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 第四十七回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吴承恩 - [明]

却说那国王倚着龙床，泪如泉涌，只哭到天晚不住。行者上前高呼道：“你怎么这等昏乱！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不信时，捞上骨头来看，那里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下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衰败，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幸我等早来，除妖邪救了你命，你还哭甚？哭甚！急打发关文，送我出去。”国王闻此，方才省悟。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黄虎，油锅里果是羊骨。圣僧之言，不可不听。”国王道：“既是这等，感谢圣僧。今日天晚，教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明日早朝，大开东阁，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果送至寺里安歇。次日五更时候，国王设朝，聚集多官，传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门各路张挂。”一壁厢大排筵宴，摆驾出朝，至智渊寺门外，请了三藏等，共入东阁赴宴，不在话下。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个个欣然，都入城来寻孙大圣，交纳毫毛谢恩。这长老散了宴，那国王换了关文，同皇后嫔妃，两班文武，送出朝门。只见那些和尚跪拜道旁，口称：“齐天大圣爷爷！我等是沙滩上脱命僧人。闻知爷爷扫除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来交纳毫毛，叩谢天恩。”行者笑道：“汝等来了几何？”僧人道：“五百名，半个不少。”行者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今日灭了妖邪，方知是禅门有道，向后来再不可胡为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国王依言，感谢不尽，遂送唐僧出城去讫。

这一去，只为殷勤经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马道：“徒弟，今宵何处安身也？”行者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三藏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行者道：“在家人，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脚后蹬妻，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那里能够！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有路且行，无路方住。”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路多险峻，我挑着重担，着实难走，须要寻个去处，好眠一觉，养养精神，明日方好捱担，不然，却不累倒我也？”行者道：

“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师徒们没奈何，只得相随行者往前。

又行不多时，只听得滔滔浪响。八戒道：“罢了！来到尽头路了！”沙僧道：“是一股水挡住也。”唐僧道：“却怎生得渡？”八戒道：“等我试之，看深浅何如。”三藏道：“悟能，你休乱谈，水之浅深，如何试得？”八戒道：“寻一个鹅卵石，抛在当中。若是溅起水泡来是浅，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行者道：“你去试试看。”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望水中抛去，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沉下水底。他道：“深深深！去不得！”唐僧道：

“你虽试得深浅，却不知有多少宽阔。”八戒道：“这个却不知，不知。”行者道：“等我看看。”好大圣，纵筋斗云，跳在空中，定睛观看，但见那：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

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急收云头，按落河边道：“师父，宽哩宽哩！去不得！老孙火眼金睛，白日里常看千里，凶吉晓得是，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见边岸，怎定得宽阔之数？”

三藏大惊，口不能言，声音哽咽道：“徒弟啊，似这等怎了？”沙僧道：“师父莫哭，你看那水边立的，可不是个人么。”行者道：

“想是扳罾的渔人，等我问他去来。”拿了铁棒，两三步跑到面前看处，呀！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行者叫：“师父，你来看看。”三藏看见，滴泪道：“徒弟呀，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八戒道：“师父，你且听，是那里鼓钹声音？想是做斋的人家。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问个渡口寻船，明日过去罢。”三藏马上听得，果然有鼓钹之声，“却不是道家乐器，足是我僧家举事。我等去来。”行者在前引马，一行闻响而来。那里有甚正路，没高没低，漫过沙滩，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但见倚山通路，傍岸临溪。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沙头宿鹭梦魂清，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笛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皎月如悬镜。忽闻一阵白-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三藏下马，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三藏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却是不同。在人间屋檐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你却休要撒泼。汝等脸嘴丑陋，只恐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矣。”行者道：“说得有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此守待。”那长老才摘了斗笠，光着头，抖抖褊衫，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贫僧问讯了。”那老者还礼道：

“你这和尚，却来迟了。”三藏道：“怎么说？”老者道：“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才来？”三藏躬身道：“老施主，贫僧不是赶斋的。”老者道：“既不赶斋，来此何干？”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色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那老者摇手道：“和尚，出家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三藏道：“老施主见得最是，但我还有三个小徒，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保护贫僧，方得到此。”老者道：“既有徒弟，何不同来？”教：“请，请，我舍下有处安歇。”三藏回头叫声：“徒弟，这里来。”那行者本来性急，八戒生来粗鲁，沙僧却也莽撞，三个人听得师父招呼，牵着马，挑着担，不问好歹，一阵风闯将进去。那老者看见，唬得跌倒在地，口里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三藏搀起道：“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徒弟。”老者战兢兢道：“这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样丑徒弟！”三藏道：“虽然相貌不中，却倒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老者似信不信的，扶着唐僧慢走。

却说那三个凶顽闯入厅房上，拴了马，丢下行李。那厅中原有几个和尚念经，八戒掬着长嘴喝道：“那和尚，念的是甚么经？”那些和尚听见问了一声，忽然抬头观看外来人，嘴长耳朵大。身粗背膊宽，声响如雷咋。行者与沙僧，容貌更丑陋。厅堂几众僧，无人不害怕-黎还念经，班首教行罢。难顾磬和铃，佛象且丢下。一齐吹息灯，惊散光乍乍。跌跌与爬爬，门槛何曾跨！你头撞我头，似倒葫芦架。清清好道场，翻成大笑话。

这兄弟三人，见那些人跌跌爬爬，鼓着掌哈哈大笑。那些僧越加悚惧，磕头撞脑，各顾性命，通跑净了，三藏搀那老者，走上厅堂，灯火全无，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唐僧骂道：“这泼物，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日日叮咛。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

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说得他们不敢回言。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急回头作礼道：“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也。”八戒道：“既是了帐，摆出满散的斋来，我们吃了睡觉。”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

家里人听得，大惊小怪道：“厅上念经，有许多香烛，如何又教掌灯？”几个僮仆出来看时，这个黑洞洞的，即便点火把灯笼，一拥而至，忽抬头见八戒沙僧，慌得丢了火把，忽怞身关了中门，往里嚷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正叙坐间，只听得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甚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相貌虽凶，果然是相恶人善。”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与他四位行礼。礼毕，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排斋。”连叫数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拢帐。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这盛价，两边走怎的？”老者道：“教他们捧斋来侍奉老爷。”八戒道：“几个人伏侍？”老者道：“八个人。”八戒道：“这八个人伏侍那个？”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个人；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伏侍方彀。”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八戒道：“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那和尚与老者，一问一答的讲话，众人方才不怕。却将上面排了一张桌，请唐僧上坐；两边摆了三张桌，请他三位坐；前面一张桌，坐了二位老者。先排上素果品菜蔬，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排得齐齐整整。唐长老举起箸来，先念一卷《启斋经》。那呆子一则有些急吞，二来有些饿了，那里等唐僧经完，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扑的丢下口去，就了了。

旁边小的道：“这位老爷忒没算计，不笼馒头，怎的把饭笼了，却不污了衣服？”八戒笑道：“不曾笼，吃了。”小的道：“你不曾举口，怎么就吃了？”八戒道：“儿子们便说谎！分明吃了；不信，再吃与你看。”那小的们，又端了碗，盛一碗递与八戒。呆子幌一幌，又丢下口去就了了。众僮仆见了道：“爷爷呀！你是磨砖砌的喉咙，着实又光又溜！”那唐僧一卷经还未完，他已五六碗过手了，然后却才同举箸，一齐吃斋。呆子不论米饭面饭，果品闲食，只情一捞乱-，口里还嚷：“添饭！添饭！”渐渐不见来了！

行者叫道：“贤弟，少吃些罢，也强似在山凹里忍饿，将就彀得半饱也好了。”八戒道：“嘴脸！常言道，斋僧不饱，不如活埋哩。”行者教：“收了家火，莫睬他！”二老者躬身道：“不瞒老爷说，白日里倒也不怕，似这大肚子长老，也斋得起百十众；只是晚了，收了残斋，只蒸得一石面饭、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要请几个亲邻与众僧们散福。不期你列位来，唬得众僧跑了，连亲邻也不曾敢请，尽数都供奉了列位。如不饱，再教蒸去。”八戒道：“再蒸去！再蒸去！”话毕收了家火桌席，三藏拱身，谢了斋供，才问：“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姓陈。”三藏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老者道：“老爷也姓陈？”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陈，请问适才做的甚么斋事？”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老者道：“不是，不是。”三藏又问：“端的为何？”老者道：“是一场预修亡斋。”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

行者闻言，暗喜道：“这呆子乖了些也。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那二位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老者道：“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甚么？”行者道：“止见一面石碑，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别物。”老者道：“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行者道：“未见，请公公说说，何为灵感？”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老爷啊！那大王：感应一方兴庙宇，威灵千里-黎民。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行者道：“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那老者跌脚捶胸，哏了一声道：“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行者道：“要吃童男女么？”老者道：“正是。”行者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道：“今年正到舍下。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行者道：“你府上几位令郎？”老者捶胸道：“可怜！可怜！说甚么令郎，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八戒道：“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老者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行者道：“那个的儿子么？”老者道：

“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取各唤做陈关保。”行者问：“何取此名？”老者道：“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止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者，此也。”三藏闻言，止不住腮边泪下道：“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行者笑道：“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二老道：“颇有些儿，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行者道：“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将起来的。”老者道：“怎见我省？”行者道：“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二老滴泪道：“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行者道：“他来行走，你们看见他是甚么嘴脸？有几多长短？”二老道：“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他把我们这人家，匙大碗小之事，他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行者道：“原来这等，也罢也罢，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那陈清急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小孩儿那知死活，笼着两袖果子，跳跳舞舞的，吃着耍子。行者见了，默默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搀着手，在灯前跳舞，唬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那老者跪在面前道：

