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

司马迁 - [汉]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于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后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壙，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后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于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Я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原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闻于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于边。奏可。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还顾！”于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于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污。数赐缣帛，檐揭而去。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于长安中好女。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于女子。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又为侍谒者，常持节出使。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著于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后世，子孙长荣。今非然也。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哉？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义，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则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塊然独处，上观许由，下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何疑于余哉！”于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后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以闻，武帝往临视之。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诏东方朔视之。朔曰：“臣知之，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臣乃言。”诏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臣朔乃言。”诏曰：“可。”于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其齿前后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其后一岁所，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而还，斩首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原白事。”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于上，家贫。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主闻之必喜。此所谓奇策便计也。”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教。”于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王夫人以闻武帝。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诏召东郭先生，拜以为郡都尉。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行谢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于都门外。荣华道路，立名当世。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对曰：“原居洛阳。”人主曰：“不可。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来，传不为置王。然关东国莫大于齐，可以为齐王。”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甚”。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于楚。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于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财倍鹄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有益于君”，君许之。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与俱。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王先生徒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户郎为呼太守。太守来，望见王先生。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原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曰：“诺。”召入，至于殿下，有诏问之曰：“何于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武帝大笑，曰：“于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鄴令。豹往到鄴，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原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后。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乡河立待良久。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柰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门豹曰：“诺，且留待之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鄴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鄴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故西门豹为鄴令，名闻天下，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几可谓非贤大夫哉！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鄴，民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翻译文

孔子说：“六经对于治理国家来讲，作用是相同的。《礼》是用来规范人的生活方式的，《乐》是用来促进人们和谐团结的，《书》是用来记述往古事迹和典章制度的，《诗》是用来抒情达意的，《易》是用来窥探天地万物的神奇变化的，《春秋》是用来通晓微言大义、衡量是非曲直的。”太史公说：“世上的道理广阔无垠，难道不伟大么！谈笑之际能巧妙地合于正道，也是能排解不少纷扰的。”

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个入赘女婿。身高不足七尺，为人滑稽，能言善辩，屡次出使诸侯之国，从未受过屈辱。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隐语，又好彻夜宴饮，逸乐无度，陶醉于饮酒之中，不管政事，把政事委托给卿大夫。文武百官荒淫放纵，各国都来侵犯，国家危亡，就在旦夕之间。齐王身边近臣都不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来规劝讽谏齐威王，说：“都城中有只大鸟，落在了大王的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知道这只鸟是怎么一回事吗？”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就罢了，一飞就直冲云霄；不叫就罢了，一叫就使人惊异。”于是就诏令全国七十二个县的长官全来入朝奏事，奖赏一人，诛杀一人；又发兵御敌，诸侯十分惊恐，都把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国的声威竟维持达三十六年。这些话全记载在《田完世家》里。

齐威王八年（前371），楚国派遣大军侵犯齐境。齐王派淳于髡出使赵国请求救兵，让他携带礼物黄金百斤，驷马车十辆。淳于髡仰天大笑，将系帽子的带子都笑断了。威王说：“先生是嫌礼物太少么？”淳于髡说：“怎么敢嫌少！”威王说：“那你笑，难道有什么说辞吗？”淳于髡说：“今天我从东边来时，看到路旁有个祈祷田神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祈祷说：‘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篝笼，低田里收获的庄稼装满车辆；五谷繁茂丰熟，米粮堆积满仓。’我看见他拿的祭品很少，而所祈求的东西太多，所以笑他。”于是齐威王就把礼物增加到黄金千镒、白璧十对、驷马车百辆。淳于髡告辞起行，来到赵国。赵王拨给他十万精兵、一千辆裹有皮革的战车。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而去。

