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李世民作品集:
夫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玄妙。心神不正,字则攲斜;志气不和,书必颠覆。其道同鲁庙之器,虚则攲,满则覆,中则正。正者,冲和之谓也。
大抵腕竖则锋正。锋正则四面势全。次实指,指实则节力均平。次虚掌,掌虚则运用便易。
为点必收,贵紧而重。为画必勒,贵涩而迟。 为撇必掠,贵险而劲。为竖必努,贵战而雄。为戈必润,贵迟疑而右顾。为环必郁,贵蹙锋而总转。为波必磔,贵三折而遣毫。
侧不得平其笔。勒不得卧其笔,须笔锋先行。
努不宜直,直则失力。
趯须存其笔锋,得势而出。策须仰策而收。掠须笔锋左出而利。啄须卧笔而疾罨。磔须战笔外发,得意徐乃出之。
夫点要作棱角,忌于圆元,贵乎通变。
合策处策,“年”字是也。合勒处勒,“士”字是也。
凡横画并仰上覆收,“土”字是也。
三须解磔,上平、中仰、下覆,“春”、“主”字是也。凡三画悉用之。
合掠即掠,“户”字是也。
“彡”乃“形”、“影"字右边,不可一向为之,须背下撇之。
“爻”须上磔衄锋,下磔放出,不可双出。
“多”字四撇,一缩,二少缩,三亦缩,四须出锋。巧在平躏砾,则古秀而意深;抽在乎轻浮,则薄俗而直置,采摭菁葩,芟薙芜秽,庶近乎翰墨。脱专执自贤,阙于师授,则众病蜂起,衡鉴徒悬于暗矣。
书契之兴,肇乎中古,绳文鸟迹,不足可观。末代去朴归华,舒笺点翰,争相夸尚,竞其工拙。伯英临池之妙,无复余踪;师宜悬帐之奇,罕有遗迹。逮乎锺、王以降,略可言焉。锺虽擅美一时,亦为迥绝,论其尽善,或有所疑。至于布纤浓、分疏密,霞舒云卷,无所间然。但其体则古而不今,字则长而逾制,语其大量以此为瑕。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其枯树也,虽槎枿而无屈伸;其饿隶也,则羁羸而不放纵。兼斯二者,固翰墨之病欤!子云近世擅名江表,然仅得成书,无丈夫之气。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卧王濛于纸中,坐徐偃于笔下。虽秃千兔之翰,聚无一毫之筋;穷万谷之皮,敛无半分之骨。以兹播美,非其滥名邪?此数子者,皆誉过其实。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
□□□西域,通使敦煌,献□□珠,可复求市,而得不,则对曰,(对)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漠,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为贵也。
齐景公时,雨雪三日,公被狐裘,坐于堂上,谓晏婴曰:“雨雪三日,天乐寒,何也?”婴对曰:“古之贤君,饱知人饥,温知人寒。”
晋武帝问侍中裴楷曰:“朕应天顺民,与海内更始,天下风声,何得何失?”楷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以比德于尧舜者,为贾充等诸人在朝。方今宜引天下贤人,与之弘治道,不宜示以私。”
宋武孝帝时,帝弟竟陵王诞反。事平后,帝庙告。舆驾出宣阳门,敕令从者文武士庶,并皆叫称“万岁”。时侍中蔡兴宗陪辇,不叫,帝顾谓兴宗曰:“卿何独不叫?”兴宗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军中皆称万岁。”
蜀刘备既破刘璋,置酒大会,谓庞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对曰:“师人之国,而以为观欢,非仁者之兵也。”
横心不逆,持事多味,言不见尤,动则贻悔,无辨荣辱,莫知进退,去矣斯人,虚惭雅对。
殷纣为长夜之饮,失日,不知甲子。使人问于箕子。箕子谓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危矣。 一国失之而我独知之,我其危矣。”遂辞以醉。
汉高帝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如意。大臣固争,莫能得。太傅叔孙通谏曰:“昔晋献公以丽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陛下必欲废嫡立少,臣愿先伏其诛。”帝曰:“罢矣,吾特戏耳。”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震动,奈何得以天下戏。”
汉文帝时,丞相申屠嘉入朝,见邓通居帝傍,有怠慢礼,嘉进曰:“陛下爱幸群臣,则富贵之。至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帝曰:“君勿言,吾私之。”
汉武帝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等,举籍阿城以南,周至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价直,欲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酃杜之民。寿王奏其事,上悦称善。时东方朔在傍,进曰:“臣闻谦逊靖懿,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曾台恐其不高,戈猎之处恐其不广。如天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菀,何必周至酃杜之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犹以大也。”
汉元帝王皇后无宠,太子颇失帝意。帝欲立定
陶王,数王称其才艺、音乐,侍中史丹进曰:“凡所谓才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丝竹鼓击之间,是则陈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国乎?”
