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传_原文_翻译-陈寿
原文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余,有武艺,气力过人,将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溯流西上,所在战克。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留屯江陵。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军会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先主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将军,迁松为副军将军。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会羽覆败,先主恨之。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都郡,以]达领新城太守。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达与封书曰:“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乎!故申生、卫汲、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间也。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卫汲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复。自古有之,非独今也。“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然则疑成怨间,其发若践机耳。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以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封不从达言。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徒居南阳,仪魏兴太守,封(真乡侯)[员乡侯],屯洵口。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于是赐封死,使自裁。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为之流涕。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解释/注释/译文
刘封其人,本是罗侯寇氏的儿子,长沙刘氏的外甥。刘备到荆州,因为当时没有儿子,就收刘封为养子。及至刘备入蜀,从葭萌还军进攻刘璋,当时刘封二十多岁,有武艺,力气超人,带兵与诸葛亮、张飞等逆流沿江西上,攻无不克。益州平定以后,刘封被任命为副军中郎将。
当初,刘璋派遣扶风人孟达为法正的副手,各领兵二千人,让他们迎接刘备,刘备就让孟达统领这四千人的队伍,留守江陵。蜀地平定后,孟达被任命为宜都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219),刘备命令孟达从秭归北往进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被孟达的士兵杀害。孟达准备进攻上庸,刘备私下担心孟达一人难以胜任,于是派遣刘封从汉中顺沔水而下统管孟达的部队,与孟达会合于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兵投降,派妻子儿女及宗族前往成都。刘备任命申耽为征北将军,兼上庸太守员乡侯爵位不变,任命申耽的弟弟申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升刘封为副军将军。自从关羽围攻樊城、襄阳,连续传呼刘封、孟达,命令他们派兵相助。刘封、孟达以自己山郡之地刚刚平定,不可轻举妄动为借口,拒绝关羽的命令。等关羽兵败被杀,刘备对二人十分痛恨。红潮网加之刘封与孟达之间互相恼恨争斗不和,刘封不久抢走孟达的仪仗乐队。孟达既恐惧自己所犯罪过,又十分愤恨刘封,于是上表向刘备告辞,率领自己的部属投降魏国。
魏文帝赞赏孟达的才能容姿,任命他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将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并为新城郡,以孟达兼任新城太守,派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同孟达一道袭击刘封。孟达写信给刘封说:“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这是说上面英明公正下面就忠直无私,那些谗言欺诈就行不通。如果有人欺君挟主,即使是贤明的父亲慈爱的长辈,也会使立功的忠臣遭受祸殃,怀仁的孝子陷入灾难,文种、商鞅、白起、孝己、伯奇,都属于这种情况。之所以如此,并非骨肉喜爱分离,亲人乐于结怨。有的是因为恩情爱意已经转移,也有的是因为受人挑拨谗言离间,即使是忠臣也不能改变君王之意,孝子也不能改变父亲的观念。因为势利在起着作用,亲人变成了仇敌,更何况那些不是亲人的关系呢?故此申生、卫亻及、御寇、楚建这些人都秉有继位成事的气质,理当继承王位,却还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你与汉中王刘备,不过是道路相逢之人,没有骨肉之亲而握有权势,并无君臣之义却位居高官,征战则有偏师统帅的威风,平居则有副军将军的称号,远近谁不知名。自从阿斗被立为太子,有识之人都为你感到寒心。如果当年让申生听从了子舆的话,那他一定能像泰伯那样有所作为,让卫亻及听从了弟弟的计谋,也不会受到吹嘘父亲的讥刺。而且齐公子小白出奔,进而成为霸主;晋公子重耳越墙,终而恢复王位。这类事情自古就有,并非今日才发生。“智慧贵在能免除灾祸,聪明贵在平时不糊涂,我猜测刘备思虑内向,疑心在外;思虑内向则会固执,疑心在外则产生恐惧,祸乱的兴起发作,没有不是因废立之事而引起。私下有怨情,不能不被人发现,恐怕刘备左右的人一定以这种怨恨离间他。
