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 · 传 · 窦田灌韩传

班固 - [汉]

窦婴字王孙，孝文皇后从兄子也。父世观津人也。喜宾客。孝文时为吴相，病免。孝景即位，为詹事。

帝弟梁孝王，母窦太后爱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上从容曰：“千秋万岁后传王。”太后欢。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不得朝请。

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无如婴贤，召入见，固让谢，称病不足任。太后亦惭。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婴言爰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所赐金，陈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婴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破，封为魏其侯。游士宾客争归之。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列侯莫敢与亢礼。

四年，立栗太子，以婴为傅。七年，栗太子废，婴争弗能得，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下数月，诸窦宾客辩士说，莫能来。梁人高遂乃说婴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争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闲处而不朝，只加怼自明，扬主之过。有如两宫奭将军，则妻子无类矣。”婴然之，乃起，朝请如故。

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景帝曰：“太后岂以臣有爱相魏其者？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难以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长陵。窦婴已为大将军，方盛，蚡为诸曹郎，未贵，往来侍酒婴所，跪起如子姓。及孝景晚节，蚡益贵幸，为中大夫。辩有口，学《盘盂》诸书，王皇后贤之。

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蚡新用事，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诸将相。上所填抚，多蚡宾客计策。会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藉福说蚡曰：“魏其侯贵久矣，素天下士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即上以将军为相，必让魏其。魏其为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相尊等耳，有让贤名。”蚡乃微言太后风上，于是乃以婴为丞相，蚡为太尉。藉福贺婴，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婴不听。

婴、蚡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举谪诸窦宗室无行者，除其属籍。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太后好黄、老言，而婴、蚡、赵绾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

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毋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曰：“此欲复为新垣平邪！”乃罢逐赵绾、王臧，而免丞相婴、太尉蚡，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婴、蚡以侯家居。蚡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士吏趋势利者皆去婴而归蚡。蚡日益横。

六年，窦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上以蚡为丞相，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蚡。

蚡为人貌侵，生贵甚。又以为诸侯王多长，上初即位，富于春秋，蚡以肺附为相，非痛折节以礼屈之，天下不肃。当是时，丞相入奏事，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库！”是后乃退。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北乡，自坐东乡，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由此滋骄，治宅甲诸第，田园极膏腴，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前堂罗钟鼓，立曲旃；后房妇女以百数。诸奏珍物狗马玩好，不可胜数。

而婴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公稍自引而怠骜，唯灌夫独否。故婴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

灌夫字仲孺，颍阴人也。父张孟，尝为颍阴侯灌婴舍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吴、楚反时，颍阴侯灌婴为将军，属太尉，请孟为校尉。夫以千人与父俱。孟年老，颍阴侯强请之，郁郁不得意，故战常陷坚，遂死吴军中。汉法，父子俱，有死事，得与丧归，夫不肯随丧归。奋曰：“愿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仇！”于是夫被甲持戟，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数十人。及出壁门，莫敢前。独两人及从奴十余骑驰入吴军，至戏下，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复还走汉壁，亡其奴，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余，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创少瘳，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曲折，请复往。”将军壮而义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吴军破，夫以此名闻天下。

颍阴侯言夫，夫为郎中将。数岁，坐法去，家居长安中，诸公莫不称，由是复为代相。

武帝即位，以为淮阳天下郊，劲兵处，故徙夫为淮阳太守。人为太仆。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轻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窦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诛夫，徙夫为燕相。数岁，坐法免，家居长安。

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势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贫贱，尤益礼敬，与钧。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亦以此多之。

夫不好文学，喜任侠，已然诺。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波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颍川。颍川儿歌之曰：“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

夫家居，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窦婴失势，亦欲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之晚。

夫尝有服，过丞相蚡。蚡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具，将军旦日蚤临。”蚡许诺。夫以语婴。婴与夫人益市牛酒，夜洒扫张具至旦。平明，令门下侯司。至日中，蚡不来。婴谓夫曰：“丞相岂忘之哉？”夫不怿，曰：“夫以服请，不宜。”乃驾，自往迎蚡。蚡特前戏许夫，殊无意往。夫至门，蚡尚卧也。于是夫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县，至今未敢尝食。”蚡悟，谢曰：“吾醉，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蚡，蚡不起。夫徙坐，语侵之。婴乃扶夫去，谢蚡。蚡卒饮至夜，极欢而去。

后蚡使藉福请婴城南田，婴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相夺乎！”不许。夫闻，怒骂福。福恶两人有隙，乃谩好谢蚡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闻婴、夫实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由此大怒。

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请？”夫亦持蚡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宾客居间，遂已，俱解。

夏，蚡取燕王女为夫人，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婴过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隙。”婴曰：“事已解。”强与俱。酒酣，蚡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婴为寿，独故人避席，余半膝席。夫行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毕之！”时蚡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灌贤，贤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曹儿呫嗫耳语！”蚡谓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夫曰：“今曰斩头穴匈，何知程、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婴去，戏夫。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也。”乃令骑留夫，夫不得出。藉福起为谢，案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顺。蚡乃戏骑缚夫置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遂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婴愧，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蚡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仁匿，夫系，遂不得告言蚡阴事。

婴锐为救夫，婴夫人谏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迕，宁可救邪？”婴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人，具告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婴食，曰：“东朝廷辩之。”

婴东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它事诬罪之。蚡盛毁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婴度无可奈何，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附，所好音乐、狗马、田宅，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卬视天，俯画地，辟睨两官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为。”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它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輘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谓‘支大于干，胫大于股，不折必披’。丞相信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坚。余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语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外家，故廷辨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

蚡已罢朝，出止车门，召御史大夫安国载，怒曰：“与长孺共一秃翁，何为首鼠两端？”安国良久谓蚡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魏其必愧，杜门齿齰舌自杀。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如要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蚡谢曰：“争时争，不知出此。”

于是上使御史簿责婴所言灌夫颇不雠，劾系都司空。孝景时，婴尝受遗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婴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幸得召见。书奏，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臧婴家，婴家丞封。乃劾婴矫先帝诏害，罪当弃市。五年十月，悉论灌夫支属。婴良久乃闻有劾，即阳病痱，不食欲死。或闻上无意杀婴，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飞语为恶言闻上，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

春，蚡疾，一身尽痛，若有击者，呼服谢罪。上使视鬼者瞻之，曰：“魏其侯与灌夫共守，笞欲杀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中有罪免。

后淮南王安谋反，觉。始安入朝时，蚡为太尉，迎安霸上，谓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尚谁立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钱财物。上自婴、夫事时不直蚡，特为太后故。及闻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韩安国字长孺，梁成安人也，后徒睢阳。尝受《韩子》、杂说邹田生所。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吴兵于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梁。

梁王以至亲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僣于天子。天子闻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自关以东皆合从而西向，唯梁最亲，为限难。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壹言泣数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苛礼责望梁王。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见者大，故出称跸，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即以嫮鄙小县，驱驰国中，欲夸诸侯，令天下知太后、帝爱之也。今梁使来，辄案责之，梁王恐，日夜滋泣思慕，不知所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恤也？”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帝言之。”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悉见梁使，厚赐之。其后，梁王益亲欢。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直千余金。由此显，结于汉。

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申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甲曰：“然即溺之。”居无几，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肉袒谢，安国笑曰：“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内史之缺也，王新得齐人公孙诡，说之，欲请为内史。窦太后闻，乃诏王以安国为内史。

公孙诡、羊胜说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汉大臣不听，乃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故吴相爰盎，景帝遂闻诡、胜等计划，乃遣使捕诡、胜，必得。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月余弗得。安国闻诡、胜匿王所，乃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帝及皇帝与临江王亲？”王曰：“弗如也。”安国曰：“夫太上皇、临江亲父子间，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终不得制事，居于栎阳。临江，适长太子，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訹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王泣数行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之。”即日诡、胜自杀。汉使还报，梁事皆得释，安国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国。

孝王薨，共王即位，安国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为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遗蚡，蚡言安国太后，上素闻安国贤，即召以为北地都尉，迁为大司农。闽、东越相攻，遣安国、大行王恢将兵。未至越，越杀其王降，汉兵亦罢。其年，田蚡为丞相，安国为御史大夫。

匈奴来请和亲，上下其议。大行王恢，燕人，数为边吏，习故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即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怀鸟兽心，迁徙鸟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自上古弗属。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势必危殆。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群臣议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

明年，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竟数惊，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

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臣闻全代之时，北有强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天下同任，又遣子弟乘边守塞，转粟挽输，以为之备，然匈奴侵盗不已者，无它，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

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围反位，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功，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壹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溪，然终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矣。臣窃以为勿击便。”

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高帝身被坚执锐，蒙雾露，沐霜雪，行几十年，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竟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隐也。臣故曰‘击之便’。”

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强弗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猋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弓射猎，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势不相权也。臣故曰‘勿击便’。”

恢曰：“不然。臣闻凤鸟乘于风，圣人因于时。昔秦缪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陇西、北地是也。及后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竟，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烽燧然后敢牧马。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强弩射且溃之痈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则北发月氏可得而臣也。臣故曰‘击之便’。”

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莫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绝，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意者有它缪巧可以禽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

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乱。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

上曰：“善。”乃从恢议，阴使聂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下，视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

当是时，汉伏兵车骑材官三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御史大夫安国为护军将军，诸将皆属。约单于入马邑纵兵。王恢、李息别从代主击辎重。于是单于入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觉之，还去。语在《匈奴传》。塞下传言单于已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王恢等皆罢兵。