“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行者笑道：“可象你儿子么？”老者道：

“象象象！果然一般嘴脸，一般声音，一般衣服，一般长短。”行者道：“你还没细看哩，取秤来称称，可与他一般轻重。”老者道：是是是，是一般重。”行者道：“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行者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那陈清跪地磕头道：

“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行者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也。”行者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行者道：

“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行者笑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惟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知之，上前扯住道：

“老大，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也彀了。但只是老拙无儿，止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他也哭得痛切，怎么舍得！”行者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个陰骘，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那八戒听得此言，心中大惊道：“哥哥，你要弄精神，不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行者道：

“贤弟，常言道，鸡儿不吃无工之食。你我进门，感承盛斋，你还嚷吃不饱哩，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八戒道：“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行者道：“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唐僧叫：“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陰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八戒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行者道：“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那陈澄急入里边，抱将一秤金孩儿，到了厅上。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袖着果子吃哩。行者道：“八戒，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的象他，我们祭赛去。”八戒道：“哥呀，似这般小巧俊秀，怎变？”行者叫：“快些！

莫讨打！”八戒谎了道：“哥哥不要打，等我变了看。”这呆子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变！”真个变过头来，就也象女孩儿面目，只是肚子胖大，郎伉不象。行者笑道：“再变变！”八戒道：

“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奈何？”行者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却怎生是好？你可布起罡来。”

他就吹他一口仙气，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与那孩儿一般。便教：“二位老者，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不要错了。一会家，我兄弟躲懒讨乖，走进去，转难识认。你将好果子与他吃，不可教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等我两人耍子去也！”

好大圣，吩咐沙僧保护唐僧，他变作陈关保，八戒变作一秤金。二人俱停当了，却问：“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八戒道：“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这个手段。”老者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行者道：“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放在堂上。行者欢喜道：“八戒，象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八戒道：“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这个却不是耍子！”行者道：“你只看着我，划着吃我时，你就走了罢。”八戒道：“知他怎么吃哩？如先吃童男，我便好跑；如先吃童女，我却如何？”老者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道：“造化！造化！兄弟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哭哭啼啼，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端的不知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西游记 · 第四十七回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翻译文

西游记 · 第四十七回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拼音版/注音版

xī yóu jì dì sì shí qī huí shèng sēng yè zǔ tōng tiān shuǐ jīn mù chuí cí jiù xiǎo tóng。

西游记 · 第四十七回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wú chéng ēn。

吴承恩。

què shuō nà guó wáng yǐ zhe lóng chuáng，

却说那国王倚着龙床，

lèi rú quán yǒng，

泪如泉涌，

zhǐ kū dào tiān wǎn bú zhù。

只哭到天晚不住。

xíng zhě shàng qián gāo hū dào nǐ zěn me zhè děng hūn luàn jiàn fàng zhe nà dào shì de shī hái，

