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是被沈惟敬设计毒杀的吗？
原创作者丨 胡丹
他，大明宣谕日本使沈惟敬，只身入倭营而无惧，与倭酋纵横捭阖，令丰臣秀吉亦慕其风采。他到底是汉奸、卖国贼、骗子无赖，还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外交家之一？今天讲的这件事，是流传于日本、朝鲜两国的一段有关沈惟敬的逸闻——
朝鲜王朝学者任相元（1638-1697）《恬轩集·东莱梁敷河传》记一逸闻，说朝鲜东莱府人梁敷河，在壬辰倭乱那年，年方12，被掳到日本。因为他是良家子弟，为人又聪慧，得以侍奉关白丰臣秀吉，亲眼见证了丰臣秀吉被明朝宣谕使沈惟敬毒毙的经过。
据梁敷河回忆：
沈惟敬到日本后，丰臣秀吉亲自接见，初见时，见沈惟敬吃一药丸，再见，又见他吃药，奇怪地问：“你有何药，每次见你都吃？”沈惟敬道：“我涉海万里过来，伤湿忧病，常进此药，便觉气涌身轻。”秀吉疑道：“你不会是使诈骗我吧？”沈惟敬道：“不敢。”秀吉道：“我颇觉气虚，也可服用吗？”沈惟敬道：“当然可以。”即探囊中，取一粒拿给秀吉看。
秀吉令梁敷河接过来，置于掌中把玩，见药丸上有字。秀吉道：“这字太小了，不如日本之好作大字也。”因抽怀中杨枝，将药丸分割一半，递给沈惟敬，要与他分食之。沈惟敬笑而吞之。
秀吉仍不敢轻信，过了一个时辰，见沈惟敬缩颈伸臂，作舒泰之形，了然无事。这才传呼要水，将另一半吃了。第二日再见沈惟敬，又求一粒，分食如昨。
秀吉哪里知道，沈惟敬所进之药，药性极毒，沈惟敬回到馆舍，必饮解药。他吃药后，肢体渐枯，如同槁木，求医问药，直是无效，甚至用针刺肌肤，都不出血。秀吉怪道：“哪有活人不流血的呢？我亲自来针灸。”就进入内室，令姬妾注艾灸理。
正忙活着，秀吉忽然笑了，姬妾问他因何发笑。秀吉竟称：“我不可起矣！”遂安排后事。他要求“让外头送马尾数把、净水一罂进来。等我死后，秘不发丧，可将我脏腑取出，用清水洗净，然后用马尾缝好，将遗体存在酒缸之中”云云。诸姬都答应了。
臣下见秀吉久不出，有来问疾者，对外只说已经好些了，有事则诸姬共决之。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外面已能闻到尸臭。诸姬道，“此事不可能永远保密”，于是都大哭起来。臣下这才知秀吉已死。
自从秀吉进入内室，梁敷河就再没见过他。这些情况，都是听“阍人”讲的。
丰臣秀吉死后，梁敷河又寄身毛利辉元幕下二十余年，直到1619年才回到朝鲜。在他给任相元这件奇闻时，年已95岁高龄。
2、“药毙”事多见于日、鲜史料
除了梁敷河的自述，沈惟敬用“慢毒”毒杀丰臣秀吉，在朝鲜早有传言，并为多种史籍所记录，也有说沈惟敬是奉明朝兵部尚书石星之命，假称神丹，诱使秀吉吞服，遂“肠烂”而亡的。
就是日本史籍中，也多有相似记载。如香川正矩（1613—1660）《阴德太平记》就记有“太阁公（秀吉）薨去事”，说秀吉于庆长三年（1598年，即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去世，而他得病，则在前年九月，那时明朝游击将军沈惟敬来，于怀中取丸药服用。秀吉问何药？答曰：“此乃返老还童之良药。”秀吉又问：“吾已老衰，返老还童之药，纵出日本，亦欲求之，吾可得乎？”沈惟敬即为奉上。当时在座者还有利家、辉元、善乘坊三位大臣，秀吉将药分赐三人。然利家与辉元思忖，古来未闻有此等之药，其事可怪，遂假装服用，而实偷藏入怀，只有善乘坊当真吞服，竟与秀吉同年死去。
该书还记载了沈惟敬的动机，说他想，如果秀吉不死，他必定征伐大明，我当舍此一身，以救大明国中之人。于是备好鸩毒，称为良药，自己先服，以取信秀吉，秀吉果然中计，竟至殒命。
秀吉死后，当时主政的“五奉行”封锁了消息，但该书作者的祖父香川春继（当时担任周防岩国领藩主吉川广家的执事）在秀吉身边布有内线，即秀吉妾（山名丰国之女）的侍女。所以他很快得到消息，并及时报告了主公吉川广家，又经广家之口传到毛利辉元那里。
3、沈惟敬确有机会进药
沈惟敬借长生药毒毙秀吉之说在日、鲜两国传闻甚广。据此，沈惟敬为一“大忠”之人，日、鲜两国人士多对之敬慕有加，唯本国之人对沈惟敬只指为棍徒、无赖，后竟诛之。
对于“药毙”秀吉之事，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学者松本爱重曾撰文考证，认为此事完全出于臆断，他的根据是沈惟敬只见过秀吉一面，而且见面时恐惧战栗，匍匐膝行，卑屈不堪，根本不可能进药。
国内学者郑洁西著《沈惟敬毒杀丰臣秀吉逸闻考》（《学术研究》2013年第5期）一文，通过对沈惟敬赴日会见丰臣秀吉的史实的分析，认为沈惟敬在万历二十四年（1596 年）五月至九月间多次面见丰臣秀吉，秀吉甚至亲往大阪迎接，两人相处融洽，情谊甚好，确有向其馈赠丸药的可能。
沈惟敬进药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据国内史料所记，沈惟敬“好烧炼”，确实炼制过丸药（即丹药）。而且沈惟敬此人“年已望七”，但“长髯伟干，顾盼烨然”，其风采足以令身体羸弱的秀吉羡慕，向其问药，不是没有可能。
关于丰臣秀吉的死因，迄今未见相对合理的解释。郑文就沈惟敬的丸药与丰臣秀吉之死的关联，提出如下三种推测：
其一，沈惟敬多次面见丰臣秀吉，确有向其馈赠丸药的可能。梁敷河所见沈惟敬赠药之情形，当足采信；
其二，沈惟敬所赠丸药不太可能是特制的毒药。从二人交往来看，相处融洽，情谊甚好，册封之事在最后关头之前都颇为顺畅，沈惟敬没有必要毒杀对方；
其三，沈惟敬馈赠给丰臣秀吉的丸药可能是流行于明朝、以长生不老为目标的丹药，其赠药应出于好意，并无毒杀之意图。但丹药确含铅汞之毒，加之丰臣秀吉之死颇多蹊跷，沈惟敬赠药之事，遂有可能被附会为毒杀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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