上怒恢不出击单于辎重也，恢曰：“始约为入马邑城，兵与单于接，而臣击其辎重，可得利。今单于不至而还，臣以三万人众不敌，祗取辱。固知还而斩，然完陛下士三万人。”于是下恢廷尉，廷尉当恢逗桡，当斩。恢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于太后曰：“王恢首为马邑事，今不成而朱恢，是为匈奴报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犹颇可得，以尉士大夫心。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于是恢闻，乃自杀。

安国为人多大略，知足以当世取舍，而出于忠厚。贪耆财利，然所推举皆廉士贤于己者。于梁举壶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安国为御史大夫五年，丞相蚡薨。安国行丞相事，引堕车，蹇。上欲用安国为丞相，使使视，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泽为丞相。安国病免，数月，愈，复为中尉。岁余，徒为卫尉。而将军卫青等击匈奴，破龙城。明年，匈奴大入边。语在《青传》。

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捕生口虏，言匈奴远去。即上言方佃作时，请且罢屯。罢屯月余，匈奴大入上谷、渔阳。安国壁乃有七百余人，出与战，安国伤，入壁。匈奴虏略千余人及畜产去。上怒，使使责让安国。徙益东，屯右北平。是时，虏言当入东方。

安国始为御史大夫及护军，后稍下迁。新壮将军卫青等有功，益贵。安国既斥疏，将屯又失亡多，甚自愧，幸得罢归，乃益东徙，意忽忽不乐，数月，病呕血死。

壶遂与太史迁等定汉律历，官至詹事，其人深中笃行君子。上方倚欲以为相，会其病卒。

赞曰：“窦婴、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策，而各名显，并位卿相，大业定矣。然婴不知时变，夫亡术而不逊，蚡负贵而骄溢。凶德参会，待时而发，藉福区区其间，恶能救斯败哉！以韩安国之见器，临其挚而颠坠，陵夷以忧死，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为兵首而受其咎，岂命也乎？

汉书 · 传 · 窦田灌韩传翻译文

汉书 · 传 · 窦田灌韩传拼音版/注音版

hàn shū chuán dòu tián guàn hán chuán。

汉书 · 传 · 窦田灌韩传。

bān gù。

班固。

dòu yīng zì wáng sūn，

窦婴字王孙，

xiào wén huáng hòu cóng xiōng zi yě。

孝文皇后从兄子也。

fù shì guān jīn rén yě。

父世观津人也。

xǐ bīn kè。

喜宾客。

xiào wén shí wéi wú xiāng，

孝文时为吴相，

bìng miǎn。

病免。

xiào jǐng jí wèi，

孝景即位，

wèi zhān shì。

为詹事。

dì dì liáng xiào wáng，

帝弟梁孝王，

mǔ dòu tài hòu ài zhī。

母窦太后爱之。

xiào wáng cháo，

孝王朝，

yīn yàn kūn dì yǐn。

因燕昆弟饮。

shì shí，

是时，

shàng wèi lì tài zǐ，

上未立太子，

jiǔ hān，

酒酣，

shàng cóng róng yuē qiān qiū wàn suì hòu chuán wáng。

上从容曰：“千秋万岁后传王。

tài hòu huān。

”太后欢。

yīng yǐn zhī jiǔ jìn shàng yuē tiān xià zhě，

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

gāo zǔ tiān xià，

高祖天下，

fù zǐ xiāng chuán，

父子相传，

hàn zhī yuē yě，

汉之约也，

shàng hé yǐ dé chuán liáng wáng tài hòu yóu cǐ zēng yīng。

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

yīng yì báo qí guān，

婴亦薄其官，

yīn bìng miǎn。

因病免。

tài hòu chú yīng mén jí，

太后除婴门籍，

bù dé cháo qǐng。

不得朝请。

xiào jǐng sān nián，

孝景三年，

wú chǔ fǎn shàng chá zōng shì zhū dòu wú rú yīng xián，

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无如婴贤，

zhào rù jiàn，

召入见，

gù ràng xiè，

固让谢，

chēng bìng bù zú rèn。

称病不足任。

tài hòu yì cán。

太后亦惭。

yú shì shàng yuē tiān xià fāng yǒu jí，

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

wáng sūn nìng kě yǐ ràng xié nǎi bài yīng wèi dà jiàng jūn，

王孙宁可以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

cì jīn qiān jīn。

赐金千斤。

yīng yán yuán àng luán bù zhū míng jiàng xián shì zài jiā zhě jìn zhī。

婴言爰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

suǒ cì jīn，

所赐金，

chén láng wǔ xià，

陈廊庑下，

jūn lì guò，

军吏过，

zhé lìng cái qǔ wèi yòng，

辄令财取为用，

jīn wú rù jiā zhě。

金无入家者。

yīng shǒu xíng yáng，

婴守荥阳，

jiān qí zhào bīng。

监齐、赵兵。

qī guó pò，

七国破，

fēng wèi wèi qí hóu。

封为魏其侯。

yóu shì bīn kè zhēng guī zhī。

游士宾客争归之。

měi cháo yì dà shì，

每朝议大事，

tiáo hóu wèi qí，

条侯、魏其，

liè hóu mò gǎn yǔ kàng lǐ。

列侯莫敢与亢礼。

sì nián，

四年，

lì lì tài zǐ，

立栗太子，

yǐ yīng wèi fù。

以婴为傅。

qī nián，

七年，

lì tài zǐ fèi，

栗太子废，

yīng zhēng fú néng dé，

婴争弗能得，

xiè bìng，

谢病，

píng jū lán tián nán shān xià shù yuè，

屏居蓝田南山下数月，

zhū dòu bīn kè biàn shì shuō，

诸窦宾客辩士说，

mò néng lái。

莫能来。

liáng rén gāo suì nǎi shuō yīng yuē néng fù guì jiāng jūn zhě，

梁人高遂乃说婴曰：“能富贵将军者，

shàng yě néng qīn jiāng jūn zhě，

上也；能亲将军者，

tài hòu yě。

太后也。

jīn jiāng jūn fù tài zǐ，

今将军傅太子，

tài zǐ fèi，

太子废，

zhēng bù néng bá，

争不能拔，

yòu bù néng sǐ，

又不能死，

zì yǐn xiè bìng，

自引谢病，

yōng zhào nǚ píng xián chù ér bù cháo，

拥赵女屏闲处而不朝，

zhǐ jiā duì zì míng，

只加怼自明，

yáng zhǔ zhī guò。

扬主之过。

yǒu rú liǎng gōng shì jiāng jūn，

有如两宫奭将军，

zé qī zǐ wú lèi yǐ。

则妻子无类矣。

yīng rán zhī，

”婴然之，

nǎi qǐ，

乃起，

cháo qǐng rú gù。

朝请如故。

táo hóu miǎn xiāng，

桃侯免相，

dòu tài hòu shù yán wèi qí。

窦太后数言魏其。

jǐng dì yuē tài hòu qǐ yǐ chén yǒu ài xiāng wèi qí zhě wèi qí zhān zhān zì xǐ ěr，