行者上前高呼道：“你怎么这等昏乱！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

yí gè shì hǔ，

一个是虎，

yí gè shì lù，

一个是鹿，

nà yáng lì shì yí gè líng yáng。

那羊力是一个羚羊。

bù xìn shí，

不信时，

lāo shàng gú tou lái kàn，

捞上骨头来看，

nà lǐ rén yǒu nà yàng kū lóu tā běn shì chéng jīng de shān shòu，

那里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

tóng xīn dào cǐ hài nǐ，

同心到此害你，

yīn jiàn qì shù hái wàng，

因见气数还旺，

bù gǎn xià shǒu。

不敢下手。

ruò zài guò èr nián，

若再过二年，

nǐ qì shù shuāi bài，

你气数衰败，

tā jiù hài le nǐ xìng mìng，

他就害了你性命，

bǎ nǐ jiāng shān yī gǔ ér jǐn shǔ tā le。

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

xìng wǒ děng zǎo lái，

幸我等早来，

chú yāo xié jiù le nǐ mìng，

除妖邪救了你命，

nǐ hái kū shén kū shén jí dǎ fā guān wén，

你还哭甚？哭甚！急打发关文，

sòng wǒ chū qù。

送我出去。

guó wáng wén cǐ，

”国王闻此，

fāng cái xǐng wù。

方才省悟。

nà wén wǔ duō guān jù zòu dào sǐ zhě guǒ rán shì bái lù huáng hǔ，

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黄虎，

yóu guō lǐ guǒ shì yáng gǔ。

油锅里果是羊骨。

shèng sēng zhī yán，

圣僧之言，

bù kě bù tīng。

不可不听。

guó wáng dào jì shì zhè děng，

”国王道：“既是这等，

gǎn xiè shèng sēng。

感谢圣僧。

jīn rì tiān wǎn，

今日天晚，

jiào tài shī qiě qǐng shèng sēng zhì zhì yuān sì。

教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

míng rì zǎo cháo，

明日早朝，

dà kāi dōng gé，

大开东阁，

jiào guāng lù sì ān pái sù jìng yán yàn chóu xiè。

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

guǒ sòng zhì sì lǐ ān xiē。

”果送至寺里安歇。

cì rì wǔ gēng shí hòu，

次日五更时候，

guó wáng shè cháo，

国王设朝，

jù jí duō guān，

聚集多官，

chuán zhǐ kuài chū zhāo sēng bǎng wén，

传旨：“快出招僧榜文，

sì mén gè lù zhāng guà。

四门各路张挂。

yī bì xiāng dà pái yán yàn，

”一壁厢大排筵宴，

bǎi jià chū cháo，

摆驾出朝，

zhì zhì yuān sì mén wài，

至智渊寺门外，

qǐng le sān zàng děng，

请了三藏等，

gòng rù dōng gé fù yàn，

共入东阁赴宴，

bù zài huà xià。

不在话下。

què shuō nà tuō mìng de hé shàng wén yǒu zhāo sēng bǎng，

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

gè gè xīn rán，

个个欣然，

dōu rù chéng lái xún sūn dà shèng，

都入城来寻孙大圣，

jiāo nà háo máo xiè ēn。

交纳毫毛谢恩。

zhè zhǎng lǎo sàn le yàn，

这长老散了宴，

nà guó wáng huàn le guān wén，

那国王换了关文，

tóng huáng hòu pín fēi，

同皇后嫔妃，

liǎng bān wén wǔ，

两班文武，

sòng chū cháo mén。

送出朝门。

zhī jiàn nèi xiē hé shàng guì bài dào páng，

只见那些和尚跪拜道旁，

kǒu chēng qí tiān dà shèng yé ye wǒ děng shì shā tān shàng tuō mìng sēng rén。

口称：“齐天大圣爷爷！我等是沙滩上脱命僧人。

wén zhī yé ye sǎo chú yāo niè，

闻知爷爷扫除妖孽，

jiù bá wǒ děng，

救拔我等，

yòu méng wǒ wáng chū bǎng zhāo sēng，

又蒙我王出榜招僧，

tè lái jiāo nà háo máo，

特来交纳毫毛，

kòu xiè tiān ēn。

叩谢天恩。

xíng zhě xiào dào rǔ děng lái le jǐ hé sēng rén dào wǔ bǎi míng，

”行者笑道：“汝等来了几何？”僧人道：“五百名，

bàn gè bù shǎo。

半个不少。

xíng zhě jiāng shēn yī dǒu，

”行者将身一抖，

shōu le háo máo，

收了毫毛，

duì jūn chén sēng sú rén shuō dào zhèi xiē hé shàng shí shì lǎo sūn fàng le，

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

chē liàng shì lǎo sūn yùn zhuàn shuāng guān chuān jiā jí，

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

suì le，

-碎了，

nà liǎng gè yāo dào yě shì lǎo sūn dǎ sǐ le。

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

jīn rì miè le yāo xié，

今日灭了妖邪，

fāng zhī shì chán mén yǒu dào，

方知是禅门有道，

xiàng hòu lái zài bù kě hú wéi luàn xìn。

向后来再不可胡为乱信。

wàng nǐ bǎ sān jiào guī yī，

望你把三教归一，

yě jìng sēng，

也敬僧，

yě jìng dào，

也敬道，

yě yǎng yù rén cái，

也养育人才，

wǒ bǎo nǐ jiāng shān yǒng gù。

我保你江山永固。

guó wáng yī yán，

”国王依言，

gǎn xiè bù jìn，

感谢不尽，

suì sòng táng sēng chū chéng qù qì。

遂送唐僧出城去讫。

zhè yī qù，

这一去，

zhǐ wèi yīn qín jīng sān zàng，

只为殷勤经三藏，

nǔ lì xiū chí guāng yī yuán。

努力修持光一元。

xiǎo xíng yè zhù，

晓行夜住，

kě yǐn jī cān，

渴饮饥餐，

bù jué de chūn jǐn xià cán，

不觉的春尽夏残，

yòu shì qiū guāng tiān qì。

又是秋光天气。

yī rì，

一日，

tiān sè yǐ wǎn，

天色已晚，

táng sēng lè mǎ dào tú dì，

唐僧勒马道：“徒弟，

jīn xiāo hé chǔ ān shēn yě xíng zhě dào shī fù，

今宵何处安身也？”行者道：“师父，

chū jiā rén mò shuō nà zài jiā rén de huà。

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

sān zàng dào zài jiā rén zěn me chū jiā rén zěn me xíng zhě dào zài jiā rén，

”三藏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行者道：“在家人，

zhè shí hòu wēn chuáng nuǎn bèi，

这时候温床暖被，

huái zhōng bào zi，

怀中抱子，

jiǎo hòu dēng qī，

脚后蹬妻，

zì zì zài zài shuì jiào wǒ děng chū jiā rén，

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

nà lǐ néng gòu biàn shì yào dài yuè pī xīng，

那里能够！便是要带月披星，

cān fēng sù shuǐ，

餐风宿水，

yǒu lù qiě xíng，

有路且行，

wú lù fāng zhù。

无路方住。

bā jiè dào gē ge，

”八戒道：“哥哥，

nǐ zhǐ zhī qí yī，

你只知其一，

bù zhī qí èr。

不知其二。

rú jīn lù duō xiǎn jùn，

如今路多险峻，

wǒ tiāo zhuó zhòng dān，

我挑着重担，

zhuó shí nán zǒu，

着实难走，

xū yào xún gè qù chù，

须要寻个去处，

hǎo mián yī jiào，

好眠一觉，

yǎng yǎng jīng shén，

养养精神，

míng rì fāng hǎo ái dān，

明日方好捱担，

bù rán，

不然，

què bù lèi dào wǒ yě xíng zhě dào chèn yuè guāng zài zǒu yī chéng，

却不累倒我也？”行者道： “趁月光再走一程，

dào yǒu rén jiā zhī suǒ zài zhù。

到有人家之所再住。

shī tú men mò nài hé，

”师徒们没奈何，

zhǐ de xiāng suí háng zhě wǎng qián。

只得相随行者往前。

yòu xíng bù duō shí，

又行不多时，

zhǐ tīng dé tāo tāo làng xiǎng。

只听得滔滔浪响。

bā jiè dào bà le lái dào jìn tóu lù le shā sēng dào shì yī gǔ shuǐ dǎng zhù yě。

八戒道：“罢了！来到尽头路了！”沙僧道：“是一股水挡住也。

táng sēng dào què zěn shēng de dù bā jiè dào děng wǒ shì zhī，

”唐僧道：“却怎生得渡？”八戒道：“等我试之，

kàn shēn qiǎn hé rú。

看深浅何如。

sān zàng dào wù néng，

”三藏道：“悟能，

nǐ xiū luàn tán，

你休乱谈，

shuǐ zhī qiǎn shēn，

水之浅深，

rú hé shì dé bā jiè dào xún yí gè é luǎn shí，

如何试得？”八戒道：“寻一个鹅卵石，

pāo zài dāng zhōng。

抛在当中。

ruò shì jiàn qǐ shuǐ pào lái shì qiǎn，

若是溅起水泡来是浅，

ruò shì gǔ dōu dōu chén xià yǒu shēng shì shēn。

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

xíng zhě dào nǐ qù shì shì kàn。

”行者道：“你去试试看。

nà dāi zi zài lù páng mō le yí kuài wán shí，

”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

wàng shuǐ zhōng pāo qù，

望水中抛去，

zhǐ tīng dé gǔ dōu dōu fàn qǐ yú jīn，

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

chén xià shuǐ dǐ。

沉下水底。

tā dào shēn shēn shēn qù bù dé táng sēng dào nǐ suī shì dé shēn qiǎn，

他道：“深深深！去不得！”唐僧道： “你虽试得深浅，

què bù zhī yǒu duō shǎo kuān kuò。

却不知有多少宽阔。

bā jiè dào zhè gè què bù zhī，

”八戒道：“这个却不知，

bù zhī。

不知。

xíng zhě dào děng wǒ kàn kàn。

”行者道：“等我看看。

hǎo dà shèng，

”好大圣，

zòng jīn dǒu yún，

纵筋斗云，

tiào zài kōng zhōng，

跳在空中，

dìng jīng guān kàn，

定睛观看，

dàn jiàn nà yáng yáng guāng jìn yuè，

但见那：洋洋光浸月，

hào hào yǐng fú tiān。

浩浩影浮天。

líng pài tūn huá yuè，