汉元帝,以京房言灾异,屡中,每亲近之。房尝因宴语问元帝曰:“幽厉之居,何以危?所任何人也?”帝曰:“君不明而任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任之耶,将以为贤耶?”帝曰:“贤之。”房曰:“今何验知其贤?”帝曰:“以时乱而君危知。”房之(曰):“齐桓公秦二世,尝闻此二君而非笑之矣,然则任竖刁及赵高,政治日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不觉寤乎?”帝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安得危亡?”房因免冠谢曰:“春秋记二百卌以来,灾异并出,人民饥疫,盗贼不禁,视今为治耶?为乱耶?所任者谁与?”帝知房意在石显,曰:“幸其逾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然由今之视前也。”
齐桓公视管仲疾,因问孰可为代?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其子以适君,此非人情,不可任以临国。”(前代君臣语录屏风书,第六,默然。)
魏文帝好射雉。侍中辛佐冶尝从。帝曰:“乐哉!”佐冶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帝默然。
魏文帝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侍中刘晔曰:“猎之为乐何如,时胜于乐。”侍中鲍勋亢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感人。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岂如犹暴华盖于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时隙哉?昔鲁侯观鱼,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不愿也。今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美于专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朝。”帝怒,作色,出勋为左中郎将。
魏明帝丧未娸女,追谥平原懿公主,帝欲亲送葬,少府杨阜谏曰:“文皇帝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孩抱赤子,可自临哉?”帝不听。
识劣难持,情偏易惑。溺此耽爱,忘彼刚克。欲为性斧,恩乃义贼。居上不思,何,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惰,阻法度之威,以尽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以相篡弑,皆由此也。夫戎则不然,上合淳德以遇其下,下惟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由如一身,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
齐景公饮酒,乐,谓晏婴曰:“请子去礼。”婴对曰:“今齐国小童皆胜婴与君也。所以不敢乱者,畏礼也。故君无礼不可以使下,臣无礼不可以事上。”公乃正席。
齐景公游牛山,北临国城,流涕曰:“美哉国!如何去此而死乎?”晏婴笑,公顾曰:“寡人悲而子笑,何也?”婴对曰:“若使贤者常守此国,公何以得立耶?政应被蓑笠在乎畎亩之中,何暇哀死乎?”
宋昭公出亡,欲去,曰:“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千人,每举事,无不曰吾君圣者;吾被服立朝,无不曰吾君丽者。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也。”
楚灵王登章华之台,以作乐,顾谓伍举曰:“美夫,乐哉!”举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不闻以土木崇高雕镂以为美,金石瓠竹之音以为乐。且先君庄王,为台高不过望国之气,大不过容俎豆,民不废时,宫不易朝,是以能除乱克敌。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百官烦焉,以此为美,楚其殆矣!”
汉文帝尝至霸陵,使慎夫人……
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
然而,天地苞乎阴阳而易识者,以其有像也;阴阳处乎天地而难穷者,以其无形也。故知,像显可征,虽愚不惑;形潜莫睹,在智犹迷。况乎,佛道崇虚,乘幽控寂,弘济万品,典御十方。举威灵而无上,抑神力而无下;大之则弥于宇宙,细之则摄于毫厘。无灭无生,历千劫而不古;若隐若显,运百福而长今。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故知,蠢蠢凡愚,区区庸鄙,投其旨趣,能无疑惑者哉!