然而一旦疑心变成怨恨,它的发作就像脚踩上了机关一触即发。如今你领兵在外,尚可暂时安稳,如果我们大兵推进,你失去根据地而回到朝中,我私下真担心你的危险。从前微子离开殷国,智果告别部族,都避开了灾祸危难,都是属于这类情形。如今你背弃父母而作人家养子,这是不合礼教;知道灾祸将至而呆着不动,这是不明智;见到正义之处不跟从反而怀疑,这是不义。你自称为大丈夫,有了这三条,还有什么可贵之处呢?凭你的才干,弃蜀归东,继承罗侯家族的香火,这不算背亲叛族;北面待奉君主,以正纲常名教,这不算抛弃旧主;这样虽然让刘备发怒,但还够不上叛乱,又免除了自己的危险甚至死亡,这不算徒劳之行。加之魏文帝新受禅让登基,虚心待下,以仁德怀柔远方,如果你能翻然归附,不仅可与我平起平坐,受到三百户的封赐,继续统治罗侯之国,而且更可扩大国土,成为首次受封之君。我方皇上的大军,金鼓震动,一定收复宛、邓二地;如果此二地敌人不被平定,永不退兵。你应当趁现在早定良计。《易经》有言‘利见大人’,《诗经》有言‘自求多福’,按照这去行动吧!如今你自我勉之,不要像狐突那样闭门不出。”刘封不听孟达的劝说。
申仪叛变刘封,刘封兵败逃回成都。申耽又投降魏国,魏国任命申耽为怀集将军,迁居南阳,申仪为魏兴太守,被封为员乡侯,屯扎洵口。刘封回到成都后,刘备责备他欺凌孟达,且不救援关羽。诸葛亮考虑到刘封刚烈勇猛,刘备死后最终难以制服驾驭,于是劝刘备借此机会除掉他。于是刘备赐刘封死,让他自尽。刘封叹息说:“真悔恨没听从孟子度的劝说!”刘备为他流泪。孟达本字子敬,因避刘备叔父刘敬之讳,改字为子度。
彭羕,字永年,广汉人。他身高八尺,容貌十分魁伟,性格高傲,对人大多轻视不睬,只敬重同郡人秦子来力,将他推荐给太守许靖说:“从前殷高宗梦见傅说,周文王访求吕尚,降至汉高祖刘邦,收纳郦食其于平民之中,这就是帝王之所以发展帝王功业维系王朝统治,光大积累功德的缘由。如今您考察古代帝王的法规,真诚执行神灵旨意,效法公刘的德行,推行召伯的惠政,《诗经·清庙》的歌颂治世的篇章于是即将产出,褒贬的评说于是就要兴起,然而您的羽翼尚未完备。我见处士绵竹人秦宓,他服膺仲山甫的德行,践行隽不疑的直率,枕石而卧临溪漱盥,身着麻制衣袍吟咏山林之间,在仁义的道路上休息,于浩然的境界中恬淡,高风亮节,真诚不渝,即使古之高人隐士,也还比不上他。如果您能招纳这个人,必然会有忠正豁达的声誉,丰功厚利,建立功勋,然后将在王府中记下功劳,名声流传到后世,岂不美哉!”彭羕在州中做官,不过是书佐类小官,后来又被众人在州牧刘璋那里所毁谤,刘璋就把他剃了光头罚作苦役。
正逢刘备入蜀,沿江北上。彭羕想结交游说刘备,于是前往会见庞统。庞统与彭羕并无旧交,又正赶上当时有客在座,彭羕径直到庞统的榻上躺下,对庞统说:“必须等客人走后,我当与您好好聊聊。”庞统会客完毕,回头坐到彭羕跟前,彭羕又要庞统先跟他一起吃好东西后,才和他谈话,于是留宿庞统那儿,次日又谈了一天。庞统深为欢悦彭羕,而法正以前就很了解彭羕于是两人一道向刘备推荐彭羕,刘备也认为他非同常人,多次让彭羕传达军令行动,指导教授诸位将领,他的工作很合刘备心意,对他的赏识和待遇日益加厚。成都平定后,刘备兼任益州牧,提拔彭羕为治中从事。彭羕徒手起家,一朝位在州人之上,形色嚣然,沾沾自喜自己地位的日益升变。诸葛亮虽说外表上对彭羕热情接待,但内心对他不以为然,多次向刘备秘密进言,说彭羕这人心大志高,难保他以后会作出什么来。刘备既然敬重信任诸葛亮,加上自己通过观察彭羕的所作所为,于是对彭羕稍加疏远,调任他为江阳太守。彭羕听说调他远出任职,私下心里很不高兴,便去会见马超。马超向彭羕说:“您的才干超群拔萃,主公对您器重看待,说您可与诸葛亮、法孝直等人并驾齐驱,怎会让您外任小郡,使人失望呢?”彭羕说:“这个老兵痞子,荒唐无理,还有什么可说!”又对马超说:“您为外官,我为内应,天下不会平定不了。”马超长期为寄身之人,归顺蜀国后常心怀危惧之感,听到彭羕说出这种话大吃一惊,默不作声。
彭羕走后,马超便将彭羕的话写成报告,于是彭羕被逮捕囚禁。彭羕在狱中写信给诸葛亮说:“我过去与各路诸侯打过交道,认为曹操残暴狂虐,孙权不行正义,刘璋昏庸懦弱,惟有主公有霸王的姿质,可与他开创大业治理天下,故此才翻然改志作出飞升之变。正赶上主公前来西土,我因受到法孝直的夸奖和推荐,庞统也在中间参谋,于是才能在葭萌与主公相见,挥手交谈,评论治理国家的急务,讲述霸王功业的道理,筹划进取益州的策略,您亦对此事原先有过深虑和明确计划,赞同我的意见,于是进兵举事。我在州里往日不过平庸之辈,经常担忧获罪受冤,幸好赶上风云变幻兵戈交侵的年月,找到了自己希望和爱戴的君主,志向得以抒发,名声由此显赫,从普通百姓之中被提升为国家大臣,窃居茂才之位。主公将爱子之情分施于我,这种厚恩谁能超越。
彭羕我一时狂妄,自己找死,将成为不忠不义之鬼!祖先们有言,左手握有天下蓝图,右手拿刀自刎咽喉,傻子也不会这么作,况且我还能够分得清豆子和麦子呢。之所以有些怨言忿意,是自己不自量力,轻率地认为自己有首义的功绩,反被送往江阳,如此言语,是不理解主公的用意,心里有所激动,贪饮了几杯酒,故脱口失言‘老’字。这是我的愚昧浅薄所招致,主公实际也非‘老’。况且开创帝业,岂有老少之分,周文王年至九十,也无衰老之志,我有负慈父般的主公,真是罪有百死。至于‘内外’之说,是想使马超建功业于北州,全力效忠主公,共同讨伐曹操罢了,岂敢有非分想法?孟起说的是真话,但他没有分别其中真实含义,太让人痛心了。从前我常和庞统共同发誓相约,希望追随您的足迹,尽心致力于主公的事业,追求古贤名声,为了青史留名。庞统不幸而死,我却身败取祸。自我失足毁灭,还能怨谁呢?您是当代伊尹、吕望,应当好好与主公共计大事,帮助他完成大业。天地明察,神祗有灵,还有什么可说啊!只是衷心希望您能理解我的真心本意。愿您努力奋斗,保重,保重!”彭羕终被杀害,时年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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