景帝曰：“太后岂以臣有爱相魏其者？魏其沾沾自喜耳，

duō yì，

多易，

nán yǐ wéi xiāng chí zhòng。

难以为相持重。

suì bù yòng，

”遂不用，

yòng jiàn líng hóu wèi wǎn wèi chéng xiàng。

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tián fén，

田蚡，

xiào jǐng wáng huáng hòu tóng mǔ dì yě，

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

shēng cháng líng。

生长陵。

dòu yīng yǐ wèi dà jiàng jūn，

窦婴已为大将军，

fāng shèng，

方盛，

fén wèi zhū cáo láng，

蚡为诸曹郎，

wèi guì，

未贵，

wǎng lái shì jiǔ yīng suǒ，

往来侍酒婴所，

guì qǐ rú zi xìng。

跪起如子姓。

jí xiào jǐng wǎn jié，

及孝景晚节，

fén yì guì xìng，

蚡益贵幸，

wèi zhōng dài fū。

为中大夫。

biàn yǒu kǒu，

辩有口，

xué pán yú zhū shū，

学《盘盂》诸书，

wáng huáng hòu xián zhī。

王皇后贤之。

xiào jǐng bēng，

孝景崩，

wǔ dì chū jí wèi，

武帝初即位，

fén yǐ jiù fēng wèi wǔ ān hóu，

蚡以舅封为武安侯，

dì shèng wèi zhōu yáng hóu。

弟胜为周阳侯。

fén xīn yòng shì，

蚡新用事，

bēi xià bīn kè，

卑下宾客，

jìn míng shì jiā jū zhě guì zhī，

进名士家居者贵之，

yù yǐ qīng zhū jiàng xiāng。

欲以倾诸将相。

shàng suǒ tián fǔ，

上所填抚，

duō fén bīn kè jì cè。

多蚡宾客计策。

huì chéng xiàng wǎn bìng miǎn，

会丞相绾病免，

shàng yì zhì chéng xiàng tài wèi。

上议置丞相、太尉。

jí fú shuō fén yuē wèi qí hóu guì jiǔ yǐ，

藉福说蚡曰：“魏其侯贵久矣，

sù tiān xià shì guī zhī。

素天下士归之。

jīn jiāng jūn chū xìng，

今将军初兴，

wèi rú，

未如，

jí shàng yǐ jiāng jūn wèi xiāng，

即上以将军为相，

bì ràng wèi qí。

必让魏其。

wèi qí wèi xiāng，

魏其为相，

jiāng jūn bì wèi tài wèi。

将军必为太尉。

tài wèi xiāng zūn děng ěr，

太尉、相尊等耳，

yǒu ràng xián míng。

有让贤名。

fén nǎi wēi yán tài hòu fēng shàng，

”蚡乃微言太后风上，

yú shì nǎi yǐ yīng wèi chéng xiàng，

于是乃以婴为丞相，

fén wèi tài wèi。

蚡为太尉。

jí fú hè yīng，

藉福贺婴，

yīn diào yuē jūn hóu zī xìng xǐ shàn jí è，

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

fāng jīn shàn rén yù jūn hóu，

方今善人誉君侯，

gù zhì chéng xiàng rán è rén zhòng，

故至丞相；然恶人众，

yì qiě huǐ jūn hóu。

亦且毁君侯。

jūn hóu néng jiān róng，

君侯能兼容，

zé xìng jiǔ bù néng，

则幸久；不能，

jīn yǐ huǐ qù yǐ。

今以毁去矣。

yīng bù tīng。

”婴不听。

yīng fén jù hǎo rú shù，

婴、蚡俱好儒术，

tuī gǔ zhào wǎn wèi yù shǐ dài fū，

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

wáng zāng wèi láng zhōng lìng。

王臧为郎中令。

yíng lǔ shēn gōng，

迎鲁申公，

yù shè míng táng，

欲设明堂，

lìng liè hóu jiù guó，

令列侯就国，

chú guān，

除关，

yǐ lǐ wèi fú zhì，

以礼为服制，

yǐ xìng tài píng。

以兴太平。

jǔ zhé zhū dòu zōng shì wú xíng zhě，

举谪诸窦宗室无行者，

chú qí shǔ jí。

除其属籍。

zhū wài jiā wèi liè hóu，

诸外家为列侯，

liè hóu duō shàng gōng zhǔ，

列侯多尚公主，

jiē bù yù jiù guó，

皆不欲就国，

yǐ gù huǐ rì zhì dòu tài hòu。

以故毁日至窦太后。

tài hòu hǎo huáng lǎo yán，

太后好黄、老言，

ér yīng fén zhào wǎn děng wù lóng tuī rú shù，

而婴、蚡、赵绾等务隆推儒术，

biǎn dào jiā yán，

贬道家言，

shì yǐ dòu tài hòu zī bù shuō。

是以窦太后滋不说。

èr nián，

二年，

yù shǐ dài fū zhào wǎn qǐng wú zòu shì dōng gōng。

御史大夫赵绾请毋奏事东宫。

dòu tài hòu dà nù，

窦太后大怒，

yuē cǐ yù fù wèi xīn yuán píng xié nǎi bà zhú zhào wǎn wáng zāng，

曰：“此欲复为新垣平邪！”乃罢逐赵绾、王臧，

ér miǎn chéng xiàng yīng tài wèi fén，

而免丞相婴、太尉蚡，

yǐ bǎi zhì hóu xǔ chāng wèi chéng xiàng，

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

wǔ qiáng hóu zhuāng qīng dí wèi yù shǐ dài fū。

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

yīng fén yǐ hòu jiā jū。

婴、蚡以侯家居。

fén suī bù rèn zhí，

蚡虽不任职，

yǐ wáng tài hòu gù qīn xìng，

以王太后故亲幸，

shù yán shì，

数言事，

duō xiào，

多效，

shì lì qū shì lì zhě jiē qù yīng ér guī fén。

士吏趋势利者皆去婴而归蚡。

fén rì yì héng。

蚡日益横。

liù nián，

六年，

dòu tài hòu bēng，

窦太后崩，

chéng xiàng chāng yù shǐ dài fū qīng dí zuò sāng shì bù bàn，

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

miǎn。

免。

shàng yǐ fén wèi chéng xiàng，

上以蚡为丞相，

dà sī nóng hán ān guó wèi yù shǐ dài fū。

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tiān xià shì jùn zhū hóu yù yì fù fén。

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蚡。

fén wéi rén mào qīn，

蚡为人貌侵，

shēng guì shén。

生贵甚。

yòu yǐ wéi zhū hóu wáng duō zhǎng，

又以为诸侯王多长，

shàng chū jí wèi，

上初即位，

fù yú chūn qiū，

富于春秋，

fén yǐ fèi fù wèi xiāng，

蚡以肺附为相，

fēi tòng zhé jié yǐ lǐ qū zhī，

非痛折节以礼屈之，

tiān xià bù sù。

天下不肃。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chéng xiàng rù zòu shì，

丞相入奏事，

yǔ yí rì，

语移日，

suǒ yán jiē tīng。

所言皆听。

jiàn rén huò qǐ jiā zhì èr qiān dàn，

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

quán yí zhǔ shàng。

权移主上。

shàng nǎi yuē jūn chú lì jǐn wèi wú yì yù chú lì。

上乃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

cháng qǐng kǎo gōng dì yì zhái，

”尝请考工地益宅，

shàng nù yuē suì qǔ wǔ kù shì hòu nǎi tuì。

上怒曰：“遂取武库！”是后乃退。

zhào kè yǐn，

召客饮，

zuò qí xiōng gài hóu běi xiāng，

坐其兄盖侯北乡，

zì zuò dōng xiāng，

自坐东乡，

yǐ wéi hàn xiāng zūn，

以为汉相尊，

bù kě yǐ xiōng gù sī ráo。

不可以兄故私桡。

yóu cǐ zī jiāo，

由此滋骄，

zhì zhái jiǎ zhū dì，

治宅甲诸第，

tián yuán jí gāo yú，

田园极膏腴，

shì mǎi jùn xiàn qì wù xiāng shǔ yú dào。

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

qián táng luó zhōng gǔ，

前堂罗钟鼓，

lì qū zhān hòu fáng fù nǚ yǐ bǎi shù。

立曲旃；后房妇女以百数。

zhū zòu zhēn wù gǒu mǎ wán hǎo，

诸奏珍物狗马玩好，

bù kě shèng shǔ。

不可胜数。

ér yīng shī dòu tài hòu，

而婴失窦太后，

yì shū bù yòng，

益疏不用，

wú shì，

无势，

zhū gōng shāo zì yǐn ér dài ào，

诸公稍自引而怠骜，

wéi guàn fū dú fǒu。

唯灌夫独否。

gù yīng mò mò bù dé yì，

故婴墨墨不得意，

ér hòu yù fū yě。

而厚遇夫也。

guàn fū zì zhòng rú，

灌夫字仲孺，

yǐng yīn rén yě。

颍阴人也。

fù zhāng mèng，

父张孟，

cháng wèi yǐng yīn hóu guàn yīng shè rén，

尝为颍阴侯灌婴舍人，

de xìng，

得幸，

yīn jìn zhī，

因进之，

zhì èr qiān dàn，

至二千石，

gù méng guàn shì xìng wèi guàn mèng。

故蒙灌氏姓为灌孟。

wú chǔ fǎn shí，

吴、楚反时，

yǐng yīn hóu guàn yīng wèi jiāng jūn，

颍阴侯灌婴为将军，

shǔ tài wèi，

属太尉，

qǐng mèng wèi xiào wèi。

请孟为校尉。

fū yǐ qiān rén yǔ fù jù。

夫以千人与父俱。

mèng nián lǎo，

孟年老，

yǐng yīn hóu qiáng qǐng zhī，

颍阴侯强请之，

yù yù bù dé yì，

郁郁不得意，

gù zhàn cháng xiàn jiān，

故战常陷坚，

suì sǐ wú jūn zhōng。

遂死吴军中。

hàn fǎ，

汉法，

fù zǐ jù，

父子俱，

yǒu sǐ shì，

有死事，

dé yǔ sàng guī，

得与丧归，

fū bù kěn suí sàng guī。

夫不肯随丧归。

fèn yuē yuàn qǔ wú wáng ruò jiāng jūn tóu yǐ bào fù chóu yú shì fū bèi jiǎ chí jǐ，

