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 第二十一回 ·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施耐庵 - [明]

古风一首：

宋朝运祚将倾覆，四海英雄起寥廓。

流光垂象在山东，天罡上应三十六。

瑞气盘缠绕郓城，此乡生降宋公明。

神清貌古真奇异，一举能令天下惊。

幼年涉猎诸经史，长为吏役决刑名。

仁义礼智信皆备，曾受九天玄女经。

江湖结纳诸豪杰，扶危济困恩威行。

他年自到梁山泊，绣旗影摇云水滨。

替天行道呼保义，上应玉府天魁星。

话说宋江在酒楼上与刘唐说了话，分付了回书，送下楼来。刘唐连夜自回梁山泊去了。只说宋江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一头走，一面肚里想：“那晁盖却空教刘唐来走这一遭。早是没做公的看见，争些儿露出事来。”走不过三二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宋江转回头来看进，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停尸在家，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等恰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来，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宋江道：“原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使用。其实缺少。”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做驴做马报答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盘缠，不在话下。

忽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回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在宋家村住，不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敢怕是未有娘子。”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无娘子，因此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情愿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王婆听了这话，次日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个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金玉。正是：

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宋江又过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弹丝，无有不会。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那张三见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净手，倒把言语来嘲惹张三。常言道：风不来，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因见这婆娘眉里眼去，十分有情，记在心里。向后宋江不在时，这张三便去那里，假意儿只做来寻宋江。那婆娘留住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谁想那婆娘自从和那张三两勾搭识上了，打得火块一般热。亦且这张三又是惯会弄此事的。岂不闻古人之言：一不将，二不带。只因宋江千不合，万不合，带这张三来他家里吃酒，以此看上他。自古道：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正犯着这条款。阎婆惜是个风尘娼妓的性格，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了，他并无半点儿情分在那宋江身上。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这宋江是个好汉胸襟，不以这女色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那张三和这婆惜，如胶如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个月不去。阎婆累使人来请，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门去。

忽一日晚间，却好见那阎婆赶到县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阎婆道：“这个使不得。我女儿在家里，专望押司，胡乱温顾他便了。直恁地下得！”宋江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阎婆道：“我今晚要和你去。”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闲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张主。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这里。”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宋江道：“直恁地这等！”两个厮跟着来到门前。有诗为证：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直饶今日能知悔，何不当初莫去为。

宋江立住了脚。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宋江进到里面凳子上坐了。那婆子是乖的，自古道，老虔婆，如何出得他手。只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了，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飞也似跑下楼来，就槅子眼里张时，堂前玻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再上楼去了，依前倒在床上。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了，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不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她。没了当絮絮聒聒地！”阎婆道：“这贱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被这婆子一扯，勉强只得上楼去。原来是一间六椽楼屋，前半间安一副春台桌凳，后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边放着个洗手盆。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一幅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宋江便望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伤触了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婆惜把手拓开，说那婆子：“你做甚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宋江听了，也不做声。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你两个多时不见，也说一句有情的话儿。”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宋江低了头不做声。婆子看女儿时，也别转了脸。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儿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来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我随后也走了。”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拽上，将屈戌搭了。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子，鲜鱼嫩鸡肥鲊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旋子，在锅里荡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盘菜蔬，三只酒盏，三双箸，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在桌子上。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婆惜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婆惜道：“不把盏便怎地我！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儿酒。”婆惜只不回过头来。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盏。婆子道：“押司莫要见责。闲话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饮酒。”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孩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酒使得。”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奈烦相伴这厮！若不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杯。”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盏。婆子也连连饮了几盏，再下楼去荡酒。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欢喜道：“若是今夜兜得他住，那人恼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锤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吃。旋了大半旋，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风话儿耍。”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采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耍笑，我如今却不耍！”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白说绿道。有诗为证：

假意虚脾却似真，花言巧语弄精神。

几多伶俐遭他陷，死后应知拔舌根。

却有郓城县一个买糟腌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儿，如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这一日晚，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奔到下处寻不见。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一路走着。”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一径奔到阎婆门前，见里面灯明，门却不关。入到胡梯边，听的阎婆在楼上呵呵地笑。唐牛儿捏脚捏手，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宋江寻思道：“这厮来的最好。”把嘴望下一努。唐牛儿是个乖的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好吃得安稳！”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那件公事，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便起身要下楼。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段。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只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会说谎。”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似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叉我？”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连打两掌，直攧出帘子外去。婆子便扯帘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那唐牛儿吃了这两掌，立在门前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大骂了去。

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采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个多时不见，以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心里半信不信，眼里不曾见真实。待要去来，只道我村。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与我情分如何？”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欢，明日慢慢地起。”婆子下楼来，收拾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却说宋江坐在杌子上，只指望那婆娘似比先时，先来偎倚陪话，胡乱又将就几时。谁想婆惜心里寻思道：“我只思量张三，吃他搅了，却似眼中钉一般。那厮倒直指望我一似先时前来下气，老娘如今却不要耍。只见说撑船就岸，几曾有撑岸就船。你不来采我，老娘倒落得。”看官听说，原来这色最是怕人。若是他有心恋你时。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他也不怕。若是他无心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他也不采你。常言道：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宋公明是个勇烈大丈夫，为女色的手段却不会。这阎婆惜被那张三小意儿百依百随，轻怜重惜，卖俏迎奸，引乱这婆娘的心，如何肯恋宋江。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对面都不做声，各自肚里踌躇，却似等泥干掇入庙。看看天色夜深，只见窗上月光。但见：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雁声嘹亮，孤眠才子梦魂惊；蛩韵凄凉，独宿佳人情绪苦。谯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催；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画檐间叮当铁马，敲碎旅客孤怀；银台上闪烁清灯，偏照离人长叹。贪淫妓女心如铁，仗义英雄气似虹。

当下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时，复地叹口气。约莫也是二更天气，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宋江看了，寻思道：“可奈这贱人全不采我些个，他自睡了。我今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央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銮带，上有一把压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栏干子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冷笑。宋江心里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看看三更交半夜，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桶里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贱人好生无礼！”婆惜也不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

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应，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拽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拽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直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碗灯明，看时，却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那老儿见是宋江来，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子浓浓地奉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然想起道：“如常吃他的汤药，不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不曾与得他。”想起前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喜？”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木钱，一向不曾把得与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三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些送终之资，若何？”王公道：“恩主如常觑老汉，又蒙与终身寿具，老子今世报答不得押司，后世做驴做马报答官人。”宋江道：“休如此说。”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贱人的床头栏干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来为念。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又谁想王婆布施棺材，就成了这件事，一向蹉跎忘了。昨夜晚正记起来，又不曾烧得，却被阎婆缠将我去，因此忘在这贱人家里床头栏干子上。我时常见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若是被他拿了，倒是利害。”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谎，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与老汉不迟。”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宋江慌慌急急，奔回阎婆家里来。正是：

合是英雄命运乖，遗前忘后可怜哉。

循环莫谓天无意，酝酿原知祸有胎。

且说这阎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奈烦采你。你不上门来，倒好！”口里说着，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下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床面前灯却明亮，照见床头栏干子上拖下条紫罗銮带。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銮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物事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着晁盖并许多事务。婆惜道：“好呀！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夫妻，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插在招文袋里。“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婆子问道：“是谁？”宋江道：“是我。”婆子道：“我就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宋江也不回话，一径奔上楼来。那婆娘听得是宋江回来，慌忙把銮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紧紧靠了床里壁，只做齁齁假睡着。宋江撞到房里要，径去床头栏干上取时，却不见了。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那婆惜假睡着，只不应。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晓的是我，假做甚么。”婆惜扭转身道：“黑三，你说甚么？”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婆惜道：“你在那里交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干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婆惜道：“谁和你作耍，我不曾收得。”宋江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盖着被子睡，以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婆惜只是不与。正是：

雨意云情两罢休，无端懊恼触心头。

重来欲索招文袋，致使鸳帏血漫流。

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宋江道：“我须不曾冤你做贼。”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宋江见这话，心里越慌，便说道：“我须不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干事。”婆惜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耍处。”婆惜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牢牢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婆惜道：“只怕依不得。”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阎婆惜道：“第一件，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张三，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宋江道：“这个依得。”婆惜道：“第二件，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虽都是你办的，也委一纸文书，不许你日后来讨。”宋江道：“这个也依得。”阎婆惜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宋江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婆惜道：“有那梁山泊晁盖送与你的一百两金子，快把来与我，我便饶你这一场天字第一号官司，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宋江道：“那两件倒都依得。这一百两金子，果然送来与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教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时，双手便送与你。”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宋江道：“你也须知我是老实的人，不会说谎。你若不信，限我三日，我将家私变卖一百两金子你。你还了我招文袋。”婆惜冷笑道：“你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孩儿般捉弄。我便先还了你招文袋这封书，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宋江道：“果然不曾有这金子？”婆惜道：“明朝到公厅上，你也说不曾有这金子？”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那里按纳得住，睁着眼道：“你还也不还？”那妇人道：“你恁地狠，我便还你不迭！”宋江道：“你真个不还？”婆惜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宋江便来扯那婆惜盖的被。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住胸前。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銮带头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宋江道：“原来却在这里。”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那婆娘那里肯放。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宋江恨命只一拽，倒拽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嗓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人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但见：

