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芳：说说《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
大家觉得《聊斋志异》里面写得最多的、最引起大家注意的精灵是什么？狐狸精。在蒲松龄的柳泉艺术馆旁边雕了一组狐狸像，就是大自然中的狐狸的样子。在蒲松龄的故乡有一段俗话就是：他们是精灵，谁如果摸了他的鼻子，谁就走运了。所以凡是到那个地方的人，都要摸一下狐狸的鼻子。蒲松龄柳泉艺术馆前面的狐狸的雕像是青石板雕成的，所有的整体全是青石板的样子，而他的鼻子已经变成大理石了，纯黑的，有多少人摸过？
为什么说蒲松龄的狐狸精写得最好？中国古代有写狐狸精的传统，咱们中国古代的六朝小说当中，狐狸精是什么？是狐媚男人的狐狸精。通过蛊惑别人，自己炼丹的。所以骆宾王写讨武则天的檄文，他要说：“狐媚偏能惑主。” 但是到了蒲松龄的笔下，只有那些最纯洁的、最善良的姑娘，才是以狐狸精的形象出现的。
我讲到《娇娜》，说《聊斋志异》娇娜这个狐狸精，十三四岁，细柳生姿，娇波流慧，就是长得身材像杨柳飘动，眼睛里面一闪流出来的是智慧。不是卖弄风情，这个小狐狸精，是干吗的呢？她来治病救人的。
孔生胸前不是长了一个巨痈吗？她拿自己炼出来的丹来治疗，这个细节写得太棒了。孔生在胸前长了一个碗大的巨痈，疼得不得了，这个女华佗一进门来给他治疗，一看到女华佗来了，立即就不疼了。一位女华佗来给他开刀、排脓，这个孔生就想，是开刀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的话女大夫就一直跟我在一起。
娇娜用自己炼的金丹给他治好了病，当这个女华佗、狐狸精的全家遭到雷霆之击，孔生仗剑保护，牺牲了生命的时候，娇娜也吐出自己的红丸，接吻而呵之，嘴对嘴地吐到孔生的肚子里面，把他救活了。这还叫害人的狐狸精吗？这是自己千年炼出的金丹，去治病救人。
我最喜欢的是《婴宁》中的狐狸精婴宁。为什么呢？婴宁这个人一辈子，两大爱好：一爱花，一爱笑。没有理由的爱花，没有理由的爱笑。蒲松龄最后才交代她是狐狸精，但是她绝对没有传统当中的那个狐狸精来蛊惑男人来害别人这种举动。非常纯真的她，是长在深山，长在野花丛中和山鸟为邻，一个像野花一样烂漫，像清泉一样透彻的这么一个纯洁的少女。蒲松龄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婴宁。
我们看《聊斋志异》，不要把它当故事看，真得把它当中华文化典籍来看。因为《聊斋志异》里面任何一个人物的命名都不是一般的、随手的。婴宁，婴儿的婴，安宁的宁。哪儿来的？由《庄子·大宗师》中的撄宁来的。撄宁是个什么状态？撄宁就是心静神安，不为外界所扰动的一种状态。这也可能是一种参禅悟道的状态？那么一个小姑娘，她就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热爱人生，热爱自然，什么事情都一笑了之。蒲松龄在写这些狐狸精的时候，他写了治病救人的、舍己为人的，他还写在男人一筹莫展，家庭全都毁灭的时候，女狐狸精拯救了男人、拯救了家庭，所以你看中国古代八十二篇狐狸精的作品，哪有一篇能够写到蒲松龄这个份上？绝对写不到。
所以读《聊斋志异》，我希望大家能够从字里行间仔细地读，能够读出它的味中之味，读出它很深刻的含义。
(摘自“扬州讲坛”系列书之《国学十讲：追溯中国人精神之源》，东方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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