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榕
闹市的十字街口当中,一棵熊背虎腰的百年榕树枝茂叶青,尽情向四面八方伸展着枝叶,根须随意抖落,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伞盖盘踞街头,威风凛凛。它的枝条上结满了一粒粒饱满的种子,一阵风吹过,雨点般的撒落一地,车辗过即成稀烂。一粒种子犹豫半响,不愿松开枝头,一辆卡车从树下路过,种子和他的兄弟们离开了大树妈妈,蹦到了车上,去寻找新的乐园,开拓新的天地。
车子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前刹住,卸下一车的水泥,种子也随之而落,接下来,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在搅拌机里和着水泥翻江倒海般不停地搅拌,它感到从未有过的钻心般的疼痛,刹时,面目全非,体无完肤,痛不欲生,昏死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情它记不得了。
当它醒来时,听到周遭一片嘈杂,被水泥紧裹的身子动荡不得,疼痛难忍。那些弟兄们呢?它们在哪里?它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糊上了小区围墙头,透过两块靠的并不紧密的光洁白瓷砖间的一丝缝隙,看见了马路上络绎不绝的来往人群。渐渐地清楚自己的处境,心头抹过不尽的悲哀,它想起了往事,曾经的快乐日子,在大树母亲的庇护下,享不尽的阳光雨露,生活那样无忧无虑,悠闲自得。而今,它孤单失群,欲哭无泪,在这黑暗冰冷的世界里,只怕永无出头之日,我的生命难道就此终结了吗?当初满怀雄心壮志,跃跃欲试离开出生的地方,跳出母亲的怀抱,立志也要像大树母亲那样茁壮成才。可是在这种无土缺水的地方,何日是尽头?真是叫天天不应,问地地无声,它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昏沉沉睡了过去,但愿此睡不醒来。
三月的和风轻轻拂过大地,第一声春雷轰隆响起,菲菲细雨沙沙地飘落大地,也滋润着墙头每一寸皮肤,种子被惊醒了,嘴角呼吸到了潮湿的空气,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一曦晨光照进来,听到了几只鸟儿在墙头雀跃,欢快地鸣叫。它知道那是春的呼唤,呼唤万物苏醒,何不出去看看呢,它用力挣脱水泥的束裹,向着阳光的缝隙探出纤细柔弱的小手,啊,摸到了,温暖的阳光!啊,触到了,和熙的春风!它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美好,陶醉在春日里了。
“嘿,你好!”一声问候来自墙帽,一棵芦苇舒展着柔软的手臂,在风中轻舞。
小榕树笑了:“你好,邻居。这里只有我俩吗?”
“是的,没有别人。很高兴见到你,我以后不再孤单,有伴啦!”芦苇好象比它还开心。它们的境遇相似,经历一场生死磨练后,懂得了要珍惜唯一的生命,不轻易相信失败的眼泪,不轻言放弃。在这贫瘠的墙头,每天清晨曙光乍出时,每晚夜深人静时,它们都要说上几句,深深地凝望,它们互相鼓劲,互诉着衷肠,就像一对深深依恋的爱人。
小榕树依旧蜗居,它不再灰心丧气,白天,尽情地享受阳光的抚慰,晨曦时,尽量吸取晶莹的露水,争取活得更好。它舒展着两片嫩绿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精神。
酷夏来了,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照得小榕树睁不开眼睛,煎笼般的热,它感到极度饥渴,口干舌裂,浑身不舒服,它悄悄地伸长根须四处探寻,只接触到烫手的白瓷砖,白天是那样的难熬。它萎缩着身子,耷拉着脑袋,无处躲开明晃晃的阳光,但到了晚上,月光泻下一地银华,凉风习习,小榕树又打起精神,采集露水,呼吸空气了。
深秋,寒风瑟瑟,芦苇耐不住寒冬,卸下一身的绿装,与小榕树道声珍重,沉睡去了,等待来春再会。小榕树微微一笑,热都不怕,何在乎冷?它坚挺在凛凛烈风中,孤独地观望路上的行人。在那记忆中的地方,它的大树母亲肯定健在,依然是那个街口亮丽的风景线,它的梦想没有破灭,生活虽然充满坎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小榕树长大了,它的身躯坚实茁壮,向四周张开一把绿色的伞盖,荫护着墙下过往人流,它发达的根须密密麻麻,盘踞墙头,有的已与大地亲密接触,钻入地下,吸取更多的营养。当年的小恋人芦苇依偎在它的脚下,只能望其项背,自叹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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