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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当loli穿越成了杨仪

发布时间:2016-01-30 栏目:专题 投稿:背后的铃铛

在命定的棋盘上,我和他都是黑白子,虽然毗邻,却永远没有交点。只有等到命运被绾成死结,被死亡黑色的镰刀斩下,一切哗然崩解。

——题记

一、异世通梦

热爱三国,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那竞显风流的英雄,不可方物的美人,碧血黄沙的战场,云谲波诡的政坛,无不令人神往。然而最打动我的,是贯穿三国始终的悲剧力量。悲剧不止是死亡和痛苦,它也肯定不是意外事故。确切地说,悲剧是一种特殊的事件,一种具有真正悲剧性并体现于漫长悲剧传统之中的特殊反应。

大约是这个原因,使我一遍一遍地寻找和三国有关的信息。书籍也好,电视也好,甚至于网络。很难想象,若没有遇到三国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某天,当我又一次偷看三国被老妈抓住时,她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是不是想活到那时候去?”

我略一怔忪,脱口答道:“不,我不喜欢穿越。”

作为一个现代人,了解当时的规则而主观上又不欲为当时的规则所缚,掌握了太多历史真相就想指点江山,跃跃欲试地要把现代科学技术施用于古代,一不小心引发了蝴蝶效应(或许根本没这个能力,谁知道呢),甚至于和古人热烈地相恋……

打住,打住!这都是什么啊!打死我都不会选择穿过去。就这么隔着一千八百年,远远地看吧。

寒假结束前两天,我跟我妈说要到无锡去。理由很简单,在苏州住了这么多年,还没去过无锡,说不过去吧。

老妈瞥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她略微扬起的唇角,似乎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不答应也没关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自己走一趟也很方便。那天下午,我给家里留了张条子,就出发了。

太湖风韵,烟波浩淼;惠山二泉,映月流光。不过我一下车就直奔军嶂山去了。三国影视城,唉,还是忍不住要去。门票近来涨到了六十元,最郁闷的是忘了学生证。就如老妈告诫过的那样,谁让我放不下,非要去看这些“粗制滥造”的仿制品呢?

买完票一回头,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三国城门。高大的敌楼上,旗幡招展,两尊汉代神兽,天禄和辟邪矗立于广场。这里原是《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智设空城计,退了司马懿几十万大军的拍摄地。城内中心广场,鲜花簇拥处,一座巨大的汉鼎赫然耸立,滚滚浓烟从鼎内升腾而起,为三国景点平添了硝烟弥漫的烽火气息。

我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两旁不时能看见嘶鸣的战马和戎装的武士。有人凑上来招徕生意:“阿要扮上试试?”我摇头。

前方似乎有人在喧闹。我微皱了眉,打算绕过。

奇怪的是,走了半天,竟又回到原地。该死的,进了八卦阵么?

好容易耳旁的喧嚣远去了,我松了口气,却讶异地发觉,身上的服饰,不知何时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袭深蓝色便装,腰间悬着佩玉,足下的小蛮靴也成了黑色布履,手中还多了一把——剑?!

我大惊抬头,只见周围的人都是类似的装束,神色俨然地向同一个方向赶去。不远处,有一顶大帐,“诸葛”旌旗迎风招展。

当下第一反应,是误闯了拍摄基地。

“喂喂!”情急之下,拦住身边一人,“我没打算做群众演员!”

那人挑起眉,葛巾下是风霜难掩的貌白神清。他落落一笑,“杨大人……在说什么?”

杨……?

我彻底傻了。

一只手不自主地向颔下摸去,是胡须。

汗水……渐渐渗出来了呢。

真是穿越吗?穿到三国了?