然则,大教之兴,基乎西土,腾汉庭而皎梦,照东域而流慈。昔者,分形分迹之时,言未驰而成化;当常现常之世,民仰德而知遵。及乎,晦影归真,迁仪越世。金容掩色,不镜三千之光;丽象开图,空端四八之相。于是,微言广被,拯含类于三涂;遗训遐宣,导群生于十地。然而,真教难仰,莫能一其旨归;曲学易遵,邪正于焉纷纠。所以,空有之论,或习俗而是非;大小之乘,乍沿时而隆替。
有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贞敏,早悟三空之心;长契神情,先苞四忍之行。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故以,智通无累,神测未形,超六尘而迥出,只千古而无对。凝心内境,悲正法之陵迟;栖虑玄门,慨深文之讹谬。思欲,分条析理,广彼前闻;截伪续真,开兹后学。是以,翘心净土,往游西域;乘危远迈,杖策孤征。积雪晨飞,途闲失地;惊砂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诚重劳轻,求深愿达;周游西宇,十有七年。穷历道邦,询求正教;双林八水,味道餐风;鹿苑鹫峰,瞻奇仰异。承至言于先圣,受真教于上贤,探赜妙门,精穷奥业。一乘五律之道,驰骤于心田;八藏三箧之文,波涛于口海。
爰自所历之国,总将三藏要文,凡六百五十七部,译布中夏,宣扬胜业。引慈云于西极,注法雨于东垂;圣教缺而复全,苍生罪而还福。湿火宅之干焰,共拔迷途;朗爱水之昏波,同臻彼岸。是知,恶因业坠,善以缘升;升坠之端,惟人所托。譬夫,桂生高岭,云露方得泫其华;莲出渌波,飞尘不能污其叶,非莲性自洁而桂质本贞,良由,所附者高,则微物不能累;所凭者净,则浊类不能沾。夫以卉木无知,犹资善而成善;况乎人伦有识,不缘庆而求庆。方冀,兹经流施,将日月而无穷;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
朕,才谢珪璋。言惭博达;至于内典,尤所未闲。昨制序文,深为鄙拙。唯恐,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忽得来书,谬承褒赞;循躬省虑。弥盖厚颜,善不足称,空劳致谢。皇帝在春宫述三藏圣记。
夫!显扬正教,非智无以广其文。崇阐微言,非贤莫能定其旨。盖真如圣教者,诸法之玄宗,众经之轨躅也。综括宏远,奥旨遐深,极空有之精微,体生灭之机要。词茂道旷,寻之者不究其源;文显义幽,履之者莫测其际。故知,圣慈所被。业无善而不臻;妙化所敷,缘无恶而不剪。开法网之纲纪,弘六度之正教;拯群有之涂炭,启三藏之秘扃。是以,名无翼而长飞,道无根而永固。道名流庆,历遂古而镇常;赴感应身,经尘劫而不朽。晨钟夕梵,交二音于鹫峰;慧日法流,转双轮于鹿菀;排空宝盖,接翔云而共飞;庄野春林,与天华而合彩。
伏惟皇帝陛下
上玄资福,垂拱而治八荒;德被黔黎,敛衽而朝万国。恩加朽骨,石室归贝叶之文;泽及昆虫,金匮流梵说之偈。
遂使,阿耨达水,通神甸之八川;耆阇崛山,接嵩华之翠岭。窃以,性德凝寂,麋归心而不通;智地玄奥,感恳诚而遂显。岂谓,重昏之夜,烛慧炬之光;火宅之朝,降法雨之泽。
于是,百川异流,同会于海,万区分义,总成乎实。岂与汤武校其优劣!尧舜比其圣德者哉!
