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政府招募组建飞虎队的经过
作者：周光祚
我于1937年7月考入南昌航空机械学校学习。1939年春毕业留校任该校助教，同年秋由学校派到四川温江机场工作(抗战爆发后学校迁址成都)。1940年春回校后由学校选送去成都华西协会大学读英语，主要对航空词汇的搜集。同年8月应外事局调赴云南垒允机场担任英语翻译，协助钱昌祚对美谈判工作。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常熟任中学教师?熏到1984年退休。我今年已87岁，回忆抗日战争中的所见所闻，还很清晰。
1937年七七事变后，中国的抗战进入新的历史阶段，组建空中防御力量就成为十万火急的需要。1938年7月，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孙科院长率航空委员会黄光锐、王禹朋、王叔铭等赴苏联交涉军援。苏联领导为表示国际反法西斯阵线，决定由库里申科大队长率领的轰炸大队和赫曼诺夫大队长率领的战斗大队来华对日作战，并将苏联飞机及器材装备训练中国两个歼击机大队和一个轰炸机大队。
由于苏联国内战事紧张，于1940年春撤退回国，战略物资也暂时中断。原装ＥＮＧＩＮＥ（发动机）是美国寇蒂斯厂30年代中期产品，我们能够直接大批订购，因此Ｅ15式、Ｅ16式都可仿造。原南昌中意飞机制造厂的意大利顾问团撤退回国，该厂监理朱霖率领员工、带着器材设备迁到四川南充羡林沟，改称为第二飞机制造厂，仿造Ｅ16式。调派航委会技术厅副厅长、美航空之父房长门的高徒、中国航空技术权威钱昌祚为第二飞机制造厂厂长。钱厂长到厂后与全厂技术员工研究设计各个生产工艺流程线，半年后样机试制完成，命名为忠二八甲式，送重庆广阳坝飞机场，著名试飞员王汉勋试飞成功，认为国产飞机性能最优者。1940春双座教练驱逐机又制造完成，试飞亦成功，投入批量生产，可供训练损耗及驱逐机作战损耗等补充。
抗日战争已3年多，主战场已扩大到湘、鄂、豫地区，东南沿海港口进出口城市都已沦陷。我国是个工业不发达国家，战略物资大部要向欧美国家进口，沿海各港口都沦陷，一切物资都中断。对于第二飞机制造厂来讲，发动机及大批航空器材未到，如机身、机翼蒙面的三夹板原在沿海城市都能买到，四川城市就买不到，才知道是进口品。巧妇不能煮无米之炊，这个飞机制厂厂长如何当呢？后奉命造批滑翔机，数量不多，员工情绪低落。
武汉失守后，国民政府迁到重庆，是为陪都，由孔祥熙任行政院长。孔祥熙官邸秘书处在重庆舫卢办公，秘书组设有航空组，由王秘书伯龙及航委会参事王伯修主持，并调航委会云锋、孙振铎二君协助。航空组的任务为代表政府接待外国出售飞机的客商，抽调在美国的中国籍留学生和航空专家参加购机谈判。
1940年暮春，美国联洲航空公司驻中国推销飞机的负责人鄱雷，其下还有法律顾问史莱德，技术顾问、海军航空队退役中校雷登以及他的弟弟爱德华等。因为是美国客商，航空组两位主持电邀钱昌祚来渝参加购机工作。鄱雷得香港汇丰银行的支持，向孔祥熙提出分期付款购机计划，有两种寇蒂斯公司的驱逐机，有霍克式50架，ＣＷ21式30架（为速简轻便截击机），总价美金400万元。鄱雷提出一张账单，请中国政府于1个月内审核决定取舍，不得还价。王、王、钱3人通力合作对付他们，研究飞机使用说明书，认可该机系新型，飞机性能可能超过目前日机；同时通过生产总厂的麻省理工学院同学摸清出厂价格与国拨价，而报价高出10％，因此核减7％，约30万美元。
孔祥熙非常重视，对购机组人表示说，他做财长时开出去的支票要保证到期兑现，这两种飞机除样机外，配件齐全，表示愿意订购。其后不久鄱雷的顾问来到购机组说：“鄱雷今晨流着泪说他以后听从你们的话，照你们还的价签约。”翌日在舫卢由孔祥熙亲自与鄱雷签约，双方人员都在场，美方称王、王、钱为“三剑客”。这批飞机托运到仰光转中机厂，仍由中机厂制造、综合组装和试飞。约签后孔祥熙对鄱雷说：“有一件事，你可帮中国政府的忙，在美国招募一批飞行员组建中国第一支歼击机航空队，任务是拦击日轰炸机以保护滇缅路与中机厂所需货物的运输。”此即以后美国志愿队的起因。