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死城中．紧闭星眸，直挺挺尸横席上；半开檀口，湿津津头落枕边。小院初春，大雪压枯金线柳；寒生庚岭，狂风吹折玉梅花。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红粉不知归何处？芳魂今夜落谁家？

宋江一时怒气，杀了阎婆惜，取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系上銮带，走出楼来。那婆子在下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听得女儿叫一声“黑三郎杀人也”，正不知怎地，慌忙跳起来，穿了衣裳，奔上楼来，却好和宋江打个胸厮撞。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婆子笑道：“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取笑老身。”宋江道：“你不信时，去房里看。我真个杀了！”婆子道：“我不信。”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尸首。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婆子道：“这贱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错杀了。只是老身无人养赡。”宋江道：“这个不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用忧心。我家岂无珍羞百味，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过半世。”阎婆道：“恁地时却是好也，深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地断送？”宋江道：“这个容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仵作行人入殓时，我自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结果。”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批子与你去取。”阎婆道：“批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宋江道：“也说得是。”两个下楼来。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到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

此时天色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侧，把宋江一把结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那里掩得住。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阎婆道：“他正是凶首。与我捉住，同到县里。”原来宋江为人最好，上下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正在那里没个解救，却好唐牛儿托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赶趁，正见这婆子结扭住宋江在那里叫冤屈。唐牛儿见是阎婆一把扭结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鸟气来，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凳子上，钻将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婆子道：“唐二，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唐牛儿大怒，那里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婆子便一把却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唐牛儿慌道：“我那里得知！”阎婆叫道：“上下！替我捉一捉杀人贼则个。不时，须要带累你们。”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动的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众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拽，直推进郓城县里来。

古人云：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披麻救火，惹焰烧身。正是：三寸舌为诛命剑，一张口是葬身坑。毕竟唐牛儿被阎婆结住，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传 · 第二十一回 ·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翻译文

水浒传 · 第二十一回 ·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拼音版/注音版

shuǐ hǔ zhuàn dì èr shí yī huí qián pó zuì dǎ táng niú ér sòng jiāng nù shā yán pó xī。

水浒传 · 第二十一回 ·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shī nài ān。

施耐庵。

gǔ fēng yī shǒu sòng cháo yùn zuò jiāng qīng fù，

古风一首： 宋朝运祚将倾覆，

sì hǎi yīng xióng qǐ liáo kuò。

四海英雄起寥廓。

liú guāng chuí xiàng zài shān dōng，

流光垂象在山东，

tiān gāng shàng yīng sān shí liù。

天罡上应三十六。

ruì qì pán chán rào yùn chéng，

瑞气盘缠绕郓城，

cǐ xiāng shēng jiàng sòng gōng míng。

此乡生降宋公明。

shén qīng mào gǔ zhēn qí yì，

神清貌古真奇异，

yī jǔ néng lìng tiān xià jīng。

一举能令天下惊。

yòu nián shè liè zhū jīng shǐ，

幼年涉猎诸经史，

zhǎng wèi lì yì jué xíng míng。

长为吏役决刑名。

rén yì lǐ zhì xìn jiē bèi，

仁义礼智信皆备，

céng shòu jiǔ tiān xuán nǚ jīng。

曾受九天玄女经。

jiāng hú jié nà zhū háo jié，

江湖结纳诸豪杰，

fú wēi jì kùn ēn wēi xíng。

扶危济困恩威行。

tā nián zì dào liáng shān pō，

他年自到梁山泊，

xiù qí yǐng yáo yún shuǐ bīn。

绣旗影摇云水滨。

tì tiān háng dào hū bǎo yì，

替天行道呼保义，

shàng yīng yù fǔ tiān kuí xīng。

上应玉府天魁星。

huà shuō sòng jiāng zài jiǔ lóu shàng yǔ liú táng shuō le huà，

话说宋江在酒楼上与刘唐说了话，

fēn fù le huí shū，

分付了回书，

sòng xià lóu lái。

送下楼来。

liú táng lián yè zì huí liáng shān pō qù le。

刘唐连夜自回梁山泊去了。

zhǐ shuō sòng jiāng chéng zhe yuè sè mǎn jiē，

只说宋江乘着月色满街，

xìn bù zì huí xià chǔ lái。

信步自回下处来。

yī tóu zǒu，

一头走，

yī miàn dù lǐ xiǎng nà cháo gài què kōng jiào liú táng lái zǒu zhè yī zāo。

一面肚里想：“那晁盖却空教刘唐来走这一遭。

zǎo shì méi zuò gōng de kàn jiàn，

早是没做公的看见，

zhēng xiē ér lòu chū shì lái。

争些儿露出事来。

zǒu bù guò sān èr shí bù，

”走不过三二十步，

zhǐ tīng dé bèi hòu yǒu rén jiào shēng yā sī。

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

sòng jiāng zhuǎn huí tóu lái kàn jìn，

宋江转回头来看进，

què shì zuò méi de wáng pó，

却是做媒的王婆，

yǐn zháo yí gè pó zǐ，

引着一个婆子，

què yǔ tā shuō dào nǐ yǒu yuán，

却与他说道：“你有缘，

zuò hǎo shì de yā sī lái yě。

做好事的押司来也。

sòng jiāng zhuǎn shēn lái wèn dào yǒu shèn me huà shuō wáng pó lán zhù，

”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王婆拦住，

zhǐ zhe yán pó duì sòng jiāng shuō dào yā sī bù zhī，

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

zhè yī jiā ér cóng dōng jīng lái，

这一家儿从东京来，

bú shì zhè lǐ rén jiā。

不是这里人家。

dí qīn sān kǒu ér，

嫡亲三口儿，

fū zhǔ yán gōng，

夫主阎公，

yǒu gè nǚ ér pó xī。

有个女儿婆惜。

tā nà yán gōng，

他那阎公，

píng xī shì gè hǎo chàng de rén，

平昔是个好唱的人，

zì xiǎo jiào dé tā nà nǚ ér pó xī yě huì chàng zhū bān shuǎ lìng。

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

nián fāng yī shí bā suì，

年方一十八岁，

pō yǒu xiē yán sè。

颇有些颜色。

sān kǒu ér yīn lái shān dōng tóu bèn yí gè guān rén bù zháo，

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

liú luò zài cǐ yùn chéng xiàn。

流落在此郓城县。

bù xiǎng zhè lǐ de rén bù xǐ fēng liú yàn lè，

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

yīn cǐ bù néng guò huó，

因此不能过活，

zài zhè xiàn hòu yí gè pì jìng xiàng nèi quán zhù。

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

zuó rì tā de jiā gōng yīn hài shí yì sǐ le，

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

zhè yán pó wú qián jīn sòng，

这阎婆无钱津送，

tíng shī zài jiā，

停尸在家，

méi zuò dào lǐ chù。

没做道理处。

yāng jí lǎo shēn zuò méi。

央及老身做媒。

wǒ dào zhè bān shí jié，

我道这般时节，

nà lǐ yǒu zhè děng qià hǎo。

那里有这等恰好。

yòu méi jiè huàn chù。

又没借换处。

zhèng zài zhè lǐ zǒu tóu méi lù de。

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

zhī jiàn yā sī dǎ cóng zhè lǐ guò lái，

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来，

yǐ cǐ lǎo shēn yǔ zhè yán pó gǎn lái。

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

wàng yā sī kě lián jiàn tā zé gè，

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

zuò chéng yī jù guān cái。

作成一具棺材。

sòng jiāng dào yuán lái nèn dì。

”宋江道：“原来恁地。

nǐ liǎng gè gēn wǒ lái，

你两个跟我来，

qù xiàng kǒu jiǔ diàn lǐ jiè bǐ yàn xiě gè tiě zǐ yǔ nǐ，

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

qù xiàn dōng chén sān láng jiā qǔ jù guān cái。

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

sòng jiāng yòu wèn dào nǐ yǒu jié guǒ shǐ yòng me yán pó dá dào shí bù mán yā sī shuō，

”宋江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

guān cái shàng wú，

棺材尚无，

nà tǎo shǐ yòng。

那讨使用。

qí shí quē shǎo。

其实缺少。

sòng jiāng dào wǒ zài yǔ nǐ yín zi shí liǎng zuò shǐ yòng qián。

”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

yán pó dào biàn shì zhòng shēng de fù mǔ，

”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

zài zhǎng de diē niáng。

再长的爹娘。

zuò lǘ zuò mǎ bào dá yā sī。

做驴做马报答押司。

sòng jiāng dào xiū yào rú cǐ shuō。

”宋江道：“休要如此说。

suí jí qǔ chū yī dìng yín zi，

”随即取出一锭银子，

dì yǔ yán pó，

递与阎婆，

zì huí xià chǔ qù le。

自回下处去了。

qiě shuō zhè pó zǐ jiāng le tiě zǐ，

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

jìng lái xiàn dōng jiē chén sān láng jiā，

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

qǔ le yī jù guān cái，

取了一具棺材，

huí jiā fā sòng liǎo dàng，

回家发送了当，

wū zì yú shèng xià wǔ liù liǎng yín zi。

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

niáng ér liǎng gè bǎ lái pán chán，

娘儿两个把来盘缠，

bù zài huà xià。

不在话下。

hū yī zhāo，

忽一朝，

nà yán pó yīn lái xiè sòng jiāng，

那阎婆因来谢宋江，

jiàn tā xià chǔ méi yǒu yí gè fù rén jiā miàn。

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

huí lái wèn jiàn bì wáng pó dào sòng yā sī xià chǔ bú jiàn yí gè fù rén miàn，

回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

tā céng yǒu niáng zǐ yě wú wáng pó dào zhǐ wén sòng yā sī jiā lǐ zài sòng jiā cūn zhù，