齐威王非常高兴，在后宫设置酒肴，召见淳于髡，赐他酒喝。问他说：“先生能够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说：“我喝一斗酒也能醉，喝一石酒也能醉。”威王说：“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能喝一石呢？能把这个道理说给我听听吗？”淳于髡说：“大王当面赏酒给我，执法官站在旁边，御史站在背后，我心惊胆战，低头伏地地喝，喝不了一斗就醉了。假如父母有尊贵的客人来家，我卷起袖子，躬着身子，奉酒敬客，客人不时赏我残酒，屡次举杯敬酒应酬，喝不到两斗就醉了。假如朋友间交游，好久不曾见面，忽然间相见了，高兴地讲述以往情事，倾吐衷肠，大约喝五六斗就醉了。至于乡里之间的聚会，男女杂坐，彼此敬酒，没有时间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壶一类的游戏，呼朋唤友，相邀成对，握手言欢不受处罚，眉目传情不遭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环，背后有丢掉的发簪，在这种时候，我最开心，可以喝上八斗酒，也不过两三分醉意。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残余的酒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杂在一起，杯盘杂乱不堪，堂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主人单留住我，而把别的客人送走，绫罗短袄的衣襟已经解开，略略闻到阵阵香味，这时我心里最为高兴，能喝下一石酒。所以说，酒喝得过多就容易出乱子，欢乐到极点就会发生悲痛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这番话是说，无论什么事情不可走向极端，到了极端就会衰败。淳于髡以此来婉转地劝说齐威王。威王说：“好。”于是，威王就停止了彻夜欢饮之事，并任用淳于髡为接待诸侯宾客的宾礼官。齐王宗室设置酒宴，淳于髡常常作陪。

在淳于髡之后一百多年，楚国出了个优孟。

优孟原是楚国的老歌舞艺人。他身高八尺，富有辩才，时常用说笑方式劝诫楚王。楚庄王时，他有一匹喜爱的马，给它穿上华美的绣花衣服，养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睡在没有帐幔的床上，用蜜饯的枣干来喂它。马因为得肥胖病而死了，庄王派群臣给马办丧事，要用棺椁盛殓，依照大夫那样的礼仪来葬埋死马。左右近臣争论此事，认为不可以这样做。庄王下令说：“有谁再敢以葬马的事来进谏，就处以死刑。”优孟听到此事，走进殿门，仰天大哭。庄王吃惊地问他哭的原因。优孟说：“马是大王所喜爱的，就凭楚国这样强大的国家，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却用大夫的礼仪来埋葬它，太薄待了，请用人君的礼仪来埋葬它。”庄王问：“那怎么办？”优孟回答说：“我请求用雕刻花纹的美玉做棺材，用细致的梓木做套材，用楩、枫、豫、樟等名贵木材做护棺的木块，派士兵给它挖掘墓穴，让老人儿童背土筑坟，齐国、赵国的使臣在前面陪祭，韩国、魏国的使臣在后面护卫，建立祠庙，用牛羊猪祭祀，封给万户大邑来供奉。诸侯听到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看重马了。”庄王说：“我的过错竟到这种地步吗？该怎么办呢？”优孟说：“请大王准许按埋葬畜牲的办法来葬埋它：在地上堆个土灶当做套材，用大铜锅当做棺材，用姜枣来调味，用香料来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作衣服，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肠中。”于是庄王派人把马交给了主管宫中膳食的太官，不让天下人长久传扬此事。

楚国宰相孙叔敖知道优孟是位贤人，待他很好。孙叔敖患病临终前，叮嘱他的儿子说：“我死后，你一定很贫困。那时，你就去拜见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过了几年，孙叔敖的儿子果然十分贫困，*卖柴为生。一次路上遇到优孟，就对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贫困时就去拜见优孟。”优孟说：“你不要到远处去。”于是，他就立即缝制了孙叔敖的衣服帽子穿戴起来，模仿孙叔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过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孙叔敖，连楚庄王左右近臣都分辨不出来。楚庄王设置酒宴，优孟上前为庄王敬酒祝福。庄王大吃一惊，以为孙叔敖又复活了，想要让他做楚相。优孟说：“请允许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日后再来就任楚相。”庄王答应了他。三日后，优孟又来见庄王。庄王问：“你妻子怎么说的？”优孟说：“妻子说千万别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像孙叔敖那样地做楚相，忠正廉洁地治理楚国，楚王才得以称霸。如今死了，他的儿子竟无立锥之地，贫困到每天*打柴谋生。如果要像孙叔敖那样做楚相，还不如自杀。”接着唱道：“住在山野耕田辛苦，难以获得食物。出外做官，自身贪赃卑鄙的，积有余财，不顾廉耻。自己死后家室虽然富足，但又恐惧贪赃枉法，干非法之事，犯下大罪，自己被杀，家室也遭诛灭。贪官哪能做呢？想要做个清官，遵纪守法，忠于职守，到死都不敢做非法之事。唉，清官又哪能做呢？像楚相孙叔敖，一生坚持廉洁的操守，现在妻儿老小却贫困到*打柴为生。清官实在不值得做啊！”于是，庄王向优孟表示了歉意，当即召见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这个四百户之邑封给他，以供祭祀孙叔敖之用。自此之后，十年没有断绝。优孟的这种聪明才智，可以说是正得其宜，抓住了发挥的时机。

