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这样您就不痛了！
姥姥今年80岁，老年痴呆了，来了住上一个月，又走了。
姥姥是爱人的姥姥，住在岳母家里。岳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前夫的。
姥姥出嫁那年18岁，男人12岁。3年后有了女儿，5年后她被抛弃了。
姥姥的父亲是伪军队长，曾经做过不少坏事。他把大婆和孩子们留在乡下，自己带着小老婆住在城里。姥姥最小，不太记得有父亲的日子，因为父亲从来也不回家。她出嫁的那一年，父亲被政府枪毙了。
她的家庭生活是从有女儿的那一年开始的。少不更事的男人这才刚刚懂得一些生活，懂得这个成熟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发妻。他发自内心地依赖着她，她的温顺、善良和忍让，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懵懵懂懂的爱情。第二年，他当兵走了。他曾问过她的想法。她知道，男人去当兵是为了脱离他的封建家庭，她没有理由不同意。她看看熟睡的孩子说，你走吧，我们娘俩在家等着你。
她带着孩子到军队上探亲，两次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十天。她很仰慕她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叫人少看一眼都不能。他在军队上混得很好，因为上过学有文化，事事都显得比别人强，军队上正打算提拔他。可她还是不习惯住在那里，军队上的家属们说话她都听不明白，她更不敢主动与人交谈，她知道自己没文化，怕给男人丢了脸面。她两次都是偷偷跑回家。其实她很怕回到这个宅院里来，因为生了女儿，地位一下子降低了许多，别说公婆看她不顺眼，就连生了小子的妯娌也敢站到她头上说话。她男人不在家，她谁也不敢惹。她每天忍气吞声地活着，白天做饭打食，晚上纺线织布，她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她要守好这个家，等她男人回来。可她等来的却是男人要求离婚的信件。
男人是受了姐姐们的怂恿才决意这样做的。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姥姥的父亲是政府的罪人，这会让他的历史不够清白。姥姥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她哪里知道大姑姐在城里为她男人又找好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一气之下，倔犟的姥姥在离婚书上按下了手印。这个人见人欺的小媳妇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在这个胡同里有一个铡草少了一只手的本家爷们儿，论辈份应该叫她婶子。她为了能守着她的女儿，为了让她负心的男人没脸再回到家里来，她不顾别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地下嫁过去。开始了她以想象中的报复为目标而牺牲自己青春的艰难的一生。
一年后，她打官司要回了自己的女儿，她看不得女儿孤苦无依。她本以为这样做男人或许会回心转意，没想到男人连眼都没眨一下。接下来的岁月里，她又生下了一女三男。即使是这样，她也没能拴住这个残疾男人的心。他还象从前一样，除了喝酒就是乱找女人。她的心死了，也许她的心早就死了。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孩子们慢慢大了。姥姥也老了。她跟着岳母住过几年，那是在我结婚以前。我也与她见过几面，一头苍白的发绾在脑后，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她过去听大人的，后来听孩子的，一生自己只做过一次决定，就是嫁给她的第二个男人。我也到那个村里去看望过她，她的男人病瘫在了炕上，每天只能喝二两白酒活着。她守在炕边侍候着，哪里也不能去。我到的时候是个上午，外面阳光明媚，可屋子里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屋子矮得几乎要碰到我的头。姥姥见我们来了，拉开了电灯，借着15度灯泡的微弱光亮，我在屋子里却什么也没找见。只有一方自家盘的土炉子，冒着劣质煤发出的炝人的煤气。炕沿上有一个盖帘，放着几捧棒子面。老人家一天三顿熬粥喝。岳母哭着出去了，找三个兄弟闹了一场。
第二年冬天，姥姥的第二个男人死了。爱人奔丧回来后，我才知道姥姥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症。我以为是她一个人在小屋里憋闷这几年，连个说话的人都少有，脑子退化了。岳母说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个当兵的男人又回家来了。他领着自己的第三任媳妇从西安风风光光地回家来了。拿出钱来为村里演电影，成大集，还担任了村小学的校外辅导员。可他从来没问起过她，好象在他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似的。她当初只所以要下嫁到这个小院里，不就是为了让男人没脸回家吗？可人家不但回来了，而且还上了报纸。她什么都没达到，可她却付出了那么多。姥姥就这样傻了，傻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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