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在宋家村住，

bù céng jiàn shuō tā yǒu niáng zǐ。

不曾见说他有娘子。

zài zhè xiàn lǐ zuò yā sī，

在这县里做押司，

zhǐ shì kè jū。

只是客居。

cháng cháng jiàn tā sàn shī guān cái yào ěr，

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

jí kěn jì rén pín kǔ。

极肯济人贫苦。

gǎn pà shì wèi yǒu niáng zǐ。

敢怕是未有娘子。

yán pó dào wǒ zhè nǚ ér zhǎng de hǎo mú yàng，

”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

yòu huì chàng qǔ ér，

又会唱曲儿，

shěng de zhū bān shuǎ xiào。

省得诸般耍笑。

cóng xiǎo ér zài dōng jīng shí，

从小儿在东京时，

zhǐ qù xíng yuàn rén jiā chuàn，

只去行院人家串，

nà yí gè xíng yuàn bù ài tā。

那一个行院不爱他。

yǒu jǐ gè shàng xíng shǒu yào wèn wǒ guò fáng jǐ cì，

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

wǒ bù kěn。

我不肯。

zhǐ yīn wǒ liǎng kǒu ér wú rén yǎng lǎo，

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

yīn cǐ bù guò fáng yǔ tā。

因此不过房与他。

bù xiǎng jīn lái dào kǔ le tā。

不想今来倒苦了他。

wǒ qián rì qù xiè sòng yā sī，

我前日去谢宋押司，

jiàn tā xià chǔ wú niáng zǐ，

见他下处无娘子，

yīn cǐ yāng nǐ yǔ wǒ duì sòng yā sī shuō tā ruò yào tǎo rén shí，

因此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

wǒ qíng yuàn bǎ pó xī yǔ tā。

我情愿把婆惜与他。

wǒ qián rì dé nǐ zuò chéng，

我前日得你作成，

kuī le sòng yā sī jiù jì，

亏了宋押司救济，

wú kě bào dá tā，

无可报答他，

yǔ tā zuò gè qīn juàn lái wǎng。

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wáng pó tīng le zhè huà，

”王婆听了这话，

cì rì lái jiàn sòng jiāng，

次日来见宋江，

bèi xì shuō le zhè jiàn shì。

备细说了这件事。

sòng jiāng chū shí bù kěn，

宋江初时不肯，

zěn dāng zhè gè pó zǐ cuō hé shān de zuǐ，

怎当这个婆子撮合山的嘴，

cuān duō sòng jiāng yī yǔn le。

撺掇宋江依允了。

jiù xiàn xī xiàng nèi，

就县西巷内，

tǎo le yī suǒ lóu fáng，

讨了一所楼房，

zhì bàn xiē jiā huǒ shí wù，

置办些家火什物，

ān dùn le yán pó xī niáng ér liǎng gè zài nà li jū zhù。

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méi bàn yuè zhī jiān，

没半月之间，

dǎ bàn dé yán pó xī mǎn tóu zhū cuì，

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

biàn tǐ jīn yù。

遍体金玉。

zhèng shì huā róng niǎo nuó，

正是： 花容袅娜，

yù zhì pīng tíng。

玉质娉婷。

jì héng yī piàn wū yún，

髻横一片乌云，

méi sǎo bàn wān xīn yuè。

眉扫半弯新月。

jīn lián zhǎi zhǎi，

金莲窄窄，

xiāng qún wēi lù bù shèng qíng yù sǔn xiān xiān，

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

cuì xiù bàn lóng wú xiàn yì。

翠袖半笼无限意。

xīng yǎn hún rú diǎn qī，

星眼浑如点漆，

sū xiōng zhēn sì jié fáng。

酥胸真似截肪。

yùn dù ruò fēng lǐ hǎi táng huā，

韵度若风里海棠花，

biāo gé sì xuě zhōng yù méi shù。

标格似雪中玉梅树。

jīn wū měi rén lí yù yuàn，

金屋美人离御苑，

ruǐ zhū xiān zǐ xià chén huán。

蕊珠仙子下尘寰。

sòng jiāng yòu guò jǐ rì，

宋江又过几日，

lián nà pó zǐ yě yǒu ruò gān tóu miàn yī fú，

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

duān dì yǎng de pó xī fēng yī zú shí。

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

chū shí sòng jiāng yè yè yǔ pó xī yī chù xiē wò，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

xiàng hòu jiàn jiàn lái de màn le。

向后渐渐来得慢了。

què shì wèi hé yuán lái sòng jiāng shì gè hǎo hàn，

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

zhǐ ài xué shǐ qiāng bàng，

只爱学使枪棒，

yú nǚ sè shàng bù shí fēn yào jǐn。

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zhè yán pó xī shuǐ yě sì hòu shēng，