灵派吞华岳，

cháng liú guàn bǎi chuān。

长流贯百川。

qiān céng xiōng làng gǔn，

千层汹浪滚，

wàn dié jùn bō diān。

万迭峻波颠。

àn kǒu wú yú huǒ，

岸口无渔火，

shā tóu yǒu lù mián。

沙头有鹭眠。

máng rán hún sì hǎi，

茫然浑似海，

yī wàng gèng wú biān。

一望更无边。

jí shōu yún tóu，

急收云头，

àn luò hé biān dào shī fù，

按落河边道：“师父，

kuān lī kuān lī qù bù dé lǎo sūn huǒ yǎn jīn jīng，

宽哩宽哩！去不得！老孙火眼金睛，

bái rì lǐ cháng kàn qiān lǐ，

白日里常看千里，

xiōng jí xiǎo de shì，

凶吉晓得是，

yè lǐ yě hái kàn sān wǔ bǎi lǐ。

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

rú jīn tōng kàn bú jiàn biān àn，

如今通看不见边岸，

zěn dìng dé kuān kuò zhī shù sān zàng dà jīng，

怎定得宽阔之数？” 三藏大惊，

kǒu bù néng yán，

口不能言，

shēng yīn gěng yè dào tú dì a，

声音哽咽道：“徒弟啊，

shì zhè děng zěn le shā sēng dào shī fù mò kū，

似这等怎了？”沙僧道：“师父莫哭，

nǐ kàn nà shuǐ biān lì de，

你看那水边立的，

kě bú shì gè rén me。

可不是个人么。

xíng zhě dào xiǎng shì bān zēng de yú rén，

”行者道： “想是扳罾的渔人，

děng wǒ wèn tā qù lái。

等我问他去来。

ná le tiě bàng，

”拿了铁棒，

liǎng sān bù pǎo dào miàn qián kàn chù，

两三步跑到面前看处，

ya bú shì rén，

呀！不是人，

shì yī miàn shí bēi。

是一面石碑。

bēi shàng yǒu sān ge zhuàn wén dà zì，

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

xià biān liǎng xíng，

下边两行，

yǒu shí gè xiǎo zì。

有十个小字。

sān ge dà zì nǎi tōng tiān hé，

三个大字乃“通天河”，

shí gè xiǎo zì nǎi jìng guò bā bǎi lǐ，

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

gèn gǔ shǎo rén xíng。

亘古少人行”。

xíng zhě jiào shī fù，

行者叫：“师父，

nǐ lái kàn kàn。

你来看看。

sān zàng kàn jiàn，

”三藏看见，

dī lèi dào tú dì ya，

滴泪道：“徒弟呀，

wǒ dāng nián bié le cháng ān，

我当年别了长安，

zhǐ shuō xī tiān yì zǒu，

只说西天易走，

nǎ zhī dào yāo mó zǔ gé，

那知道妖魔阻隔，

shān shuǐ tiáo yáo bā jiè dào shī fù，

山水迢遥！”八戒道：“师父，

nǐ qiě tīng，

你且听，

shì nà lǐ gǔ bó shēng yīn xiǎng shì zuò zhāi de rén jiā。

是那里鼓钹声音？想是做斋的人家。

wǒ men qiě qù gǎn xiē zhāi fàn chī，

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

wèn gè dù kǒu xún chuán，

问个渡口寻船，

míng rì guò qù bà。

明日过去罢。

sān zàng mǎ shàng tīng dé，

”三藏马上听得，

guǒ rán yǒu gǔ bó zhī shēng，

果然有鼓钹之声，

què bú shì dào jiā yuè qì，

“却不是道家乐器，

zú shì wǒ sēng jiā jǔ shì。

足是我僧家举事。

wǒ děng qù lái。

我等去来。

xíng zhě zài qián yǐn mǎ，

”行者在前引马，

yī xíng wén xiǎng ér lái。

一行闻响而来。

nà lǐ yǒu shèn zhèng lù，

那里有甚正路，

méi gāo méi dī，

没高没低，

màn guò shā tān，

漫过沙滩，

wàng jiàn yī cù rén jiā zhù chù，

望见一簇人家住处，

yuē mō yǒu sì wǔ bǎi jiā，

约摸有四五百家，

què yě dōu zhù dé hǎo，

却也都住得好，

dàn jiàn yǐ shān tōng lù，

但见倚山通路，

bàng àn lín xī。

傍岸临溪。

chǔ chù chái fēi yǎn，

处处柴扉掩，

jiā jiā zhú yuàn guān。

家家竹院关。

shā tóu sù lù mèng hún qīng，

沙头宿鹭梦魂清，

liǔ wài tí juān hóu shé lěng。

柳外啼鹃喉舌冷。

duǎn dí wú shēng，

短笛无声，

hán zhēn bù yùn。

寒砧不韵。

hóng liǎo zhī yáo yuè，

红蓼枝摇月，

huáng lú yè dòu fēng。

黄芦叶斗风。

mò tóu cūn quǎn fèi shū lí，

陌头村犬吠疏篱，

dù kǒu lǎo yú mián diào tǐng。

渡口老渔眠钓艇。

dēng huǒ xī，

灯火稀，

rén yān jìng，

人烟静，

bàn kōng jiǎo yuè rú xuán jìng。

半空皎月如悬镜。

hū wén yī zhèn bái xiāng，

忽闻一阵白-香，

què shì xī fēng gé àn sòng。

却是西风隔岸送。

sān zàng xià mǎ，

三藏下马，

zhī jiàn nà lù tóu shàng yǒu yī jiā ér，

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

mén wài shù yī shǒu zhuàng fān，

门外竖一首幢幡，

nèi lǐ yǒu dēng zhú yíng huáng，

内里有灯烛荧煌，

xiāng yān fù yù。

香烟馥郁。

sān zàng dào wù kōng，

三藏道：“悟空，

cǐ chù bǐ nà shān āo hé biān，

此处比那山凹河边，

què shì bù tóng。

却是不同。

zài rén jiān wū yán xià，

在人间屋檐下，

kě yǐ zhē dé lěng lù，

可以遮得冷露，

fàng xīn wěn shuì。

放心稳睡。

nǐ dōu mò lái，

你都莫来，

ràng wǒ xiān dào nà zhāi gōng mén shǒu gào qiú。

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

ruò kěn liú wǒ，

若肯留我，

wǒ jiù zhāo hū rǔ děng jiǎ ruò bù liú，

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

nǐ què xiū yào sā pō。

你却休要撒泼。

rǔ děng liǎn zuǐ chǒu lòu，

汝等脸嘴丑陋，

zhǐ kǒng hǔ le rén，

只恐唬了人，

chuǎng chū huò lái，

闯出祸来，

què dǎo wú zhù chù yǐ。

却倒无住处矣。

xíng zhě dào shuō de yǒu lǐ。

”行者道：“说得有理。

qǐng shī fù xiān qù，

请师父先去，

wǒ men zài cǐ shǒu dài。

我们在此守待。

nà zhǎng lǎo cái zhāi le dǒu lì，

”那长老才摘了斗笠，

guāng zhe tóu，

光着头，

dǒu dǒu biǎn shān，

抖抖褊衫，

tuō zhe xī zhàng，

拖着锡杖，

jìng lái dào rén jiā mén wài，

径来到人家门外，

jiàn nà mén bàn kāi bàn yǎn，

见那门半开半掩，

sān zàng bù gǎn shàn rù。

三藏不敢擅入。

liáo zhàn piàn shí，

聊站片时，

zhī jiàn lǐ miàn zǒu chū yí gè lǎo zhě，

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

xiàng xià guà zhāo shù zhū，

项下挂着数珠，

kǒu niàn ē mí tuó fó，

口念阿弥陀佛，

jìng zì lái guān mén，

径自来关门，

huāng de zhè zhǎng lǎo hé zhǎng gāo jiào lǎo shī zhǔ，

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

pín sēng wèn xùn le。

贫僧问讯了。

nà lǎo zhě huán lǐ dào nǐ zhè hé shàng，

”那老者还礼道： “你这和尚，

què lái chí le。

却来迟了。

sān zàng dào zěn me shuō lǎo zhě dào lái chí wú wù le。

”三藏道：“怎么说？”老者道：“来迟无物了。

zǎo lái a，

早来啊，

wǒ shè xià zhāi sēng，

我舍下斋僧，

jìn bǎo chī fàn，

尽饱吃饭，

shú mǐ sān shēng，

熟米三升，

bái bù yī duàn，

白布一段，

tóng qián shí wén。

铜钱十文。

nǐ zěn me zhè shí cái lái sān zàng gōng shēn dào lǎo shī zhǔ，

你怎么这时才来？”三藏躬身道：“老施主，

pín sēng bú shì gǎn zhāi de。

贫僧不是赶斋的。

lǎo zhě dào jì bù gǎn zhāi，

”老者道：“既不赶斋，

lái cǐ hé gān sān zàng dào wǒ shì dōng tǔ dà táng qīn chāi wǎng xī tiān qǔ jīng zhě，

来此何干？”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

jīn dào guì chǔ，

今到贵处，

tiān sè yǐ wǎn，

天色已晚，

tīng dé fǔ shàng gǔ bó zhī shēng，

听得府上鼓钹之声，

tè lái gào jiè yī xiǔ，

特来告借一宿，

tiān míng jiù xíng yě。

天明就行也。

nà lǎo zhě yáo shǒu dào hé shàng，

”那老者摇手道：“和尚，

chū jiā rén xiū dǎ kuáng yǔ。

出家人休打诳语。

dōng tǔ dà táng dào wǒ zhè lǐ，

东土大唐到我这里，

yǒu wǔ wàn sì qiān lǐ lù，

有五万四千里路，

nǐ zhè děng dān shēn，

你这等单身，

rú hé lái de sān zàng dào lǎo shī zhǔ jiàn de zuì shì，

如何来得？”三藏道：“老施主见得最是，

dàn wǒ hái yǒu sān ge xiǎo tú，

但我还有三个小徒，

féng shān kāi lù，

逢山开路，

yù shuǐ dié qiáo，

遇水迭桥，

bǎo hù pín sēng，

保护贫僧，

fāng dé dào cǐ。

方得到此。

lǎo zhě dào jì yǒu tú dì，

”老者道：“既有徒弟，

hé bù tóng lái jiào qǐng，

何不同来？”教：“请，

qǐng，

请，

wǒ shè xià yǒu chǔ ān xiē。

我舍下有处安歇。

sān zàng huí tóu jiào shēng tú dì，

”三藏回头叫声：“徒弟，

zhè lǐ lái。

这里来。

nà xíng zhě běn lái xìng jí，

”那行者本来性急，

bā jiè shēng lái cū lǔ，

八戒生来粗鲁，

shā sēng què yě mǎng zhuàng，

沙僧却也莽撞，

sān ge rén tīng dé shī fù zhāo hū，

三个人听得师父招呼，

qiān zhe mǎ，

牵着马，

tiāo zhe dān，

挑着担，

bù wèn hǎo dǎi，

不问好歹，

yī zhèn fēng chuǎng jiàng jìn qù。

一阵风闯将进去。

nà lǎo zhě kàn jiàn，

那老者看见，

hǔ dé diē dǎo zài dì，

唬得跌倒在地，

kǒu lǐ zhǐ shuō shì yāo guài lái le yāo guài lái le sān zàng chān qǐ dào shī zhǔ mò pà，