而且姓杨?蜀郡太守杨洪?相府主簿杨颙?我忽然打了个寒噤,不会是……

“威公?”对面的男子见我愣了半天,不由得出声提醒。

我眼前一黑。

怎么是他,怎么偏偏是他啊!为什么其他穿越女主都那么好命,偏生我就时乖运蹇?而且几个熟络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喜欢魏延的,有段时间一发不可收拾地为他写东西,甚至混上了延吧小吧主。结果,居然穿成了杨仪……

冥冥中,听见作者大神在无声地冷笑:你有的选么?

不可以!我在心底狂呼 kang yi 。

作者大神蓦地敛了颜色,方才那丝笑意更去得无影无踪:你不是一直为文长不平么?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该怎么做,自己把握。

可是……至少该告诉我,时间地点吧?

作者大神哼了一声:鼻子下有嘴。

我惶惶然醒过神来,努力回忆着书上描绘的礼节,别别扭扭地作了个揖,“仪失态了。大人何往?”

他回礼,仪态端方,“中军议事。威公随朗一道去罢。”

“朗”么?好,我至少知道了,这是向长史。看这阵势,不似南征景象,那么定是北伐了。我整整衣冠,走在略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局促地进了中军帐。

二、邂逅相逢

中军帐的帘幕高高地挑起,温暖的阳光倾洒得满帐都是,光点一排排连缀在毡幕上,像蜀锦上绣的花纹。一众文武按职位高低坐好,齐齐将目光投向主座上的诸葛丞相

我的右手位是向朗。除此之外,我并不认识第三个人。

哦不,等等!丞相左手第一位,那位骁阚坚毅的将军,不就是……

——是的,只能是那个人。

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人生地不熟,少说为妙。反正杨仪也不是军事会议上积极的人物。最重要的,是避免和他起冲突。

这时丞相开口了:“我军北上伐魏,兴复汉室,诸位有何建言?”

魏延一个站起来,“听说长安守将夏侯茂年少,怯而无谋,凭借曹家女婿的身份才做到这个位置。今丞相若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茂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我方取横门邸阁与民间粮草足可保障军需。待大量魏军从东方赶来,尚需二十几日,而丞相大军从斜谷来,必然已与我会师。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有如油锅里滴入一滴水,帐中气氛顿时变得热烈。我听到大多数将军都是赞同这个建议的。丞相却仔细看向几上地图,凝眸不语。子午谷之策,便是在今天也大受争议。何况当年,丞相怎么可能将偌大兵力交到一个人手里,去赌他获得胜利?我不由得忧心忡忡地抬起眼,魏延跃跃欲试的脸上现出紧张,等着丞相的答复。

丞相用羽扇按了按地图,委婉却坚定地说:“这太危险。”

四个字,便是决断了。

魏延一愣,“既是用兵,又岂有不危险的?”我不忍去看他坚持的样子,悄悄收回了目光。

“克复中原,非一朝之功。莫若取陇右大道,稳扎稳打,徐图进之。则进可包举宇内,退亦不至蹉跌。”丞相的声音铿锵如金石,温和中蕴着力度。

魏延大声反驳:“我国兵力本不及曹贼,若大张旗鼓、旷日持久,只会徒然消耗兵力。非用奇计不可胜。丞相如此保守,一定要从陇右进兵,与那无穷无尽的魏军作正面拼杀,延不知有何益处。”

“自古无道让有道,有德伐无德。我起正义之师,更有列位戮力同心,何愁大业不成?”丞相平静如故,却已是不容置辩了。

“汉室式微,可丞相……您终是丢不掉正统朝廷的派头!”

此言一出,帐内鸦雀无声。我便是低着头,亦能感受到主座传来的压力。“保守”一词倒也罢了,可“汉室式微……”这种话,真的,太不合时宜。

“魏将军……”一声称呼从我舌底飞出。魏延炯炯的目光刷地射过来。我暗叫糟糕,却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兵者,死地也。不可不慎。”

“哼。”魏延满脸不屑,“你知道什么?!”