奋曰：“愿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仇！”于是夫被甲持戟，

mù jūn zhōng zhuàng shì suǒ shàn yuàn cóng shù shí rén。

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数十人。

jí chū bì mén，

及出壁门，

mò gǎn qián。

莫敢前。

dú liǎng rén jí cóng nú shí yú qí chí rù wú jūn，

独两人及从奴十余骑驰入吴军，

zhì xì xià，

至戏下，

suǒ shā shāng shù shí rén。

所杀伤数十人。

bù dé qián，

不得前，

fù huán zǒu hàn bì，

复还走汉壁，

wáng qí nú，

亡其奴，

dú yǔ yī qí guī。

独与一骑归。

fū shēn zhōng dà chuàng shí yú，

夫身中大创十余，

shì yǒu wàn jīn liáng yào，

适有万金良药，

gù dé wú sǐ。

故得无死。

chuàng shǎo chōu，

创少瘳，

yòu fù qǐng jiāng jūn yuē wú yì zhī wú bì qū zhé，

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曲折，

qǐng fù wǎng。

请复往。

jiāng jūn zhuàng ér yì zhī，

”将军壮而义之，

kǒng wáng fū，

恐亡夫，

nǎi yán tài wèi，

乃言太尉，

tài wèi zhào gù zhǐ zhī。

太尉召固止之。

wú jūn pò，

吴军破，

fū yǐ cǐ míng wén tiān xià。

夫以此名闻天下。

yǐng yīn hóu yán fū，

颍阴侯言夫，

fū wèi láng zhōng jiàng。

夫为郎中将。

shù suì，

数岁，

zuò fǎ qù，

坐法去，

jiā jū cháng ān zhōng，

家居长安中，

zhū gōng mò bù chēng，

诸公莫不称，

yóu shì fù wèi dài xiāng。

由是复为代相。

wǔ dì jí wèi，

武帝即位，

yǐ wéi huái yáng tiān xià jiāo，

以为淮阳天下郊，

jìn bīng chù，

劲兵处，

gù xǐ fū wèi huái yáng tài shǒu。

故徙夫为淮阳太守。

rén wéi tài pú。

人为太仆。

èr nián，

二年，

fū yǔ cháng lè wèi wèi dòu fǔ yǐn，

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

qīng zhòng bù dé，

轻重不得，

fū zuì，

夫醉，

bó fǔ。

搏甫。

fǔ，

甫，

dòu tài hòu kūn dì。

窦太后昆弟。

shàng kǒng tài hòu zhū fū，

上恐太后诛夫，

xǐ fū wèi yàn xiāng。

徙夫为燕相。

shù suì，

数岁，

zuò fǎ miǎn，

坐法免，

jiā jū cháng ān。

家居长安。

fū wéi rén gāng zhí，

夫为人刚直，

shǐ jiǔ，

使酒，

bù hǎo miàn yú。

不好面谀。

guì qī zhū shì zài jǐ zhī yòu，

贵戚诸势在己之右，

yù bì líng zhī shì zài jǐ zuǒ，

欲必陵之；士在己左，

yù pín jiàn，

愈贫贱，

yóu yì lǐ jìng，

尤益礼敬，

yǔ jūn。

与钧。

chóu rén guǎng zhòng，

稠人广众，

jiàn chǒng xià bèi。

荐宠下辈。

shì yì yǐ cǐ duō zhī。

士亦以此多之。

fū bù hǎo wén xué，

夫不好文学，

xǐ rèn xiá，

喜任侠，

yǐ rán nuò。

已然诺。

zhū suǒ yǔ jiāo tōng，

诸所与交通，

wú fēi háo jié dà huá。

无非豪桀大猾。

jiā lěi shù qiān wàn，

家累数千万，

shí kè rì shù shí bǎi rén。

食客日数十百人。

bō chí tián yuán，

波池田园，

zōng zú bīn kè wèi quán lì，

宗族宾客为权利，

héng yǐng chuān。

横颍川。

yǐng chuān ér gē zhī yuē yǐng shuǐ qīng，

颍川儿歌之曰：“颍水清，

guàn shì níng yǐng shuǐ zhuó，

灌氏宁；颍水浊，

guàn shì zú。

灌氏族。

fū jiā jū，

” 夫家居，

qīng xiàng shì zhōng bīn kè yì shuāi。

卿相侍中宾客益衰。

jí dòu yīng shī shì，

及窦婴失势，

yì yù yǐ fū yǐn shéng pái gēn shēng píng mù zhī hòu qì zhě。

亦欲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

fū yì dé yīng tōng liè hóu zōng shì wéi míng gāo。

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

liǎng rén xiāng wèi yǐn zhòng，

两人相为引重，

qí yóu rú fù zǐ rán，

其游如父子然，

xiāng de huān shén，

相得欢甚，

wú yàn，

无厌，

hèn xiāng zhī zhī wǎn。

恨相知之晚。

fū cháng yǒu fú，

夫尝有服，

guò chéng xiàng fén。

过丞相蚡。

fén cóng róng yuē wú yù yǔ zhòng rú guò wèi qí hóu，

蚡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

huì zhòng rú yǒu fú。

会仲孺有服。

fū yuē jiāng jūn nǎi kěn xìng lín kuàng wèi qí hóu，

”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

fū ān gǎn yǐ fú wèi jiě qǐng yǔ wèi qí jù，

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具，

jiāng jūn dàn rì zǎo lín。

将军旦日蚤临。

fén xǔ nuò。

”蚡许诺。

fū yǐ yǔ yīng。

夫以语婴。

yīng yǔ fū rén yì shì niú jiǔ，

婴与夫人益市牛酒，

yè sǎ sǎo zhāng jù zhì dàn。

夜洒扫张具至旦。

píng míng，

平明，

lìng mén xià hóu sī。

令门下侯司。

zhì rì zhōng，

至日中，

fén bù lái。

蚡不来。

yīng wèi fū yuē chéng xiàng qǐ wàng zhī zāi fū bù yì，

婴谓夫曰：“丞相岂忘之哉？”夫不怿，

yuē fū yǐ fú qǐng，

曰：“夫以服请，

bù yí。

不宜。

nǎi jià，

”乃驾，

zì wǎng yíng fén。

自往迎蚡。

fén tè qián xì xǔ fū，

蚡特前戏许夫，

shū wú yì wǎng。

殊无意往。

fū zhì mén，

夫至门，

fén shàng wò yě。

蚡尚卧也。

yú shì fū jiàn，

于是夫见，

yuē jiāng jūn zuó rì xìng xǔ guò wèi qí，

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

wèi qí fū qī zhì xiàn，

魏其夫妻治县，

zhì jīn wèi gǎn cháng shí。

至今未敢尝食。

fén wù，

”蚡悟，

xiè yuē wú zuì，

谢曰：“吾醉，

wàng yǔ zhòng rú yán。

忘与仲孺言。

nǎi jià wǎng。

”乃驾往。

wǎng yòu xú xíng，

往又徐行，

fū yù yì nù。

夫愈益怒。

jí yǐn jiǔ hān，

及饮酒酣，

fū qǐ wǔ shǔ fén，

夫起舞属蚡，

fén bù qǐ。

蚡不起。

fū xǐ zuò，

夫徙坐，

yǔ qīn zhī。

语侵之。

yīng nǎi fú fū qù，

婴乃扶夫去，

xiè fén。

谢蚡。

fén zú yǐn zhì yè，

蚡卒饮至夜，

jí huān ér qù。

极欢而去。

hòu fén shǐ jí fú qǐng yīng chéng nán tián，

后蚡使藉福请婴城南田，

yīng dà wàng yuē lǎo pú suī qì，

婴大望曰：“老仆虽弃，

jiāng jūn suī guì，

将军虽贵，

nìng kě yǐ shì xiāng duó hū bù xǔ。

宁可以势相夺乎！”不许。

fū wén，

夫闻，

nù mà fú。

怒骂福。

fú è liǎng rén yǒu xì，

福恶两人有隙，

nǎi mán hǎo xiè fén yuē wèi qí lǎo qiě sǐ，

乃谩好谢蚡曰：“魏其老且死，

yì rěn，

易忍，

qiě dài zhī。

且待之。

yǐ ér fén wén yīng fū shí nù bù yǔ，

”已而蚡闻婴、夫实怒不予，

yì nù yuē wèi qí zi cháng shā rén，

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

fén huó zhī。

蚡活之。

fén shì wèi qí wú suǒ bù kě，

蚡事魏其无所不可，

ài shù qǐng tián qiě guàn fū hé yǔ yě wú bù gǎn fù qiú tián yóu cǐ dà nù。

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由此大怒。

yuán guāng sì nián chūn，

元光四年春，

fén yán guàn fū jiā zài yǐng chuān，

蚡言灌夫家在颍川，

héng shén，

横甚，

mín kǔ zhī。

民苦之。

qǐng àn zhī。

请案之。

shàng yuē cǐ chéng xiàng shì，

上曰：“此丞相事，

hé qǐng fū yì chí fén yīn shì，

何请？”夫亦持蚡阴事，

wèi jiān lì，

为奸利，

shòu huái nán wáng jīn yǔ yǔ yán。

受淮南王金与语言。

bīn kè jū jiān，

宾客居间，

suì yǐ，

遂已，

jù jiě。

俱解。

xià，

夏，

fén qǔ yàn wáng nǚ wèi fū rén，

蚡取燕王女为夫人，

tài hòu zhào zhào liè hóu zōng shì jiē wǎng hè。

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

yīng guò fū，

婴过夫，

yù yǔ jù。

欲与俱。

fū xiè yuē fū shù yǐ jiǔ shī guò chéng xiàng，

夫谢曰：“夫数以酒失过丞相，

chéng xiàng jīn zhě yòu yǔ fū yǒu xì。

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隙。

yīng yuē shì yǐ jiě。

”婴曰：“事已解。

qiáng yǔ jù。

”强与俱。

jiǔ hān，

酒酣，

fén qǐ wèi shòu，

蚡起为寿，

zuò jiē bì xí fú。

坐皆避席伏。

yǐ yīng wèi shòu，

已婴为寿，

dú gù rén bì xí，

独故人避席，

yú bàn xī xí。

余半膝席。

fū xíng jiǔ，

夫行酒，

zhì fén，

至蚡，

fén xī xí yuē bù néng mǎn shāng。

蚡膝席曰：“不能满觞。

fū nù，

”夫怒，

yīn xī xiào yuē jiāng jūn guì rén yě，

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

bì zhī shí fén bù kěn。

毕之！”时蚡不肯。

xíng jiǔ cì zhì lín rǔ hóu guàn xián，

行酒次至临汝侯灌贤，

xián fāng yǔ chéng bù shí ěr yǔ，

贤方与程不识耳语，

yòu bù bì xí。

又不避席。

fū wú suǒ fā nù，

夫无所发怒，

nǎi mà xián yuē píng shēng huǐ chéng bù shí bù zhí yī qián，

乃骂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

jīn rì zhǎng zhě wèi shòu，

今日长者为寿，

nǎi xiào nǚ cáo ér tiè niè ěr yǔ fén wèi fū yuē chéng lǐ jù dōng xī gōng wèi wèi，