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

kuàng jiān shí bā jiǔ suì，

况兼十八九岁，

zhèng zài miào líng zhī jì，

正在妙龄之际，

yīn cǐ sòng jiāng bù zhōng nà pó niáng yì。

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yī rì，

一日，

sòng jiāng bù hé dài hòu sī tiē shū zhāng wén yuǎn lái yán pó xī jiā chī jiǔ。

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

zhè zhāng wén yuǎn què shì sòng jiāng de tóng fáng yā sī，

这张文远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

nà sī huàn zuò xiǎo zhāng sān，

那厮唤做小张三，

shēng de méi qīng mù xiù，

生得眉清目秀，

chǐ bái chún hóng。

齿白唇红。

píng xī zhǐ ài qù sān wǎ liǎng shě，

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

piāo péng fú dàng，

飘蓬浮荡，

xué dé yī shēn fēng liú jùn qiào，

学得一身风流俊俏，

gèng jiān pǐn zhú tán sī，

更兼品竹弹丝，

wú yǒu bú huì。

无有不会。

zhè pó xī shì gè jiǔ sè chāng jì，

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

yī jiàn zhāng sān，

一见张三，

xīn lǐ biàn xǐ，

心里便喜，

dào yǒu yì kàn shàng tā。

倒有意看上他。

nà zhāng sān jiàn zhè pó xī yǒu yì，

那张三见这婆惜有意，

yǐ mù sòng qíng。

以目送情。

děng sòng jiāng qǐ shēn jìng shǒu，

等宋江起身净手，

dǎo bǎ yán yǔ lái cháo rě zhāng sān。

倒把言语来嘲惹张三。

cháng yán dào fēng bù lái，

常言道：风不来，

shù bù dòng。

树不动。

chuán bù yáo，

船不摇，

shuǐ bù hún。

水不浑。

nà zhāng sān yì shì gè jiǔ sè zhī tú，

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

zhè shì rú hé bù xiǎo de。

这事如何不晓得。

yīn jiàn zhè pó niáng méi lǐ yǎn qù，

因见这婆娘眉里眼去，

shí fēn yǒu qíng，

十分有情，

jì zài xīn lǐ。

记在心里。

xiàng hòu sòng jiāng bù zài shí，

向后宋江不在时，

zhè zhāng sān biàn qù nà lǐ，

这张三便去那里，

jiǎ yì ér zhǐ zuò lái xún sòng jiāng。

假意儿只做来寻宋江。

nà pó niáng liú zhù chī chá，

那婆娘留住吃茶，

yán lái yǔ qù，

言来语去，

chéng le cǐ shì。

成了此事。

shuí xiǎng nà pó niáng zì cóng hé nà zhāng sān liǎng gōu dā shí shàng le，

谁想那婆娘自从和那张三两勾搭识上了，

dǎ dé huǒ kuài yì bān rè。

打得火块一般热。

yì qiě zhè zhāng sān yòu shì guàn huì nòng cǐ shì de。

亦且这张三又是惯会弄此事的。

qǐ bù wén gǔ rén zhī yán yī bù jiāng，

岂不闻古人之言：一不将，

èr bù dài。

二不带。

zhǐ yīn sòng jiāng qiān bù hé，

只因宋江千不合，

wàn bù hé，

万不合，

dài zhè zhāng sān lái tā jiā lǐ chī jiǔ，

带这张三来他家里吃酒，

yǐ cǐ kàn shàng tā。

以此看上他。

zì gǔ dào fēng liú chá shuō hé，

自古道：风流茶说合，

jiǔ shì sè méi rén。

酒是色媒人。

zhèng fàn zhe zhè tiáo kuǎn。

正犯着这条款。

yán pó xī shì gè fēng chén chāng jì de xìng gé，

阎婆惜是个风尘娼妓的性格，

zì cóng hé nà xiǎo zhāng sān liǎng gè dā shàng le，

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了，

tā bìng wú bàn diǎn ér qíng fèn zài nà sòng jiāng shēn shàng。

他并无半点儿情分在那宋江身上。

sòng jiāng dàn ruò lái shí，

宋江但若来时，

zhǐ bǎ yán yǔ shāng tā，

只把言语伤他，

quán bù dōu lǎn tā xiē gè。

全不兜揽他些个。

zhè sòng jiāng shì gè hǎo hàn xiōng jīn，

这宋江是个好汉胸襟，

bù yǐ zhè nǚ sè wèi niàn，

不以这女色为念，

yīn cǐ bàn yuè shí rì qù zǒu dé yī zāo。

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nà zhāng sān hé zhè pó xī，

那张三和这婆惜，

rú jiāo rú qī，

如胶如漆，

yè qù míng lái。

夜去明来。

jiē fāng shàng rén yě dōu zhī liǎo，

街坊上人也都知了，

què yǒu xiē fēng shēng chuī zài sòng jiāng ěr duǒ lǐ。

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sòng jiāng bàn xìn bù xìn，

宋江半信不信，

zì dù lǐ xún sī dào yòu bú shì wǒ fù mǔ pǐ pèi de qī shì，

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

tā ruò wú xīn liàn wǒ，

他若无心恋我，

wǒ méi lái yóu rě qì zuò shèn me。

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

wǒ zhǐ bù shàng mén biàn liǎo。

我只不上门便了。

zì cǐ yǒu gè yuè bù qù。

”自此有个月不去。

yán pó lèi shǐ rén lái qǐng，

阎婆累使人来请，

sòng jiāng zhǐ tuī shì gù，

宋江只推事故，

bù shàng mén qù。

不上门去。

hū yī rì wǎn jiān，

忽一日晚间，

què hǎo jiàn nà yán pó gǎn dào xiàn qián lái，

却好见那阎婆赶到县前来，

jiào dào yā sī，

叫道：“押司，

duō rì shǐ rén xiāng qǐng，

多日使人相请，

hǎo guì rén nán jiàn miàn。

好贵人难见面。

biàn shì xiǎo jiàn rén yǒu xiē yán yǔ gāo dī，

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

shāng chù le yā sī，

伤触了押司，

yě kàn de lǎo shēn báo miàn，

也看得老身薄面，

zì jiào xùn tā yǔ yā sī péi huà。

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

jīn wǎn lǎo shēn yǒu yuán dé jiàn yā sī，

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

tóng zǒu yī zāo qù。

同走一遭去。

sòng jiāng dào wǒ jīn rì xiàn lǐ shì wù máng，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

bǎi bō bù kāi，

摆拨不开，

gǎi rì què lái。

改日却来。

yán pó dào zhè gè shǐ bù dé。

”阎婆道：“这个使不得。

wǒ nǚ ér zài jiā lǐ，

我女儿在家里，

zhuān wàng yā sī，

专望押司，

hú luàn wēn gù tā biàn liǎo。

胡乱温顾他便了。

zhí nèn dì xià de sòng jiāng dào duān dì máng xiē gè。

直恁地下得！”宋江道：“端的忙些个。

míng rì zhǔn lái。

明日准来。

yán pó dào wǒ jīn wǎn yào hé nǐ qù。

”阎婆道：“我今晚要和你去。

biàn bǎ sòng jiāng yī xiù chě zhù le，

”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

fā huà dào shì shuí tiǎo bō nǐ wǒ niáng ér liǎng gè xià bàn shì guò huó dōu kào zhe yā sī，

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

wài rén shuō de xián shì xián fēi dōu bú yào tīng tā，

外人说的闲是闲非都不要听他，

yā sī zì zuò gè zhāng zhǔ。

押司自做个张主。

wǒ nǚ ér dàn yǒu chā cuò，

我女儿但有差错，

dōu zài lǎo shēn shēn shàng。

都在老身身上。

yā sī hú luàn qù zǒu yī zāo。

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sòng jiāng dào nǐ bú yào chán，

” 宋江道：“你不要缠，

wǒ de shì wù fēn bō bù kāi zhè lǐ。

我的事务分拨不开这里。

yán pó dào yā sī biàn wù le xiē gōng shì，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

zhī xiàn xiàng gōng bú dào dé biàn zé fá nǐ。

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

zhè huí cuò guò，

这回错过，

hòu cì nán féng。

后次难逢。

yā sī zhǐ de hé lǎo shēn qù zǒu yī zāo，

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

dào jiā lǐ zì yǒu gào sù。

到家里自有告诉。

sòng jiāng shì gè kuài xìng de rén，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

chī nà pó zǐ chán bù guò，

吃那婆子缠不过，

biàn dào nǐ fàng le shǒu，

便道：“你放了手，

wǒ qù biàn liǎo。

我去便了。

yán pó dào yā sī bú yào pǎo le qù，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

lǎo rén jiā gǎn bù shàng。

老人家赶不上。

sòng jiāng dào zhí nèn dì zhè děng liǎng gè sī gēn zhe lái dào mén qián。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两个厮跟着来到门前。

yǒu shī wèi zhèng jiǔ bù zuì rén rén zì zuì，

有诗为证： 酒不醉人人自醉，

huā bù mí rén rén zì mí。

花不迷人人自迷。

zhí ráo jīn rì néng zhī huǐ，

直饶今日能知悔，

hé bù dàng chū mò qù wèi。

何不当初莫去为。

sòng jiāng lì zhù le jiǎo。

宋江立住了脚。

yán pó bǎ shǒu yī lán，

阎婆把手一拦，

shuō dào yā sī lái dào zhè lǐ，

说道：“押司来到这里，

zhōng bù chéng bù rù qù le sòng jiāng jìn dào lǐ miàn dèng zǐ shàng zuò le。

终不成不入去了！”宋江进到里面凳子上坐了。

nà pó zǐ shì guāi de，

那婆子是乖的，

zì gǔ dào，

自古道，

lǎo qián pó，

老虔婆，

rú hé chū dé tā shǒu。

如何出得他手。

zhǐ pà sòng jiāng zǒu qù，

只怕宋江走去，

biàn bāng zài shēn biān zuò le，

便帮在身边坐了，

jiào dào wǒ ér，

叫道：“我儿，

nǐ xīn ài de sān láng zài zhè lǐ。

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nà yán pó xī dào zài chuáng shàng，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

duì zhe zhǎn gū dēng，

对着盏孤灯，

zhèng zài méi kě xún sī chù，

正在没可寻思处，

zhǐ děng zhè xiǎo zhāng sān lái。

只等这小张三来。

tīng dé niáng jiào dào nǐ de xīn ài de sān láng zài zhè lǐ，

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nà pó niáng zhī dào shì zhāng sān láng，

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

huāng máng qǐ lái，

慌忙起来，

bǎ shǒu lüè yī lüè yún jì，

把手掠一掠云髻，

kǒu lǐ nán nán de mà dào zhè duǎn mìng，

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

děng de wǒ kǔ yě lǎo niáng xiān dǎ liǎng gè ěr guā zǐ zhe。

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fēi yě sì pǎo xià lóu lái，

”飞也似跑下楼来，

jiù gé zi yǎn lǐ zhāng shí，

就槅子眼里张时，

táng qián bō lí dēng què míng liàng，

堂前玻璃灯却明亮，

zhào jiàn shì sòng jiāng，

照见是宋江，

nà pó niáng fù fān shēn zài shàng lóu qù le，

那婆娘复翻身再上楼去了，

yī qián dào zài chuáng shàng。

依前倒在床上。

yán pó tīng dé nǚ ér jiǎo bù xià lóu lái le，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了，

yòu tīng dé zài shàng lóu qù le。

又听得再上楼去了。

pó zǐ yòu jiào dào wǒ ér，

婆子又叫道：“我儿，

nǐ de sān láng zài zhè lǐ，

你的三郎在这里，

zěn dì dào zǒu le qù nà pó xī zài chuáng shàng yīng dào zhè wū lǐ bù yuǎn，

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不远，

tā bú huì lái tā yòu bù xiā，

他不会来！他又不瞎，

rú hé zì bù shàng lái，

如何自不上来，

zhí děng wǒ lái yíng jiē tā。

直等我来迎接她。

méi liǎo dàng xù xù guā guā dì yán pó dào zhè jiàn rén zhēn gè wàng bú jiàn yā sī lái，

没了当絮絮聒聒地！”阎婆道：“这贱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

qì kǔ le。

气苦了。

nèn dì shuō，

恁地说，

yě hǎo jiào yā sī shòu tā liǎng jù ér。

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

pó zǐ xiào dào yā sī，

”婆子笑道：“押司，

wǒ tóng nǐ shàng lóu qù。

我同你上楼去。

sòng jiāng tīng le nà pó niáng shuō zhè jǐ jù，

”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

xīn lǐ zì yǒu wǔ fēn bù zì zài。

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

bèi zhè pó zǐ yī chě，

被这婆子一扯，

miǎn qiǎng zhǐ de shàng lóu qù。

勉强只得上楼去。

yuán lái shì yī jiān liù chuán lóu wū，

原来是一间六椽楼屋，

qián bàn jiān ān yī fù chūn tái zhuō dèng，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桌凳，

hòu bàn jiān pù zhe wò fáng。

后半间铺着卧房。

tiē lǐ ān yī zhāng sān miàn léng huā de chuáng，

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

liǎng biān dōu shì lán gān，

两边都是栏杆，

shàng guà zhe yī dǐng hóng luó màn zhàng。

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

cè shǒu fàng gè yī jià，

侧首放个衣架，

dā zhuó shǒu jīn，

搭着手巾，

zhè biān fàng zhe gè xǐ shǒu pén。

这边放着个洗手盆。

yī zhāng jīn qī zhuō zi shàng，

一张金漆桌子上，

fàng yí gè xī dēng tái，

放一个锡灯台，

biān xiāng liǎng gè wù zǐ。

边厢两个杌子。

zhèng miàn bì shàng，

正面壁上，

guà yī fú shì nǚ。

挂一幅仕女。

duì chuáng pái zhe sì bǎ yī zì jiāo yǐ。

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sòng jiāng lái dào lóu shàng，