在优孟以后二百多年，秦国出了个优旃（zhān，沾）。

优旃是秦国的歌舞艺人，个子非常矮小。他擅长说笑话，然而都能合乎大道理。秦始皇时，宫中设置酒宴，正遇上天下雨，殿阶下执楯站岗的卫士都淋着雨，受着风寒。优旃看见了十分怜悯他们，对他们说：“你们想要休息么？”卫士们都说：“非常希望。”优旃说：“如果我叫你们，你们要很快地答应我。”过了一会儿，宫殿上向秦始皇祝酒，高呼万岁。优旃靠近栏干旁大声喊道：“卫士！”卫士答道：“有。”优旃说：“你们虽然长得高大，有什么好处？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我虽然长得矮小，却有幸在这里休息。”于是，秦始皇准许卫士减半值班，轮流接替。

秦始皇曾经计议要扩大射猎的区域，东到函谷关，西到雍县和陈仓。优旃说：“好。多养些禽兽在里面，敌人从东面来侵犯，让麋鹿用角去抵触他们就足以应付了。”秦始皇听了这话，就停止了扩大猎场的计划。

秦二世皇帝即位，又想用漆涂饰城墙。优旃说：“好。皇上即使不讲，我本来也要请您这样做的。漆城墙虽然给百姓带来愁苦和耗费，可是很美呀！城墙漆得漂漂亮亮的，敌人来了也爬不上来。要想成就这件事，涂漆倒是容易的，但是难办的是要找一所大房子，把漆过的城墙搁进去，使它阴干。”于是二世皇帝笑了起来，因而取消了这个计划。不久，二世皇帝被杀死，优旃归顺了汉朝，几年后就死了。

太史公说：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因而横行天下。优孟摇头歌唱，打柴为主的人因而受到封赏。优旃靠近栏干大喊一声，阶下卫士因而得以减半值勤，轮流倒休。这些难道不都是伟大而可颂扬的么！

汉武帝时，齐地有个人叫东方朔，因喜欢古代流传下来的书籍，爱好儒家经术，广泛地阅览了诸子百家的书。东方朔刚到长安时，到公车府那里上书给皇帝，共用了三千个木简。公车府派两个人一起来抬他的奏章，刚好抬得起来。武帝在宫内阅读东方朔的奏章，需要停阅时，便在那里划个记号，读了两个月才读完。武帝下令任命东方朔为郎官，他经常在皇上身边侍奉。屡次叫他到跟前谈话，武帝从未有过不高兴的。武帝时常下诏赐他御前用饭。饭后，他便把剩下的肉全都揣在怀里带走，把衣服都弄脏了。皇上屡次赐给他绸绢，他都是肩挑手提地拿走。他专用这些赐来的钱财绸绢，娶长安城中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妻。大多娶过来一年光景便抛弃了，再娶一个。皇上所赏赐的钱财完全用在女人身上。皇上身边的侍臣有半数称他为“疯子”。武帝听到了说：“假如东方朔当官行事没有这些荒唐行为，你们哪能比得上他呢？”东方朔保举他的儿子做郎官，又升为侍中的谒者，常常衔命奉使，公出办事。一天东方朔从殿中经过，郎官们对他说：“人们都以为先生是位狂人。”东方朔说：“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所谓在朝廷里隐居的人。古时候的人，都是隐居在深山里。”他时常坐在酒席中，酒喝得畅快时，就爬在地上唱道：“隐居在世俗中，避世在金马门。宫殿里可以隐居起来，保全自身，何必隐居在深山之中，茅舍里面。”所谓金马门，就是宦者衙署的门，大门旁边有铜马，所以叫做“金马门”。

