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结发妻子的忏悔
民国十二年(1923)八月十三日,我和年方十六岁的葛金凤结婚了。酒席散了,客人走了,我用彩箸去掉她的盖头丝巾,仔细端详这位已经成为我妻子的小姑娘。她虽然不像樊玉儿那样勇敢开放浑身才气,却亭亭玉立含情脉脉,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美。在洞房花烛的映衬下,新娘子粉嫩的脸庞犹如含苞欲放的荷花。我突然产生一阵冲动,希望能够爱她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相敬如宾,和她白头偕老,让她永远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但是我错了。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甚至也无法保护她不受虐待;相反,这次错误的婚姻给我带来的是惭愧、内疚和永远的心痛,给她带来的是无穷的悲伤和终生的痛苦。新婚第二天,我的后妈她的婆婆兼姑姑就给了新媳妇葛金凤一个下马威:嫌她饭菜做的不可口,要她跪在搓衣板上认错忏悔不准吃饭,絮絮叨叨地教训了好半天。本来我们家里是有佣人的,但是后妈借口生意不好做、父亲挣钱太少、婚礼耗费太大而在我结婚第五天辞退了佣人,全部家务都落到16岁的新娘子头上。每天早晨天不亮葛金凤就得起床,淘米洗菜,准备早餐。等到公公婆婆的房门一开,金凤就得进去请安问好,并把烧好的洗漱用水端入房中伺候公婆洗漱。水烫了要挨骂,水冷了也要挨骂。早饭后,我和父亲以及店里帮工去上班打理生意,金凤在家里挑水劈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料理家务。我后妈则串门子嚼舌根游逛玩耍,然后回到家里对金凤横挑鼻子竖挑眼,稍有差错,非打即骂。几乎每天晚上,金凤身上都有新添的伤痕。我忍无可忍时就顶撞后妈几句,后妈就会跑到大门外面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泼口大骂、寻死卖活,惹得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直到父亲把我打骂教训一顿让我认错道歉给足面子,后妈才会停止撒泼。我有时帮助做点家务,结果给金凤招来更大的祸殃,弄得金凤再也不敢让我给她帮忙。金凤娘家比较贫穷,收了我家一大笔聘金和彩礼,所以明知女儿在婆家挨打受气,她父母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理论。结婚过门才一个来月,本来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被折磨得面黄肌瘦胆小如鼠,夜里常做噩梦大声惊叫,醒来后泪流满面坐在床上发呆。我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许久才能重新入睡。金凤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佣人或帮工,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爱莫能助。父亲的木器店生意也是每况愈下。父亲已经老了,做不动木匠活了,他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惜我太不争气,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厚望。我本来就没有手艺和兴趣,对木材和木工产品的质量把不住关,做生意也不在行,出了几次差错,赔了不少钱。父亲长吁短叹,我也气恼不已,深感内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少年时代加以反省和检讨。假如我当初跟着父亲好好学习木匠手艺,如今就能撑起这一份家业;假如当初学会铁匠,我现在已经成为铁匠铺的老板;假如当初学会银匠,我现在已经家大业大,不至于连一个佣人都请不起;假如当初好好地读书学习,一级一级往上爬,现在至少也可以在政府里谋一份差事拿一份薪水,让全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惜“假如”不能当饭吃。我在外面闯荡七年,除了扛枪打仗,什么也不会,什么谋生的本领也没有。在事业上不能帮助父亲,在家里面不能保护妻子,我真是窝囊透了!民国十二年(1923)九月中旬的一天,我实在感到无聊,就对金凤说我想出去走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走时留下一封休书,嘱咐她先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如果我们家有什么人将来找她的麻烦,就把我给她的这封书信拿给地方上的乡约(即乡长)看。金凤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什么话也没有说。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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