宋江来到楼上，

yán pó biàn tuō rù fáng lǐ qù。

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sòng jiāng biàn wàng wù zǐ shàng cháo zhuó chuáng biān zuò le。

宋江便望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

yán pó jiù chuáng shàng tuō qǐ nǚ ér lái，

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

shuō dào yā sī zài zhè lǐ。

说道：“押司在这里。

wǒ ér，

我儿，

nǐ zhǐ shì xìng qì bù hǎo，

你只是性气不好，

bǎ yán yǔ shāng chù le tā，

把言语伤触了他，

nǎo dé yā sī bù shàng mén，

恼得押司不上门，

xián shí què zài jiā lǐ sī liang。

闲时却在家里思量。

wǒ rú jīn bù róng yì qǐng dé tā lái，

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

nǐ què bù qǐ lái péi jù huà ér，

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

diān dǎo shǐ xìng pó xī bǎ shǒu tà kāi，

颠倒使性！”婆惜把手拓开，

shuō nà pó zǐ nǐ zuò shèn me zhè bān niǎo luàn，

说那婆子：“你做甚么这般鸟乱，

wǒ yòu bù céng zuò le dǎi shì tā zì bù shàng mén，

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

jiào wǒ zěn dì péi huà sòng jiāng tīng le，

教我怎地陪话！”宋江听了，

yě bù zuò shēng。

也不做声。

pó zǐ biàn duō guò yī bǎ jiāo yǐ zài sòng jiāng jiān xià，

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

biàn tuī tā nǚ ér guò lái，

便推他女儿过来，

shuō dào nǐ qiě hé sān láng zuò yī zuò。

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

bù péi huà biàn bà，

不陪话便罢，

bú yào jiāo zào。

不要焦躁。

nǐ liǎng gè duō shí bú jiàn，

你两个多时不见，

yě shuō yī jù yǒu qíng de huà ér。

也说一句有情的话儿。

nà pó niáng nà lǐ kěn guò lái，

”那婆娘那里肯过来，

biàn qù sòng jiāng duì miàn zuò le。

便去宋江对面坐了。

sòng jiāng dī le tóu bù zuò shēng。

宋江低了头不做声。

pó zǐ kàn nǚ ér shí，

婆子看女儿时，

yě bié zhuǎn le liǎn。

也别转了脸。

yán pó dào méi jiǔ méi jiāng，

阎婆道：“没酒没浆，

zuò shèn me dào chǎng。

做甚么道场。

lǎo shēn yǒu yī píng ér hǎo jiǔ zài zhè lǐ，

老身有一瓶儿好酒在这里，

mǎi xiē guǒ pǐn lái yǔ yā sī péi huà。

买些果品来与押司陪话。

wǒ ér，

我儿，

nǐ xiāng péi yā sī zuò dì，

你相陪押司坐地，

bú yào pà xiū，

不要怕羞，

wǒ biàn lái yě。

我便来也。

sòng jiāng zì xún sī dào wǒ chī zhè pó zǐ dīng zhù le，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

tuō shēn bù dé。

脱身不得。

děng tā xià lóu qù，

等他下楼去，

wǒ suí hòu yě zǒu le。

我随后也走了。

nà pó zǐ qiáo jiàn sòng jiāng yào zǒu de yì sī，

”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

chū dé fáng mén qù，

出得房门去，

mén shàng què yǒu qū xū，

门上却有屈戌，

biàn bǎ fáng mén zhuāi shàng，

便把房门拽上，

jiāng qū xū dā le。

将屈戌搭了。

sòng jiāng àn cǔn dào nà qián pó dào xiān suàn le wǒ。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qiě shuō yán pó xià lóu lái，

” 且说阎婆下楼来，

xiān qù zào qián diǎn qǐ gè dēng，

先去灶前点起个灯，

zào lǐ jiàn chéng shāo zháo yī guō jiǎo tāng，

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

zài còu shàng xiē chái tóu。

再凑上些柴头。

ná le xiē suì yín zi，

拿了些碎银子，

chū xiàng kǒu qù mǎi dé xiē shí xīn guǒ zǐ，

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子，

xiān yú nèn jī féi zhǎ zhī lèi，

鲜鱼嫩鸡肥鲊之类，

guī dào jiā zhōng，

归到家中，

dōu bǎ pán zi shèng le。

都把盘子盛了。

qǔ jiǔ qīng zài pén lǐ，

取酒倾在盆里，

yǎo bàn xuán zǐ，

舀半旋子，

zài guō lǐ dàng rè le，

在锅里荡热了，

qīng zài jiǔ hú lǐ。

倾在酒壶里。

shōu shí le shù pán cài shū，

收拾了数盘菜蔬，

sān zhǐ jiǔ zhǎn，

三只酒盏，

sān shuāng zhù，

三双箸，

yī tǒng pán tuō shàng lóu lái，

一桶盘托上楼来，

fàng zài chūn tái shàng。

放在春台上。

kāi le fáng mén，

开了房门，

bān jiāng rù lái，

搬将入来，

bǎi zài zhuō zi shàng。

摆在桌子上。

kàn sòng jiāng shí，

看宋江时，

zhǐ dī zhe tóu。

只低着头。

kàn nǚ ér shí，

看女儿时，

yě cháo zhe bié chù。

也朝着别处。

yán pó dào wǒ ér qǐ lái bǎ zhǎn jiǔ。

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pó xī dào nǐ men zì chī，

”婆惜道：“你们自吃，

wǒ bù nài fán。

我不耐烦。

pó zǐ dào wǒ ér，

”婆子道：“我儿，

yé niáng shǒu lǐ cóng xiǎo ér guàn le nǐ xìng ér，

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

bié rén miàn shàng xū shǐ bù dé。

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pó xī dào bù bǎ zhǎn biàn zěn dì wǒ zhōng bù chéng fēi jiàn lái qǔ le wǒ tóu nà pó zǐ dào xiào qǐ lái，

”婆惜道：“不把盏便怎地我！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那婆子倒笑起来，

shuō dào yòu shì wǒ de bú shì le。

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

yā sī shì gè fēng liú rén wù，

押司是个风流人物，

bù hé nǐ yì bān jiàn shí。

不和你一般见识。

nǐ bù bǎ jiǔ biàn bà，

你不把酒便罢，

qiě huí guò liǎn lái chī zhǎn ér jiǔ。

且回过脸来吃盏儿酒。

pó xī zhǐ bù huí guò tóu lái。

”婆惜只不回过头来。

nà pó zǐ zì bǎ jiǔ lái quàn sòng jiāng，

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

sòng jiāng miǎn yì chī le yī zhǎn。

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pó zǐ dào yā sī mò yào jiàn zé。

婆子道：“押司莫要见责。

xián huà dōu dǎ dié qǐ，

闲话都打叠起，

míng rì màn màn gào sù。

明日慢慢告诉。

wài rén jiàn yā sī zài zhè lǐ，

外人见押司在这里，

duō shǎo gān rè de bù qiè qì，

多少干热的不怯气，

hú yán luàn yǔ，

胡言乱语，

fàng pì là sāo。

放屁辣臊。

yā sī dōu bú yào tīng，

押司都不要听，

qiě zhǐ gù yǐn jiǔ。

且只顾饮酒。

shāi le sān zhǎn zài zhuō zi shàng，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

shuō dào wǒ ér bú yào shǐ xiǎo hái ér de xìng，

说道：“我儿不要使小孩儿的性，

hú luàn chī yī zhǎn jiǔ。

胡乱吃一盏酒。

pó xī dào méi de zhǐ gù chán wǒ wǒ bǎo le，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

chī bù dé。

吃不得。

yán pó dào wǒ ér，

”阎婆道：“我儿，

nǐ yě péi shì nǐ de sān láng chī zhǎn jiǔ shǐ de。

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酒使得。

pó xī yī tóu tīng le，

”婆惜一头听了，

yī miàn dù lǐ xún sī wǒ zhǐ xīn zài zhāng sān shēn shàng，

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

wù shuí nài fán xiāng bàn zhè sī ruò bù bǎ tā guàn dé zuì le，

兀谁奈烦相伴这厮！若不把他灌得醉了，

tā bì lái chán wǒ。

他必来缠我。

pó xī zhǐ de miǎn yì ná qǐ jiǔ lái，

”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

chī le bàn zhǎn。

吃了半盏。

pó zǐ xiào dào wǒ ér zhǐ shì jiāo zào，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

qiě kāi huái chī liǎng zhǎn ér shuì。

且开怀吃两盏儿睡。

yā sī yě mǎn yǐn jǐ bēi。

押司也满饮几杯。

sòng jiāng bèi tā quàn bù guò，

”宋江被他劝不过，

lián yǐn le sān wǔ zhǎn。

连饮了三五盏。

pó zǐ yě lián lián yǐn le jǐ zhǎn，

婆子也连连饮了几盏，

zài xià lóu qù dàng jiǔ。

再下楼去荡酒。

nà pó zǐ jiàn nǚ ér bù chī jiǔ，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

