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
对于如我这样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成长起来的一代,最初看到柏杨“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之类的惊世骇俗言辞,简直有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之感。而之前任何自觉不自觉的反省,皆私字一闪念,有负罪之感,似潜在的恶毒攻击。怀疑他人,也怀疑自己,怀疑对方,对此般怀疑也怀疑,笛卡尔的“怀疑一切”,则被当作虚无主义批判。言可治罪,纵使未开口,思想也可治罪。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不为君王唱赞歌,本是士人底线;学求有用,不事空言,只为苍生说人话,此即士人底色。按下君为轻、民为重的孟子不表,按下不为胜者歌功颂德、不为败者落井下石的司马迁不表,就近民国文人而言,也如此。
傅斯年以狷狂称,狂傲偏狭,孤高自许,口无遮拦,放言无忌,绰号“傅大炮”,曾多次顶撞最高统帅,说话到真人厌恶,且至始至终不稍改。据《李敖有话说》载:”到台湾来以后,有一天,当时的代总统李宗仁到台湾来,在台北的松山机场要下飞机的时候,蒋介石跑去欢迎李宗仁。在松山机场的会客室里面,蒋介石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的就是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傅斯年怎么坐的?在沙发上面跷着二郎腿,拿着烟斗,就这样叼在嘴里,跟蒋介石指手画脚地讲话。其他的满朝文武全部站在旁边,没有人在蒋介石面前敢坐下。“
如此情形,难以想象,奇迹,在相信者眼里方为奇迹。
与傅斯年不同,一代斯文的胡适,从不说硬话,从不做软事,“与其终日冥想人生有何意义,不如试用此生做点有意义的事”。蒋介石欲宴请胡适,宋美龄问:“以何等规格待之?”对曰:“家厨即是,然否?”遂答应,待适之登门,宋围裙自厨出招呼,愕然有骇容。
问疾榻前才转盼,谈诗窗外剩斜晖,貌似思想在旷空,不过一隅反调者也,人曰“蒋公对得起民国士人,民国士人对不起蒋公”,一家之言耳。整个民国,包括北洋时期,对得起那些知识分子,而那些知识分子似乎对不起民国,其报应马上应验,王造时、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等的“他生未卜此生休”故事,酸楚矣。
胡适在台北遥祝北大六十周年校庆“追念北京大学的过去,哀悼北京在大学的现在,展望北京大学的将来”之讲话,一开口便让人陷入沉思。
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此为依附关系。经济不独立,少自尊,思考不独立,少自主,人格不独立,少自信。少自信者,往往自堕人格,唱赞歌是其一。可以没有信仰,却不能没有原则,此即独立人格。
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乃不独立之个人表现;事无大小,恶劣不堪,乃不独立之社会表象。不及“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境界,至少“你可以不为自由而战,但不可以为高墙添砖”,是为今日士人之底线。可怜落红无数,落的都是桐花。
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同为士人,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者,也有“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者。从容跷二郎腿者,固然可叹,容忍跷二郎腿者,更为可敬。三言两语即颠覆活动,事实真相即国家机密,如此制度下,岂会产生容忍者?天涯浩缈,苍松乱云,尽将前事思量遍;风流散尽,沉香成灰,过眼回眸恼多愁。俱往矣。
文/介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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