我挣扎了一下,“仪虽不才,将军却不该对丞相失礼。何况将军之策,确有不周之处……”

“你!”魏延身形一晃。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把锋利的剑已抵上了我的咽喉。剑上的寒气激得我全身毛骨悚然,连叫都叫不出口了。

没有被兵刃架在脖子上,永远无法感知那种强大而真切的恐惧。

事发仓促,丞相也是一惊,随即喝道:“住手!”

魏延狠狠瞪了我一眼,收剑入鞘。我便像是在生死线上滚了一遭。一绺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耳畔,狼狈之极。

“文长,持械威胁同僚,你该知道后果吧?”诸葛丞相沉着脸斥道。

魏延低首伏罪,分明还是不服,更多是不满。

真……有我这么惨的吗?才穿过来第一天,就跟那个人又交恶了一分。还谈什么扭转悲剧?这样想着,不禁心灰意冷。

向朗按了按我的手,以示宽慰。

“那么进军路线就是这样。”丞相深深地看了魏延一眼,声音里略含疲倦。不一会儿,众人便散了。

我置身于阳光下,沮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渐渐发现一个窈窕的倒影。很显然,那绝不是现在的我。

刚才惊到了?女声干净、清爽。

你是故意的么?我嗔道:害得我差点被他,被他……

哪里至于。作者大神吟吟笑道:文长虽然卤莽,但也不会胡作非为。

可是……我委屈地嘟嚷道:我根本没说什么嘛!

这正是问题所在。作者大神严肃起来:“你”并没有过激的言行,而“他”已经大动肝火。这种情况,在你穿过来之前,早就存在,并且贯穿魏、杨的整个交往过程。

可以告诉我,他们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吗?

作者大神的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色:这个问题曾困惑我多年。我不想用“天生对头”这种简单的字眼来定性。事实上,魏延不只和杨仪一人有矛盾,至少还有刘琰呢;而杨仪也曾因得罪上司刘巴,被贬为弘农太守。他们的性格水火不容,竟至于双双陨命……说到最后,淡泊的语气中已含着沉痛。我哽了一下,正要开口,她已换了口气,那样果断、深挚:我请你穿越到三国,就是希望你能找到这个答案。如果你有回天之力,自然再好不过;否则……她没再说下去。

我凝视着她,直到那哀凉而清隽的面孔被另一张脸替代,“杨大人,全军下月的粮册造簿,丞相希望尽快上交。”

我目瞪口呆。

三、干城能吏

历史上,诸葛丞相出征,军戎节度,皆取办于杨仪: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是故虽为文吏,亦为丞相看重。

然而我哪有这个本事!直忙得昏天黑地焦头烂额,仍不得要领。幸亏向长史在,好心的他将那些漏洞一一修补上了。我感激得连连拜谢。

可惜好景不长。街亭挫败,马谡逃亡,向巨达知情不举,免官还成都。所有的实务,只能由我一人经手。这时才开始后悔,当初没学好数学——自己出了错受罚事小,贻误军机,可是罪莫大焉。穿越,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作者大神也曾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要不让杨仪的正身元神归位算了。

我骇得一迭声讨饶。

建兴十二年的五丈原,丞相临死都在担忧两件事,一件是魏军,另一件是……还记得后来马岱把魏延的首级带回时,杨仪将其踩在脚下,反复践踏……

血有多少恨有多深。

见了你便是心中不灭的伤痕。

我重重地喘息,又拈起笔。无论做得怎么样,结果总不会比原来更坏了吧。

果然,怕什么就偏偏撞上什么。连夜整理出的造簿,与一干司曹核算了三次,还是丞相查出了错漏。唉,他总是亲理细事,惟恐他人不似己尽心。先帝在时,或许还能劝几分。而现在……我惶恐地从人群中蹭出来,跪下领罪。

“威公,”丞相容色不豫,“你素有才干,继巨达为长史,理应悉心尽力,为何业务反不如初?粮草乃军中头等大事,如此误差,作何解释?”