xīn zhōng bù yuè。

心中不悦。

cái jiàn nǚ ér huí xīn chī jiǔ，

才见女儿回心吃酒，

huān xǐ dào ruò shì jīn yè dōu dé tā zhù，

欢喜道：“若是今夜兜得他住，

nà rén nǎo hèn dōu wàng le。

那人恼恨都忘了。

qiě yòu hé tā chán jǐ shí，

且又和他缠几时，

què zài shāng liáng。

却再商量。

pó zǐ yī tóu xún sī，

”婆子一头寻思，

yī miàn zì zài zào qián chī le sān dà chuí jiǔ，

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锤酒，

jué dào yǒu xiē yǎng má shàng lái，

觉道有些痒麻上来，

què yòu shāi le yī wǎn chī。

却又筛了一碗吃。

xuán le dà bàn xuán，

旋了大半旋，

qīng zài zhù zi lǐ，

倾在注子里，

pá shàng lóu lái。

爬上楼来。

jiàn nà sòng jiāng dī zhe tóu bù zuò shēng，

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

nǚ ér yě bié zhuǎn zhe liǎn nòng qún zi。

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zhè pó zǐ hā hā dì xiào dào nǐ liǎng gè yòu bú shì ní sù de，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

zuò shèn me dōu bù zuò shēng yā sī，

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

nǐ bù hé shì gè nán zǐ hàn，

你不合是个男子汉，

zhǐ de zhuāng xiē wēn róu，

只得装些温柔，

shuō xiē fēng huà ér shuǎ。

说些风话儿耍。

sòng jiāng zhèng méi zuò dào lǐ chù，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

kǒu lǐ zhǐ bù zuò shēng，

口里只不做声，

dù lǐ hǎo shēng jìn tuì bù dé。

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yán pó xī zì xiǎng dào nǐ bù lái cǎi wǒ，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采我，

zhǐ wàng lǎo niáng yī sì xián cháng shí lái péi nǐ huà，

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

xiāng bàn nǐ shuǎ xiào，

相伴你耍笑，

wǒ rú jīn què bù shuǎ nà pó zǐ chī le xǔ duō jiǔ，

我如今却不耍！”那婆子吃了许多酒，

kǒu lǐ zhǐ guǎn jiā qī dài bā cáo。

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

zhèng zài nà li zhāng jiā zhǎng，

正在那里张家长，

lǐ jiā duǎn，

李家短，

bái shuō lǜ dào。

白说绿道。

yǒu shī wèi zhèng jiǎ yì xū pí què shì zhēn，

有诗为证： 假意虚脾却似真，

huā yán qiǎo yǔ nòng jīng shén。

花言巧语弄精神。

jǐ duō líng lì zāo tā xiàn，

几多伶俐遭他陷，

sǐ hòu yīng zhī bá shé gēn。

死后应知拔舌根。

què yǒu yùn chéng xiàn yí gè mǎi zāo yān de táng èr gē，

却有郓城县一个买糟腌的唐二哥，

jiào zuò táng niú ér，

叫做唐牛儿，

rú cháng zài jiē shàng zhǐ shì bāng xián，

如常在街上只是帮闲，

cháng cháng dé sòng jiāng jī zhù tā。

常常得宋江赍助他。

dàn yǒu xiē gōng shì qù gào sòng jiāng，

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

yě luò de jǐ guàn qián shǐ。

也落得几贯钱使。

sòng jiāng yào yòng tā shí，

宋江要用他时，

sǐ mìng xiàng qián。

死命向前。

zhè yī rì wǎn，

这一日晚，

zhèng dǔ qián shū le，

正赌钱输了，

méi zuò dào lǐ chù，

没做道理处，

què qù xiàn qián xún sòng jiāng。

却去县前寻宋江。

bēn dào xià chǔ xún bú jiàn。

奔到下处寻不见。

jiē fāng dōu dào táng èr gē，

街坊都道：“唐二哥，

nǐ xún shuí zhè bān máng táng niú ér dào wǒ hóu jí le，

你寻谁这般忙？”唐牛儿道：“我喉急了，

yào xún gū lǎo。

要寻孤老。

yī dì lǐ bú jiàn tā。

一地里不见他。

zhòng rén dào nǐ de gū lǎo shì shuí táng niú ér dào biàn shì xiàn lǐ sòng yā sī。

”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zhòng rén dào wǒ fāng cái jiàn tā hé yán pó liǎng gè guò qù，

”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

yí lù zǒu zhe。

一路走着。

táng niú ér dào shì le。

”唐牛儿道：“是了。

zhè yán pó xī zéi jiàn chóng，

这阎婆惜贼贱虫，

tā zì hé zhāng sān liǎng gè dǎ dé huǒ kuài yě sì rè，

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

zhǐ mán zhe sòng yā sī yí gè。

只瞒着宋押司一个。

tā gǎn yě zhī xiē fēng shēng，

他敢也知些风声，

hǎo jǐ shí bù qù le，

好几时不去了，

jīn wǎn bì rán chī nà lǎo yǎo chóng jiǎ yì ér chán le qù。

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

wǒ zhèng méi qián shǐ，

我正没钱使，

hóu jí le，

喉急了，

hú luàn qù nà lǐ xún jǐ guàn qián shǐ，

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

jiù bāng liǎng wǎn jiǔ chī。

就帮两碗酒吃。

yī jìng bēn dào yán pó mén qián，

”一径奔到阎婆门前，

jiàn lǐ miàn dēng míng，

见里面灯明，

mén què bù guān。

门却不关。

rù dào hú tī biān，

入到胡梯边，

tīng de yán pó zài lóu shàng hē hē dì xiào。

听的阎婆在楼上呵呵地笑。

táng niú ér niē jiǎo niē shǒu，

唐牛儿捏脚捏手，

shàng dào lóu shàng，

上到楼上，

bǎn bì fèng lǐ zhāng shí，

板壁缝里张时，

jiàn sòng jiāng hé pó xī liǎng gè，

见宋江和婆惜两个，

dōu dī zhe tóu nà pó zǐ zuò zài héng tóu zhuō zi biān，

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

kǒu lǐ qī shí sān bā shí sì zhǐ gù cáo。

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táng niú ér shǎn jiāng rù lái，

唐牛儿闪将入来，

kàn zhe yán pó hé sòng jiāng pó xī，

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

chàng le sān ge nuò，

唱了三个喏，

lì zài biān tóu。

立在边头。

sòng jiāng xún sī dào zhè sī lái de zuì hǎo。

宋江寻思道：“这厮来的最好。

bǎ zuǐ wàng xià yī nǔ。

”把嘴望下一努。

táng niú ér shì gè guāi de rén，

唐牛儿是个乖的人，

biàn qiáo kē，

便瞧科，

kàn zhe sòng jiāng biàn shuō dào xiǎo rén hé chǔ bù xún guò，

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

yuán lái què zài zhè lǐ chī jiǔ shuǎ。

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

hǎo chī dé ān wěn sòng jiāng dào mò bú shì xiàn lǐ yǒu shèn me yào jǐn shì táng niú ér dào yā sī，

好吃得安稳！”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唐牛儿道：“押司，

nǐ zěn dì wàng le biàn shì zǎo jiān nà jiàn gōng shì，

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那件公事，

zhī xiàn xiàng gōng zài tīng shàng fā zuò，

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

zhe sì wǔ tì gōng rén lái xià chǔ xún yā sī，

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

yī dì lǐ yòu méi xún chù。

一地里又没寻处。

xiàng gōng jiāo zào zuò yī piàn。

相公焦躁做一片。

yā sī biàn kě dòng shēn。

押司便可动身。

sòng jiāng dào nèn dì yào jǐn，

”宋江道：“恁地要紧，

zhǐ de qù。

只得去。

biàn qǐ shēn yào xià lóu。

”便起身要下楼。

chī nà pó zǐ lán zhù dào yā sī bú yào shǐ zhè kē duàn。

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段。

zhè táng niú ér niǎn fàn guò lái，

这唐牛儿捻泛过来，

nǐ zhè jīng zéi yě mán lǎo niáng，

你这精贼也瞒老娘，

zhèng shì lǔ bān shǒu lǐ diào dà fǔ。

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

zhè zǎo wǎn zhī xiàn zì huí yá qù，

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

hé fū rén chī jiǔ qǔ lè，

和夫人吃酒取乐，

yǒu shèn me shì wù dé fā zuò nǐ zhè bān dào ér，

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

zhǐ hǎo mán wǎng liǎng，

只好瞒魍魉，

lǎo niáng shǒu lǐ shuō bù guò qù。

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táng niú ér biàn dào zhēn gè shì zhī xiàn xiàng gōng jǐn děng de gòu dàng，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

wǒ què bú huì shuō huǎng。

我却不会说谎。

yán pó dào fàng nǐ niáng gǒu pì lǎo niáng yī shuāng yǎn，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

què shì liú lí hú lú ér yì bān。

却似琉璃葫芦儿一般。

què cái jiàn yā sī nǔ zuǐ guò lái，

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

jiào nǐ fā kē，

叫你发科，

nǐ dào bù cuān duō yā sī lái wǒ wū lǐ，

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

diān dǎo dǎ mǒ tā qù。

颠倒打抹他去。

cháng yán dào shā rén kě shù，

常言道：杀人可恕，

qíng lǐ nán róng zhè pó zǐ tiào qǐ shēn lái，

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

biàn bǎ nà táng niú ér pī bó zi zhǐ yī chā，

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

liàng liàng qiàng qiàng zhí cóng fáng lǐ chā xià lóu lái。

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táng niú ér dào nǐ zuò shèn me biàn chā wǒ pó zǐ hè dào nǐ bù xiǎo de，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叉我？”婆子喝道：“你不晓得，

pò rén mǎi mài yī fàn，

破人买卖衣饭，

rú shā fù mǔ qī zǐ。

如杀父母妻子。

nǐ gāo zuò shēng，

你高做声，

biàn dǎ nǐ zhè zéi qǐ gài táng niú ér zuān jiāng guò lái dào nǐ dǎ zhè pó zǐ chéng zhe jiǔ xìng，

