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黄生序_原文_翻译-袁枚
原文
唐以词赋取士,而昌黎下笔大惭。夫词赋犹惭,其不如词赋者可知也。然昌黎卒以成进士,其视夫薄是科而不为者,异矣。今之人有薄是科而不为者,黄生也。或且目笑之曰:“《四书》文取士,士颇多贤,其流未可卒非。”吾代黄生对曰:“昔管仲遇盗,得二人焉。盗可以得人,而上不必悬盗以为的也。”论者语塞。吾不敢谓荐辟策试之足以尽天下士也,亦不敢谓为古文者之足以明圣道也。然访某某者,必询其邻人,为其居之稍近也。汉、唐之取士也,与古近。其士之所为古文也,与圣道近。近,斯得之矣。宋以后制艺道兴,古文道衰。士既非此不进,往往靡岁月,耗神明,以精其能而售乎时。出身后重欲云云,则嘘唏服臆,忽忽老矣。予喜生年甚少,意甚锐,不徇于今,其于古可仰而冀也。又虞其家之贫,有以累其能也。为羞其晨昏,而以书库托焉,成生志也。既又告之曰:天下有不为而贤于其为之者,有为之而不如其不为者,无他,成与不成而已。不为而不成,其可为者自在也;为之而不成,人将疑其本不可为,而为者绝矣。今天下不为古文,子为之,安知其不为者之不含笑以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生自揣不能一雪此言,且不宜为古文;吾望于生者厚,故反吾言以勖之。
解释/注释/译文
唐代用考试词赋来选拔人才,而韩愈下笔应试词赋感到十分惭愧。连词赋都这样,那些不如词赋的文章就可想而知了。但韩愈终究还是靠词赋中了进士,与那些看不起这种科目而不愿写这种文体的人相比是有所不同的。如今有看不起科举时文而不愿写作时文的,就是黄生。有人看着讥笑道:“以《四书》文选拔人才,考中的有很多是贤才,对他们恐怕不能轻率否定。”我替黄生回答说“从前管仲遇到盗贼,从中获得了两个人才。盗贼中尽管可以得到人才,但上官不必把盗贼作为用人的标准。”议论的人无话可说。
我不敢说荐举、征辟和科举考试就能把天下的人才收罗一空,也不敢说写古文的就足以阐明圣贤之道。但如果访问某个人,必然要问他的邻居,因为住得比较近的缘故。汉代、唐代的科举,因为离古代近,士子所做的古文,离圣贤之道也比较近。近,就容易有所得。宋代以后制艺渐兴,古文慢慢衰落了。士子既然不熟习制艺就不能做官,往往就费日月、耗精神,力争精通制艺而在当时有出路。等到做官后,再想要如何如何,却已叹息不已、胸怀郁结,感衰叹老了。
我喜欢黄生年纪很轻,志气很高远,不肯随从现在的风气,他对于古文该是可以努力向上而期望有成的。我又担心他家里贫穷,会因此影响他才能的发展,所以为他供应早晚的食物,又把书库托付给他,想帮助他实现志向。然后又告诉他说:天下有不做却比做了还好的,有做了却不如不做的。这没有别的原因,就看他做得成功不成功罢了。不做而不成功,这件事值得做的价值自然存在;做了而不成功,别人就会怀疑这件事本来就无法做,从此再也没有肯去做的人了。现在天下的士子都不做古文,你骗去写作,又怎么知道其他不做的人不含笑等待着呢?如果五谷长不熟,那么还不如稊米、稗子有用。黄生如自料无力洗刷这种言谈,那姑且也就不宜去做古文。我对黄生寄予很大的希望,所以说这些反话来激励他。
鲁之裕,字亮侪,是位了不起的男子。田文镜做河南总督,为人处事很严苛,包括提督、镇台、布政使、按察使、道台在内的所有官员,接受部署时都十分小心,当他的面,眼珠也不敢随便转动。那时,鲁亮侪就在他手下办事。有一天,田文镜命令鲁公去摘取中牟县李县令的官印,并就此代理县令。鲁亮侪隐藏身份,改装出行(或乔装成老百姓),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草帽,骑着驴进入中牟县境。只见数百位老年人互相搀扶着在大路上叹苦发愁,鲁公走上去一再行礼讯问原因,回答说:“听说有位鲁公要来接替我们的县令,客人您在开封知道这事吗?”鲁公故意问:“你们问这个作什么?”回答:“因为我们县令贤明,不忍心让他离去之故。”又走了几里路,看见许多读书人聚集在一起商议:“好官走了可惜,等鲁公来,何不去向他申诉?”有人就摇手说:“咄!田总督早有命令,即使有十个鲁公,又有什么办法?何况鲁公正是取代李县令职位而来的,怎么肯自己不做官而让给别人呢?”鲁公听了,心里非常尊敬李县令,但没有做声。来到了县衙门,见了李知县,只见他态度温顺谦恭,谈吐十分文雅,行了礼请鲁亮侪进去,说:“官印封好只等您来已好久了。”鲁亮侪拱拱手,说:“看你的样子和相貌,不是个奢侈浪费的人,而且好官的名声在地方人士中传布响亮,可是刚到任就亏空了库银,是什么道理呢?”李知县说:“我是万里之外的云南人,离开母亲到京师谋差使,等了十年,才得到这中牟县官。到任后向官库预支了官俸去接母亲;母亲接来了,我却因此而被弹劾丢官,这是命啊!”话没有说完,就哭了。鲁亮侪说:“我受了暑气,请叫人准备点热水让我洗个澡。”他跨进另一间屋子,一边洗澡,一边考虑,心绪一直不能平静。过了好久,他用手击打着盆水,下决心说:“按照一般人见解办事的,不是个大丈夫!”洗好,穿戴好衣帽,就去向李知县辞行。李知县大惊,问:“您到哪里去?”他说:“到省里。”拿官印交给他,他不受,硬要给他,说:“别连累了您!”鲁亮侪把官印掷到地上,铿的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您还不了解我鲁亮侪的为人!”说了,就上马鞭打马匹快步跑走了。全县的绅士、百姓都烧起香来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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