滇缅公路运输频繁，日机常来骚扰轰炸，总是阻挠物资运输，更严重的是英国受日本压迫片面封闭滇缅路3个月（1940年7月至10月），使我国抗战陷入最困难时期。物资来源中断，抗战如何支撑下去？在将3月期限满的9月份，前线许多军事单位，早就纷纷派员先期到缅旬，从一“开放”，赶快抢运物资入国境。
1940年9月，航委会又派钱昌祚厂长到滇边垒允中机厂，“督同”中机厂邢监理及仰光罗专员并联络当地侨胞，俟滇缅路开放时抢运物资入境。临行前王伯龙秘书告诉钱一个消息：中机厂曾发生鼠疫工潮，监理邢契莘请求辞职，周主任有意派你去接替。孔院长想了解春季与鄱雷签订购买的80架驱逐机的下落，是否在滇缅公路封闭前已托运到仰光的。
当钱厂长到达垒允中机厂后，首先观看一下厂容、环境等。垒允位于滇边瑞丽，中机厂顾问鄱雷派美员前去接洽，建设计划已完成。有白铁皮钢架水泥地的10万平方尺大厂房一座，美员俱乐部和美员宿舍，中国员工宿舍，办公室、库房、机场跑道等。美方参观者昵称“鄱雷村”。总之是战时大型厂吧！与邢监理见面提起俟滇缅路开放日，中机厂能抽调多少卡车抢运物资，航空物资器材储存在何处。邢监理答：最多能抽调20辆卡车，航空器材库在缅境八莫等。
又提到春季向美联洲航空公司鄱雷购买的80架驱逐机、50架霍克机、30架ＣＷ21拦截机，在滇缅路封闭前就运到仰光的。据邢监理告知，50架霍克机中机厂装配合格试飞后已拨交驱逐大队领去，30架ＣＷ21还在缅境八莫储藏。钱昌祚考虑，以30架ＣＷ21来成立美志愿队恐无济于事，就向邢监理借调一位前航空班同事李君疆宏，派他先去八莫联络华侨，俟滇缅路“开放”时从八莫满载20卡车航空器材（30架ＣＷ21式机亦在其内）到垒允中机厂分类存库。“抢运”任务已完成，便到各处观察了解些情况。到10月24日，日本大队飞机到缅甸几个城市大轰炸，垒允中机厂亦被波及。幸厂房、库房无损，但东山区工人住宅房屋俱毁，工人死伤几十人，厂方附设医院的医生、护士及缅境南坎医院美籍医生和护士前来抢救。翌日航委会来电监理处，为防再次轰炸，要进行“疏散”，工厂只得停工。由于钱昌祚对中机厂如何“疏散”不便参与，返渝消差，将垒允中机厂情况汇报上级。对滇缅路是否继续“开放”或再封闭，无法猜测，流言也莫衷一是。
钱昌祚回渝后不久，得悉为滇缅路的开放并运输安全问题，宋子文部长赴美斡旋，偕同美财长向英国政府提出方案，放弃“绥靖主义”，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滇缅路的封闭是威胁中国抗战的生命线，应加强中、英、缅的同盟合作。由于美财长的帮忙，将英国原向美国订购的100架Ｐ40Ｂ（又称汤麦霍克）移让给中国先提货（这批飞机仍由中机厂组装检验、试飞等）。到4月底，这批Ｐ40Ｂ飞机已开始从美国托运到仰光。
三、雇佣美国志愿飞行员，签订合作协议
1940年春未在重庆孔祥熙官邸舫卢签订美联洲航空公司售给中国的80架驱逐机，签约后孔提出：请鄱雷帮忙招募一批飞行员，以驱逐机保护缜缅路及中机厂。现在飞机及器材已落实，便催促鄱雷以中机厂名义去美国招募飞行员。鄱雷派员与军方熟悉的基地招募，由于受到美国法律规定的限制，招募不能太公开。第一批的驱逐大队，名额350名，招到317人（其后中途辞职的65人，实招额252名）。鄱雷原定推荐海军中校雷登任队长，中国政府指定陈纳德任队长。