玄奘法师者,夙怀聪令,立志夷简,神清龆龀之年,体拔浮华之世。凝情定室,匿迹幽巖,栖息三禅,巡游十地。超六尘之境,独步迦维;会一乘之旨,随机化物。以中华之无质,寻印度之真文。远涉恒河,终期满字;频登雪岭,更获半珠。问道往还,十有七载;备通释典,利物为心。
以贞观十九年九月六日,奉敕于弘福寺,翻译圣教要文,凡六百五十七部。引大海之法流,洗尘劳而不竭;传智灯之长焰,皎幽闇而恒明。自非久植胜缘,何以显扬斯旨!所谓,法相常住,齐三光之明;我皇福臻,同二仪之固。
伏见御制众经论序,照古腾今。理,含金石之声;文,抱风云之润。治辄以轻尘足岳,坠露添流,略举大纲,以为斯记。
治素无才学,性不聪敏。内典诸文,殊未观览;所作论序,鄙拙尤繁。忽见来书,褒扬赞述;抚躬自省,惭悚交并。劳师等远臻,深以为愧。
贞观廿二年八月三日。
君体第一
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贞明而普照。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抚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礼。奉先思孝,处位思恭。倾己勤劳,以行德义,此乃君之体也。
建亲第二
夫六合旷道,大宝重任。旷道不可偏制,故与人共理之;重任不可独居,故与人共守之。是以封建亲戚,以为藩卫,安危同力,盛衰一心。远近相持,亲疏两用。并兼路塞,逆节不生。昔周之兴也,割裂山河,分王宗族。内有晋郑之辅,外有鲁卫之虞。故卜祚灵长,历年数百。秦之季也,弃淳于之策,纳李斯之谋。不亲其亲,独智其智,颠覆莫恃,二世而亡。斯岂非枝叶扶疏,则根柢难拔;股肱既殒,则心腹无依者哉!汉祖初定关中,戒亡秦之失策,广封懿亲,过于古制。大则专都偶国,小则跨郡连州。末大则危,尾大难掉。六王怀叛逆之志,七国受鈇钺之诛。此皆地广兵强积势之所致也。魏武创业,暗于远图。子弟无封户之人,宗室无立锥之地。外无维城以自固,内无盘石以为基。遂乃大器保于他人,社稷亡于异姓。语曰:“流尽其源竭,条落则根枯。”此之谓也。
夫封之太强,则为噬脐之患;致之太弱则无固本之基。由此而言,莫若众建宗亲而少力。使轻重相镇,忧乐是同。则上无猜忌之心,下无侵冤之虑。此封建之鉴也。斯二者,安国之基。
君德之弘,唯资博达。设令县教,以术化人。应务适时,以道制物。
术以神隐为妙,道以光大为功。括苍旻以体心,则人仰之而不测;包厚地以为量,则人循之而无端。荡荡难名,宜其不远。且敦穆九族,放勋流美于前;克谐烝乂,重华垂誉于后。无以奸破义,无以疏间亲。察之以明,抚之以德,则邦家俱泰,骨肉无虞,良为美矣。
求贤第三
夫国之匡辅,必待忠良。任使得人,天下自治。故尧命四岳,舜举八元,以成恭己之隆,用赞钦明之道。士之居世,贤之立身,莫不戢翼隐鳞,待风云之会;怀奇蕴异,思会遇之秋。是明君旁求俊乂,博访英贤,搜扬侧陋。不以卑而不用,不以辱而不尊。昔伊尹,有莘之媵臣;吕望,渭滨之贱老。夷吾困于缧绁;韩信弊于逃亡。商汤不以鼎俎为羞,姬文不以屠钓为耻,终能献规景亳,光启殷朝;执旌牧野,会昌周室。
齐成一匡之业,实资仲父之谋;汉以六合为家,寔赖淮阴之策。
故舟航之绝海也,必假桡楫之功;鸿鹄之凌云也,必因羽翮之用;帝王之为国也,必藉匡辅之资。故求之斯劳,任之斯逸。照车十二,黄金累千,岂如多士之隆,一贤之重。此乃求贤之贵也。
审官第四
夫设官分职,所以阐化宣风。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机,尽其所有。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一钧之器,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何则大非小之量,轻非重之宜。
今人智有短长,能有巨细。或蕴百而尚少,或统一而为多。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委任责成,不劳而化,此设官之当也。斯二者治乱之源。
立国制人,资股肱以合德;宣风导俗,俟明贤而寄心。列宿腾天,助阴光之夕照;百川决地,添溟渤之深源。海月之深朗,犹假物而为大。君人御下,统极理时,独运方寸之心,以括九区之内,不资众力何以成功?必须明职审贤,择材分禄。得其人则风行化洽,失其用则亏教伤人。故云则哲惟难,良可慎也!
