钱神问对_原文_翻译-戴名世
原文
有神色赤而目方1,刺其面为文2,立中衢3,臭达于远。众皆拜,祈请甚笃4,或咄咄叹息不已。戴子见之,曰:“此何神也?”众曰:“非若所知5。”前问神,神具以名对6。戴子笑曰:“吾闻汝久矣,汝固若是而已者耶7!其何以动众如是甚也?”神曰:“吾行游天下,靡人不畏8,罔敢不恭9,子顾且云云10,岂有说乎?”戴子曰:“吾数汝之罪,则熔汝使化而毒未歇11,锉汝使折而害无救也12。”神怒曰:“子固孺子13,不足怜,今偶相遭而众辱我14!且夫吾之为功也,薄海内外15,苟非余则戚戚嗟嗟16,窘然而无以为生。一二迂妄者吾避去17,自余诸公贵人,皆孳孳幕予18,手摩而目属19,以及庶民卑贱之流,无不愿为我死者。且夫吾之为质也20,流转而不穷,历久而不坏,爱我者归之,不爱我者谢勿往。吾岂有求于世哉?世求我而巳耳。是故官吏非吾不乐,商贾非吾不通,交游非吾不厚,文章非吾不贵,亲戚非吾不和,有吾则生,无吾则死。是故盗我者县官有禁21,谋我者锱铢不遗22,诚明夫利害之分23,而审夫得失之势也。子何以云尔乎24?请勿复敢见子矣。”戴子曰:“固也,吾试且略言之。昔者生民之初,浑浑噩,数千百年间,耕田凿井,衣衣食食25,天下太平,安乐无事。当是时,岂有汝哉?自汝出,而轻重其制26,铢两其名27,方圆其象28,流传人间,惑乱民志,万端俱起。于是庸夫之目,为汝为重轻;奸人之手,以汝为上下29。或执鞭乞哀30,流汗相属。不然,设心计,走坑险,蒙死侥幸31,损人益己,互相攘夺。或至犯科作奸32,椎牛发冢33,聚为博奔34,出为盗贼。至于官之得失,政以贿成35,敲骨吸髓,转相吞噬36,而天下之死于汝手者,不可胜数也!挺土刻木以为人37,而强自冠带;羊狠狼贪之徒38,而恣侵暴,刳穷孤39,而汝之助虐者,不可肚数也。且又摄其缄縢40,固其扃鐍41,兀然匿于小人暴客之室中,酿争而藏垢,避正而趋邪,使夫义士仁人,瞿瞿然惸惸然不能出气42,修德益穷,有文益困。而汝独纷纷然奔走天下,颠倒豪杰,败坏世俗,徒以其臭薰蒸海内43,气之所感,积为迷惑之疾:见之者慕,闻之者思,得之者喜,失之者悲,有无不平44,贪吝接踵,而充塞仁义45,障蔽日月,使天下伥伥乎无所之46,而惟汝之是从。”神曰:“子言固然,然余之道,此乃其所以为神也,汝乌足以知之47?”因仰而嘻笑,俯而却走,伸目四顾,举手而别,众共拥之以去。
解释/注释/译文
这篇散文首段,刻画钱神的形象:“色赤而目方,刺其面为文,立中衢,臭达于远”。就是这个充满臭味的钱神,许多人都向它顶礼膜拜,“祈请甚笃”。而钱神则盛气凌人,狂傲至极。
第二段,痛斥钱神所造成的罪孽,“熔汝使化而毒未歇,锉汝使折而害无救”。于是钱神恼羞成怒,极力夸耀自己之功。他说,“薄海内外,苟非余则戚戚嗟嗟,窘然无以为生”,上自诸公贵人,下至庶民卑贼之流,或“惸惸幕予”,或“愿为我死”。认为它是主宰这个世界之神,“官吏非吾不乐,商贾非吾不通,交游非吾不厚,文章非吾不贵,亲威非吾不和,有吾则生,无吾则死”。钱神这段自我夸耀,实际上是揭露旧社会在金钱的支配下,人际关系显得残酷贪婪和卑鄙。
第三段,历数钱神罪恶:自钱币出现之后,“流传人间,惑乱民志,万端俱起”。接着例举“庸夫”、“好人”,或“执鞭乞哀”,或“设心计,走坑险”,或“犯科作奸”。特别将矛头指向统治者,“至于官之得失,政以贿成,敲骨吸髓,转相吞噬”。是一伙“侵恣暴,刳穷孤”,“羊狠狼贪”之徒。而那些“义士仁人”,则“修德益穷,有文益因”。这些都是钱神的倒行逆施,“贪吝接踵,而充塞仁义”,于是天下之人都惟钱是瞻,惟利是图。
末段,写得更为诙谐。当钱神听到作者一番指斥以后,竟沾沾自喜地说:“子言固然,然余之道,此乃其所以为神也”。当钱神“举手而别”,“众人”还是“共拥之以去”。看来这个社会中钱神之毒太深,难以救药了。也就是作者所说的“毒未歇”,“害无救”了。
戴名世这篇散文,形象生动,寓庄于谐,文笔犀利辛辣,恣肆淋漓,足以反映戴名世的杂文风格。
《河墅记》是清代文学家戴名世创作的一篇散文。这篇散文由记科场失意的潘木崖之墅,引出大段议论,抨击科举制度涂毒士人。倒置坚愚的种种弊端。对潘木崖的远遁山林、乐而终身,作者不无欣羡,但由于他的思想性格,使得他终于没有成为一个避世的隐者。这篇散文通过精心描写、刻画的意象来表达自己内心神往的手法,既含蓄藉蕴,也更为深挚,极具艺术魅力。
河墅是戴名世的老师潘木崖在桐城郊外的住宅。潘木崖在科场屡次失意之后,便放弃了入仕的念头,隐居于此,“混迹于田夫野老,方且乐而终身”。作者对此非常羡慕,“过先生之墅而有慕焉”,于是作了这篇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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