诧异的、轻蔑的、冷漠的,种种目光如鞭子打在我脸上。

我跪着不敢应声,心想便是立马拖出去挨一顿军棍也比眼下这不尴不尬的处境好。这副衰相落在魏延眼里,只怕更遭他鄙视。

这时姜维越众而出,“丞相,杨长史虽有过,念他往日从军,当其劳剧,一时失误,还请丞相宽恕。”

我虽盼着有人能为我说句话,却不希望是他。

是的,姜维文武双全,自两年前归降我国后,多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平日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即使在得志之时,也总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谦恭。然而他的才华和心志,却使我有一种异常的不安。他的面目,并不比史书中所展现的更为明朗。这是个令我看不透的人。

丞相似在考虑。姜维仍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我将手指深深地按下地去,试图转移两膝的酸痛。

“国家法度,不可虚设。”丞相徐徐开口,“且罚俸一年。日后更要仔细。”

我轻吁一口气,“谢丞相。”

散帐后,魏延仿佛多留意了我一眼。

而我只是匆匆低了头,沉默着从他面前走过。

不久,魏延便被派往凉州,联系羌人。我大致推算了下,这是建兴八年的阳溪之战。适逢阴雨霏霏,连月不开。敌我攻守之势正悄然逆转。

十四天后,凉州飞书告捷。我脚步轻快地赶往中军帐,只见出使东吴的费祎回来了。

我走到帐前,听到他在说:“此去江东,吴主曾与祎言:杨仪魏延,牧竖小人也。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若一朝……”这半句太模糊,没法听清,只听见他续道,“……必为祸乱。”

必为祸乱?

我忽然很好笑。

费祎总是把话藏一半。

丞相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文伟,我把你留在军中,是希望你能居中斡旋,避免二人冲突。文长骁勇,威公干练,均是国之干城。北伐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偏废。”

费祎哑然。

此后,帐中不闻别的声音。

少顷,帷幕掀动。我迎上去,“费司马回来了?”

“威公。”费祎拱手为礼。

我端详着他。此人不到四十,身材颀长,眉目详审。只是那平和的眼神中,总能透出一分深不可测的城府。

我还了一礼,“仪有事入奏,失陪了。”走到帐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含笑问道:

“费司马见了吴主,可曾问候起江陵侯呢?”

说完,我再也没看他的脸色。

四、园有桃兮

丞相。”见到他,我犹是心怯。

丞相从浩繁的文案中抬起头。

“三日前,魏将军于阳溪大破郭淮、费耀,斩敌三千九百六十余人,缴获战马二百七十匹,强弓四百二十把。我军仅伤亡一百五十六人,实是大胜。”我飞快地说完这一串数字,呈上书札。

丞相览书颔首,“甚好,甚慰。”

我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虚空里都生出花儿来。像这样连用两个“甚”字的赞许,在丞相生平中,可不多见呵。

许是察觉到我唇角微蕴的笑意,丞相出声唤道:“威公?”

“在。”

“文长凯旋,你也很高兴么?”

我脸上一热,“我军旗开得胜,仪自是欣喜。”

丞相悠悠道:“既如此,那你们平时的摩擦又是怎么回事呢?”目光清明沉静。在这样的眼神下,任何人都无法逃避。

“这……”我失语了。

这时作者大神恰到好处地把一段陈述放到我耳中:

刚投入刘备军中时,杨仪对这个器宇轩昂、谈吐不凡的将军曾很是欣赏,并有意去接近他。然而很快,两人的关系开始越闹越僵。魏延认为杨仪空谈无谋,只是个迂腐的庸人;杨仪魏延的自傲与固执也日渐讨厌,终于成了难以相容的一对。过去吸引杨仪的那些战功和气魄,现在却变为扎在杨仪心头的钉子。在下面,杨仪是尽量避免相遇,可每当魏延带着那种不屑一顾的傲慢迎面穿来时,他还是时常感到一阵战栗。

