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文须有益于天下_原文_翻译-顾炎武
原文
文之不可绝于天地者,曰明道也,纪政事也,察民隐也,乐道人之善也。若此者,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多一篇,多一篇之益矣。若天怪力乱神之事,无稽之言,剿袭之说,谀佞之文,若此者,有损于己,无益于人,多一篇,多一篇之损矣。
解释/注释/译文
注释:
明:形容词作动词,阐明。
善:形容词作名词,善行。
1、绝于天地者:“于天地者绝”,状语后置。
2、文之不可绝于天地者:判断句。
3、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均是状语后置。
4、有损于己,无益于人:均是状语后置。
翻译:
文章不能在天地之间断绝,是因为它可以阐明道理,记述政事、体察百姓困苦、乐于称道别人的善行啊。像这样,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多一篇,就多一篇的好处啊。如果涉及那些怪异、斗恨、悖乱、鬼神之事,写无从考察的话,抄袭别人的观点,作奉承谄媚的文字,像这样,对自己有害,对别人无益,多一篇,就多一篇的损害啊。
韩愈作《樊宗师墓铭》写道:“古人写文章必定自己遣词造句,后来水平低写文章不能自己创作的人就去剽窃盗用他人的。后人总是向前人公开抄袭搬用,从汉朝到现在都是这样。”这很准确地说中了现在文人的毛病。至于宗师的文章,在劝诫制止当时人的过失时自己却也犯了过失。写作文章必须作注写清一些必要的内容,这情况在秦汉以前还是做得很好的;至于现在的人写作文章却没有作注以致读者无法理解,这样的话是因求简而得繁,两方面都有失误。孔子说:“言辞能够表达意思就可以了。”言辞,注重的在于表达意思,不必评说它是繁还是简。(如果)对言辞繁简的评说兴盛了,好文章也就消失了。《史记》中纷繁详细的描写必定胜过《汉书》简陋单薄的叙述。《新唐书》的简,不是史事上简,而是行文上简,这就是它出现弊病的原因。
“时子通过陈子把(齐王说的话)转告诉孟子,陈子也就把时子的话告诉了孟子。”(见《孟子•公孙丑下》)这里不需要重新写出齐王的话,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齐国一个人,在家里有一妻一妾。她们的丈夫出门,必定是喝足了酒、吃饱了肉之后才回家。他妻子问与他一道吃喝的是什么人,他说都是富裕高贵的人。他妻子告诉他的妾说:‘丈夫出门,总是酒足饭饱后回来;问和他一道吃喝的人,他说全都是富裕高贵的人,但不曾有显达的人来我们家,我打算悄悄地查看他到什么地方去。’”“从前有人送活鱼给郑国的子产,子产派管理池塘的人把鱼养在池塘里。管池塘的人却把鱼烹煮了,回来向子产汇报说:‘刚放它时,死气沉沉的,过了一会,就欢乐起来,悠然地游往水深处而消逝了。’子产说:‘它得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它得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管池塘的人出来后,对人说:‘谁说子产很聪明?我已经把鱼煮熟吃了,可他还说:“它得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它得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
这里必须把话重复才能把人的情态和事的细节完全地表现出来,这正是孟子文章的妙处所在。假使(把《孟子》的故事)写进(文字俭省的)《新唐书》,对“齐人”这个故事,必定(概括地)写成“他的妻子怀疑他,就悄悄地查看他”;对“子产”这个故事,必定(概括地)写成“小吏退出后嘲笑子产”。(只概括成)两句话罢了(言:话)。所以,言辞注重的在于表达清楚意思,注重的不在于简洁。
刘器之说:“《新唐书》叙述事情喜好言辞简略,所以它叙述的事情大多晦涩不明晰,这是写作史书的弊病。况且写作文章,哪里存在刻意去追求繁复或简洁的做法呢?古人在论述这个问题时,认为写文章,就如同风从水面上吹过,自然而然地形成波纹;如果不是自然地形成,而是有意地追求繁复或简洁,那么就会出现弊病了。当时(曾公亮)《进〈新唐书〉表》说:“《新唐书》所叙的事情比起《旧唐书》有所增加,而它的文字却比《旧唐书》简略。”《新唐书》比不上古人史书的原因,它的病根正在这两句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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