乃效女曹儿呫嗫耳语！”蚡谓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

jīn zhòng rǔ chéng jiāng jūn，

今众辱程将军，

zhòng rú dú bù wéi lǐ jiāng jūn dì hū fū yuē jīn yuē zhǎn tóu xué xiōng，

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夫曰：“今曰斩头穴匈，

hé zhī chéng lǐ zuò nǎi qǐ gēng yī，

何知程、李！”坐乃起更衣，

shāo shāo qù。

稍稍去。

yīng qù，

婴去，

xì fū。

戏夫。

fū chū，

夫出，

fén suì nù yuē cǐ wú jiāo guàn fū zuì yě。

蚡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也。

nǎi lìng qí liú fū，

”乃令骑留夫，

fū bù dé chū。

夫不得出。

jí fú qǐ wèi xiè，

藉福起为谢，

àn fū xiàng lìng xiè。

案夫项令谢。

fū yù nù，

夫愈怒，

bù kěn shùn。

不肯顺。

fén nǎi xì qí fù fū zhì chuán shě，

蚡乃戏骑缚夫置传舍，

zhào zhǎng shǐ yuē jīn rì zhào zōng shì，

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

yǒu zhào。

有诏。

hé guàn fū mà zuò bù jìng，

”劾灌夫骂坐不敬，

xì jū shì。

系居室。

suì qí qián shì，

遂其前事，

qiǎn lì fēn cáo zhú bǔ zhū guàn shì zhī shǔ，

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

jiē dé qì shì zuì。

皆得弃市罪。

yīng kuì，

婴愧，

wèi zī shǐ bīn kè qǐng，

为资使宾客请，

mò néng jiě。

莫能解。

fén lì jiē wèi ěr mù，

蚡吏皆为耳目，

zhū guàn shì jiē rén nì，

诸灌氏皆仁匿，

fū xì，

夫系，

suì bù dé gào yán fén yīn shì。

遂不得告言蚡阴事。

yīng ruì wèi jiù fū，

婴锐为救夫，

yīng fū rén jiàn yuē guàn jiāng jūn dé zuì chéng xiàng，

婴夫人谏曰：“灌将军得罪丞相，

yǔ tài hòu jiā wù，

与太后家迕，

nìng kě jiù xié yīng yuē hóu zì wǒ dé zhī，

宁可救邪？”婴曰：“侯自我得之，

zì wǒ juān zhī，

自我捐之，

wú suǒ hèn。

无所恨。

qiě zhōng bù lìng guàn zhòng rú dú sǐ，

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

yīng dú shēng。

婴独生。

nǎi nì qí jiā，

”乃匿其家，

qiè chū shàng shū。

窃出上书。

lì zhào rén，

立召人，

jù gào yán guàn fū zuì bǎo shì，

具告言灌夫醉饱事，

bù zú zhū。

不足诛。

shàng rán zhī，

上然之，

cì yīng shí，

赐婴食，

yuē dōng cháo tíng biàn zhī。

曰：“东朝廷辩之。

yīng dōng cháo，

” 婴东朝，

shèng tuī fū shàn，

盛推夫善，

yán qí zuì bǎo dé guò，

言其醉饱得过，

nǎi chéng xiàng yǐ tā shì wū zuì zhī。

乃丞相以它事诬罪之。

fén shèng huǐ fū suǒ wéi héng zì，

蚡盛毁夫所为横恣，

zuì nì bù dào。

罪逆不道。

yīng dù wú kě nài hé，

婴度无可奈何，

yīn yán fén duǎn。

因言蚡短。

fén yuē tiān xià xìng ér ān lè wú shì，

蚡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

fén dé wèi fèi fù，

蚡得为肺附，

suǒ hǎo yīn yuè gǒu mǎ tián zhái，

所好音乐、狗马、田宅，

suǒ ài chàng yōu qiǎo jiàng zhī shǔ，

所爱倡优、巧匠之属，

bù rú wèi qí guàn fū rì yè zhāo jù tiān xià háo jié zhuàng shì yǔ lùn yì，

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

fù fěi ér xīn bàng，

腹诽而心谤，

áng shì tiān，

卬视天，

fǔ huà dì，

俯画地，

pì nì liǎng guān jiān，

辟睨两官间，

xìng tiān xià yǒu biàn，

幸天下有变，

ér yù yǒu dà gōng。

而欲有大功。

chén nǎi bù rú wèi qí děng suǒ wéi。

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为。

shàng wèn cháo chén liǎng rén shú shì yù shǐ dài fū hán ān guó yuē wèi qí yán guàn fū fù sǐ shì，

”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

shēn hé jǐ chí bù cè zhī wú jūn，

身荷戟驰不测之吴军，

shēn bèi shù shí chuàng，

身被数十创，

míng guān sān jūn，

名冠三军，

cǐ tiān xià zhuàng shì，

此天下壮士，

fēi yǒu dà è，

非有大恶，

zhēng bēi jiǔ，

争杯酒，

bù zú yǐn tā guò yǐ zhū yě。

不足引它过以诛也。

wèi qí yán shì。

魏其言是。

chéng xiàng yì yán guàn fū tōng jiān huá，

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

qīn xì mín，

侵细民，

jiā lěi jù wàn，

家累巨万，

héng zì yǐng chuān，

横恣颍川，

léng lì zōng shì，

輘轹宗室，

qīn fàn gǔ ròu，

侵犯骨肉，

cǐ suǒ wèi zhī dà yú gàn，

此所谓‘支大于干，

jìng dà yú gǔ，

胫大于股，

bù zhé bì pī。

不折必披’。

chéng xiàng xìn yì shì。

丞相信亦是。

wéi míng zhǔ cái zhī。

唯明主裁之。

zhǔ jué dū wèi jí àn shì wèi qí。

”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

nèi shǐ zhèng dāng shí shì wèi qí，

内史郑当时是魏其，

hòu bù jiān。

后不坚。

yú jiē mò gǎn duì。

余皆莫敢对。

shàng nù nèi shǐ yuē gōng píng shēng shù yán wèi qí wǔ ān cháng duǎn，

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

jīn rì tíng lùn，

今日廷论，

jú qù xiào yuán xià jū，

局趣效辕下驹，

wú bìng zhǎn ruò shǔ yǐ jí bà qǐ rù，

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

shàng shí tài hòu。

上食太后。

tài hòu yì yǐ shǐ rén hòu sī，

太后亦已使人候司，

jù yǐ yǔ tài hòu。

具以语太后。

tài hòu nù，

太后怒，

bù shí，

不食，

yuē wǒ zài yě，

曰：“我在也，

ér rén jiē jí wú dì，

而人皆藉吾弟，

lìng wǒ bǎi suì hòu，

令我百岁后，

jiē yú ròu zhī hū qiě dì níng néng wéi shí rén xié cǐ tè dì zài，

皆鱼肉之乎！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

jí lù lù，

即录录，

shè bǎi suì hòu，

设百岁后，

shì shǔ níng yǒu kě xìn zhě hū shàng xiè yuē jù wài jiā，

是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外家，

gù tíng biàn zhī。

故廷辨之。

bù rán，

不然，

cǐ yī yù lì suǒ jué ěr。

此一狱吏所决耳。

shì shí，

”是时，

láng zhōng lìng shí jiàn wèi shàng fèn bié yán liǎng rén。

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

fén yǐ bà cháo，

蚡已罢朝，

chū zhǐ chē mén，

出止车门，

zhào yù shǐ dài fū ān guó zài，

召御史大夫安国载，

nù yuē yǔ zhǎng rú gòng yī tū wēng，

怒曰：“与长孺共一秃翁，

hé wéi shǒu shǔ liǎng duān ān guó liáng jiǔ wèi fén yuē jūn hé bù zì xǐ fū wèi qí huǐ jūn，