——没错,大约就是这样了。

丞相……”甫一开口,满心怨念先化为感伤,“仪不是故意的……”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你们啊……”丞相涩涩一叹,“犹记得建兴元年,正是多事之秋:曹魏在北,疆埸未定;南方四郡,叛乱嚣嚣;加之东吴心思不定。那时,文长镇守汉中,威公燮理国事,彼此协助,不辞劳苦。如今敌虏未除,却怎生失了和睦?文长性情刚粗,处事激烈,你更应该多加忍让,不可因私怨而误国事啊。”

“是。”我攥着袖口,手心渐渐渗出汗来了。

“我自会为你们调解,文伟亦会尽力匡救。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自行解决。”

费文伟??我头皮一阵发麻。

丞相的眼中充满了期望,“试一试。”

我想到了平北将军马岱。他差不多是全营中唯一和魏延谈得来的人了。

马岱听了我的想法,表情变得很奇怪,“这是丞相的意思?”

“……是。”我赧然道,又急忙补充,“仪亦有此意。”

马岱低着头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我已猜到,他认为我不该去。积重难返,我亦畏惧和魏延接触,可倘若不去沟通,又怎能化解矛盾?

太难了。

我拱手,“还请将军引见。”

马岱终于答应。

魏延看见我,粗黑的眉毛拧作一团。

马岱简单交待了几句。

我紧张地盘算着,该怎么对他说,才不至于适得其反。尽管作者已向我允诺,不会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我还是不希望,白白在三国走了一遭。

“魏将军……”我一揖到地,不顾魏延诧异的目光,抢先把要说的话全盘吐出,“仪本凡才,性情褊急,往日多有得罪,实在有愧于心。”

“长史何时转了性子?”他轻轻哼了一声。虽是语含微讽,倒也有了几分松动。

我咬咬唇,“还望将军海涵。”

魏延咧咧嘴,把玩着佩剑上的穗子。这柄剑我认识。是他受任汉中太守时,先帝所赐。当年那句话,是何等的气壮山河——“若曹操举天下而至,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因同室操戈,死于非命呢?

将军临难受命,折冲外御,镇保国境;南征北伐,又多建功劳。仪深自慕之。廉君、相如,屈节推公,卒成刎颈。仪不敢妄比古人,但愿能与将军尽释前嫌。”我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哪怕明明知道,这种言辞收效甚微。最后,抛弃了一切谈话技巧,

“魏将军,我们非像现在这样不可吗?”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魏延喉结微动,似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将视线移了开去。

五、风雨如磐

建兴十二年春,丞相再度北伐。

是最后一次了。

就如我不信赤壁东风上方暴雨是天意,我也不信七星灯之物真有延命功效。丞相夙兴夜寐,又岂是不知自己的病情?

“我们都有必须做的事,否则便会感到,偌大天地,竟无立锥之地。”

他把江山扛在肩头的一刻,就已经注定不会歇息。

自初夏起,我军屡次挑战,魏军皆不出。丞相心力交瘁,退居五丈原,命魏延往前线驻守。其实大家都清楚,两军长期对垒,有损无益。于是丞相致信孙权,希望看在盟友份上,夹击曹魏。我不知孙权是否真出了力,而丞相的身体状况却是江河日下。

后来丞相为激司马懿出战,寄去一套女服。巾帼素衣是我准备的。我还搜肠刮肚地整出几句恶毒的挑衅。目送着使者在暮色苍茫中过了渭水,不禁悲从中来:渭水的那一头,是他永远抵达不了的长安。

这时费祎就从东吴回来了。

丞相病危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五丈原。

那天夜里,目睹此事的人,没有向外说一个字。可是从那些强颜欢笑和闪烁其辞中,再没有心肝的人也猜到了事实。

前军也接到了消息。魏延麻木地站在风里,望着对岸炫耀般的旌旗,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神把它们烧成灰。

此时,中军暂由姜维节制。我和费祎代掌丞相文信。各军不敢妄动,每日仍定时操练。而丞相……竟还事必躬亲!

