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春联
在我的记忆里,过年和贴春联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还是刚记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快要过年的那几正天是爸爸最忙的时候,因为他要帮别人写好多好多春联,有时他忙不过来,我还能帮着打下手呢,扯纸、折格子,这样的活儿我可拿手了,一半天都能听到爸爸夸我几十遍。不过也有出错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爸爸让我把裁好的纸折出七个字的格子,他说要写两句有名的唐诗。结果我却折成了八个字的格子。我心里很难过。爸爸说:“没关系,我把词儿改一改就行了。”只见他稍稍思索一下,提笔写起来。写完后,还念给我听:“‘沉舟侧畔千帆竞过,病树前头万木争春’,添上一个字,就多了许多韵味。”当时我并不懂“韵味”是什么,看爸爸那副得意模样,我猜想那副春联的“韵味”肯定比进口巧克力还好。
我们那儿(涡阳)的春联很讲究。门楣上要贴门头,而且一般要贴三个或五个,即分两行,上面三个(或一个),下面两个(两个门头中间贴横批),内容也不只是单调的“福”字。门上贴门心(又有单门和双门的区别),门框上贴门边。另外还有“出门见喜”(贴在大门外最显眼的地方),“槽头兴旺”或“六畜兴旺”(贴在牛栏或猪圈上)等。讲究多,贴的多,所以,一户人家往往要准备几大张红纸。爸爸又不愿意照抄现成的词儿,喜欢根据人家的实际情况编写新词儿,因此,劳动量就更大。
受爸爸的影响,从小我就喜欢上了春联。上小学后,认识了更多的字,对春联的兴趣也更加浓厚了,每逢去人家拜年,我首先注意的就是门上的春联,并准备了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录好春联。“风和日丽春光好,人寿年丰喜事多”、“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笔记本都快记满了。
我喜欢春联,小时候是出于好玩,现在也只朦胧地觉得词语一个对一个地出现很有趣,读起来又琅琅上口,至于更深层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爸爸说:“春联就是对联,又叫‘对子’。写对子有很多规矩,其他规矩现在先不管,但根本的一条你要知道,就是词语要成对地使用。古诗里面就有很多好对子。”
“那你就不要费力地想新词儿了,我背诗句你来写,不就省事了吗?”我刚会牙牙学语,爸爸就教我背诵古代诗词,给爸爸供应对子,肯定没问题。
“好吧。你来说,我来写。”爸爸拿起毛笔,等我背诗句。
“千里莺啼绿映红……”我毫不迟疑地背起来。
“不行,不行。这样的不是对子。你拣八句一首的诗背,而且只背中间的四句。”爸爸开导说。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我满有把握地朗诵道。
“好,好一派春天的气息。”爸爸笑呵呵地说。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又背出王维的诗句。
“这两句不适合作春联,应该改一改。”沉吟一下,爸爸吟诵起来,“前庭无兰明月照,后园有竹清泉流。”
……
贴春联是一件很庄重的大事。年三十吃过早饭,爸爸用温水调好糨糊,放在小汤盆里端着,拿上一把刷子,我抱着一卷一卷的春联跟着,开始贴春联。先贴左邻,再贴右舍;贴了东家,又贴西家。每到一家,人们都热情地招呼我们父女俩,还硬塞给我一些好吃的。当爸爸站在凳子上贴春联的时候,我就把要贴的递上去,几个大人和小孩围着看。有的小孩就跑上来也要递,我就说:“你别拿,你分不清上下联,会出错的。”于是就有大人说那小孩:“别动,看着雯雯怎么拿的,你可能学会!”我就很自豪,拿出很老练的样子来分拣上下联。
给别人都贴好,最后才是我们自己家。当爸爸从凳子上下来,端详几眼门头、门边,拍拍手说:“好了,都贴好了。”这时,我觉得,新年真的来了。
如果说鲜花打扮了春天,那么,春联就是春节的花衣,这件件花衣,是我和爸爸精心裁剪、缝制,又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穿上花衣的春节是欢喜的春节,春节的人们更是欢喜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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