口里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三藏搀起道：“施主莫怕，

bú shì yāo guài，

不是妖怪，

shì wǒ tú dì。

是我徒弟。

lǎo zhě zhàn jīng jīng dào zhè bān hǎo jùn shī fù，

”老者战兢兢道：“这般好俊师父，

zěn me xún zhè yàng chǒu tú dì sān zàng dào suī rán xiàng mào bù zhōng，

怎么寻这样丑徒弟！”三藏道：“虽然相貌不中，

què dǎo huì xiáng lóng fú hǔ，

却倒会降龙伏虎，

zhuō guài qín yāo。

捉怪擒妖。

lǎo zhě shì xìn bù xìn de，

”老者似信不信的，

fú zhe táng sēng màn zǒu。

扶着唐僧慢走。

què shuō nà sān ge xiōng wán chuǎng rù tīng fáng shàng，

却说那三个凶顽闯入厅房上，

shuān le mǎ，

拴了马，

diū xià xíng lǐ。

丢下行李。

nà tīng zhōng yuán yǒu jǐ gè hé shàng niàn jīng，

那厅中原有几个和尚念经，

bā jiè jū zhe zhǎng zuǐ hè dào nà hé shàng，

八戒掬着长嘴喝道：“那和尚，

niàn de shì shèn me jīng nèi xiē hé shàng tīng jiàn wèn le yī shēng，

念的是甚么经？”那些和尚听见问了一声，

hū rán tái tóu guān kàn wài lái rén，

忽然抬头观看外来人，

zuǐ cháng ěr duǒ dà。

嘴长耳朵大。

shēn cū bèi bó kuān，

身粗背膊宽，

shēng xiǎng rú léi zǎ。

声响如雷咋。

xíng zhě yǔ shā sēng，

行者与沙僧，

róng mào gèng chǒu lòu。

容貌更丑陋。

tīng táng jǐ zhòng sēng，

厅堂几众僧，

wú rén bù hài pà lí hái niàn jīng，

无人不害怕-黎还念经，

bān shǒu jiào xíng bà。

班首教行罢。

nán gù qìng hé líng，

难顾磬和铃，

fú xiàng qiě diū xià。

佛象且丢下。

yī qí chuī xī dēng，

一齐吹息灯，

jīng sǎn guāng zhà zhà。

惊散光乍乍。

diē diē yǔ pá pá，

跌跌与爬爬，

mén kǎn hé céng kuà nǐ tóu zhuàng wǒ tóu，

门槛何曾跨！你头撞我头，

shì dào hú lú jià。

似倒葫芦架。

qīng qīng hǎo dào chǎng，

清清好道场，

fān chéng dà xiào huà。

翻成大笑话。

zhè xiōng dì sān rén，

这兄弟三人，

jiàn nèi xiē rén diē diē pá pá，

见那些人跌跌爬爬，

gǔ zhe zhǎng hā hā dà xiào。

鼓着掌哈哈大笑。

nèi xiē sēng yuè jiā sǒng jù，

那些僧越加悚惧，

kē tóu zhuàng nǎo，

磕头撞脑，

gè gù xìng mìng，

各顾性命，

tōng pǎo jìng le，

通跑净了，

sān zàng chān nà lǎo zhě，

三藏搀那老者，

zǒu shàng tīng táng，

走上厅堂，

dēng huǒ quán wú，

灯火全无，

sān rén xī xī hā hā de hái xiào。

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

táng sēng mà dào zhè pō wù，

唐僧骂道：“这泼物，

shí fēn bù shàn wǒ zhāo zhāo jiào huì，

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

rì rì dīng níng。

日日叮咛。

gǔ rén yún，

古人云，

bù jiào ér shàn，

不教而善，

fēi shèng ér hé jiào ér hòu shàn，

非圣而何！ 教而后善，

fēi xián ér hé jiào yì bù shàn，

非贤而何！教亦不善，

fēi yú ér hé rǔ děng zhè bān sā pō，

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

chéng wèi zhì xià zhì yú zhī lèi zǒu jìn mén bù zhī gāo dī，

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

hǔ dào le lǎo shī zhǔ，

唬倒了老施主，

jīng sàn le niàn jīng sēng，

惊散了念经僧，

bǎ rén jiā hǎo shì dōu jiǎo huài le，

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

què bú shì duò zuì yǔ wǒ shuō de tā men bù gǎn huí yán。

却不是堕罪与我？”说得他们不敢回言。

nà lǎo zhě fāng xìn shì tā tú dì，

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

jí huí tóu zuò lǐ dào lǎo yé，

急回头作礼道：“老爷，

méi dà shì，

没大事，

méi dà shì，

没大事，

cái rán guān le dēng，

才然关了灯，

sàn le huā，

散了花，

fó shì jiāng shōu yě。

佛事将收也。

bā jiè dào jì shì le zhàng，

”八戒道：“既是了帐，

bǎi chū mǎn sàn de zhāi lái，

摆出满散的斋来，

wǒ men chī le shuì jiào。

我们吃了睡觉。

lǎo zhě jiào zhǎng dēng lái zhǎng dēng lái jiā lǐ rén tīng dé，

”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 家里人听得，

dà jīng xiǎo guài dào tīng shàng niàn jīng，

大惊小怪道：“厅上念经，

yǒu xǔ duō xiāng zhú，

有许多香烛，

rú hé yòu jiào zhǎng dēng jǐ gè tóng pú chū lái kàn shí，

如何又教掌灯？”几个僮仆出来看时，

zhè gè hēi dòng dòng de，

这个黑洞洞的，

jí biàn diǎn huǒ bǎ dēng lóng，

即便点火把灯笼，

yī yōng ér zhì，

一拥而至，

hū tái tóu jiàn bā jiè shā sēng，

忽抬头见八戒沙僧，

huāng de diū le huǒ bǎ，

慌得丢了火把，

hū chóu shēn guān le zhōng mén，

忽怞身关了中门，

wǎng lǐ rǎng dào yāo guài lái le yāo guài lái le xíng zhě ná qǐ huǒ bǎ，

往里嚷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行者拿起火把，

diǎn shàng dēng zhú，

点上灯烛，

chě guò yī zhāng jiāo yǐ，

扯过一张交椅，

qǐng táng sēng zuò zài shàng miàn，

请唐僧坐在上面，

tā xiōng dì men zuò zài liǎng páng，

他兄弟们坐在两旁，

nà lǎo zhě zuò zài qián miàn。

那老者坐在前面。

zhèng xù zuò jiān，

正叙坐间，

zhǐ tīng dé lǐ miàn mén kāi chù，

只听得里面门开处，

yòu zǒu chū yí gè lǎo zhě，

又走出一个老者，

zhǔ zhe guǎi zhàng dào shì shèn me xié mó，

拄着拐杖道：“是甚么邪魔，

hēi yè lǐ lái wǒ shàn mén zhī jiā qián miàn zuò de lǎo zhě，

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

jí qǐ shēn yíng dào píng mén hòu dào gē ge mò rǎng，

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

bú shì xié mó，

不是邪魔，

nǎi dōng tǔ dà táng qǔ jīng de luó hàn。

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

tú dì men xiàng mào suī xiōng，

徒弟们相貌虽凶，

guǒ rán shì xiāng è rén shàn。

果然是相恶人善。

nà lǎo zhě fāng cái fàng xià zhǔ zhàng，

”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

yǔ tā sì wèi xíng lǐ。

与他四位行礼。

lǐ bì，

礼毕，

yě zuò le miàn qián jiào kàn chá lái，

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

pái zhāi。

排斋。

lián jiào shù shēng，

”连叫数声，

jǐ gè tóng pú，

几个僮仆，

zhàn zhàn jīng jīng，

战战兢兢，

bù gǎn lǒng zhàng。

不敢拢帐。

bā jiè rěn bú zhù wèn dào lǎo zhě，

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

nǐ zhè shèng jià，

你这盛价，

liǎng biān zǒu zěn de lǎo zhě dào jiào tā men pěng zhāi lái shì fèng lǎo yé。

两边走怎的？”老者道：“教他们捧斋来侍奉老爷。

bā jiè dào jǐ gè rén fú shì lǎo zhě dào bā gè rén。

”八戒道：“几个人伏侍？”老者道：“八个人。

bā jiè dào zhè bā gè rén fú shì nà gè lǎo zhě dào fú shì nǐ sì wèi。

”八戒道：“这八个人伏侍那个？”老者道：“伏侍你四位。

bā jiè dào nà bái miàn shī fù，

”八戒道：“那白面师父，

zhǐ xiāo yí ge rén máo liǎn léi gōng zuǐ de，

只消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

zhǐ xiāo liǎng gè rén nà huì qì liǎn de，

只消两个人；那晦气脸的，

yào bā gè rén wǒ dé èr shí gè rén fú shì fāng gòu。

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伏侍方彀。

lǎo zhě dào zhè děng shuō，

”老者道：“这等说，

xiǎng shì nǐ de shí cháng dà xiē。

想是你的食肠大些。

bā jiè dào yě jiāng jiù kàn de guò。

”八戒道：“也将就看得过。

lǎo zhě dào yǒu rén，

”老者道：“有人，

yǒu rén。

有人。

qī dà bā xiǎo，

”七大八小，

jiù jiào chū yǒu sān sì shí rén chū lái。

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nà hé shàng yǔ lǎo zhě，

那和尚与老者，

yī wèn yī dá de jiǎng huà，

一问一答的讲话，

zhòng rén fāng cái bù pà。

众人方才不怕。

què jiāng shàng miàn pái le yī zhāng zhuō，

却将上面排了一张桌，

qǐng táng sēng shàng zuò liǎng biān bǎi le sān zhāng zhuō，

请唐僧上坐；两边摆了三张桌，

qǐng tā sān wèi zuò qián miàn yī zhāng zhuō，

请他三位坐；前面一张桌，

zuò le èr wèi lǎo zhě。

坐了二位老者。

xiān pái shàng sù guǒ pǐn cài shū，

先排上素果品菜蔬，

rán hòu shì miàn fàn mǐ fàn xián shí fěn tāng，

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

pái dé qí qí zhěng zhěng。

排得齐齐整整。

táng zhǎng lǎo jǔ qǐ zhù lái，

唐长老举起箸来，

xiān niàn yī juàn qǐ zhāi jīng。

先念一卷《启斋经》。

nà dāi zi yī zé yǒu xiē jí tūn，

那呆子一则有些急吞，

èr lái yǒu xiē è le，

二来有些饿了，

nà lǐ děng táng sēng jīng wán，

那里等唐僧经完，

ná guò hóng qī mù wǎn lái，

拿过红漆木碗来，

bǎ yī wǎn bái mǐ fàn，

把一碗白米饭，

pū de diū xià kǒu qù，

扑的丢下口去，

jiù liǎo liǎo。

就了了。

páng biān xiǎo de dào zhè wèi lǎo yé tè méi suàn jì，

旁边小的道：“这位老爷忒没算计，

bù lóng mán tou，

不笼馒头，

zěn de bǎ fàn lóng le，

怎的把饭笼了，

què bù wū le yī fú bā jiè xiào dào bù céng lóng，

却不污了衣服？”八戒笑道：“不曾笼，

chī le。

吃了。

xiǎo de dào nǐ bù céng jǔ kǒu，

”小的道：“你不曾举口，

zěn me jiù chī le bā jiè dào ér zi men biàn shuō huǎng fēn míng chī liǎo bù xìn，

怎么就吃了？”八戒道：“儿子们便说谎！分明吃了；不信，

zài chī yǔ nǐ kàn。

再吃与你看。

nà xiǎo de men，

”那小的们，

yòu duān le wǎn，

又端了碗，

shèng yī wǎn dì yǔ bā jiè。

盛一碗递与八戒。

dāi zi huǎng yī huǎng，

呆子幌一幌，

yòu diū xià kǒu qù jiù liǎo liǎo。

又丢下口去就了了。

zhòng tóng pú jiàn le dào yé ye ya nǐ shì mó zhuān qì de hóu lóng，

众僮仆见了道：“爷爷呀！你是磨砖砌的喉咙，

zhuó shí yòu guāng yòu liū nà táng sēng yī juàn jīng hái wèi wán，

着实又光又溜！”那唐僧一卷经还未完，

tā yǐ wǔ liù wǎn guò shǒu le，

他已五六碗过手了，

rán hòu què cái tóng jǔ zhù，

然后却才同举箸，

yī qí chī zhāi。

一齐吃斋。

dāi zi bù lùn mǐ fàn miàn fàn，

呆子不论米饭面饭，

guǒ pǐn xián shí，

果品闲食，

zhǐ qíng yī lāo luàn，

只情一捞乱-，

kǒu lǐ hái rǎng tiān fàn tiān fàn jiàn jiàn bú jiàn lái le xíng zhě jiào dào xián dì，