何为首鼠两端？”安国良久谓蚡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

jūn dāng miǎn guān jiě yìn shòu guī，

君当免冠解印绶归，

yuē chén yǐ fèi fù xìng de dài zuì，

曰‘臣以肺附幸得待罪，

gù fēi qí rèn，

固非其任，

wèi qí yán jiē shì。

魏其言皆是。

rú cǐ，

’如此，

shàng bì duō jūn yǒu ràng，

上必多君有让，

bù fèi jūn。

不废君。

wèi qí bì kuì，

魏其必愧，

dù mén chǐ zé shé zì shā。

杜门齿齰舌自杀。

jīn rén huǐ jūn，

今人毁君，

jūn yì huǐ zhī，

君亦毁之，

pì rú yào shù nǚ zǐ zhēng yán，

譬如要竖女子争言，

hé qí wú dà tǐ yě fén xiè yuē zhēng shí zhēng，

何其无大体也！”蚡谢曰：“争时争，

bù zhī chū cǐ。

不知出此。

yú shì shàng shǐ yù shǐ bù zé yīng suǒ yán guàn fū pō bù chóu，

” 于是上使御史簿责婴所言灌夫颇不雠，

hé xì dū sī kōng。

劾系都司空。

xiào jǐng shí，

孝景时，

yīng cháng shòu yí zhào，

婴尝受遗诏，

yuē shì yǒu bù biàn，

曰“事有不便，

yǐ pián yí lùn shàng。

以便宜论上”。

jí xì，

及系，

guàn fū zuì zhì zú，

灌夫罪至族，

shì rì jí，

事日急，

zhū gōng mò gǎn fù míng yán yú shàng。

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

yīng nǎi shǐ kūn dì zǐ shàng shū yán zhī，

婴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

xìng de zhào jiàn。

幸得召见。

shū zòu，

书奏，

àn shàng shū，

案尚书，

dà xíng wú yí zhào。

大行无遗诏。

zhào shū dú zāng yīng jiā，

诏书独臧婴家，

yīng jiā chéng fēng。

婴家丞封。

nǎi hé yīng jiǎo xiān dì zhào hài，

乃劾婴矫先帝诏害，

zuì dāng qì shì。

罪当弃市。

wǔ nián shí yuè，

五年十月，

xī lùn guàn fū zhī shǔ。

悉论灌夫支属。

yīng liáng jiǔ nǎi wén yǒu hé，

婴良久乃闻有劾，

jí yáng bìng fèi，

即阳病痱，

bù shí yù sǐ。

不食欲死。

huò wén shàng wú yì shā yīng，

或闻上无意杀婴，

fù shí，

复食，

zhì bìng，

治病，

yì dìng bù sǐ yǐ。

议定不死矣。

nǎi yǒu fēi yǔ wèi è yán wén shàng，

乃有飞语为恶言闻上，

gù yǐ shí èr yuè huì lùn qì shì wèi chéng。

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

chūn，

春，

fén jí，

蚡疾，

yī shēn jǐn tòng，

一身尽痛，

ruò yǒu jī zhě，

若有击者，

hū fú xiè zuì。

呼服谢罪。

shàng shǐ shì guǐ zhě zhān zhī，

上使视鬼者瞻之，

yuē wèi qí hóu yǔ guàn fū gòng shǒu，

曰：“魏其侯与灌夫共守，

chī yù shā zhī。

笞欲杀之。

jìng sǐ。

”竟死。

zi tián sì，

子恬嗣，

yuán shuò zhōng yǒu zuì miǎn。

元朔中有罪免。

hòu huái nán wáng ān móu fǎn，

后淮南王安谋反，

jué。

觉。

shǐ ān rù cháo shí，

始安入朝时，

fén wèi tài wèi，

蚡为太尉，

yíng ān bà shàng，

迎安霸上，

wèi ān yuē shàng wèi yǒu tài zǐ，

谓安曰：“上未有太子，

dài wáng zuì xián，

大王最贤，

gāo zǔ sūn，

高祖孙，

jí gōng chē yàn jià，

即宫车晏驾，

fēi dài wáng lì，

非大王立，

shàng shuí lì zāi huái nán wáng dà xǐ，

尚谁立哉？”淮南王大喜，

hòu yí jīn qián cái wù。

厚遗金钱财物。

shàng zì yīng fū shì shí bù zhí fén，

上自婴、夫事时不直蚡，

tè wèi tài hòu gù。

特为太后故。

jí wén huái nán shì，

及闻淮南事，

shàng yuē shǐ wǔ ān hóu zài zhě，

上曰：“使武安侯在者，

zú yǐ。

族矣。

hán ān guó zì cháng rú，

” 韩安国字长孺，

liáng chéng ān rén yě，

梁成安人也，

hòu tú suī yáng。

后徒睢阳。

cháng shòu hán zi zá shuō zōu tián shēng suǒ。

尝受《韩子》、杂说邹田生所。

shì liáng xiào wáng，

事梁孝王，

wèi zhōng dài fū。

为中大夫。

wú chǔ fǎn shí，

吴、楚反时，

xiào wáng shǐ ān guó jí zhāng yǔ wèi jiāng，

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

gǎn wú bīng yú dōng jiè。

扞吴兵于东界。

zhāng yǔ lì zhàn，

张羽力战，

ān guó chí zhòng，

安国持重，

yǐ gù wú bù néng guò liáng。

以故吴不能过梁。

wú chǔ pò ān guó zhāng yǔ míng yóu cǐ xiǎn liáng。

吴、楚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梁。

liáng wáng yǐ zhì qīn gù，

梁王以至亲故，

dé zì zhì xiāng èr qiān dàn，

得自置相、二千石，

chū rù yóu xì，

出入游戏，

tiě yú tiān zǐ。

僣于天子。

tiān zǐ wén zhī，

天子闻之，

xīn bù shàn。

心不善。

tài hòu zhī dì fú shàn，

太后知帝弗善，

nǎi nù liáng shǐ zhě，

乃怒梁使者，

fú jiàn，

弗见，

àn zé wáng suǒ wéi。

案责王所为。

ān guó wèi liáng shǐ，

安国为梁使，

jiàn dà cháng gōng zhǔ ér qì yuē hé liáng wáng wéi rén zi zhī xiào，

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

wéi rén chén zhī zhōng，

为人臣之忠，

ér tài hòu céng bù xǐng yě fū qián rì wú chǔ qí zhào qī guó fǎn，

而太后曾不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

zì guān yǐ dōng jiē hé cóng ér xī xiàng，

自关以东皆合从而西向，

wéi liáng zuì qīn，

唯梁最亲，

wéi xiàn nán。

为限难。

liáng wáng niàn tài hòu dì zài zhōng，

梁王念太后、帝在中，

ér zhū hóu rǎo luàn，

而诸侯扰乱，

yī yán qì shù xíng ér xià，

壹言泣数行而下，

guì sòng chén děng liù rén jiāng bīng jī què wú chǔ wú chǔ yǐ gù bīng bù gǎn xī，

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

ér zú pò wáng，

而卒破亡，

liáng zhī lì yě。

梁之力也。

jīn tài hòu yǐ xiǎo kē lǐ zé wàng liáng wáng。

今太后以小苛礼责望梁王。

liáng wáng fù xiōng jiē dì wáng，

梁王父兄皆帝王，

ér suǒ jiàn zhě dà，

而所见者大，

gù chū chēng bì，

故出称跸，

rù yán jǐng，

入言警，

chē qí jiē dì suǒ cì，

车旗皆帝所赐，

jí yǐ hù bǐ xiǎo xiàn，

即以嫮鄙小县，

qū chí guó zhōng，

驱驰国中，

yù kuā zhū hóu，

欲夸诸侯，

lìng tiān xià zhī tài hòu dì ài zhī yě。

令天下知太后、帝爱之也。

jīn liáng shǐ lái，

今梁使来，

zhé àn zé zhī，

辄案责之，

liáng wáng kǒng，

梁王恐，

rì yè zī qì sī mù，

日夜滋泣思慕，

bù zhī suǒ wéi。

不知所为。

hé liáng wáng zhī zhōng xiào ér tài hòu bù xù yě cháng gōng zhǔ jù yǐ gào tài hòu，

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恤也？”长公主具以告太后，

tài hòu xǐ yuē wèi dì yán zhī。

太后喜曰：“为帝言之。

yán zhī，

”言之，

dì xīn nǎi jiě，

帝心乃解，

ér miǎn guān xiè tài hòu yuē xiōng dì bù néng xiāng jiào，

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

nǎi wèi tài hòu yí yōu。

乃为太后遗忧。

xī jiàn liáng shǐ，

”悉见梁使，

hòu cì zhī。

厚赐之。

qí hòu，

其后，

liáng wáng yì qīn huān。

梁王益亲欢。

tài hòu cháng gōng zhǔ gèng cì ān guó zhí qiān yú jīn。

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直千余金。

yóu cǐ xiǎn，

由此显，

jié yú hàn。

结于汉。

qí hòu，

其后，

ān guó zuò fǎ dǐ zuì，

安国坐法抵罪，

méng yù lì tián shēn rǔ ān guó。

蒙狱吏田申辱安国。

ān guó yuē sǐ huī dú bù fù rán hū jiǎ yuē rán jí nì zhī。

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甲曰：“然即溺之。

jū wú jǐ，

”居无几，

liáng nèi shǐ quē，

梁内史缺，

hàn shǐ shǐ zhě bài ān guó wèi liáng nèi shǐ，

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

qǐ tú zhōng wèi èr qiān dàn。

起徒中为二千石。

tián jiǎ wáng。

田甲亡。

ān guó yuē jiǎ bù jiù guān，

安国曰：“甲不就官，

wǒ miè ér zōng。

我灭而宗。

jiǎ ròu tǎn xiè，

”甲肉袒谢，

ān guó xiào yuē gōng děng zú yǔ zhì hū zú shàn yù zhī。

安国笑曰：“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nèi shǐ zhī quē yě，

内史之缺也，

wáng xīn dé qí rén gōng sūn guǐ，

王新得齐人公孙诡，

shuō zhī，

说之，

yù qǐng wèi nèi shǐ。

欲请为内史。

dòu tài hòu wén，

窦太后闻，

nǎi zhào wáng yǐ ān guó wèi nèi shǐ。

乃诏王以安国为内史。

gōng sūn guǐ yáng shèng shuō wáng qiú wèi dì tài zǐ jí yì dì shì，

公孙诡、羊胜说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

kǒng hàn dà chén bù tīng，

恐汉大臣不听，

nǎi yīn shǐ rén cì hàn yòng shì móu chén。

乃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

jí shā gù wú xiāng yuán àng，

及杀故吴相爰盎，

jǐng dì suì wén guǐ shèng děng jì huà，

景帝遂闻诡、胜等计划，

nǎi qiǎn shǐ bǔ guǐ shèng，

乃遣使捕诡、胜，

bì děi。

必得。

hàn shǐ shí bèi zhì liáng，

汉使十辈至梁，

xiāng yǐ xià jǔ guó dà suǒ，

相以下举国大索，

yuè yú fú dé。

月余弗得。

ān guó wén guǐ shèng nì wáng suǒ，

安国闻诡、胜匿王所，

nǎi rù jiàn wáng ér qì yuē zhǔ rǔ zhě chén sǐ。

乃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

dài wáng wú liáng chén，

大王无良臣，

gù fēn fēn zhì cǐ。

故纷纷至此。

jīn shèng guǐ bù dé，

今胜、诡不得，

qǐng cí cì sǐ。

请辞赐死。

wáng yuē hé zhì cǐ ān guó qì shù háng xià，

”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

yuē dài wáng zì dù yú huáng dì，

曰：“大王自度于皇帝，

shú yǔ tài shàng huáng zhī yǔ gāo dì jí huáng dì yǔ lín jiāng wáng qīn wáng yuē fú rú yě。