想到近在眼前的灾难,我就成了笼子里的困兽,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却没有任何办法。最可怕的是,我与作者失去联系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全然不知。身在七月末,我却感觉脊背上一阵阵发寒。有一股潜伏涌跃的暗流,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腾起,向我扑来……

叫我怎么办啊!

八月七日。八日。九日。

八月廿一日。廿二日。廿三日。

二十六日,得到中军召唤的密令,我匆匆前往,迎面遇上占星官赵直。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杨长史可要占上一卦?”

“不必了。”我客气地拒绝。

赵直定定地看着我,“长史还是算一算比较好。”

……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路旁的测字看相生意屡禁不绝了。

赵直用《周易》快速一算,卦得《家人》。“卜辞是‘无攸遂,在中馈。’”他说。

“《家人》么?”听着似乎也不太坏。

赵直微哂之:“卦上说,您没什么事业上的成就,就是在家做做饭。哎,若您是个女子,便为大吉。”

我苦笑。今生今世,我还有“在家做饭”的机会么?

“啊,对啦。”赵直拊掌道,“前两天,魏延碰到我,说他做了个梦……”

我心头一紧。

赵直不动声色,“他说,梦见头上长角,要我算算。”

“是吉利的吧?”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麒麟头上有角,獬豸头上有角,此不战而敌自退之象也。对不对?”我方寸大乱,竭力想从赵直脸上看到哪怕是细微的变化。

赵直的眼角眉梢悬着坦然淡笑,“我告诉他,‘角’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矣。为什么……要欺骗呢?”

所有的旌旗啊、军仗啊、号角啊,像是被什么东西倏地吸了去,突然尽数消失在我的眼前。一片巨大的阴影飞快地掠过我的头顶……

什么?!

六、死生契阔

我、费祎、姜维依次入帐。

烛光下,丞相卧于榻上,脸色蜡黄。

丞相!”姜维一步抢上前去,握住丞相的手。他鼻子一酸,尽量不去看那瘦骨嶙峋。

丞相环视我们三人,吃力地说:“今天……叫你们来,是安排退军节度。

“咳、咳……我身后,由威公代管全军,文长领前军断后,伯约次之,各军依次退回汉中。千万不能被司马懿察觉……”丞相一面交待,一面剧烈咳嗽。

姜维赶紧递上水杯,丞相却不接,半晌才说:“无论如何,要把队伍平安带回,我军再也经不起颠踣了……”

我心乱如麻,前面是什么根本没听,这时如梦初醒,“丞相,倘若魏将军不愿退兵,如之奈何?”

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

丞相瞥了我一眼,语调黯然,“若真如此,也只能随他去了……大军自发便可。”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如雷轰顶。

费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没有作声。

八月二十八日,丞相殒于五丈原。

费文伟去前军探了口风,回来就说魏延心怀不轨。

众人群情激奋,争执不休。

“各位,”赵云之子赵统直起腰,“眼下魏汉两军对峙,形势逼人。魏延既已拥兵自重,要先防止他反投魏国才是……”

马岱打断了他的话,“文全,你能知道他多少?我已认识他二十几年了。若说他恃才自傲,那是有的;可是投魏,绝不可能!若如此,当年守汉中时,为何不反,还要等到今日?”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列位将军,文长素为我朝肱股,一心北伐。今丞相尸骨未寒,还是抚慰为上,免得自毁长城!”