纳谏第五
夫王者,高居深视,亏聪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所以设鞀树木,思献替之谋;倾耳虚心,伫忠正之说。言之而是,虽在仆隶刍荛,犹不可弃也;言之而非,虽在王侯卿相,未必可容。其义可观,不责其辩;其理可用,不责其文。至若折槛坏疏,标之以作戒;引裾却坐,显之以自非。故忠者沥其心,智者尽其策。臣无隔情于上,君能遍照于下。
昏主则不然,说者拒之以威;劝者穷之以罪。大臣惜禄而莫谏,小臣畏诛而不言。恣暴虐之心,极荒淫之志。其为雍塞,无由自知。以为德超三皇,材过五帝。至于身亡国灭,岂不悲哉!此拒谏之恶也。
去谗第六
夫谗佞之徒,国之蟊贼也。争荣华于旦夕,竞势利于市朝。以其谄谀之姿,恶忠贤之在己上;奸邪之志,怨富贵之不我先。朋党相持,无深而不入;比周相习,无高而不升。令色巧言,以亲于上;先意承旨,以悦于君。朝有千臣,昭公去国而方悟;弓无九石,宣王终身而不知。
以疏间亲,宋有伊戾之祸;以邪败正,楚有郤宛之诛。斯乃暗主庸君之所迷惑,忠臣孝子之可泣冤。故藂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奸佞之危也。斯二者,危国之本。
砥躬砺行,莫尚于忠言;败德败心,莫逾于谗佞。今人颜貌同于目际,犹不自瞻,况是非在于无形,奚能自睹?何则饰其容者,皆解窥于明镜,修其德者,不知访于哲人。讵自庸愚,何迷之甚!良由逆耳之辞难受,顺心之说易从。彼难受者,药石之苦喉也;此易从者,鸩毒之甘口也!明王纳谏,病就苦而能消;暗主从谀,命因甘而致殒。可不诫哉!可不诫哉!
诫盈第七
夫君者,俭以养性,静以修身。俭则人不劳,静则下不扰。人劳则怨起,下扰则政乖。人主好奇技淫声、鸷鸟猛兽,游幸无度,田猎不时。如此则徭役烦,徭役烦则人力竭,人力竭则农桑废焉。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珠玉珍玩,黼黻絺绤。如此则赋敛重,赋敛重则人财匮,人财匮则饥寒之患生焉。乱世之君,极其骄奢,恣其嗜欲。土木衣缇绣,而人裋褐不全;犬马厌刍豢,而人糟糠不足。故人神怨愤,上下乖离,佚乐未终,倾危已至。此骄奢之忌也。
崇俭第八
夫圣世之君,存乎节俭。富贵广大,守之以约;睿智聪明,守之以愚。不以身尊而骄人,不以德厚而矜物。茅茨不剪,采椽不斫,舟车不饰,衣服无文,土阶不崇,大羹不和。非憎荣而恶味,乃处薄而行俭。故风淳俗朴,比屋可封。此节俭之德也。斯二者,荣辱之端。
奢俭由人,安危在己。五关近闭,则嘉命远盈;千欲内攻,则凶源外发。是以丹桂抱蠹,终摧曜月之芳;朱火含烟,遂郁凌云之焰。以是知骄出于志,不节则志倾;欲生于身,不遏则身丧。故桀纣肆情而祸结,尧舜约己而福延,可不务乎?
赏罚第九
夫天之育物,犹君之御众。天以寒暑为德,君以仁爱为心。寒暑既调,则时无疾疫;风雨不节,则岁有饥寒。仁爱下施,则人不凋弊;教令失度,则政有乖违。防其害源者,使民不犯其法;开其利本者,使民各务其业。显罚以威之,明赏以化之。威立则恶者惧,化行则善者劝。适己而妨于道,不加禄焉;逆己而便于国,不施刑焉。故赏者不德君,功之所致也;罚者不怨上,罪之所当也。故《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此赏罚之权也。
务农第十
夫食为人天,农为政本。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志廉耻。故躬耕东郊,敬授人时。国无九岁之储,不足备水旱;家无一年之服,不足御寒暑。然而莫不带犊佩牛,弃坚就伪。求伎巧之利,废农桑之基。以一人耕而百人食,其为害也,甚于秋螟。莫若禁绝浮华,劝课耕织,使人还其本,俗反其真,则竞怀仁义之心,永绝贪残之路,此务农之本也。斯二者,制俗之机。
子育黎黔,惟资威惠。惠而怀也,则殊俗归风,若披霜而照春日;威可惧也,则中华慑軏,如履刃而戴雷霆。必须威惠并施,刚柔两用,画刑不犯,移木无欺。赏罚既明,则善恶斯别;仁信并著,则遐迩宅心。勤穑务农,则饥寒之患塞;遏奢禁丽,则丰厚之利兴。且君之化下,如风偃草。上不节心,则下多逸志;君不约己,而禁人为非,是犹恶火之燃,添薪望止其焰;忿池之浊,挠浪欲澄其流,不可得也。莫若先正其身,则人不言而化矣。
阅武第十一