1941年5月，航委会派钱昌祚为仰光接机专员，由于英国移让的100架Ｐ40Ｂ机已运到仰光将由接收专员处接收，转给中机厂制造装配合格试飞，再拨给美志愿队队员领走，进行训练，并向英缅当局交涉志愿队训练事宜。钱专员于5月中到达仰光，首先找到航委会驻仰光罗专员办事处。钱专员邀请中机厂鄱雷顾问（经营厂长）来仰光共同研究100架Ｐ40Ｂ飞机装配等问题。鄱雷来仰光，钱专员就提出建议“装机”就在仰光，由鄱雷回中机厂先借调一批熟练技工并若干技术员，并请一位试飞员同来仰光。钱已协妥仰光机场飞机棚厂可做装机工场，装机及检验和试飞后，有志愿队员每日飞走开始训练。训练地点为缅北唐古机场，由陈纳德队长负责，他驻在唐古机场（装机数量多后，恐唐古机场不敷应用，亦已考虑将开辟缅甸麦葵机场）。另外美志愿队员在仰光报到集中，希鄱雷顾问考虑妥善办理，大约在6月上旬应来仰光集中并安排他们生活住宿。钱专员做了这样的具体安排，请鄱雷顾问考虑提出补充意见，最后决定，分头进行办理。
1941年6月1日，航委会任命钱昌祚接替邢契莘为中机厂监理，并早日去垒允中机厂办理交接手续。钱到仰光后，航委会拨其自用“比区克拉夫脱”四座交通机，后交陈纳德使用。钱自驾交通机于6月1日赶到垒允中机厂接任监理。
中机厂自1940年10月24日遭轰炸“疏散”，只得停工，当时仍未复业，而厂房已搭建三四座，工作棚已完成，工人住宿区已盖好，应早日复工。虽待造飞机只有ＣＷ2130架，但新的装机任务已到，以后的维修等工作繁重。钱昌祚重点抓厂的复工工作。
实际作战一个多月后，陈纳德队长代表全体队员来厂演说：“感谢中机厂的良好合作。”仰光装机、训练等等由接机处顾、陈、熊3人及鄱雷顾问、陈纳德队长等循序进行，钱只能两地来去巡视指导装机——检验及试飞——训练，原计划装机及训练计划4个月完成。由于三环扣紧缩短一个月时间，队员都能熟练地掌握Ｐ40Ｂ飞机的性能，通过单飞，马上可结束训练，组织战斗驱逐大队。
关于志愿队的性质，国际法规定（大意）：国际间两国交战，任何第三国的人民或人民团体，为了坚持正义，对被侵略国家及被欺压的人民同情支持，投身报效，这是人类的人权，自愿的义举，这样的行动不代表国家，也不受国家干涉。中机厂在美招募飞行员252人，都是脱离公职的人员，成立志愿队，还是民间团体，而中机厂供应他们一切（飞机、生活给养、薪金等），他们回报“力量”，实质还是雇佣和被雇者的关系。
组织成立大队必然会产生少数领导者，如队长、中队长、作战参谋、联络指挥员等，也就形成上下级关系。这些领导的产生，是通过3个月训练和集体生活，彼此相互了解选举出来的（陈纳德队长是中国政府推荐的）。陈办事公开，对人（队员）诚恳谦让，很得队员们爱戴，是被全体认可的队长。既是民选，上下级不是官衔，所以队长等与队员们仅是职务不同，其余一切都是一律平等的，不能用军法来规定下级，只有奖罚条例，大家来制定奖罚条例，由队长来执行。
美志愿队队长与中机厂监理、顾问签订合作协议，简单的就是大家约法三章。甲方中机厂第一雇主监理钱昌祚，第二雇主顾问鄱雷，坚持做到下例3点（其余略）：1．保证供给3个中队编制的飞机数量，随损耗随补充；2．飞机的损坏维修及日常飞机的保养修理，统由中机厂负责，做到24小时轮值，机不离人，随时能开车起飞作战。3．保证供给全体志愿队员的生活给养、娱乐等设施及按时发放薪金。乙方志愿队队长陈纳德代表全体队员：1．志愿队使用的飞机为求自主专一，不受中国任何单位的指挥、调遣，听取中、英、缅3方情报自决作战方案；2．以各自的飞行技术和空间作战能力，尽最大的努力对敌机来犯给予打击，保证滇缅公路运输安全及中机厂的安全生产；3．大队部作战指挥部临界作战飞机实行24小时轮值制，不能缺人。
四、飞虎队保卫滇缅公路运输，贡献巨大
1941年9月1日，美志愿队歼击机大队成立，大队部设立在垒允中机厂。大队又分成3个中队，初期仰光驻一个中队，垒允驻两个中队，一般近距离作战也可呼应。美志愿队发扬国际主义精神，起飞抗击日寇入侵的轰炸飞机，中方负责飞机的机务维修保养、地勤等全部工作。飞行员全部美籍，中机厂全体中国职工发扬爱国主义的挚情，双方精诚合作，抗击日寇飞机的侵扰轰炸，给予其致命的打击。
滇缅路运输逐渐忙碌，引来了敌机的频繁空袭。由于Ｐ40Ｂ飞机比敌机的保护轰炸的战斗机性能和志愿队飞行技术比敌人的略胜一筹，特别是志愿作战的独立创新，地面的辅助指挥方法的试行，开始空战多次，给敌机以重创，每次击落10多架，而我无损，志愿队已掌握制空权。从1941年9月至1942年4月，共8个月，40多次空战，共计击落日机300多架，我损失11架（包括情报失误未能及时起飞被炸牺牲中队长1人和多名地勤人员）。美志愿队对中国抗战的贡献是巨大的，开始了日寇“空军全部覆灭的厄运”。