众将听他这么说,都犹疑道:“哦……”

我不能不说话了,“马将军言之有理。我也相信魏延不会叛变。但他裹胁前军,还要与费司马连署上表,夺取兵权,确属事实。北伐贵在时机,而眼下,恰恰是最不合适的时候。丞相临终委我以重任,我不能坐视祸起萧墙。”

王平方才一直默不做声,现在却一挺身,站了出来。这是个中等个子的汉子,黝黑的脸上一副朴实的表情。作为一个粗通文墨的将领,他平日在军中毫不张扬,性情温和,不与人争。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得到几乎所有人的认同。何况他还有不俗的战功。

“末将以为,”王平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方才瑾之说魏延只是狂傲,不会谋反;其实魏延今日所为,正是其狂傲所致。魏延生性自大,自诸葛丞相以下,全营文武他尽皆看作无能。他又刚愎自用,屡次强要丞相用他的子午谷之计,干扰丞相决议,殊无军律。而今,丞相甫一逝去,他便决意要统军。此人的脾性,大家也都清楚,稍不如意,即刀兵相见。况且他与长史素不和睦,闻得丞相遗命竟是让长史主管全军,他必然要暴跳如雷——纵然他原意并非谋反,但其破坏汉朝基业,已和谋反无异。”

众人细细听着,逐渐点头称是。

马岱大惊失色,却还不甘心,“然而……”

王平看看他,补充道:“然而魏延毕竟为我汉室征战效命数十年。我以为纵然有些过错,也应当给他一个改过机会。再者,前军将士确属无辜。若魏延能知过而悔,重返汉军阵营,实为大幸。”

费祎听了半晌,沉沉插话:“子均宅心仁厚。只恐以当下之势,并无转圜余地。”

我瞟了眼费祎,他仍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姜维走过来,低声催促,“长史作决断吧。”

决断!

倘若我去死,魏延能不能活?

倘若他活下来,就有机会领兵,难道还由着他去实现那个“子午谷”吗?且不说此计能否得手,这样的险计,即便是拿下长安,也意义甚微。何况丞相新亡,军心不稳,稍有闪失,我国基业定然蒙受重创。我怎么可能置丞相遗命于不顾?

再说,就算我死了,还有费祎姜维在呢。公然抗命,挟持使者,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大错。朝中大臣能为他作保吗?军中众将能放过他吗?

我脑中是一片天塌地陷的空白。

后来发生的事,与我先前所知并无二异:

魏延不服我统军,擅自先行,烧毁阁道。我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其后。我们各自上表,一日之中,羽檄交至。主上垂询蒋琬、董允,皆保仪疑延。双方兵至南谷口,冤家路窄。王子均策马怒叱,“丞相新亡,尸骨未寒,尔辈何敢造反!”前军皆知曲在魏延,一哄而散。他只得携二子逃往汉中。

事已至此,不管是谁都回天无力。

可是我存了希望,存了侥幸。派往汉中的人选,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马岱。我知道他和魏延的友情,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样抓住了这渺茫的希望。我想,他会随机应变吧?魏延毕竟不是非死不可啊。我开始焦急地等待,就像一个孤注一掷地押宝的赌徒。等啊等啊,直到暗紫的夕阳化为萧索的晨分,直到午后大纛的影子拖得不能再长。我听见帐外人声鼎沸,有兵杖碰撞的杂音,在沉重地逼近。

四周忽然静得出奇,唯一清晰的,是我的心跳。

“长史。”姜维掀帘进来,面无表情,“马将军回营复命。”

最后的一丝侥幸终于崩断。

“已经死了么?”我竟还能平静地确认。

“然。”姜维的口气亦是淡淡的。

“那么,”我转过身,一抹腥甜涌上喉口,生生咽下去,“仪终是把大军平安带回来了。”

姜维一霎无言。

夜已经完全黑透了。隔着营帐,便能看见莽原上的瑟瑟荒草。是谁说的:树木有生还自长,草根无泪不能肥?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七、殊途同归

回都后,我自缚请罪。主上命近臣解去绳缚,好言抚慰。

我顿首叩谢。明知不可行还是斗胆奏道:“魏延虽忘节言乱,请陛下念他昔日之功,千万赦免他的家人!”

