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检校尚书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刘公墓志铭_原文_翻译-韩愈
原文
公讳昌裔,字光后,本彭城人。曾大父讳承庆,朔州刺史。大父巨敖,为太原晋阳令。再世宦北方,乐其土俗,遂著籍太原之阳曲。父讼,赠右散骑常侍。公少好学问,始为儿时,重迟不戏,恒有所思念计画。及壮,自试以《开吐蕃说》干边将,不售。入三蜀,从道士游。久之,蜀人苦杨琳寇掠,公单船往说,琳感欷,虽不即降,约其徒不得为虐。建中中,曲环招起之,为环檄李纳,指摘切刻。环封奏其本,德宗称焉。环领陈许军,公因为陈许从事,以前后功劳,累迁检校兵部郎中、御史中丞、营田副使。吴少诚乘环丧,引兵叩城,留后上官涚咨公以城守,所以能擒诛叛将,为抗拒,令敌人不得其便。韩全义败,引军走陈州,求入保。公自城上揖谢全义曰:“公受命诣蔡,何为来陈?公无恐,贼必不敢至我城下。”明日,领骑步十余抵全义营。全义惊喜,迎拜叹息,殊不敢以不见舍望公。上官涚死,代涚为节度使。命界上吏,不得犯蔡州人,曰:“俱天子人,奚为相伤?”少诚吏有来犯者,捕得缚送,曰:“妄称彼人,公宜自治之。”少诚惭其军,亦禁界上暴者。两界耕桑交迹,吏不何问。元和七年,得疾,视政不时。八年五月,涌水出他界,过其地,没邑屋,流杀居人,拜疏请去职即罪,诏还京师。即其日与使者俱西,大热,旦暮驰不息,疾大发。左右手辔止之,公不肯,曰:“吾恐不得生谢天子。”上益遣使者劳问,敕无亟行。天子以为恭,即其家拜检校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知军事。十一月某甲子薨,年六十。
解释/注释/译文
刘公名讳昌裔,字光后,本来是彭程人。曾祖父刘承庆,担任过朔州刺史。祖父刘巨敖,担任过太原晋阳县令。两代在北方为官,喜欢那里当地的习俗,于是记名籍于太原的阳曲县。父亲刘讼,被追赠右散骑常侍。
刘公年少时喜好学习,起初为孩童时,就稳重不喜欢玩耍,经常有所思虑谋划。等到壮年,自己试着以《开吐蕃说》谋求成为边关将领,没有实现。后来进入三蜀大地,跟随道士出游。很久以后,蜀地的人民苦于杨琳侵犯劫掠,刘公单独乘船前往劝说,陈琳感慨欷歔,虽然没有立即投降,但要求他的手下不得再干坏事。
建中中期,曲环招纳起用了他,他替曲环起草声讨李纳的文书,言辞严厉尖刻。曲环将他的文章密封上奏,德宗皇帝称赞了他。曲环统领陈州、许州两地的军队,刘公于是担任陈、许从事。凭借前前后后的功劳,连续升官至检校兵部郎中、御史中丞、营田副使。
吴少诚趁着曲环去世,率领军队攻打城池。留后上官涚向刘公咨询守城的方法,刘公用来擒拿诛杀叛将的方法,就是以固守城池来抵抗进攻,使敌人不能从中得到好处。韩全义战败,率领军队投奔陈州,请求进城保护。刘公亲自登上城楼对韩全义作揖谢绝说:“您受命到蔡州,为什么来到我们陈州?您不用担心,敌人一定不敢来到我的城下。”第二天,刘公带着十几个步骑抵达韩全义军营。韩全义又惊又喜,一边迎见行礼一边赞叹,丝毫不敢因为先前没有接纳自己而怨恨刘公。
上官涚死后,刘公代替上官涚担任节度使。命令边界上的官员,不允许侵犯蔡州百姓,说:“我们都是天子的子民,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有来侵犯的吴少诚手下官吏,被抓捕住绑着送回,刘公说:“不好处置您手下那些人,还是您自己处理吧。”吴少诚为他军队的行为感到惭愧,也禁止他的士卒在边境上行暴。州界两边的百姓耕种时都会跨越边界,官吏也不呵斥责问。