当时正值朝廷召集学宫里的博士先生们参与议事，大家一同诘难东方朔说：“苏秦、张仪偶然遇到大国的君主，就能居于卿相的地位，恩泽留传后世。现在您老先生研究先王治国御臣的方术，仰慕圣人立身处世的道理，熟习《诗》《书》和诸子百家的言论，不能一一例举。又有文章著作，自以为天下无双，就可以称是见多识广、聪敏才辩了。可是您竭尽全力、忠心耿耿地事奉圣明的皇帝，旷日持久，累积长达数十年，官衔不过是个侍郎，职位不过是个卫士，看来您还有不够检点的行为吧？这是什么原因呢？”东方朔说：“这本来就不是你们所能完全了解的。那时是一个时代，现在是另一个时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张仪、苏秦的时代，周朝十分衰败，诸侯都不去朝见周天子，用武力征伐夺取权势，用军事手段相互侵犯，天下兼并为十二个诸侯国，势力不相上下，得到士人的就强大，失掉士人的就灭亡，所以对士人言听计从，使士人身居高位，恩泽留传后代，子孙长享荣华。如今不是这样。圣明的皇帝在上执掌朝政，恩泽遍及天下，诸侯归顺服从，威势震慑四方，将四海之外的疆土连接成像坐席那样的一片乐土，比倒放的盘盂还要安稳，天下统一，融为一体，凡有所举动，都如同在手掌中转动一下那样轻而易举。贤与不贤，凭什么来辨别呢？当今因天下广大，士民众多，竭尽精力，奔走游说，就如辐条凑集到车毂一样，竞相集中到京城里向朝庭献计献策的人，数也数不清。尽管竭力仰慕道义，仍不免被衣食所困，有的竟连进身的门路也找不到。假使张仪、苏秦和我同生在当今时代，他们连一个掌管旧制旧例等故事的小官都得不到，怎么敢期望做常侍郎呢？古书上说：‘天下没有灾害，即使有圣人，也没有地方施展他的才华；君臣上下和睦同心，即使有贤人，也没有地方建立他的功业。’所以说，时代不同，事情也就随之而有所变化。尽管如此，怎么可以不努力去修养自身呢？《诗》说：‘在宫内敲钟，声音可以传到外面。’‘鹤在遥远的水泽深处鸣叫，声音可以传到天上。’如果能够修养自身，还担忧什么不能获得荣耀！齐太公亲身实行仁义七十二年，遇到周文王，才得以施行他的主张，封在齐国，其思想影响留传七百年而不断绝。这就是士人所以日日夜夜，孜孜不倦，研究学问，推行自己的主张，而不敢停止的原因。如今世上的隐士，一时虽然不被任用，却能超然自立，孑然独处，远观许由，近看接舆，智谋如同范蠡，忠诚可比伍子胥，天下和平，修身自持，而却寡朋少侣，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对我有疑虑呢？”于是那些先生们一声不响，无话回答了。

建章宫后阁的双重栏杆中，有一只动物跑出来，它的形状像麋鹿。消息传到宫中，武帝亲自到那里观看。问身边群臣中熟悉事物而又通晓经学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它是什么动物。下诏叫东方朔来看。东方朔说：“我知道这个东西，请赐给我美酒好饭让我饱餐一顿，我才说。”武帝说：“可以。”吃过酒饭，东方朔又说：“某处有公田、鱼池和苇塘好几顷，陛下赏赐给我，我才说。”武帝说：“可以。”于是东方朔才肯说道：“这是叫驺牙的动物。远方当有前来投诚的事，因而驺牙便先出现。它的牙齿前后一样，大小相等而没有大牙，所以叫它驺牙。”后来过了一年左右，匈奴混邪王果然带领十万人来归降汉朝。武帝于是又赏赐东方朔很多钱财。