主上嘿然,眉间却有丝莫名的愠色稍瞬即逝。他白皙圆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案几,“军师用心良苦。”

我汗湿重衣。

“此事,公琰日前提到过。朕已准了。”主上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相父早陨,乃国之大不幸。还望众卿协力应变,精诚合作。”

我偏过头望向蒋琬,他已是尚书令大将军了,既无戚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费祎亦迁为后军师。姜维、王平、马岱各有升赏。

我的愤懑达到了极点。在外人看来,我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于五内,言语失节,进退无度,无非是为了官职。“杨军师想做丞相呢!”这样的流言悄悄散布开。

我却连分辩的兴趣都没了。

傍晚,有人登门。

“文伟请。”

“威公请。”

费祎来访,多少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毕竟现在,也没有别人愿意来看我了。

我请他到后堂喝酒。文伟善饮,我便用百味旨酒来招待他。

谁说酒越喝越暖?饮到最后,复回冰凉,而且是冰凉中最寒冷、最彻骨的那种。

烈酒刺激着我的神经,“被褐怀玉,今日始知!”

“先帝在时,我任尚书,蒋琬不过是尚书郎。后来蒙丞相赏识,同为参军长史。可是我每次从军在外,规画分部,筹度粮谷,又岂是蒋琬能比!如今,我为国家平定了叛乱……”说到这里,心跳得剧痛,似乎要跌碎一般。魏延最后的日子里,蒋琬他们在朝中做了什么费祎又做了什么?!为什么平叛的光荣由众人分享,死别的痛苦却要我一人承担?可我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朝廷赏罚……不公啊。”

费祎停杯不饮,若有所思。

“啊……不管这些了。喝酒,喝酒!”

江离。

有人轻呼。

江离……

怎么会是江离呢?我明明是杨威公!

江离啊。女声清泠如水,一遍遍提醒我的旧身份。

难道是作者?你怎么才来?

酒呛了喉咙。我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似要咳出血来:

二十多年了,我通过书本一次又一次绝望地接受他的死亡。为什么,为什么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结局还是这样

作者大神长叹一声:我给过你机会。

机会……!你是在指责我吗?我大口呼吸着,醉眼迷离地望向费祎。他漠然的面孔,看起来就像一个幻象。

世事如棋。若二子争,只能暂保一子,得全局苏,苏全局,则得气眼,俟后,方可徐徐图谋,以赢全盘!作者大神艰难地说。每说一个字,就像有粗布条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来回扯动:……事急从权,俾使国家不泯于祸乱。

我轻笑出声,既而纵声狂笑,直溅得酒水满桌都是,“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

费祎的眼神变了。那样充满杀气与戒备的目光。然而我只是笑着,又斟了一杯酒:

“后悔莫及呵!”

不经意间,一滴泪落入杯中,和着酒饮下去了。

这天,我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倒头就睡。谁知整夜都睡不安稳,耳边有呼声不绝如缕。次日清晨,头痛欲裂地醒来,心中忐忑,披衣而起,却见家人慌里慌张地跑来,“大人!不好了,有司遣吏,口称大人乱言谋反……”

费文伟……果然,丞相既逝,他便再没有耐心安抚我和魏延两个了,也再没有好心留我们两个了。有什么……必要呢?

我淡淡道:“且容更衣。”返身入内,取下了墙上那柄湛卢。

死了就死了吧。从此,斗转星移、年华老去,该苟且的苟且,该沉沦的沉沦,这世间又何惧少了它从未曾有过的东西。

我把剑一寸一寸缓缓抽开,指尖一遍遍地,轻轻抚过那寒气逼人的表面。剑光四射。涟滟光华中,我看见了一双悲悯的眼。

尾声

延熙六年,费祎继蒋琬为大将军。十一年,出住汉中。后十四年夏,还成都,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故冬复北屯汉寿。

延熙十五年,命祎开府。十六年岁首大会,魏降人郭循在坐。祎欢饮沈醉,为循手刃所害。

夜阑珊。姜维拥炉枯坐,睡意全无。

烛光下,一片破旧的青衿,隐约有些暗红的字迹:

“伯约:毋忘吾等死事!仪拜……”

最后的签名已经很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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