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
星汉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六月的天很热,船舱里弥漫着一股子腐烂的气味,海风也不再轻柔,夹杂着腥气,令人作呕。在这个闷热的下午,大家都显得无精打采。几个短衣帮随便的做在地上,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似乎期待着命运的钟摆赶快降临。这个时候,也只有是甲板上是最热闹的,靠近甲板的楼梯上站着几个打扮妖艳的舞女,他们是从上海上船的,旅途的寂寞将他们那种不顾一切的本性激发了出来。滴血的口红上旋着几个o子型的哈德门烟圈,淡青色的丝袜,不时的瞟一眼过往的旅客。小贩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大力兜售自己的货品,前线打了败仗,物资供应短缺,一只火腿涨到了10快大洋。要想不饿肚子的话就只有赶紧凑合着买一点。梨,苹果这些平日里都看不上眼的东西现在都成了稀罕物。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胖子,手里拿着一大摞纸币想换一只火腿,另一个呢却只认得袁大头,两人吵了起来,几番口角下来,竟发展到了大打出手。猛可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日本人的飞机来了,快进船舱。便立即在船上炸开了锅,小孩的哭闹声,妇女在人群中被踩掉鞋子子的叫骂声,那位打架胖子的揪住的领口还未松开,人却如狗熊一般趴在地上,两只大手抱住头,鼻子里不停的哼哼,生怕炸弹削掉了自己的脑壳一般。凡此种种,如古人之狼奔彘突,广播里还在报着前线大捷的新闻,星汉显然被这里的情形吓到了,身子不停的向母亲的怀里缩,“妈,广播里不是说我们赢了吗,父亲也说日本鬼子是打不进来的,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怕啊?”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母亲那长长的睫毛上滑落下来,星汉从小就喜欢母亲的这对睫毛,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那弯弯的眉黛似乎如画中的仙女一般,透着柔和的神光。可是现在这双剪水双眸分明带着一点离愁,“孩子,我们现在是在逃难啊。”“什么是逃难啊。”孩子,你长大后自然就会知道的。
那个星黑夜冷的晚上,星汉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是如何用瘦弱的身子骨高一脚低一脚的背着他投奔在离水镇舅舅的家。母亲是乾塘大族出身,本姓刘,祖上是跟着左宗棠大帅在西北剿捻的一名官弁,因聪明伶俐,很得大帅的赏识,平日里教他读书识字,从此转了文职,外放在浙江做了几任道台。致仕后便在钱塘定居下来,几代下来,耳濡目染,江南的文才风流已沐其心,出了几位硕学大儒。星汉这个名字就是祖父在他满周岁的时候起的,典出孟浩然的“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生长在这个四世书香的家庭里,母亲从小就从来没有干过一天的活,就是在和父亲完婚后,家里面也是童仆满堂,从来就是颐指气使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颠沛流离的苦楚。那晚,母亲就昏倒在舅舅家的门前,睡梦里星汉分明听见母亲在低声的抽泣,她在思念在战场上的拼杀的夫君。从此,母亲就天天对着铜镜发呆,手里不停的摩挲着父亲送给她的那只金钿。舅舅家世代务农,母亲身子弱,不能下地干活,家里面妯娌多了,时间长了,闲言碎语风就不免传进了耳朵,说她是吃闲饭的。母亲一怒之下,就向舅舅租了一间巴掌大的茅草房,带着星汉搬了出去。
为了供星汉读书,母亲典当了自己的首饰,换上了布衣荆钗。星汉每天下私塾后都会一溜小跑到家帮母亲剥菜。经年日久,星汉发现母亲老了,昔日青葱般细嫩的手变得枯黄,父亲在前线阵亡的噩耗传来,母亲好象老了几十岁,只有那对弯弯如画的睫毛依然透着往日的风华。老屋前有一块开阔的空地,母亲在这里种上了一大片花圃。每到夏夜来时,月光洒照,花木扶疏,星汉就喜欢在母亲的扇子下读书,读到动情处,母亲都会静静的抚摸着他的头,轻轻的哼着家乡的情歌,那灵巧的前额下的神色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这是一个江南的小镇,镇上有几个兼买饭食的茶寮,几座清爽明净的竹楼,如要到二楼雅座需要经过一段由竹制的楼板,走在上面吱呀呀的作响。二楼的茶座被几个精致秀雅的流水屏风隔开,顾客们尽可以在这里谈天说地,开怀大笑,而不消担心会因了扰了旁人清净,如喜独坐的人则会捧着几本书在这里自曰诗云的清吟慢哦,自会有人定点为你送茶食和果品。读至困倦时,亦可随手打开窗户,或观清风过后的鸣蝉,或品细雨过后的花色。茶寮占尽小镇之地利,是建在一土坡之上,为镇里交通之要枢,如高塔一般鹤立鸡群。二楼之上,打开窗户,清风自可入帐,明月自可入怀。如不耐烦听蝉看花,尽可极目远眺,小镇的生活全貌就尽在眼中。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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