元和七年,刘公生病,处理政务不及时。元和八年五月,河水泛滥流出边界,经过那些地方,淹没了乡村房屋,淹死了当地居民,上奏章请求解除职务抵罪,皇帝下诏要求他回到京城。当天他就立即和与使者一起向西(回京城),天气非常炎热,早晚飞驰不停息,疾病突然加重。身边侍从手拽着缰绳阻止他继续赶路,刘公不愿意停下来,说:“我恐怕不能够活着向天子谢罪了。”皇上增派使者慰问,下令无需急着赶路。天子认为他谦逊有礼,在他家里授予检校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一职,掌管军事。十一月某日甲子去世,年六十二。
九月一日,韩愈再拜:我接受任命书的第二天,在节度使官署内,有府中小吏拿着官署中原有的规章制度十多条来给我看。其中有一条我做不到,即自今年九月至来年二月末,都要早晨进来,到晚上回去,不是生病或其他变故就不许随便出去。当时因为刚刚受任命,不敢说。古人有过这样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都有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像这样的规定,就不是我韩愈所能做到的。如果强迫自己去执行它,那我—定会犯疯癫病的。(这样)对上我无法接受您委托办的事情,忘记我将用来报答您的恩德的方法;对下使我无法自立于世,丧失用来保持独立人格的心志。既然如此,那么我怎么能够有话不说呢?
大概您之所以选择我给您做幕僚,并不是因为我能“晨入夜归”,必定是我有其他可取之处。如果是我有其他可取之处,那么即使我不“晨入夜归”,我的可取之处依然存在。在下位的人事奉上司不—定采用同样的做法;在上位的人任用下属,也不一定采用同样的做法。应该衡量他的能力来任用他,衡量他的才干来安排他,他所不能做的事情,不要强迫让他去做,因此就可以使在下位的人不得罪在上位的人,在上位的人也不会被在下位的人所怨恨了。孟子曾经说过:如今的诸侯们之所以没有(在才,德方面)远选超过别人的原因,就在于他们都“只喜欢用听他们的话的人为臣,而不喜欢用能够教导他们的人为臣”。如今的当权者,和孟子时代的当权者相比,就相差更远了,他们都喜欢那些接受命令就赶快去做的人,而不喜欢那些自己守正不阿而努力实践自己主张的人。接受命令就赶快去做的人,都是好谋私利之徒;守正不阿而努力实践自己主张的人,都是好行信义的人。从来没有好谋私利的人真正忠爱其国君的,也从来没有好行信义的人而忘记为其国君效力的。如今的王公大人中,只有您可以听进去这些话,也只有我韩愈能够把这些话说给您听。
我承蒙您对我的宠幸,是由来已久的了。假如能宽容我,使我不丧失本性;优待我,使我足以知名。我每天寅时进入宮署上班,辰时过完下班;申时我再进入官署上班,酉时过完下班,大抵经常如此,我也不因此耽误公事。天下的人知道您这样对待我,一定都会说:您是这样的爱士,您是这样的以礼待士,您能如此宽容使人不枉屈其本性,您能如此想成人之名,您能如此厚待老朋友。人们又将说:韩愈能如此识别自己所投靠的人,韩愈能如此不曲意逢迎有权势的人,韩愈的贤达竟能使主人如此待之以礼。如果这样,那么我就是死在您的门下也毫不怨悔。如果让我随众人的行列去上班,跟随众人而趋进,说话不敢竭尽自己的诚意,也不能行自己之直道,天下的人听说您这样对待我,都会说:您任用我韩愈,只是哀怜我的困窘,把我收容起来罢了;我韩愈事奉您,也不是因为志同道合,而是图一己之私利罢了。假如是送样,即使您每天给我千金的赏赐,一年九次升我的官职,让我对您感恩那是有的,如果将让我对天下人说:(您是我的)知己,知己!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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