美志愿队又称“飞虎队”。关于飞虎队的由来是这样的：驻防在垒允的两个中队的美志愿队驱逐机队旗开得胜，几次空战已击落日机几十架。驱逐机的使命为防御敌机侵袭，是被动作战，必须枕戈待旦，日夜轮值。两个中队几十架，飞机每机3人，一批轮值就得百人次。白昼若无敌机来扰，地勤机务人员加油试车，擦拭添补弹药，东摸西弄总不闲着。飞行队员养精畜锐，随时待命起飞迎战。深秋气爽，调剂身心搞些娱乐活动，如打桌球、桥牌、拉手风琴、拉小琴等，也有爱好ＰＲＩＮＴＩＮＧ（涂鸦漫画）的。一日有两名队员赴市上购买几罐彩色油漆，是上海某油漆厂出的“飞虎牌”油漆，罐上有一只身长双翼张牙舞爪的飞虎，出于广告工艺师的手笔。两队员回队后各自在自已飞机座舱右外侧仿照画一只双翼猛虎，画得栩栩有神，被众队员看到后大加赞赏，就在旁加了一排字（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ＦＬＹＩＧ ＴＧＥＲ ＴＥＡＭ）“美国飞虎队”。大家又合议了一下，做套纸雕版请中机厂喷漆组在每架飞机上喷一只双翼飞虎。由此，战果辉煌的“飞虎队”名播世界。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爆发，第二天美宣布对日开战，日本向东南亚进军。东南亚国家大都是英法属地，二战开始不久，法国为德国占领，国土论亡，何能顾及属国狼烟？两三个月的时间，日军占领东南亚大片土地，已进军到缅境。缅甸原为英国属地，由英军驻扎、扼守。当时同盟国已经建立，我国为四大盟国之一。
五、日军占领东南亚，飞虎队壮志未酬
1942年早春，中国招募10万知识青年成立青年远征军，经短期训练后全副美式装备，开赴缅甸与英国并肩作战，共同抗击日冠。怎奈英军一接触日军就溃退流窜，退到印度，不顾我军背腹受敌，苦战不支。国民党第一军孙立人撤退到印度；第五军杜聿明军退入野人山，伤亡甚多，戴安澜将军壮烈牺牲。日军攻入缅境，大部城市沦陷，日军又攻我滇边城市。4月下旬垒允已成危城，中机厂美志愿队都在垒允，中机厂奉命撤退昆明，美志愿队能飞行作战的飞机约40多架，值班人员单座每人一架飞往昆明，尚有200多美籍飞行人员只能与中机厂一起撤退。陈纳德队长去西南运输处要求拨100辆卡车给志愿队、中机厂撤退，西南运输处划拨16辆，中机厂仅有卡车30多辆。要40多辆卡车撤退装运一个大厂设备器材和七八百员工，困难可想而知。无奈之下，车辆主要装器材设备搭少数体弱人员与美籍人员，绝大部份员工徒步行走撤退，流离颠沛，日机还来扫射轰炸。特别到保山遭到一次大轰炸，中机厂人员和志愿队美籍人员都有伤亡，中国员工伤亡几十个人。钱监理与警卫人员于5月1日焚毁中机厂，留一福特旧车，钱自已开车追前头，徒步人员在到保山时日机大轰炸，人员四散逃命，以后在昆明设留守处逐步招回流散人员。
自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次日美对日宣战，美志愿队改为第十航空队驻华先遣队。因与中机厂签约未满期，还是执行保护滇缅路和中机厂的任务，日机侵入仍迎战。1942年5月1日后，滇缅路已被日寇占领，中机厂已焚毁，保护路与厂成为历史过去。美志愿队到昆明后，美第十航空队又改为十四航空队，这批以中机厂名誉来的200多名飞行员，由于要改变军籍人员，对级别核定不满，且入十四航空队后马上上机工作，无休息期限，所以绝大部分人向中机厂领取退职金回国。Ｐ40Ｂ飞机于9月合约期限满，交给中国飞行员接收，美志愿队就这样结束了。
责任编辑 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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