夫兵甲者,国之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雕;邦国虽安,忘战则人殆。雕非保全之术,殆非拟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故农隙讲武,习威仪也。是以勾践轼蛙,卒成霸业;徐偃弃武,终以丧邦。何则?越习其威,徐忘其备也。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故知弧矢之威,以利天下。此用兵之机也。
崇文第十二
夫功成设乐,治定制礼。礼乐之兴,以儒为本。弘风导俗,莫尚于文;敷教训人,莫善于学。因文而隆道,假学以光身。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不游文翰,不识智之源。然则质蕴吴竿,非筈羽不美;性怀辨慧,非积学不成。是以建明堂,立辟雍。博览百家,精研六艺,端拱而知天下,无为而鉴古今。飞英声,腾茂实,光于天下不朽者,其唯学乎?此崇文术也。斯二者,递为国用。
至若长气亘地,成败定乎锋端;巨浪滔天,兴亡决乎一阵。当此之际,则贵干戈而贱庠序。及乎海岳既晏,波尘已清,偃七德之余威,敷九功之大化。当此之际,则轻甲胄而重诗书。是知文武二途,舍一不可,与时优劣,各有其宜。武士儒人,焉可废也。此十二条者,帝王之大纲也。安危兴废,咸在兹焉。
古人有云,非知之难,惟行不易;行之可勉,惟终实难。是以暴乱之君,非独明于恶路;圣哲之主,非独见于善途。良由大道远而难遵,邪径近而易践。小人俯从其易,不得力行其难,故祸败及之;君子劳处其难,不能力居其易,故福庆流之。故知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欲悔非于既往,惟慎祸于将来。当择圣主为师。毋以吾为前鉴。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自非上德,不可效焉。吾在位以来,所制多矣。奇丽服,锦绣珠玉,不绝于前,此非防欲也;雕楹刻桷,高台深池,每兴其役,此非俭志也;犬马鹰鹘,无远必致,此非节心也;数有行幸,以亟劳人,此非屈己也。斯事者,吾之深过,勿以兹为是而后法焉。但我济育苍生其益多,平定寰宇其功大,益多损少,人不怨;功大过微,德未以之亏。然犹之尽美之踪,于焉多愧;尽善之道,顾此怀惭。况汝无纤毫之功,直缘基而履庆?若崇善以广德,则业泰身安;若肆情以纵非,则业倾身丧。且成迟败速者,国之基也;失易得难者,天之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余将问罪东夷,言过洛邑,聊因暇景,散虑郊畿。流盼城阙之闲,睹弱龄游观之所。风云如故,卉木维新,少壮不留,忽焉白首。追思曩日,缅成异世,感时怀旧,抚辔忘归。握管叙情,赋之云尔。
惟端扆之馀隙,属凝阴于暮年。时观兵于九伐,聊息驾于三川。登临原隰。怅望郊廛,览绮纨之游践,观畴昔而依然。地不改其城阙,时无异其风烟;想飞盖于河曲,思解佩于芝田;挟弹铜驼之右,连镳金谷之前。薪指倏其代谢,舟壑俄而贸迁。属隋季之分崩,遇中原之丧乱。濯龙变为污池,平乐化为京观。天地兮厌黩,人神兮愤惋。遂收袂而电举,乃奋衣而云翔。据三秦兮凤跱,出九谷兮龙骧;挥宝剑之虹彩,回雕戈于日光;扫欃枪兮定六合,廓氛沴兮静八荒。昔总戎于藩屏,今拱已于岩廊。营馀故柳,垒有残墙。怀壮龄之慷慨,抚虚躬而自伤。观世俗之飘忽,鉴存亡于宇宙。林何春而不花,花非故年之秀;水何日而不波,波非昔年之溜。岂独人之易新,故在物而难旧。岁月运兮寒复暑,日月流兮夜还昼。信造化之常经,孰圣贤之可救。于是停舆郊郭,极眺山川,信兹都之壮丽,乃卜宅于姬年。兴亡兮代袭,隆替兮相沿。惟在德而为故。实弃道而难全。仰烟霞兮思子晋,俯浩汗兮想张骞。叹高踪之靡觌,嘉令誉之空传。聊凭轼而静虑,怀古人而怅焉。况复气结隆冬,岁穷馀律;对洛景之苍茫。听寒风之萧瑟;云散叶而无蒂,雪凝花而不实;雾岭断兮疑连,烟林疏兮似密。节物同于前载,欢忧殊于曩日。扣沉思而多端,寄翰墨而何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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