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朴村墓志铭_原文_翻译-方苞
原文
君讳云章,字汉瞻,号朴村,江南嘉定人也。曩者崐山徐司寇好文术,以得士为名,自海内耆旧以及乡里朴学、雍庠才俊有不能致,则心耻之,而士亦以此附焉。余初至京师,所见司寇之客十八九;其务进取者,多矜文藻,驰逐声气;即二三老宿亦争立崖岸,相镇以名;惟君处其间,敛然静默,体恭而气和。余心异之,而君亦暱就余。君始以校勘《宋元经解》客司寇家,其后诸公贵人考订文史,必以相属,而君尝就陆稼书先生问学,独阴以名义自砥。方稼书先生为当路所排,君上书崐山相国;其后仪封张中丞与江督噶礼互劾奏,谳③久未决,君上书安溪相国。在君见谓义不可以苟止,而以言之不与为众所咍④。君在举场数十年,所与比肩游好次第登要津,司贡举,每欲引手,君辄曲避,以是终无所遇。康熙五十二年,诏求岩穴之士。时华亭王司空承修《尚书》,奏君参校;书既成,而君淹留逾时,众以为疑。余间诘其所以然?君曰:“假予急功利,乃侘傺⑤到今邪?顾窃自念生逢明圣平生所志具上殿箚欲进见时一自列之耳。”既出京,会仪封公总督仓场,留主潞河书院;又逾年,然后归。今上嗣位,诏举孝廉方正,江苏布政使鄂公以君为举首,君老不能行,再书辞。大江以南,遂无列荐者。君内行饬修,遭母丧,既禫⑦,子孙请少进肉洎,君固不肯,时年六十矣。将终,语不及私,慨然曰:“吾生独君臣义缺,命也夫!”铭曰:“敛其容,志则强。居虽蔽,闻既彰。身寿耇,嗣衍昌,归幽墟,宜乐康。
解释/注释/译文
张朴村名字叫云章,字汉赡,号朴村,是江南嘉定人。以前崐山的徐司寇喜欢文学,因为招揽人才而闻名,从大江南北年高望重的人到一般乡里有点才能的人如果不能被他招揽至门下的话,他就会认为这是一种耻辱,那些有才能的人也因此都依附了他。我刚到京师时,看到的徐司寇宾客有十之八九;其中谋求进取的人,多是自恃文采好,竞相追逐海口;就是那两三个资格较老的人也是互相对峙,以自己的名气来压制对方;只有张朴村在其中表现出内敛安静,谦恭和气。我心里认为他很不一般,而他也私下愿意与我接近。
张朴村开始是因为要校勘《宋元经解》而客居在司寇家里的,这之后,其他的学士们考证修订文史资料,必然会和别人发生关系,而张朴村向陆稼书先生求教,自己也独自暗暗地用名和义来自我勉励。当时陆稼书先生被当权者所排挤,张朴村上书给崐山相国;此后仪封张中丞和江督噶礼互相上奏折弹劾对方,相持了很长时间而没有结果,张朴村上书给安溪相国。在张朴村看来,义是不可以苟且停止下来的,而且因言语与众不同而被大家饥笑。张朴村在官场几十年,与他并肩游学交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登上了要职,管理着贡生和举人,但每次想要伸手援助他,张朴村都会曲折逃避,因此最终也没被重用。
康熙52年,上面下诏寻访隐居而有才能的人。当时华亭的王司空奉命修订《尚书》,上奏折让张朴村做参校;书已经修订完成,但张朴村久留在别处超过了时间,大家开始怀疑他。我私下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假如我是个急功近利的人,怎么会到现在还这样失意呀?只是自己私下想,遇到了圣明之君,我要将平生的志向一一准备在奏折上,在进见时以便能够让我有话说。”出了京师之后,适逢仪封公督查粮仓,让他主管潞河书院;又过了一年,才回到家乡。现在皇帝刚刚即位,下诏举荐孝廉之时,江苏布政使鄂公将张朴村举荐为第一名,张朴村年老行动不便,两次写信推辞。长江以南,于是就没有再被举荐的了。张朴村的思想言行谨严合礼,母亲去世,除去丧服之后,子孙们请求他稍稍吃些肉汤,张朴村坚决不肯,这一年他已经六十岁。临终前,所说的话决不涉及私事,只是慨叹然道:“我此生只是缺少了君臣之间的节义,这是命啊!”
墓志铭写道:敛其容,志则强。居虽蔽,闻既彰。身寿耇,嗣衍昌,归幽墟,宜乐康。
方望溪上奏请求严禁烧酒的奏疏,尹博陵将之赞为一代名言。孙合河相国竭力反驳方苞的议论,并陈述烧酒的好处,万万不可禁止。在下愚昧地认为:事情有道理不应实行但情不得已、法律上必须禁止但因为形势不能被废除的,和这件事情类似。
酒这种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自古就是这样的。烧酒则是兴起于现代,开始是边疆士兵喝了用来御寒的,北面五个省份的烧酒制造最为多,很费五谷,向来都是明令禁止。望溪想完全予以严禁,不让民间再烧出涓滴烧酒。我私下里只怕小民无知,好饮的人又家家都有,买和卖都很容易。追逐利益的家伙,趋利忘害,宁愿冒险犯法,这就更会让富裕的人私自造酒,而使吏胥从中做坏事,到最后还是禁不了酒。即使对犯法者严刑峻法,对他的乡邻实行连坐,但每天饮酒的普通人,不会因此都戒酒,而势必都去喝黄酒。喝黄酒的量上一定会十倍于烧酒。每天花十文钱喝酒的,将会花一百文都不止,对百姓的日用和生计都大有损害。而且喝黄酒的人逐日增加,黄酒的价格也会上涨,造酒的人更多,耗费的粮食也会十数倍于高粱、柿子和枣子,它耗费的五谷也会更甚于烧酒。那么,要禁烧酒,必须先禁止民众饮酒才可行,可能还是不可能?俗话说:兴办一件有利的事情,一定会产生不利的一面。我要说,消除一件不好的,必然会增加几件不好的事。形势积重难返,只能顺其自然,去除太过分的地方而已。像其他的私盐、私参,禁起来何尝不严,但终究不能阻止,更何况日用常备的酒呢?
唉!治国治民的道理,本来就难以和一、二个书生来讲。以前韦处厚议论盐法:以人不能做到的事来强迫他做,这件事肯定不能成功;以人必定会违犯的规定来禁止他,这种法必定不能施行。望溪大概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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