到了晚年。东方朔临终时，规劝武帝说：“《诗经》上说‘飞来飞去的苍蝇，落在篱笆上面。慈祥善良的君子，不要听信谗言。’‘谗言没有止境，四方邻国不得安宁。’希望陛下远离巧言谄媚的人，斥退他们的谗言。”武帝说：“如今回过头来看东方朔，仅仅是善于言谈吗？”对此感到惊奇。过了不久，东方朔果然病死了。古书上说：“鸟到临死时，它的叫声特别悲哀；人到临终时，它的言语非常善良。”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汉武帝时，大将军卫青是卫皇后的弟弟，被封为长平侯。他带领军队出击匈奴，追到余吾水边才返回，斩杀大量敌兵，捕获许多俘虏，立下战功，胜利归来，武帝下令赏赐黄金千斤。大将军从宫门出来，齐地人东郭先生以方士身分在公车府候差，当道拦住卫将军的车马，拜见说：“有事禀告大将军。”卫将军停在车前，东郭先生靠在车旁说：“王夫人新近得到皇帝的宠爱，家里贫困。如今将军获得黄金千斤，如果用其中的一半送给王夫人的父母，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这就是所谓巧妙而便捷的计策啊。”卫将军感谢他说：“先生幸亏把这便捷的计策告诉我，一定遵从指教。”于是卫将军就用五百斤黄金作为给王夫人父母的赠礼。王夫人将此事告诉了武帝。武帝说：“大将军不懂得做这件事。”问卫青从哪里得来的计策，回答说：“从候差的东郭先生那里得来的。”于是下令召见东郭先生，任命他为郡都尉。东郭先生长期在公车府候差，贫困饥寒，衣服破旧，鞋子也不完好。走在雪地里，鞋子有面无底，脚全都踩在地上。过路人嘲笑他，东郭先生回答他们说：“谁能穿鞋走在雪地里，让人看去，鞋上面是鞋子，鞋子下面竟像人的脚呢？”等到他被任命为俸禄二千石的官，佩带着青绶，走出宫门，去辞谢他的主人时，旧时同他一起候差的，都分批的在都城郊外为他饯行。一路荣华显耀，名扬当代。这就是所谓的身穿粗布衣服，怀里却揣着珍宝的人。当他贫困时，大家都不理睬他；等到他显贵时，就争着去依附他。俗话说：“相马因其外表消瘦而漏掉良马，相士因其外貌贫困而漏失人才。”难道说的就是这种情景吗？

王夫人病重，皇上亲自探望，问她说：“你的儿子应当封为王，你要封他在哪里呢？”回答说：“希望封在洛阳。”皇上说：“不行。洛阳有兵器库、大粮仓，又位于交通关口，是天下的咽喉要道。从先帝以来，相传不在洛阳一带封王。不过关东一带的封国，没有比齐国更大的，可以封他为齐王。”王夫人用手拍着头，口呼：“太幸运了”。王夫人死后，就称为“齐王太后逝世”。

从前，齐王派淳于髡去楚国进献黄鹄。出了都城门，中途那只黄鹄飞走了，他只好托着空笼子，编造了一篇假话，前去拜见楚王说：“齐王派我来进献黄鹄，从水上经过，不忍心黄鹄干竭，放出让它喝水，不料离开我飞走了。我想要刺腹或勒脖子而死，又担心别人非议大王因为鸟兽的缘故致使士人自杀。黄鹄是羽毛类的东西，相似的很多，我想买一个相似的来代替，这既不诚实，又欺骗了大王。想要逃奔到别的国家去，又痛心齐楚两国君主之间的通使由此断绝。所以前来服罪，向大王叩头，请求责罚。”楚王说：“很好，齐王竟有这样忠信的人。”用厚礼赏赐淳于髡，财物比进献黄鹄多一倍。

汉武帝时，召北海郡太守到皇帝行宫。有个执掌文书的府吏王先生，自动请求与太守一同前往，说：“我会对您有好处。”太守答应了他。太守府中的许多府吏、功曹禀告说：“王先生爱喝酒，闲话多，务实少，恐怕不宜同行。”太守说：“王先生想要去，不好违背他的意愿。”于是就和他一同去了。来到宫门外，在宫府门待命。王先生只顾揣着钱买酒，与卫队长官叙饮，整天醉醺醺的，不去看望太守。太守入宫拜见皇上。王先生对守门郎官说：“请替我呼唤我们太守到宫门口来，跟他远远地讲几句话。”守门郎官替他去呼唤太守。太守出来，看见了王先生。王先生说：“皇上假如问您如何治理北海郡，使那里没有盗贼，您对答些什么呢？”太守回答说：“选择贤能的人，按照他们的能力分别任用，奖赏才能超群的，处罚不图上进的。”王先生说：这样对答是自己称颂自己，自己夸耀功劳，不行啊。希望您回答说：不是臣的力量，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发生的作用。”太守说：“好吧。”太守被召进宫中，走到殿下，有诏令问他说：“你是怎么治理北海郡，使盗贼不敢泛起的？”太守叩头回答说：“这不是臣的力量，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发生的作用。”武帝大笑说：“啊呀！那里学得长者的言语而称颂起来？何处听来的？”太守回答说：“是文学卒史教给的。”武帝说：“他现在何处？”太守回答说：“在宫府门外。”武帝下诏召见，任命王先生为水衡丞，北海太守做水衡都尉。古书上说：“美好的言辞可以出卖，高贵的品行可以超人。君子用美言赠人，小人以钱财送人。”

