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歌唱给谁
春去了，带着失望，带走遗憾，带着我的傲心。夏来了，满怀希望，带着布谷鸟的欢唱。五月走近了，我哭了。
五月，有我出生的日子，有我出嫁的日子，有我放悲的日子。出生的日子，着实让父母高兴，母亲说，我是家里的小吉星，从此家里有了白面，电灯取代了煤油灯，爸爸也有了固定的工作。我还是爸的小尾巴，每天随着爸走东家串西家。爸乐了，还攒钱盖了新房。我也有了新衣裳，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记得爸第一次带我去县城，书店里的人极少，不像现在的书店人挤人。我从布袋里倒出钢蹦，一共是十三元八角六分，难忘当时售货员阿姨的惊叹，因为那里面连一个一角面值的都没有，我要买《格林童话》，爸又给我添了二元一角四分，我捧着四套新书回了家，一头扎进童话的王国……至今爸的书房还有我歪歪扭扭写的1980年５月留念的书纸已发黄的旧书。我跟孩子说起这段旧事，孩子总是摇头，“真不懂！”是啊，要不是亲身经历过，谁又能懂得？现在的孩子就更不会懂二十年前的事，对他们来说那是落后。
我出嫁的日子临近了，心里充满喜悦，忙着办嫁妆。偶尔一次，发现爸在书房看着《格林童话》发呆，我问爸是不是不舒服，爸只是叹口气说，想不到一晃就长大了。言语中甚是凄凉，当时年少的我竟没察觉爸的不舍和失落。我安尉他，我会永远爱他，永远照顾他。出嫁的那天，爸一整天都不笑，不肯吃一点东西，只到第二天回门我们拍过全家福，一起吃着爸特意准备的一碟碟一碗碗的菜肴，爸才有了笑容。每次回家爸总是问婆家人对我好不好，能不能多住几日。每次给爸买来稀罕的物什，他总是舍不得享用，只到在他认识的人群中显摆的别人都能重复他的话语，他才会满足地小心地享用。我多次埋怨他，可日子久了，也就觉得不奇怪，也就理解嫁女之后为父仅存的一点自尊和威严。偶尔小两口闹口角，回家去住，爸总是哎声叹气，对我数说女婿的不是。可一见女婿，又把我说的一无是处，体无完肤。我怪爸，他总说，你不懂的，刚生气回家时，你在气头上，我数说女婿的不是，你心里会觉得好受些，看你难受爸也会难受。你是懂事的闺女，事后一定会琢磨事情的来来去去，自然懂得如何处理事情。你们年轻人的事要学会自己处理，不要让我们上辈人多操心。我对着女婿数落你，是给他足够的脸面，男人其实很虚伪，就是错了，也还要那份尊严，同时也是让他知道我故意给他找台阶下。是的，爸是不善于心计的，处理事情却让我们小辈人心服口服。其实这就是一份爱的天平，却不是每个为人父母的都能做的到，这也正是爸昭示给我的风范和留给我取之不尽的财富。
听说要做外公，爸乐得皱纹都展了。给孩子起名，爸是最积极的一个，我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不忙。爸却起了两名，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现在孩子用的就是外公起的名字。十年前的今天，爸也是期盼新生命中的一个。当我抱起孩子让他看到外孙女时，爸兴奋地叫着他给孩子取的名字说，孩子的眼睛像我，那份自豪和激动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因为我的眼睛像爸啊。孩子先学会叫爸和妈，其次就是姥爷。爸更是对孩子疼爱有加，我知道他是把对我的爱也给了孩子了。孩子继我之后成了爸的小尾巴，爸的后半生也就多了一分乐趣－－孩子会背的第一首古诗是爸教的，孩子的第一张奖状是让爸第一个看的，孩子获奖的第一幅画有爸的心血，孩子第一篇获奖的作文写的也是爸……爸和孩子的感情远远超越了时空，超越了年龄，超越了我们姐弟三人，难怪妹妹嫉妒地说，孩子才是爸的小棉袄呢。
五月，在2003年以前是阳光灿烂的。2004年的5月17日，阳光失去了光华，空气凝固了不前，昏迷了四天四夜的爸终于张嘴要吃饭，守侯在爸病床前的我、妹妹和妈高兴地几乎跳起来，忙不迭地去厨房张罗，妈叫我跟爸做伴。我坐在爸的身边，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可看到爸的眼神跟以往真是不一样，心里埋藏着无名的恐惧，竟一句话都没说。我看着爸，爸也看着我，也一句话没说。爸的眼神好让我恐惧，我不能懂他当时心里是怎样想的，我原以为爸是在责怪我没有医好他的病，事实不是这样的，爸继续看着我。莫非是让我赶快给他做饭吗？我去了厨房，正好妹妹端饭出来，妈怨我不该离开爸的身边，赶紧跑回了爸的房间。刚走到房门就听到妈凄厉的喊声，我感到不妙，冲进房间，只看到爸跌在地上，牙齿紧紧地紧紧地咬着舌头。我和妈把爸扶到沙发上，爸的头耷拉着，却很慈祥，面带微笑，我知道得病一年后的爸要永远离开我们了。好不容易把爸安顿到床上，我赶紧给医生打电话，真想让他救救我爸，可医生没来，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爸了，爸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妹妹端着那碗饭怔怔地站着，一点也不动，妹妹完全吓傻了。我没哭，看着钟表，记住了爸离开我们的时间－－2004年５月17日18时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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