便打你这贼乞丐！”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这婆子乘着酒兴，

chā kāi wǔ zhǐ，

叉开五指，

qù nà táng niú ér liǎn shàng lián dǎ liǎng zhǎng，

去那唐牛儿脸上连打两掌，

zhí diān chū lián zi wài qù。

直攧出帘子外去。

pó zǐ biàn chě lián zi，

婆子便扯帘子，

piē fàng mén bèi hòu，

撇放门背后，

què bǎ liǎng shàn mén guān shàng，

却把两扇门关上，

ná shuān shuān le，

拿拴拴了，

kǒu lǐ zhǐ gù mà。

口里只顾骂。

nà táng niú ér chī le zhè liǎng zhǎng，

那唐牛儿吃了这两掌，

lì zài mén qián dà jiào dào zéi lǎo yǎo chóng bú yào huāng wǒ bù kàn sòng yā sī miàn pí，

立在门前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

jiào nǐ zhè wū lǐ fěn suì，

教你这屋里粉碎，

jiào nǐ shuāng rì bù dān rì zhe。

教你双日不单日着。

wǒ bù jié guǒ le nǐ，

我不结果了你，

bù xìng táng pāi zhe xiōng，

不姓唐！”拍着胸，

dà mà le qù。

大骂了去。

pó zǐ zài dào lóu shàng，

婆子再到楼上，

kàn zhe sòng jiāng dào yā sī méi shì cǎi nà qǐ gài zuò shèn me。

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采那乞丐做甚么。

nà sī yī dì lǐ qù táng jiǔ chī，

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

zhǐ shì bān shì bān fēi。

只是搬是搬非。

zhè děng dǎo jiē wò xiàng de hèng sǐ zéi，

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

yě lái shàng mén shàng hù qī fù rén。

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sòng jiāng shì gè zhēn shí de rén，

”宋江是个真实的人，

chī zhè pó zǐ yī piān dào zhe le zhēn bìng，

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

dào chōu shēn bù dé。

倒抽身不得。

pó zǐ dào yā sī bú yào xīn lǐ jiàn zé lǎo shēn，

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

zhǐ nèn dì zhī zhòng dé le。

只恁地知重得了。

wǒ ér，

我儿，

hé yā sī zhǐ chī zhè bēi。

和押司只吃这杯。

wǒ cāi zhe nǐ liǎng gè duō shí bú jiàn，

我猜着你两个多时不见，

yǐ dìng yào zǎo shuì，

以定要早睡，

shōu shí le bà xiū。

收拾了罢休。

pó zǐ yòu quàn sòng jiāng chī liǎng bēi，

”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

shōu shí bēi pán xià lóu lái，

收拾杯盘下楼来，

zì qù zào xià qù。

自去灶下去。

sòng jiāng zài lóu shàng zì dù lǐ xún sī shuō zhè pó zǐ nǚ ér hé zhāng sān liǎng gè yǒu shì，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

wǒ xīn lǐ bàn xìn bù xìn，

我心里半信不信，

yǎn lǐ bù céng jiàn zhēn shí。

眼里不曾见真实。

dài yào qù lái，

待要去来，

zhī dào wǒ cūn。

只道我村。

kuàng qiě yè shēn le，

况且夜深了，

wǒ zhǐ de quán shuì yī shuì。

我只得权睡一睡。

qiě kàn zhè pó niáng zěn dì，

且看这婆娘怎地，

jīn yè yǔ wǒ qíng fèn rú hé zhī jiàn nà pó zǐ yòu shàng lóu lái，

今夜与我情分如何？”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

shuō dào yè shēn le，

说道：“夜深了，

wǒ jiào yā sī liǎng kǒu ér zǎo shuì。

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nà pó niáng yīng dào bù gàn nǐ shì，