孰与太上皇之与高帝及皇帝与临江王亲？”王曰：“弗如也。

ān guó yuē fū tài shàng huáng lín jiāng qīn fù zǐ jiān，

”安国曰：“夫太上皇、临江亲父子间，

rán gāo dì yuē tí sān chǐ qǔ tiān xià zhě zhèn yě，

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

gù tài shàng zhōng bù dé zhì shì，

故太上终不得制事，

jū yú lì yáng。

居于栎阳。

lín jiāng，

临江，

shì zhǎng tài zǐ，

适长太子，

yǐ yī yán guò，

以一言过，

fèi wáng lín jiāng yòng gōng yuán shì，

废王临江；用宫垣事，

zú zì shā zhōng wèi fǔ。

卒自杀中尉府。

hé zhě zhì tiān xià zhōng bù yòng sī luàn gōng。

何者？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

yǔ yuē suī yǒu qīn fù，

语曰：‘虽有亲父，

ān zhī bù wéi hǔ suī yǒu qīn xiōng，

安知不为虎？虽有亲兄，

ān zhī bù wéi láng jīn dài wáng liè zài zhū hóu，

安知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

xù xié chén fú shuō，

訹邪臣浮说，

fàn shàng jìn，

犯上禁，

ráo míng fǎ。

桡明法。

tiān zǐ yǐ tài hòu gù，

天子以太后故，

bù rěn zhì fǎ yú dài wáng。

不忍致法于大王。

tài hòu rì yè tì qì，

太后日夜涕泣，

xìng dài wáng zì gǎi，

幸大王自改，

dài wáng zhōng bù jué wù。

大王终不觉寤。

yǒu rú tài hòu gōng chē jí yàn jià，

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

dài wáng shàng shuí pān hū yǔ wèi zú，

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

wáng qì shù xíng ér xià，

王泣数行而下，

xiè ān guó yuē wú jīn chū zhī。

谢安国曰：“吾今出之。

jí rì guǐ shèng zì shā。

”即日诡、胜自杀。

hàn shǐ hái bào，

汉使还报，

liáng shì jiē dé shì，

梁事皆得释，

ān guó lì yě。

安国力也。

jǐng dì tài hòu yì zhòng ān guó。

景帝、太后益重安国。

xiào wáng hōng，

孝王薨，

gòng wáng jí wèi，

共王即位，

ān guó zuò fǎ shī guān，

安国坐法失官，

jiā jū。

家居。

wǔ dì jí wèi，

武帝即位，

wǔ ān hóu tián fén wèi tài wèi，

武安侯田蚡为太尉，

qīn guì yòng shì。

亲贵用事。

ān guó yǐ wǔ bǎi jīn yí fén，

安国以五百金遗蚡，

fén yán ān guó tài hòu，

蚡言安国太后，

shàng sù wén ān guó xián，

上素闻安国贤，

jí zhào yǐ wéi běi dì dū wèi，

即召以为北地都尉，

qiān wèi dà sī nóng。

迁为大司农。

mǐn dōng yuè xiāng gōng，

闽、东越相攻，

qiǎn ān guó dà xíng wáng huī jiāng bīng。

遣安国、大行王恢将兵。

wèi zhì yuè，

未至越，

yuè shā qí wáng jiàng，

越杀其王降，

hàn bīng yì bà。

汉兵亦罢。

qí nián，

其年，

tián fén wèi chéng xiàng，

田蚡为丞相，

ān guó wèi yù shǐ dài fū。

安国为御史大夫。

xiōng nú lái qǐng hé qīn，

匈奴来请和亲，

shàng xià qí yì。

上下其议。

dà xíng wáng huī，

大行王恢，

yàn rén，

燕人，

shù wèi biān lì，

数为边吏，

xí gù shì，

习故事，

yì yuē hàn yǔ xiōng nú hé qīn，

议曰：“汉与匈奴和亲，

lǜ bù guò shù suì jí bèi yuē。

率不过数岁即背约。

bù rú wù xǔ，

不如勿许，

jǔ bīng jī zhī。

举兵击之。

ān guó yuē qiān lǐ ér zhàn，

”安国曰：“千里而战，

jí bīng bù huò lì。

即兵不获利。

jīn xiōng nú fù róng mǎ zú，

今匈奴负戎马足，

huái niǎo shòu xīn，

怀鸟兽心，

qiān xǐ niǎo jí，

迁徙鸟集，

nán de ér zhì。

难得而制。

dé qí dì bù zú wèi guǎng，

得其地不足为广，

yǒu qí zhòng bù zú wèi qiáng，

有其众不足为强，

zì shàng gǔ fú shǔ。

自上古弗属。

hàn shù qiān lǐ zhēng lì，

汉数千里争利，

zé rén mǎ bà，

则人马罢，

lǔ yǐ quán zhì qí bì，

虏以全制其敝，

shì bì wēi dài。

势必危殆。

chén gù yǐ wéi bù rú hé qīn。

臣故以为不如和亲。

qún chén yì duō fù ān guó，

”群臣议多附安国，

yú shì shàng xǔ hé qīn。

于是上许和亲。

míng nián，

明年，

yàn mén mǎ yì háo niè yī yīn dà xíng wáng huī yán xiōng nú chū hé qīn，

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

qīn xìn biān，

亲信边，

kě yòu yǐ lì zhì zhī，

可诱以利致之，

fú bīng xí jī，

伏兵袭击，

bì pò zhī dào yě。

必破之道也。

shàng nǎi zhào wèn gōng qīng yuē zhèn shì zǐ nǚ yǐ pèi chán yú，

”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

bì bó wén jǐn，

币帛文锦，

lù zhī shén hòu。

赂之甚厚。

chán yú dài mìng jiā mān，

单于待命加嫚，

qīn dào wú yǐ，

侵盗无已，

biān jìng shù jīng，

边竟数惊，

zhèn shén mǐn zhī。

朕甚闵之。

jīn yù jǔ bīng gōng zhī，

今欲举兵攻之，

hé rú dà xíng huī duì yuē bì xià suī wèi yán，

何如？” 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

chén gù yuàn xiào zhī。

臣固愿效之。

chén wén quán dài zhī shí，

臣闻全代之时，

běi yǒu qiáng hú zhī dí，

北有强胡之敌，

nèi lián zhòng guó zhī bīng，

内连中国之兵，

rán shàng dé yǎng lǎo cháng yòu，

然尚得养老长幼，

zhòng shù yǐ shí，

种树以时，

cāng lǐn cháng shí，

仓廪常实，

xiōng nú bù qīng qīn yě。

匈奴不轻侵也。

jīn yǐ bì xià zhī wēi，

今以陛下之威，

hǎi nèi wèi yī，

海内为一，

tiān xià tóng rèn，

天下同任，

yòu qiǎn zǐ dì chéng biān shǒu sāi，

又遣子弟乘边守塞，

zhuǎn sù wǎn shū，

转粟挽输，

yǐ wéi zhī bèi，

以为之备，

rán xiōng nú qīn dào bù yǐ zhě，

然匈奴侵盗不已者，

wú tā，

无它，

yǐ bù kǒng zhī gù ěr。

以不恐之故耳。

chén qiè yǐ wéi jī zhī biàn。

臣窃以为击之便。

yù shǐ dài fū ān guó yuē bù rán。

” 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

chén wén gāo huáng dì cháng wéi yú píng chéng，

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

xiōng nú zhì zhě tóu ān gāo rú chéng zhě shù suǒ。

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

píng chéng zhī jī，

平城之饥，

qī rì bù shí，

七日不食，

tiān xià gē zhī，

天下歌之，

jí jiě wéi fǎn wèi，

及解围反位，

ér wú fèn nù zhī xīn。

而无忿怒之心。

fū shèng rén yǐ tiān xià wèi dù zhě yě，

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

bù yǐ jǐ sī nù shāng tiān xià zhī gōng，

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功，

gù nǎi qiǎn liú jìng fèng jīn qiān jīn，

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

yǐ jié hé qīn，

以结和亲，

zhì jīn wèi wǔ shì lì。

至今为五世利。

xiào wén huáng dì yòu cháng yī yōng tiān xià zhī jīng bīng jù zhī guǎng wǔ cháng xī，