魏文侯的时候，西门豹做邺县令。西门豹到了邺县，召集年高而有名望的人，询问民间感痛苦的事情。那些人回答说：“苦于给河神娶媳妇，因为这个缘故弄得贫困。”西门豹问其原因，回答说：“邺地的三老、廷掾常年向百姓征收赋税，收取他们的钱达数百万之多，用其中的二三十万为河神娶媳妇，再同庙祝、巫婆一同瓜分其余的钱，拿回家去。那期间，巫婆四处巡视，见到贫苦人家的女儿中长得漂亮的，就说这应该做河神的媳妇，当即下聘礼娶走。为她洗澡沐浴，给她缝制新的绸绢衣服，独住下来，静心养性，替她在河边盖起斋居的房子，挂上大红厚绢的帐子，让女孩住在里面。又给她宰牛造酒准备饭食，折腾十几天。到时，大家一同来装点乘浮之具，像出嫁女儿的床帐枕席一样，让这女孩坐在上面，放到河中漂行。起初漂在水面，漂流几十里就沉没了。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害怕大巫婆替河神娶他们的女儿，因此大多带着女儿远远的逃离了。所以城里越来越空虚，人越来越少，更加贫困了，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民间俗话说：‘假如不给河神娶媳妇，河水冲来淹没田产，淹死那些老百姓。’”西门豹说：“等到为河神娶媳妇时，请三老、巫婆、父老们到河边去送新娘，也希望来告诉我，我也要去送新娘。”大家说：“是。”

到了那一天，西门豹到河边同大家相会。三老、官吏、豪绅以及乡间的父老们都到了，连同观看的百姓共二三千人。那个大巫婆是个老太婆，年纪已有七十岁。随从的女弟子十几个，都穿着绸子单衣，站在大巫婆后面。西门豹说：“叫河神的媳妇过来，看看她美不美。”巫婆们就将新娘从帐子里扶出，来到西门豹面前。西门豹看了看，回头对三老、庙祝、巫婆及父老们说：“这个女孩不美，烦劳大巫婆到河中报告河神，需要调换一个漂亮女孩，后天送她来。”就让士兵一齐抱起大巫婆投进河里。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大巫婆怎么一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呢？徒弟去催促她一下。”又把一个徒弟投进河中。过了一会儿，又说：“徒弟怎么一去这么久不回来呢？再派一个人去催促她们！”又把一个徒弟投进河里。总共投进河里三个徒弟。西门豹说：“巫婆、徒弟是女人，不会禀告事由，烦劳三老替我进去禀告河神。”又把三老投进河里。西门豹头上插着笔，弯着腰，面对河水站着等了很长时间。长者、官吏和旁观者都非常害怕。西门豹回头说：“巫婆、三老不回来，怎么办？”想再派廷掾和一个豪绅进去催促他们。廷掾和豪绅都跪在地上磕头，把头都磕破了，血流在地上，脸色如死灰一样。西门豹说：“好吧，暂且等待一会儿。”待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廷掾起来吧。看情景河神留客太久了，你们都离开这里回家吧。”邺县的官吏、百姓都很害怕，从此以后，不敢再说替河神娶媳妇了。

西门豹就征发百姓开凿了十二条渠道，引漳河水浇灌农田，农田都得到灌溉。在开凿河渠时，老百姓开渠多少是有些劳苦的，不很愿意干。西门豹说：“百姓可以同他们安享其成，却不可以同他们谋划事业的开创。现在父老子弟虽然以为我给他们带来辛苦，但是百年以后，希望让父老子弟们再想想我所说的话。”直到现在，那里都得到河水的利益，百姓因此富裕起来。十二条河渠横穿御道，到汉朝建立时，地方官吏认为十二条河渠上的桥梁截断了御道，彼此相距又很近，不行。想要合并渠水，并且把流经御道的那段，三条渠水合为一条，只架一桥。邺地的百姓不肯听从地方官吏的意见，认为那些渠道是经西门先生规划开凿的，贤良长官的法度规范是不能更改的。地方长官终于听取了大家的意见，放弃了并渠计划。所以西门豹做邺县令，名闻天下，恩德流传后世，难道能说他不是贤大夫吗？