口里还嚷：“添饭！添饭！”渐渐不见来了！ 行者叫道：“贤弟，

shǎo chī xiē bà，

少吃些罢，

yě qiáng sì zài shān āo lǐ rěn è，

也强似在山凹里忍饿，

jiāng jiù gòu dé bàn bǎo yě hǎo le。

将就彀得半饱也好了。

bā jiè dào zuǐ liǎn cháng yán dào，

”八戒道：“嘴脸！常言道，

zhāi sēng bù bǎo，

斋僧不饱，

bù rú huó mái lī。

不如活埋哩。

xíng zhě jiào shōu le jiā huǒ，

”行者教：“收了家火，

mò cǎi tā èr lǎo zhě gōng shēn dào bù mán lǎo yé shuō，

莫睬他！”二老者躬身道：“不瞒老爷说，

bái rì lǐ dào yě bù pà，

白日里倒也不怕，

shì zhè dà dǔ zi zhǎng lǎo，

似这大肚子长老，

yě zhāi dé qǐ bǎi shí zhòng zhǐ shì wǎn le，

也斋得起百十众；只是晚了，

shōu le cán zhāi，

收了残斋，

zhǐ zhēng dé yī shí miàn fàn wǔ dǒu mǐ fàn yǔ jǐ zhuō sù shí，

只蒸得一石面饭、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

yào qǐng jǐ gè qīn lín yǔ zhòng sēng men sàn fú。

要请几个亲邻与众僧们散福。

bù qī nǐ liè wèi lái，

不期你列位来，

hǔ dé zhòng sēng pǎo le，

唬得众僧跑了，

lián qīn lín yě bù céng gǎn qǐng，

连亲邻也不曾敢请，

jìn shù dōu gòng fèng le liè wèi。

尽数都供奉了列位。

rú bù bǎo，

如不饱，

zài jiào zhēng qù。

再教蒸去。

bā jiè dào zài zhēng qù zài zhēng qù huà bì shōu le jiā huǒ zhuō xí，

”八戒道：“再蒸去！再蒸去！”话毕收了家火桌席，

sān zàng gǒng shēn，

三藏拱身，

xiè le zhāi gòng，

谢了斋供，

cái wèn lǎo shī zhǔ，

才问：“老施主，

gāo xìng lǎo zhě dào xìng chén。

高姓？”老者道：“姓陈。

sān zàng hé zhǎng dào zhè shì wǒ pín sēng huá zōng le。

”三藏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

lǎo zhě dào lǎo yé yě xìng chén sān zàng dào shì，

”老者道：“老爷也姓陈？”三藏道：“是，

sú jiā yě xìng chén，

俗家也姓陈，

qǐng wèn shì cái zuò de shèn me zhāi shì bā jiè xiào dào shī fù wèn tā zěn de qǐ bù zhī dào bì rán shì qīng miáo zhāi píng ān zhāi le chǎng zhāi bà le。

请问适才做的甚么斋事？”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

lǎo zhě dào bú shì，

”老者道：“不是，

bú shì。

不是。

sān zàng yòu wèn duān dì wèi hé lǎo zhě dào shì yī chǎng yù xiū wáng zhāi。

”三藏又问：“端的为何？”老者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bā jiè xiào dé dǎ diē dào gōng gōng tè méi yǎn lì wǒ men shì chě huǎng jià qiáo hōng rén de dài wáng，

”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

nǐ zěn me bǎ zhè huǎng huà hōng wǒ hé shàng jiā qǐ bù zhī zhāi shì zhǐ yǒu gè yù xiū jì kù zhāi yù xiū tián hái zhāi，

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

nà lǐ yǒu gè yù xiū wáng zhāi de nǐ jiā rén yòu bù céng yǒu sǐ de，

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

zuò shén wáng zhāi xíng zhě wén yán，

做甚亡斋？” 行者闻言，

àn xǐ dào zhè dāi zi guāi le xiē yě。

暗喜道：“这呆子乖了些也。

lǎo gōng gōng，

老公公，

nǐ shì cuò shuō le，

你是错说了，

zěn me jiào zuò yù xiū wáng zhāi nà èr wèi qiàn shēn dào nǐ děng qǔ jīng，

怎么叫做预修亡斋？”那二位欠身道：“你等取经，

zěn me bù zǒu zhèng lù，

怎么不走正路，

què dào wǒ zhè lǐ lái xíng zhě dào zǒu de shì zhèng lù，

却-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

zhī jiàn yī gǔ shuǐ dǎng zhù，

只见一股水挡住，

bù néng dé dù，

不能得渡，

yīn wén gǔ bó zhī shēng，

因闻鼓钹之声，

tè lái zào fǔ jiè sù。

特来造府借宿。

lǎo zhě dào nǐ men dào shuǐ biān，

”老者道：“你们到水边，

kě céng jiàn xiē shèn me xíng zhě dào zhǐ jiàn yī miàn shí bēi，

可曾见些甚么？”行者道：“止见一面石碑，

shàng shū tōng tiān hé sān zì，

上书通天河三字，

xià shū jìng guò bā bǎi lǐ gèn gǔ shǎo rén xíng shí zì，

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

zài wú bié wù。

再无别物。

lǎo zhě dào zài wǎng shàng àn zǒu zǒu，

”老者道：“再往上岸走走，

hǎo de lí nà bēi jì zhǐ yǒu lǐ xǔ，

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

yǒu yī zuò líng gǎn dài wáng miào，

有一座灵感大王庙，

nǐ bù céng jiàn xíng zhě dào wèi jiàn，

你不曾见？”行者道：“未见，

qǐng gōng gōng shuō shuō，

请公公说说，

hé wéi líng gǎn nà liǎng gè lǎo zhě yī qí chuí lèi dào lǎo yé a nà dài wáng gǎn yìng yī fāng xìng miào yǔ，

何为灵感？”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老爷啊！那大王：感应一方兴庙宇，

wēi líng qiān lǐ lí mín。

威灵千里-黎民。

nián nián zhuāng shàng shī gān lù，

年年庄上施甘露，

suì suì cūn zhōng luò qìng yún。

岁岁村中落庆云。

xíng zhě dào shī gān yǔ，

”行者道：“施甘雨，

luò qìng yún，

落庆云，

yě shì hǎo yì sī，

也是好意思，

nǐ què zhè děng shāng qíng fán nǎo，

你却这等伤情烦恼，

hé yě nà lǎo zhě diē jiǎo chuí xiōng，

何也？”那老者跌脚捶胸，

gén le yī shēng dào lǎo yé a suī zé ēn duō hái yǒu yuàn，

哏了一声道：“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

zòng rán cí huì què shāng rén。

纵然慈惠却伤人。

zhǐ yīn yào chī tóng nán nǚ，

只因要吃童男女，

bú shì zhāo zhāng zhèng zhí shén。

不是昭彰正直神。

xíng zhě dào yào chī tóng nán nǚ me lǎo zhě dào zhèng shì。

”行者道：“要吃童男女么？”老者道：“正是。

xíng zhě dào xiǎng bì lún dào nǐ jiā le lǎo zhě dào jīn nián zhèng dào shè xià。

”行者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道：“今年正到舍下。

wǒ men zhè lǐ，

我们这里，

yǒu bǎi jiā rén jiā jū zhù。

有百家人家居住。

cǐ chù shǔ chē chí guó yuán huì xiàn suǒ guǎn，

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

huàn zuò chén jiā zhuāng。

唤做陈家庄。

zhè dài wáng yī nián yī cì jì sài，

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

yào yí gè tóng nán，

要一个童男，

yí gè tóng nǚ，

一个童女，

zhū yáng shēng lǐ gōng xiàn tā。

猪羊牲醴供献他。

tā yī dùn chī le，

他一顿吃了，

bǎo wǒ men fēng tiáo yǔ shùn ruò bù jì sài，

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

jiù lái jiàng huò shēng zāi。

就来降祸生灾。

xíng zhě dào nǐ fǔ shàng jǐ wèi lìng láng lǎo zhě chuí xiōng dào kě lián kě lián shuō shèn me lìng láng，

”行者道：“你府上几位令郎？”老者捶胸道：“可怜！可怜！说甚么令郎，

xiū shā wǒ děng zhè gè shì wǒ shè dì，

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

míng huàn chén qīng，

名唤陈清，

lǎo zhuō jiào zuò chén chéng。

老拙叫做陈澄。

wǒ jīn nián liù shí sān suì，

我今年六十三岁，

tā jīn nián wǔ shí bā suì，

他今年五十八岁，

ér nǚ shàng dōu jiān nán。

儿女上都艰难。

wǒ wǔ shí suì shàng hái méi ér zi，

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

qīn yǒu men quàn wǒ nà le yī qiè，

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

mò nài hé xún xià yī fáng，

没奈何寻下一房，

shēng de yī nǚ，

生得一女，

jīn nián cái jiāo bā suì，

今年才交八岁，

qǔ míng huàn zuò yī chèng jīn。

取名唤做一秤金。

bā jiè dào hǎo guì míng zěn me jiào zuò yī chèng jīn lǎo zhě dào wǒ yīn ér nǚ jiān nán，