孝文皇帝又尝壹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溪，

rán zhōng wú chǐ cùn zhī gōng，

然终无尺寸之功，

ér tiān xià qián shǒu wú bù yōu zhě。

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

xiào wén wù yú bīng zhī bù kě sù，

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

gù fù hé hé qīn zhī yuē。

故复合和亲之约。

cǐ èr shèng zhī jī，

此二圣之迹，

zú yǐ wéi xiào yǐ。

足以为效矣。

chén qiè yǐ wéi wù jī biàn。

臣窃以为勿击便。

huī yuē bù rán。

” 恢曰：“不然。

chén wén wǔ dì bù xiāng xí lǐ，

臣闻五帝不相袭礼，

sān wáng bù xiāng fù lè，

三王不相复乐，

fēi gù xiāng fǎn yě，

非故相反也，

gè yīn shì yí yě。

各因世宜也。

qiě gāo dì shēn bèi jiān zhí ruì，

且高帝身被坚执锐，

méng wù lù，

蒙雾露，

mù shuāng xuě，

沐霜雪，

xíng jǐ shí nián，

行几十年，

suǒ yǐ bù bào píng chéng zhī yuàn zhě，

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

fēi lì bù néng，

非力不能，

suǒ yǐ xiū tiān xià zhī xīn yě。

所以休天下之心也。

jīn biān jìng shù jīng，

今边竟数惊，

shì zú shāng sǐ，

士卒伤死，

zhōng guó huì chē xiāng wàng，

中国槥车相望，

cǐ rén rén zhī suǒ yǐn yě。

此仁人之所隐也。

chén gù yuē jī zhī biàn。

臣故曰‘击之便’。

ān guó yuē bù rán。

” 安国曰：“不然。

chén wén lì bù shí zhě bù yì yè，

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

gōng bù bǎi zhě bù biàn cháng，

功不百者不变常，

shì yǐ gǔ zhī rén jūn móu shì bì jiù zǔ，

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

fā zhèng zhàn gǔ yǔ，

发政占古语，

zhòng zuò shì yě。

重作事也。

qiě zì sān dài zhī shèng，

且自三代之盛，

yí dí bù yǔ zhēng shuò fú sè，

夷狄不与正朔服色，

fēi wēi bù néng zhì，

非威不能制，

qiáng fú néng fú yě，

强弗能服也，

yǐ wéi yuǎn fāng jué dì bù mù zhī mín，

以为远方绝地不牧之民，

bù zú fán zhōng guó yě。

不足烦中国也。

qiě xiōng nú，

且匈奴，

qīng jí hàn jí zhī bīng yě，

轻疾悍亟之兵也，

zhì rú biāo fēng，

至如猋风，

qù rú shōu diàn，

去如收电，

xù mù wèi yè，

畜牧为业，

hú gōng shè liè，

弧弓射猎，

zhú shòu suí cǎo，

逐兽随草，

jū chǔ wú cháng，

居处无常，

nán de ér zhì。

难得而制。

jīn shǐ biān jùn jiǔ fèi gēng zhī，

今使边郡久废耕织，

yǐ zhī hú zhī cháng shì，

以支胡之常事，

qí shì bù xiāng quán yě。

其势不相权也。

chén gù yuē wù jī biàn。

臣故曰‘勿击便’。

huī yuē bù rán。

” 恢曰：“不然。

chén wén fèng niǎo chéng yú fēng，

臣闻凤鸟乘于风，

shèng rén yīn yú shí。

圣人因于时。

xī qín móu gōng dōu yōng，

昔秦缪公都雍，

dì fāng sān bǎi lǐ，

地方三百里，

zhī shí yí zhī biàn，

知时宜之变，

gōng qǔ xī róng，

攻取西戎，

pì dì qiān lǐ，

辟地千里，

bìng guó shí sì，

并国十四，

lǒng xī běi dì shì yě。

陇西、北地是也。

jí hòu méng tián wèi qín qīn hú，

及后蒙恬为秦侵胡，

pì shù qiān lǐ，

辟数千里，

yǐ hé wèi jìng，

以河为竟，

lèi shí wèi chéng，

累石为城，

shù yú wèi sāi，

树榆为塞，

xiōng nú bù gǎn yìn mǎ yú hé，

匈奴不敢饮马于河，

zhì fēng suì rán hòu gǎn mù mǎ。

置烽燧然后敢牧马。

fū xiōng nú dú kě yǐ wēi fú，

夫匈奴独可以威服，

bù kě yǐ rén chù yě。

不可以仁畜也。

jīn yǐ zhōng guó zhī shèng，

今以中国之盛，

wàn bèi zhī zī，

万倍之资，

qiǎn bǎi fēn zhī yī yǐ gōng xiōng nú，

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

pì yóu yǐ qiáng nǔ shè qiě kuì zhī yōng yě，

譬犹以强弩射且溃之痈也，

bì bù liú xíng yǐ。

必不留行矣。

ruò shì，

若是，

zé běi fā ròu zhī kě dé ér chén yě。

则北发月氏可得而臣也。

chén gù yuē jī zhī biàn。

臣故曰‘击之便’。

ān guó yuē bù rán。

” 安国曰：“不然。

chén wén yòng bīng zhě yǐ bǎo dài jī，

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

zhèng zhì yǐ dài qí luàn，

正治以待其乱，

dìng shě yǐ dài qí láo。

定舍以待其劳。

gù jiē bīng fù zhòng，

故接兵覆众，

fá guó duò chéng，

伐国堕城，

cháng zuò ér yì dí guó，

常坐而役敌国，

cǐ shèng rén zhī bīng yě。

此圣人之兵也。

qiě chén wén zhī，

且臣闻之，

chōng fēng zhī shuāi，

冲风之衰，

bù néng qǐ máo yǔ qiáng nǔ zhī mò，

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

lì bù néng rù lǔ gǎo。

力不能入鲁缟。

fū shèng zhī yǒu shuāi，

夫盛之有衰，

yóu cháo zhī bì mò yě。

犹朝之必莫也。

jīn jiāng juǎn jiǎ qīng jǔ，

今将卷甲轻举，

shēn rù cháng qū，

深入长驱，

nán yǐ wéi gōng cóng xíng zé pò xié，

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

héng xíng zé zhōng jué，

衡行则中绝，

jí zé liáng fá，

疾则粮乏，

xú zé hòu lì，

徐则后利，

bù zhì qiān lǐ，

不至千里，

rén mǎ fá shí。

人马乏食。

bīng fǎ yuē yí rén huò yě。

兵法曰：‘遗人获也。

yì zhě yǒu tā móu qiǎo kě yǐ qín zhī，

’意者有它缪巧可以禽之，

zé chén bù zhī yě bù rán，

则臣不知也；不然，

zé wèi jiàn shēn rù zhī lì yě。

则未见深入之利也。

chén gù yuē wù jī biàn。

臣故曰‘勿击便’。

huī yuē bù rán。

” 恢曰：“不然。

fū cǎo mù zāo shuāng zhě，

夫草木遭霜者，

bù kě yǐ fēng guò qīng shuǐ míng jìng，

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

bù kě yǐ xíng táo tōng fāng zhī shì，

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

bù kě yǐ wén luàn。

不可以文乱。

jīn chén yán jī zhī zhě，

今臣言击之者，

gù fēi fā ér shēn rù yě，

固非发而深入也，

jiāng shùn yīn chán yú zhī yù，

将顺因单于之欲，

yòu ér zhì zhī biān，

诱而致之边，

wú xuǎn xiāo qí zhuàng shì yīn fú ér chù yǐ wéi zhī bèi，

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

shěn zhē xiǎn zǔ yǐ wéi qí jiè。

审遮险阻以为其戒。

wú shì yǐ dìng，

吾势已定，

huò yíng qí zuǒ，

或营其左，

huò yíng qí yòu，

或营其右，

huò dāng qí qián，

或当其前，

huò jué qí hòu，

或绝其后，

chán yú kě qín，

单于可禽，

bǎi quán bì qǔ。

百全必取。

shàng yuē shàn。

” 上曰：“善。

nǎi cóng huī yì，

”乃从恢议，

yīn shǐ niè yī wèi jiān，

阴使聂壹为间，

wáng rù xiōng nú，

亡入匈奴，

wèi chán yú yuē wú néng zhǎn mǎ yì lìng chéng，

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

yǐ chéng jiàng，

以城降，

cái wù kě jǐn dé。

财物可尽得。

chán yú ài xìn，

”单于爱信，

yǐ wéi rán ér xǔ zhī。

以为然而许之。

niè yī nǎi zhà zhǎn sǐ zuì qiú，

聂壹乃诈斩死罪囚，

xiàn qí tóu mǎ yì chéng xià，

县其头马邑城下，

shì chán yú shǐ zhě wèi xìn，

视单于使者为信，

yuē mǎ yì zhǎng lì yǐ sǐ，

曰：“马邑长吏已死，

kě jí lái。

可急来。

yú shì chán yú chuān sāi，

”于是单于穿塞，

jiāng shí wàn qí rù wǔ zhōu sāi。

将十万骑入武州塞。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hàn fú bīng chē qí cái guān sān shí yú wàn，

汉伏兵车骑材官三十余万，

nì mǎ yì páng gǔ zhōng。

匿马邑旁谷中。

wèi wèi lǐ guǎng wéi xiāo qí jiāng jūn，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

tài pú gōng sūn hè wèi qīng chē jiāng jūn，

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

dà xíng wáng huī wèi jiāng tún jiāng jūn，

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

tài zhōng dài fū lǐ xī wèi cái guān jiāng jūn。

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

yù shǐ dài fū ān guó wèi hù jūn jiāng jūn，

御史大夫安国为护军将军，

zhū jiàng jiē shǔ。

诸将皆属。

yuē chán yú rù mǎ yì zòng bīng。

约单于入马邑纵兵。

wáng huī lǐ xī bié cóng dài zhǔ jī zī zhòng。

王恢、李息别从代主击辎重。

yú shì chán yú rù sāi，

于是单于入塞，

wèi zhì mǎ yì bǎi yú lǐ，

未至马邑百余里，

jué zhī，

觉之，

hái qù。

还去。

yǔ zài xiōng nú chuán。

语在《匈奴传》。

sāi xià chuán yán chán yú yǐ qù，

塞下传言单于已去，

hàn bīng zhuī zhì s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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