”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

nǐ zì qù shuì。

你自去睡。

pó zǐ xiào xià lóu lái，

”婆子笑下楼来，

kǒu lǐ dào yā sī ān zhì。

口里道：“押司安置。

jīn yè duō huān，

今夜多欢，

míng rì màn màn dì qǐ。

明日慢慢地起。

pó zǐ xià lóu lái，

”婆子下楼来，

shōu shí le zào shàng，

收拾了灶上，

xǐ le jiǎo shǒu，

洗了脚手，

chuī miè dēng，

吹灭灯，

zì qù shuì le。

自去睡了。

què shuō sòng jiāng zuò zài wù zǐ shàng，

却说宋江坐在杌子上，

zhǐ zhǐ wàng nà pó niáng shì bǐ xiān shí，

只指望那婆娘似比先时，

xiān lái wēi yǐ péi huà，

先来偎倚陪话，

hú luàn yòu jiāng jiù jǐ shí。

胡乱又将就几时。

shuí xiǎng pó xī xīn lǐ xún sī dào wǒ zhǐ sī liang zhāng sān，

谁想婆惜心里寻思道：“我只思量张三，

chī tā jiǎo le，

吃他搅了，

què shì yǎn zhōng dīng yì bān。

却似眼中钉一般。

nà sī dào zhí zhǐ wàng wǒ yī sì xiān shí qián lái xià qì，

那厮倒直指望我一似先时前来下气，

lǎo niáng rú jīn què bú yào shuǎ。

老娘如今却不要耍。

zhī jiàn shuō chēng chuán jiù àn，

只见说撑船就岸，

jǐ céng yǒu chēng àn jiù chuán。

几曾有撑岸就船。

nǐ bù lái cǎi wǒ，

你不来采我，

lǎo niáng dào luò de。

老娘倒落得。

kàn guān tīng shuō，

”看官听说，

yuán lái zhè sè zuì shì pà rén。

原来这色最是怕人。

ruò shì tā yǒu xīn liàn nǐ shí。

若是他有心恋你时。

shēn shàng biàn yǒu dāo jiàn shuǐ huǒ yě lán tā bú zhù，

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

tā yě bù pà。

他也不怕。

ruò shì tā wú xīn liàn nǐ shí，

若是他无心恋你时，

nǐ biàn shēn zuò zài jīn yín duī lǐ，

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

tā yě bù cǎi nǐ。

他也不采你。

cháng yán dào jiā rén yǒu yì cūn fū qiào，

常言道：佳人有意村夫俏，

hóng fěn wú xīn làng zǐ cūn。

红粉无心浪子村。

sòng gōng míng shì gè yǒng liè dà zhàng fū，

宋公明是个勇烈大丈夫，

wèi nǚ sè de shǒu duàn què bú huì。

为女色的手段却不会。

zhè yán pó xī bèi nà zhāng sān xiǎo yì ér bǎi yī bǎi suí，

这阎婆惜被那张三小意儿百依百随，

qīng lián zhòng xī，

轻怜重惜，

mài qiào yíng jiān，

卖俏迎奸，

yǐn luàn zhè pó niáng de xīn，

引乱这婆娘的心，

rú hé kěn liàn sòng jiāng。

如何肯恋宋江。

dàng yè liǎng gè zài dēng xià zuò zhe，

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

duì miàn dōu bù zuò shēng，

对面都不做声，

gè zì dù lǐ chóu chú，

各自肚里踌躇，

què shì děng ní gàn duō rù miào。

却似等泥干掇入庙。

kàn kàn tiān sè yè shēn，

看看天色夜深，

zhī jiàn chuāng shàng yuè guāng。

只见窗上月光。

dàn jiàn yín hé gěng gěng，

但见： 银河耿耿，

yù lòu tiáo tiáo。

玉漏迢迢。

chuān chuāng xié yuè yìng hán guāng，

穿窗斜月映寒光，

tòu hù liáng fēng chuī yè qì。

透户凉风吹夜气。

yàn shēng liáo liàng，

雁声嘹亮，

gū mián cái zǐ mèng hún jīng qióng yùn qī liáng，

孤眠才子梦魂惊；蛩韵凄凉，

dú sù jiā rén qíng xù kǔ。

独宿佳人情绪苦。

qiáo lóu jìn gǔ，

谯楼禁鼓，

yī gēng wèi jǐn yī gēng cuī bié yuàn hán zhēn，

一更未尽一更催；别院寒砧，

qiān dǎo jiāng cán qiān dǎo qǐ。

千捣将残千捣起。

huà yán jiān dīng dāng tiě mǎ，

画檐间叮当铁马，

qiāo suì lǚ kè gū huái yín tái shàng shǎn shuò qīng dēng，

敲碎旅客孤怀；银台上闪烁清灯，

piān zhào lí rén cháng tàn。

偏照离人长叹。

tān yín jì nǚ xīn rú tiě，

贪淫妓女心如铁，

zhàng yì yīng xióng qì shì hóng。

仗义英雄气似虹。

dāng xià sòng jiāng zuò zài wù zǐ shàng，

当下宋江坐在杌子上，

suō nà pó niáng shí，

睃那婆娘时，

fù dì tàn kǒu qì。

复地叹口气。

yuē mò yě shì èr gēng tiān qì，

约莫也是二更天气，

nà pó niáng bù tuō yī shang，

那婆娘不脱衣裳，

biàn shàng chuáng qù，

便上床去，

zì yǐ le xiù zhěn，

自倚了绣枕，

niǔ guò shēn，

扭过身，

cháo lǐ bì zì shuì le。

朝里壁自睡了。

sòng jiāng kàn le，

宋江看了，

xún sī dào kě nài zhè jiàn rén quán bù cǎi wǒ xiē gè，

寻思道：“可奈这贱人全不采我些个，

tā zì shuì le。

他自睡了。

wǒ jīn rì chī zhè pó zǐ yán lái yǔ qù，

我今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

yāng le jǐ bēi jiǔ，

央了几杯酒，

dǎ áo bù dé yè shēn，

打熬不得夜深，

zhǐ de shuì le bà。

只得睡了罢。

bǎ tóu shàng jīn zé chú xià，

”把头上巾帻除下，

fàng zài zhuō zi shàng，

放在桌子上，

tuō xià shàng gài yī shang，

脱下上盖衣裳，

dā zài yī jià shàng。

搭在衣架上。

yāo lǐ jiě xià luán dài，

腰里解下銮带，

shàng yǒu yī bǎ yā yī dāo hé zhāo wén dài，

上有一把压衣刀和招文袋，

què guà zài chuáng biān lán gàn zǐ shàng。

却挂在床边栏干子上。

tuō qù le sī xié jìng wà，

脱去了丝鞋净袜，

biàn shàng chuáng qù nà pó niáng jiǎo hòu shuì le。

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

bàn gè gēng cì，

半个更次，

tīng dé pó xī zài jiǎo hòu lěng xiào。

听得婆惜在脚后冷笑。

sòng jiāng xīn lǐ qì mèn，

宋江心里气闷，

rú hé shuì de zháo。

如何睡得着。

zì gǔ dào huān yú xián yè duǎn，

自古道：欢娱嫌夜短，

jì mò hèn gèng zhǎng。

寂寞恨更长。

kàn kàn sān gēng jiāo bàn yè，

看看三更交半夜，

jiǔ què xǐng le。

酒却醒了。

ái dào wǔ gēng，

捱到五更，

sòng jiāng qǐ lái，

宋江起来，

miàn tǒng lǐ xǐ le liǎn，

面桶里洗了脸，

biàn chuān le shàng gài yī shang，

便穿了上盖衣裳，

dài le jīn zé，

带了巾帻，

kǒu lǐ mà dào nǐ zhè zéi jiàn rén hǎo shēng wú lǐ pó xī yě bù céng shuì zháo，

口里骂道：“你这贼贱人好生无礼！”婆惜也不曾睡着，

tīng dé sòng jiāng mà shí，

听得宋江骂时，

niǔ guò shēn huí dào nǐ bù xiū zhè liǎn sòng jiāng fèn nà kǒu qì，

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忿那口气，

biàn xià lóu lái。

便下楼来。

yán pó tīng dé jiǎo bù xiǎng，

阎婆听得脚步响，

biàn zài chuáng shàng shuō dào yā sī qiě shuì xiē，

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

děng tiān míng qù。

等天明去。

méi lái yóu qǐ wǔ gēng zuò shèn me sòng jiāng yě bù yīng，

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应，

zhǐ gù lái kāi mén。

只顾来开门。

pó zǐ yòu dào yā sī chū qù shí，

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

yǔ wǒ zhuāi shàng mén。

与我拽上门。

sòng jiāng chū dé mén lái，

”宋江出得门来，

jiù zhuāi shàng le。

就拽上了。

fèn nà kǒu qì méi chū chù，

忿那口气没出处，

yī zhí yào bēn huí xià chǔ lái。

一直要奔回下处来。

què cóng xiàn qián guò，

却从县前过，

jiàn yī wǎn dēng míng，

见一碗灯明，

kàn shí，

看时，

què shì mài tāng yào de wáng gōng，

却是卖汤药的王公，

lái dào xiàn qián gǎn zǎo shì。

来到县前赶早市。

nà lǎo ér jiàn shì sòng jiāng lái，

那老儿见是宋江来，

huāng máng dào yā sī rú hé jīn rì chū lái de zǎo sòng jiāng dào biàn shì yè lái jiǔ zuì，

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

cuò tīng gēng gǔ。

错听更鼓。

wáng gōng dào yā sī bì rán shāng jiǔ，

”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

qiě qǐng yī zhǎn xǐng jiǔ èr chén tāng。

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

sòng jiāng dào zuì hǎo。

”宋江道：“最好。

jiù dèng shàng zuò le。

”就凳上坐了。

nà lǎo zi nóng nóng dì fèng yī zhǎn èr chén tāng，

那老子浓浓地奉一盏二陈汤，

dì yǔ sòng jiāng chī。

递与宋江吃。

sòng jiāng chī le，

宋江吃了，

mò rán xiǎng qǐ dào rú cháng chī tā de tāng yào，

蓦然想起道：“如常吃他的汤药，

bù céng yào wǒ huán qián。

不曾要我还钱。

wǒ jiù shí céng xǔ tā yī jù guān cái，

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

bù céng yǔ dé tā。

不曾与得他。

xiǎng qǐ qián rì yǒu nà cháo gài sòng lái de jīn zi，

”想起前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

shòu le tā yī tiáo zài zhāo wén dài lǐ，

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

hé bù jiù yǔ nà lǎo ér zuò guān cái qián，

“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

jiào tā huān xǐ sòng jiāng biàn dào wáng gōng，

教他欢喜？”宋江便道：“王公，

wǒ rì qián céng xǔ nǐ yī jù guān mù qián，

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木钱，

yī xiàng bù céng bǎ dé yǔ nǐ。

一向不曾把得与你。

jīn rì wǒ yǒu xiē jīn zi zài zhè lǐ，

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

bǎ yǔ nǐ，

把与你，

nǐ biàn kě jiāng qù chén sān láng jiā mǎi le yī jù guān cái，

你便可将去陈三郎家买了一具棺材，

fàng zài jiā lǐ。

放在家里。

nǐ bǎi nián guī shòu shí，

你百年归寿时，

wǒ què zài yǔ nǐ xiē sòng zhōng zhī zī，

我却再与你些送终之资，

ruò hé wáng gōng dào ēn zhǔ rú cháng qù lǎo hàn，

若何？”王公道：“恩主如常觑老汉，

yòu méng yǔ zhōng shēn shòu jù，

又蒙与终身寿具，

lǎo zi jīn shì bào dá bù dé yā sī，

老子今世报答不得押司，

hòu shì zuò lǘ zuò mǎ bào dá guān rén。

后世做驴做马报答官人。

sòng jiāng dào xiū rú cǐ shuō。

”宋江道：“休如此说。

biàn jiē qǐ bēi zi qián jīn qù qǔ nà zhāo wén dài shí，

”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

chī le yī jīng，

吃了一惊，

dào kǔ yě zuó yè zhèng wàng zài nà jiàn rén de chuáng tóu lán gàn zǐ shàng，

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贱人的床头栏干子上，

wǒ yī shí qì qǐ lái，

我一时气起来，

zhǐ gù zǒu le，

只顾走了，

bù céng xì dé zài yāo lǐ。

不曾系得在腰里。

zhè jǐ liǎng jīn zi zhí de shèn me，

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

xū yǒu cháo gài jì lái de nà yī fēng shū bāo zhe zhè jīn。

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金。

wǒ běn yù zài jiǔ lóu shàng liú táng qián shāo huǐ le，

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

tā huí qù shuō shí，

他回去说时，

zhī dào wǒ bù bǎ tā lái wèi niàn。

只道我不把他来为念。

zhèng yào jiāng dào xià chǔ lái shāo，

正要将到下处来烧，

yòu shuí xiǎng wáng pó bù shī guān cái，

又谁想王婆布施棺材，

jiù chéng le zhè jiàn shì，

就成了这件事，

yī xiàng cuō tuó wàng le。

一向蹉跎忘了。

zuó yè wǎn zhèng jì qǐ lái，

昨夜晚正记起来，

yòu bù céng shāo dé，

又不曾烧得，

què bèi yán pó chán jiāng wǒ qù，

却被阎婆缠将我去，

yīn cǐ wàng zài zhè jiàn rén jiā lǐ chuáng tóu lán gàn zǐ shàng。

因此忘在这贱人家里床头栏干子上。

wǒ shí cháng jiàn zhè pó niáng kàn xiē qū běn，

我时常见这婆娘看些曲本，

pō shí jǐ zì，

颇识几字，

ruò shì bèi tā ná le，

若是被他拿了，

dǎo shì lì hài。

倒是利害。

biàn qǐ shēn dào ā gōng xiū guài。

”便起身道：“阿公休怪。

bú sh

水浒传 · 第二十一回 ·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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