”八戒道：“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老者道：“我因儿女艰难，

xiū qiáo bǔ lù，

修桥补路，

jiàn sì lì tǎ，

建寺立塔，

bù shī zhāi sēng，

布施斋僧，

yǒu yī běn zhàng mù，

有一本帐目，

nà lǐ shǐ sān liǎng，

那里使三两，

nà lǐ shǐ wǔ liǎng，

那里使五两，

dào shēng nǚ zhī nián，

到生女之年，

què hǎo yòng guò yǒu sān shí jīn huáng jīn。

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

sān shí jīn wèi yī chèng，

三十斤为一秤，

suǒ yǐ huàn zuò yī chèng jīn。

所以唤做一秤金。

xíng zhě dào nà gè de ér zǐ mǒ lǎo zhě dào shè dì yǒu gè ér zi，

”行者道：“那个的儿子么？”老者道： “舍弟有个儿子，

yě shì piān chū，

也是偏出，

jīn nián qī suì le，

今年七岁了，

qǔ gè huàn zuò chén guān bǎo。

取各唤做陈关保。

xíng zhě wèn hé qǔ cǐ míng lǎo zhě dào jiā xià gōng yǎng guān shèng yé ye，

”行者问：“何取此名？”老者道：“家下供养关圣爷爷，

yīn zài guān yé zhī wèi xià qiú de zhè gè ér zi，

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

gù míng guān bǎo，

故名关保，

wǒ xiōng dì èr rén，

我兄弟二人，

nián suì bǎi èr，

年岁百二，

zhǐ de zhè liǎng gè rén zhǒng，

止得这两个人种，

bù qī lún cì dào wǒ jiā jì sài，

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

suǒ yǐ bù gǎn bù xiàn。

所以不敢不献。

gù cǐ fù zǐ zhī qíng，

故此父子之情，

nán gē nán shè，

难割难舍，

xiān yǔ hái ér zuò gè chāo shēng dào chǎng，

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

gù yuē yù xiū wáng zhāi zhě，

故曰预修亡斋者，

cǐ yě。

此也。

sān zàng wén yán，

”三藏闻言，

zhǐ bú zhù sāi biān lèi xià dào zhè zhèng shì gǔ rén yún，

止不住腮边泪下道：“这正是古人云，

huáng méi bù là qīng méi luò，

黄梅不落青梅落，

lǎo tiān piān hài méi ér rén。

老天偏害没儿人。

xíng zhě xiào dào děng wǒ zài wèn tā。

”行者笑道：“等我再问他。

lǎo gōng gōng，

老公公，

nǐ fǔ shàng yǒu duō dà jiā dàng èr lǎo dào pō yǒu xiē ér，

你府上有多大家当？”二老道：“颇有些儿，

shuǐ tián yǒu sì wǔ shí qǐng，

水田有四五十顷，

hàn tián yǒu liù qī shí qǐng，

旱田有六七十顷，

cǎo chǎng yǒu bā jiǔ shí chù，

草场有八九十处，

shuǐ huáng niú yǒu èr sān bǎi tóu，

水黄牛有二三百头，

lǘ mǎ yǒu sān èr shí pǐ，

驴马有三二十匹，

zhū yáng jī é wú shù。

猪羊鸡鹅无数。

shè xià yě yǒu chī bù zháo de chén liáng，

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

chuān bù liǎo de yī fú。

穿不了的衣服。

jiā cái chǎn yè，

家财产业，

yě jǐn de shù。

也尽得数。

xíng zhě dào nǐ zhè děng jiā yè，

”行者道：“你这等家业，

yě kuī nǐ shěng jiāng qǐ lái de。

也亏你省将起来的。

lǎo zhě dào zěn jiàn wǒ shěng xíng zhě dào jì yǒu zhè jiā sī，

”老者道：“怎见我省？”行者道：“既有这家私，

zěn me shè de qīn shēng ér nǚ jì sài pàn le wǔ shí liǎng yín zi，

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

kě mǎi yí gè tóng nán pàn le yī bǎi liǎng yín zi，

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

kě mǎi yí gè tóng nǚ，

可买一个童女，

lián jiǎo chán bù guò èr bǎi liǎng zhī shù，

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

kě jiù liú xià zì jǐ ér nǚ hòu dài，

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

què bú shì hǎo èr lǎo dī lèi dào lǎo yé nǐ bù zhī dào，

却不是好？”二老滴泪道：“老爷！你不知道，

nà dài wáng shèn shì líng gǎn，

那大王甚是灵感，

cháng lái wǒ men rén jiā xíng zǒu。

常来我们人家行走。

xíng zhě dào tā lái xíng zǒu，

”行者道：“他来行走，

nǐ men kàn jiàn tā shì shèn me zuǐ liǎn yǒu jǐ duō cháng duǎn èr lǎo dào bú jiàn qí xíng，

你们看见他是甚么嘴脸？有几多长短？”二老道：“不见其形，

zhǐ wén de yī zhèn xiāng fēng，

只闻得一阵香风，

jiù zhī shì dài wáng yé ye lái le，

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

jí máng mǎn dòu fén xiāng，

即忙满斗焚香，

lǎo shào wàng fēng xià bài。

老少望风下拜。

tā bǎ wǒ men zhè rén jiā，

他把我们这人家，

shi dà wǎn xiǎo zhī shì，

匙大碗小之事，

tā dōu zhī dào，

他都知道，

lǎo yòu shēng shí nián yuè，

老幼生时年月，

tā dōu jì de。

他都记得。

zhǐ yào qīn shēng ér nǚ，

只要亲生儿女，

tā fāng shòu yòng。

他方受用。

bú yào shuō èr sān bǎi liǎng méi chù mǎi，

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

jiù shì jǐ qiān wàn liǎng，

就是几千万两，

yě méi chù mǎi zhè bān yī mú yī yàng tóng nián tóng yuè de ér nǚ。

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

xíng zhě dào yuán lái zhè děng，

”行者道：“原来这等，

yě bà yě bà，

也罢也罢，

nǐ qiě bào nǐ lìng láng chū lái，

你且抱你令郎出来，

wǒ kàn kàn。

我看看。

nà chén qīng jí rù lǐ miàn，

”那陈清急入里面，

jiāng guān bǎo ér bào chū tīng shàng，

将关保儿抱出厅上，

fàng zài dēng qián。

放在灯前。

xiǎo hái ér nǎ zhī sǐ huó，

小孩儿那知死活，

lóng zhe liǎng xiù guǒ zǐ，

笼着两袖果子，

tiào tiào wǔ wǔ de，

跳跳舞舞的，

chī zhe shuǎ zǐ。

吃着耍子。

xíng zhě jiàn le，

行者见了，

mò mò niàn shēng zhòu yǔ，

默默念声咒语，

yáo shēn yī biàn，

摇身一变，

biàn zuò nà guān bǎo ér yì bān mú yàng。

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

liǎng gè hái ér，

两个孩儿，

chān zhuó shǒu，

搀着手，

zài dēng qián tiào wǔ，

在灯前跳舞，

hǔ dé nà lǎo zhě huǎng máng guì zhe táng sēng dào lǎo yé，

唬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老爷，

bù dāng rén zǐ bù dāng rén zǐ zhè wèi lǎo yé cái rán shuō huà，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

zěn me jiù biàn zuò wǒ ér yì bān mú yàng，

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

jiào tā yī shēng，

叫他一声，

qí yīng qí zǒu què zhé le wǒ men nián shòu qǐng xiàn běn xiàng qǐng xiàn běn xiàng xíng zhě bǎ liǎn mǒ le yī bǎ，

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

xiàn le běn xiàng。

现了本相。

nà lǎo zhě guì zài miàn qián dào lǎo yé yuán lái yǒu zhè yàng běn shì。

那老者跪在面前道： “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

xíng zhě xiào dào kě xiàng nǐ ér zǐ mǒ lǎo zhě dào xiàng xiàng xiàng guǒ rán yì bān zuǐ liǎn，

”行者笑道：“可象你儿子么？”老者道： “象象象！果然一般嘴脸，

yì bān shēng yīn，

一般声音，

yì bān yī fú，

一般衣服，

yì bān cháng duǎn。

一般长短。

xíng zhě dào nǐ hái méi xì kàn lī，

”行者道：“你还没细看哩，

qǔ chèng lái chēng chēng，

取秤来称称，

kě yǔ tā yì bān qīng zhòng。

可与他一般轻重。

lǎo zhě dào shì shì shì，

”老者道：是是是，

shì yì bān zhòng。

是一般重。

xíng zhě dào shì zhè děng kě jì sài dé guò me lǎo zhě dào tè hǎo tè hǎo jì dé guò le xíng zhě dào wǒ jīn tì zhè gè hái ér xìng mìng，

”行者道：“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行者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

