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都面朝大海
我的故乡长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在那里,只有肥沃的田野,安静的村庄,绸带一样的小河细细软软地流转。大抵人都是向往远方的吧,迷恋那些不曾路过的风景。去看海,在我很小的时候,这念头竟就在心底扎了根。这念头似乎生得突兀,却又觉得来的很是自然。日里夜里都想着去看海,看湛蓝的海,容纳百川的海。直到去年夏天,终能偿愿。
有一个朋友要去瞻仰威远炮台,他和我说,那炮台在临海的一座山上,你不是想看海么,我们一起去吧。我欣然同意。在路上,我说,或许我来得太晚了,我该早几年前就和海相会才对。朋友说,一匹马到达青草之前,它得奔跑多少黄沙?我们到底是俗人,无法避躲琐事的羁绊。
抵达威远时,天已黑了下来,便寻一旅馆住下。次日天一亮,简单地吃过饭,问清方向,就出发了。那是一条很宽但少有车行的路,夹路是叫不出名字的大树,枝繁叶茂,有不知名的鸟儿隔叶啾啾。树那边是大片绿意盎然的香蕉林,每株香蕉树上,都挂着串串长得密密麻麻的香蕉,青青翠翠,望着那种结子抱团的丰硕,心底不由得煞是欢喜。更有分割得齐整的田地,大片绿油油的菜蔬,三三两两农人弯着腰忙活,太阳热辣。我们沿路走了很久,竟看不见炮台,也不见大海。很是犯疑,莫非错了路线?看看路牌,又查查地图,没错。那就接着走吧。想看美好的风景,就要舍得走路。
渐渐地路窄了起来,隐隐嗅到湿漉漉的腥味。抬眼望,天苍苍,阳光似从雾里漏下。我禁不住欢喜,知道大海正一点一点地朝我走来。心底却也滋长出些许无措,不知该微笑还是装作淡漠。大海想必亦已等我很久了吧,如我一直在朝她张望。
忽然,眼前无边开阔,漫天淡薄的云雾,雾中的太阳柔和得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融化。我魂绕梦萦多年的大海,捧着阳光一样的雾,捧着雾一样的阳光,把我凝望。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近了,近了。我的脚下,碧水一波一波爬上沙滩,又一波一波缓缓退去。堆堆乱石,也不知在那儿卧了多久,大多圆头圆脑,亦有几块还利剑一样刺着天空。乱石罅隙,只只怪模怪样的虫子浴着阳光静静行走,不知要去哪儿;当潮水覆来,它们就不见了,潮水落去,又是它们,静静行走。举目望,望不着边际,水接天,天接水。满目碎银,一漾一漾,眩得我不得不赶紧敛目。点点白帆,波上起伏,一不留神就失了踪影,惟余海天茫茫,兀自怅然,倏地又冒出三两片来。海的中央,睡着一岛,树色浓郁,隐隐有几叶红旗在风中招展,有船靠近,几个人儿迷失在丛林中。突发呆想,若能日日守着那岛,夜夜枕涛声入眠,该是何等幸福!正胡乱痴迷,一大船乘风破浪从眼前掠过,两个肤色黝黑的汉子,眯着眼坐在载满阳光的舱里,几件晾洗的衣衫帆一样迎风鼓荡。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水手、弄潮儿吧?水上生,风里长,海一般宽厚的胸膛,涛浪一样嘹亮的歌嗓。哪里来?海上来。哪里去?去海上。
我突然记起一个叫海子的诗人,和他那美丽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耳边似乎竟也响起一首熟悉的歌谣: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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