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
外婆在的时候常常跟我说,她希望自己能够安乐死,不知不觉,无声无息,闭上眼睛就到达天堂,或者是下地狱。
我问外婆:“你怕吗?”
“以前怕,现在不。”
“为什么?”
“年轻的时候怕年老色衰,结婚后怕自己死了孩子无人看顾,现在孩子全成家了,死,没什么可怕。”
“外婆,我不准你死,我还没长大,你要看着我长大,还要看顾我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傻丫头。”
……
外婆是个极度善良的女人,她过世后,我坚信她登上了天堂的阶梯。
我们家和外婆家住得极近,小时候爸爸妈妈忙,是外婆将我带大的。
五岁开始,晚上我就跟着外婆睡,记忆可以追溯到很小很小的时候,超乎常人想像。
《关公巡城》《傻子阿苏》《新登门女婿》《不孝子》……
很多很多,好像永远也讲不完。
我有个怪习惯,就是一边听故事小手一定要捏着外婆肥厚的耳坠,最后沉沉睡去。
每次回亿总会嘴角上扬。有多久了,没有人愿意纵容我,让我捏着他的耳坠跌入梦乡。
返老还童这句我完全赞同,就如外婆,她是最最可爱的老小孩。
谁相信八十多岁的老人家陪着孙女舔雪糕?谁相信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拍照双手打v的姿势?谁相信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喜欢荡秋千?
很多朋友说我与众不同,我想,骨子里的叛异也许都来自外婆的遗传吧。包括那一头不安份的自然卷发。
外婆出生在二十世纪初,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一早注定了命运的坎坷,而聪明的女子更是难逃宿命的安排。
夏天,我们坐在天台泡功夫茶,茶叶在滚烫的开水里慢慢舒展,外婆就开始讲故事了,关于她自己的故事了。
“那之前你们见过面么?”好奇心总无处不在的跟着我。
“没有,那个时候婚姻由媒人说亲,最后全由父母做主。”
外婆扇着葵扇,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就在讲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我当时的惊讶,用目瞪口呆去形容一点也不过份,老天,平时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却真真切切的在外婆的身上演绎过。
“要是对方长得极之丑陋怎么办?”
“嫁了就得过日子,无论对方是美是丑,或残或缺。”
“你们最后相爱了吗?”
“爱?呵呵,那是现代年轻人才会提到的字眼。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未能与之交联……”
微风习习,萤火虫在闪烁。那一夜,我的人生第一次尝到翻侧难眠的滋味。
侧着耳边听外婆轻扯酣声。抱着她干瘪的手臂,松驰的肌肉挂在骨架上。
因为外公早逝,这个柔弱的女子,挑着家庭的担子,孤独的撑了二十多个春秋。
第一次见到外婆如此任性,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大舅舅在泰国。
对于这个未谋面的大舅舅,我们终身无缘。发来的信涵是通告他的死讯,已在一个月前举办丧事。
外婆一直不开门,任谁劝也是徒劳。
无奈,人的一生总得任性张狂一次的吧,太过理智反而不完美。
晚上躺妈妈身边,却不敢把手放在她的耳坠上,这个动作成了外婆与我之间永恒的亲密。
也是这一晚,我知道了大人们一直首口如瓶的秘密。
妈妈说出来的时候,全身血液猛地冲直头顶,然后又开始缓慢散开……
大舅舅,还有一个大姑姑,也在泰国。他们都不是外婆亲身的,外婆是外公的第二老婆!
当年外公外出到泰国工作,大外婆身怀六甲,在乡下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寡女孤儿,乏人照顾,日子过得辛酸凄然。除了要照料家务和孩子,还要跟着大队一起下田干活。
那时候是插春秧的季节,雨丝有一阵没一阵的纷扬,大外婆在农田里淋了一场又一场的春雨。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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