liú xià nǐ jiā xiāng yān hòu dài，

留下你家香烟后代，

wǒ qù jì sài nà dài wáng qù yě。

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

nà chén qīng guì dì kē tóu dào lǎo yé guǒ ruò cí bēi tì dé，

”那陈清跪地磕头道： “老爷果若慈悲替得，

wǒ sòng bái yín yī qiān liǎng，

我送白银一千两，

yǔ táng lǎo yé zuò pán chán wǎng xī tiān qù。

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

xíng zhě dào jiù bù xiè xiè lǎo sūn lǎo zhě dào nǐ yǐ tì jì，

”行者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

méi le nǐ yě。

没了你也。

xíng zhě dào zěn de dé méi le lǎo zhě dào nà dài wáng chī le。

”行者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

xíng zhě dào tā gǎn chī wǒ lǎo zhě dào bù chī nǐ，

”行者道： “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

hǎo dào xián xīng。

好道嫌腥。

xíng zhě xiào dào rèn cóng tiān mìng，

”行者笑道：“任从天命，

chī le wǒ，

吃了我，

shì wǒ de mìng duǎn bù chī，

是我的命短；不吃，

shì wǒ de zào huà。

是我的造化。

wǒ yǔ nǐ jì sài qù。

我与你祭赛去。

nà chén qīng zhǐ guǎn kē tóu xiāng xiè，

”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

yòu yǔn sòng yín wǔ bǎi liǎng，

又允送银五百两，

wéi chén chéng yě bù kē tóu，

惟陈澄也不磕头，

yě bù shuō xiè，

也不说谢，

zhǐ shì yǐ zhe nà píng mén tòng kū。

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

xíng zhě zhī zhī，

行者知之，

shàng qián chě zhù dào lǎo dà，

上前扯住道： “老大，

nǐ zhè bù yǔn wǒ，

你这不允我，

bù xiè wǒ，

不谢我，

xiǎng shì shě bù dé nǐ nǚ ér me chén chéng cái guì xià dào shì shě bù dé，

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

gǎn méng lǎo yé shèng qíng，

敢蒙老爷盛情，

jiù tì le wǒ zhí zi yě gòu le。

救替了我侄子也彀了。

dàn zhǐ shì lǎo zhuō wú ér，

但只是老拙无儿，

zhǐ cǐ yī nǚ，

止此一女，

jiù shì wǒ sǐ zhī hòu，

就是我死之后，

tā yě kū dé tòng qiè，

他也哭得痛切，

zěn me shè de xíng zhě dào nǐ kuài qù zhēng shàng wǔ dǒu mǐ de fàn，

怎么舍得！”行者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

zhěng zhì xiē hǎo sù cài，

整治些好素菜，

yǔ wǒ nà zhǎng zuǐ shī fù chī，

与我那长嘴师父吃，

jiào tā biàn zuò nǐ de nǚ ér，

教他变作你的女儿，

wǒ xiōng dì tóng qù jì sài，

我兄弟同去祭赛，

suǒ xìng xíng gè yīn zhì，

索性行个陰骘，

jiù nǐ liǎng gè ér nǚ xìng mìng，

救你两个儿女性命，

rú hé nà bā jiè tīng dé cǐ yán，

如何？”那八戒听得此言，

xīn zhōng dà jīng dào gē ge，

心中大惊道：“哥哥，

nǐ yào nòng jīng shén，

你要弄精神，

bù guǎn wǒ sǐ huó，

不管我死活，

jiù yào pān chě wǒ。

就要攀扯我。

xíng zhě dào xián dì，

”行者道： “贤弟，

cháng yán dào，

常言道，

jī ér bù chī wú gōng zhī shí。

鸡儿不吃无工之食。

nǐ wǒ jìn mén，

你我进门，

gǎn chéng shèng zhāi，

感承盛斋，

nǐ hái rǎng chī bù bǎo lī，

你还嚷吃不饱哩，

zěn me jiù bù yú rén jiā jiù xiē huàn nàn bā jiè dào gē a，

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八戒道：“哥啊，

nǐ biàn huì biàn huà，

你便会变化，

wǒ què bú huì lī。

我却不会哩。

xíng zhě dào nǐ yě yǒu sān shí liù bān biàn huà，

”行者道：“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

zěn me bú huì táng sēng jiào wù néng，

怎么不会？”唐僧叫：“悟能，

nǐ shī xiōng shuō de zuì shì，

你师兄说得最是，

chù dé shén dāng。

处得甚当。

cháng yán jiù rén yī mìng，

常言救人一命，

shèng zào qī jí fú tú。

胜造七级浮屠。

yī zé gǎn xiè hòu qíng，

一则感谢厚情，

èr lái dāng jī yīn dé，

二来当积陰德，

kuàng liáng yè wú shì，

况凉夜无事，

nǐ xiōng dì shuǎ shuǎ qù lái。

你兄弟耍耍去来。

bā jiè dào nǐ kàn shī fù shuō de huà wǒ zhǐ huì biàn shān biàn shù，

”八戒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

biàn shí tou biàn lài xiàng，

变石头变癞象，

biàn shuǐ niú biàn dà pàng hàn hái kě，

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

ruò biàn xiǎo nǚ ér，

若变小女儿，

yǒu jǐ fēn nán lī。

有几分难哩。

xíng zhě dào lǎo dà mò xìn tā，

”行者道：“老大莫信他，

bào chū nǐ lìng ài lái kàn。

抱出你令爱来看。

nà chén chéng jí rù lǐ biān，

”那陈澄急入里边，

bào jiāng yī chèng jīn hái ér，

抱将一秤金孩儿，

dào le tīng shàng。

到了厅上。

yī jiā zǐ，

一家子，

qī qiè dà xiǎo，

妻妾大小，

bù fēn lǎo yòu nèi wài，

不分老幼内外，

dōu chū lái kē tóu lǐ bài，

都出来磕头礼拜，

zhǐ qǐng jiù hái ér xìng mìng。

只请救孩儿性命。

nà nǚ ér tóu shàng dài yí gè bā bǎo chuí zhū de huā cuì gū，

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

shēn shàng chuān yī jiàn hóng shǎn huáng de sī ǎo，

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丝袄，

shàng tào zhe yī jiàn guān lǜ duàn zi qí pán lǐng de pī fēng yāo jiān xì yī tiáo dà hóng huā juàn qún，

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

jiǎo xià tà yī shuāng há ma tóu qiǎn hóng sī xié，

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丝鞋，

tuǐ shàng xì liǎng zhǐ xiāo jīn xī kù ér，

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

yě xiù zhe guǒ zǐ chī lī。

也袖着果子吃哩。

xíng zhě dào bā jiè，

行者道：“八戒，

zhè jiù shì nǚ hái ér，

这就是女孩儿，

nǐ kuài biàn de xiàng tā，

你快变的象他，

wǒ men jì sài qù。

我们祭赛去。

bā jiè dào gē ya，

”八戒道：“哥呀，

shì zhè bān xiǎo qiǎo jùn xiù，

似这般小巧俊秀，

zěn biàn xíng zhě jiào kuài xiē mò tǎo dǎ bā jiè huǎng le dào gē ge bú yào dǎ，

怎变？”行者叫：“快些！ 莫讨打！”八戒谎了道：“哥哥不要打，

děng wǒ biàn le kàn。

等我变了看。

zhè dāi zi niàn dòng zhòu yǔ，

”这呆子念动咒语，

bǎ tóu yáo le jǐ yáo，

把头摇了几摇，

jiào biàn zhēn gè biàn guò tóu lái，

叫“变！”真个变过头来，

jiù yě xiàng nǚ hái ér miàn mù，

就也象女孩儿面目，

zhǐ shì dǔ zi pàng dà，

只是肚子胖大，

láng kàng bù xiàng。

郎伉不象。

xíng zhě xiào dào zài biàn biàn bā jiè dào píng nǐ dǎ le bà biàn bù guò lái，

行者笑道：“再变变！”八戒道： “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

nài hé xíng zhě dào mò chéng shì yā tou de tóu，

奈何？”行者道：“莫成是丫头的头，

hé shàng de shēn zi nòng de zhè děng bù nán bù nǚ，

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

què zěn shēng shì hǎo nǐ kě bù qǐ gāng lái。

却怎生是好？你可布起罡来。

tā jiù chuī tā yī kǒu xiān qì，

” 他就吹他一口仙气，

guǒ rán jí shí bǎ shēn zi biàn guò，

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

yǔ nà hái ér yì bān。

与那孩儿一般。

biàn jiào èr wèi lǎo zhě，

便教：“二位老者，

dài nǐ bǎo juàn yǔ lìng láng lìng ài jìn qù，

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

bú yào cuò le。

不要错了。

yī huì jiā，

一会家，

wǒ xiōng dì duǒ lǎn tǎo guāi，

我兄弟躲懒讨乖，

zǒu jìn qù，

走进去，

zhuǎn nán shí rèn。

转难识认。

nǐ jiāng hǎo guǒ zǐ yǔ tā chī，

你将好果子与他吃，

bù kě jiào tā kū jiào，

不可教他哭叫，

kǒng dài wáng yī shí zhī jué，

恐大王一时知觉，

zǒu le fēng xùn，

走了风讯，

děng wǒ liǎng rén shuǎ zǐ qù yě hǎo dà shèng，

等我两人耍子去也！” 好大圣，

fēn fù shā sēng bǎo hù táng sēng，

吩咐沙僧保护唐僧，

tā biàn zuò chén guān bǎo，

他变作陈关保，

bā jiè biàn zuò yī chèng jīn。

八戒变作一秤金。

èr rén jù tíng dāng le，

二人俱停当了，

què wèn zěn me gōng xiàn hái shì kǔn le qù，

却问：“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

shì bǎng le qù zhēng shú le qù，

是绑了去？蒸熟了去，

shì duò suì le qù bā jiè dào gē ge，

是剁碎了去？”八戒道：“哥哥，

mò yào nòng wǒ，

莫要弄我，

wǒ méi zhè gè shǒu duàn。

我没这个手段。

lǎo zhě dào bù gǎn bù gǎn zhǐ shì yòng liǎng gè hóng qī dān pán，

”老者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

qǐng èr wèi zuò zài pán nèi，

请二位坐在盘内，

fàng zài zhuō shàng，

放在桌上，

zhe liǎng gè hòu shēng tái yī zhāng zhuō zi，

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

bǎ nǐ men tái shàng miào qù。

把你们抬上庙去。

xíng zhě dào hǎo hǎo hǎo ná pán zi chū lái，

”行者道：“好好好！拿盘子出来，

wǒ men shì shì。

我们试试。

nà lǎo zhě jí qǔ chū liǎng gè dān pán，

”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

xíng zhě yǔ bā jiè zuò shàng，

行者与八戒坐上，

sì gè hòu shēng，

四个后生，

tái qǐ liǎng zhāng zhuō zi，

抬起两张桌子，

wǎng tiān jǐng lǐ zǒu zǒu ér，

往天井里走走儿，

yòu tái huí fàng zài táng shàng。

又抬回放在堂上。

xíng zhě huān xǐ dào bā jiè，

行者欢喜道：“八戒，

xiàng zhè bān zi zǒu zǒu shuǎ shuǎ，

象这般子走走耍耍，

wǒ men yě shì shàng tái pán de hé shàng le。

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

bā jiè dào ruò shì tái le qù，

”八戒道：“若是抬了去，

hái tái huí lái，

还抬回来，

liǎng

西游记 · 第四十七回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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