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死去的孩子、少年和老年
山河村。垂挂在树梢上的一口老钟,沉闷的一声响,碎了。一如骨骼摔碎的声音,那般清脆。碎片末梢如溅起的浪花,倾泻漫开。钟碎了,那么证明树也枯竭了,百年老树,现在看上去不知道他是在回忆还是在沉睡。叶子掉光了,皮脱了,他裂开了。只是温暖的光线还依然照在他的身上,还有树旁古老的寺庙。寺庙建在高高的山岗上,远离村落。他的香火化为灰烬,不再香火盈绕,不再门庭若市。他像一只被遗弃的猫,死去的猫,腐化的尸体,不为人所知。灰瓦开始凋落,黄梁疯长的野草,尘埃将岁月掩埋,光线下的苍桑,迷离而清澈。这里很寂静,寂静得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他曾有的安静。
寺庙下面也有村落,只是现在已是鸟无人烟,以近、荒芜。曾经安祥的村庄,有人有物有故事。从湖北到湖南,从监利到巴陵。是为了躲避那动荡的岁月,为了避开老鹰的爪牙,为了保存唯一的香火。
那日那月那年,修筑长江大堤,没日没夜,很多人远去了许多人没有回来。堤旁隆起了坟墓,只是这一段历史,他没有经历,很幸运很遗憾。逃亡而出的他们,在这里安了家。他就是其中的一个。那年他刚满5岁。
一切都不懂,一切都很无知。像湖中的野草,风一吹就似乎就要断了。
严重的病痛。发着高烧。扭曲的面庞和悲悯的呻呤。黑色的猫躲在漆黑的角落,眼晴睁得光亮。刺眼的光线照进四合院,照得过于亮堂。小孩子们哼着悠扬的童谣,折着纸飞机沿着操场奔跑。他还立在光井下,深凹的眼球温和地遥望着刺眼的光线。他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听觉和视觉。那年他12岁。
安静,寂静。
“他真的是没有救啦!”
“可怜的孩子!”村庄里的巫婆用她修长的手指,安放在他的头盖顶。
他的同龄可以爬树可以扑蝴喋可以捉迷藏可以游泳可以四处游荡可以上学可以……
他就只能坐在堂屋前青色的石墩上发呆,从清晨到傍晚,从一个又一个来而又逝去的夏季到夏季。
幕色四合。
他坐在石板上仰望四合院天井以外的天空,他相信天上有明亮的月亮。他的父亲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沉默地抽着旱烟。他的妹妹下鄂靠在木桌上望着母亲做着针线活。
“阿妈,我为你唱首歌吧。”
母亲没有说话,抬起头微笑,点了点头。
小时的月亮
断了桥腰
淌了过去
到了天堂
长长的穿堂风
低低的黄昏光
根根厚实的梁……
音乐声很清脆,在村庄寂静的天空里流荡。
夏夜的风很轻,夜色很温柔。他在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上来加走荡。
他父亲望着他的眼神如口中倾吐而出的烟雾,迷离而悠远。他是个深沉的父亲。少语一如他对儿子的爱。他不知道他将怎么去爱他的儿子。他不知道怎么去和他交流,儿子听不见看不见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从不抽烟的父亲抽起了旱烟,他的身体很差。人到中年就有了白发,皱纹爬满了面容。
他也在慢慢地成长,他突冗的额头和喉结,白晰的面容和清澈的眸子,微卷的头发。很单薄很修长的身子。长得很安静。没有人和他讲过话。没有人会认为和他讲话会是正常的。他的心灵发育得很慢,如刚出生的婴儿,那么单纯。
村西口的一个老猎人死了。他是提着枪杆子,追着白兔子,跌入山崖死去的。村子中的人们抬着他的灵柩从他家门前经过。有人哭着有人喊着,他看不见,听不见。但他仿佛感觉有人去逝。
“他不是跌死的,他是被人谋杀啦……”他发出歇斯底里地号叫。她妈妈从房间里跳出来,用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了阴暗的房间。
“他们被谋杀了……”他嘴里不停地念道。
送葬的人都扭过头来,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的家,看来这个孩子到底是没救了。死去的老猎户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当天傍晚村庄的人齐聚在他的家里,商量着怎么消除这个谣言。他们请来了年老的巫婆。共2页,当前第1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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