古书上说：“子产治理郑国，百姓不能欺骗他；子贱治理单父，百姓不忍心欺骗他；西门豹治理邺县，百姓不敢欺骗他。”他们三个人的才能，谁最高明呢？研究治道的人，当会分辨出来。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huá jī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kǒng zǐ yuē liù yì yú zhì yī yě。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

lǐ yǐ jié rén，

礼以节人，

lè yǐ fā hé，

乐以发和，

shū yǐ dào shì，

书以道事，

shī yǐ dá yì，

诗以达意，

yì yǐ shén huà，

易以神化，

chūn qiū yǐ yì。

春秋以义。

tài shǐ gōng yuē tiān dào huī huī，

”太史公曰：天道恢恢，

qǐ bù dà zāi tán yán wēi zhòng，

岂不大哉！谈言微中，

yì kě yǐ jiě fēn。

亦可以解纷。

chún yú kūn zhě，

淳于髡者，

qí zhī zhuì xù yě。

齐之赘婿也。

zhǎng bù mǎn qī chǐ，

长不满七尺，

huá jī duō biàn，

滑稽多辩，

shù shǐ zhū hóu，

数使诸侯，

wèi cháng qū rǔ。

未尝屈辱。

qí wēi wáng zhī shí xǐ yǐn，

齐威王之时喜隐，

hǎo wèi yín lè cháng yè zhī yǐn，

好为淫乐长夜之饮，

shěn miǎn bù zhì，

沈湎不治，

wěi zhèng qīng dài fū。

委政卿大夫。

bǎi guān huāng luàn，

百官荒乱，

zhū hóu bìng qīn，

诸侯并侵，

guó qiě wēi wáng，

国且危亡，

zài yú dàn mù，

在于旦暮，

zuǒ yòu mò gǎn jiàn。

左右莫敢谏。

chún yú kūn shuō zhī yǐ yǐn yuē guó zhōng yǒu dà niǎo，

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

zhǐ wáng zhī tíng，

止王之庭，

sān nián bù fēi yòu bù míng，

三年不蜚又不鸣，

bù zhī cǐ niǎo hé yě wáng yuē cǐ niǎo bù fēi zé yǐ，

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

yī fēi chōng tiān bù míng zé yǐ，

一飞冲天；不鸣则已，

yī míng jīng rén。

一鸣惊人。

yú shì nǎi cháo zhū xiàn lìng zhǎng qī shí èr rén，

”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

shǎng yī rén，

赏一人，

zhū yī rén，

诛一人，

fèn bīng ér chū。

奋兵而出。

zhū hóu zhèn jīng，

诸侯振惊，

jiē hái qí qīn dì。

皆还齐侵地。

wēi xíng sān shí liù nián。

威行三十六年。

yǔ zài tián wán shì jiā zhōng。

语在田完世家中。

wēi wáng bā nián，

威王八年，

chǔ dà fā bīng jiā qí。

楚大发兵加齐。

qí wáng shǐ chún yú kūn zhī zhào qǐng jiù bīng，

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

jī jīn bǎi jīn，

赍金百斤，

chē mǎ shí sì。

车马十驷。

chún yú kūn yǎng tiān dà xiào，

淳于髡仰天大笑，

guān yīng suǒ jué。

冠缨索绝。

wáng yuē xiān shēng shǎo zhī hū kūn yuē hé gǎn wáng yuē xiào qǐ yǒu shuō hū kūn yuē jīn zhě chén cóng dōng fāng lái，

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

jiàn dào bàng yǒu ráng tián zhě，

见道傍有禳田者，

cāo yī tún tí，

操一豚蹄，

jiǔ yī yú，

酒一盂，

zhù yuē ōu jù mǎn gōu，

祝曰：‘瓯窭满篝，

wū xié mǎn chē，

污邪满车，

wǔ gǔ fān shú，

五穀蕃熟，

rǎng rǎng mǎn jiā。

穰穰满家。

chén jiàn qí suǒ chí zhě xiá ér suǒ yù zhě shē，

’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

gù xiào zhī。

故笑之。

yú shì qí wēi wáng nǎi yì jī huáng jīn qiān yì，

”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

bái bì shí shuāng，

白璧十双，

chē mǎ bǎi sì。

车马百驷。

kūn cí ér xíng，

髡辞而行，

zhì zhào。

至赵。

zhào wáng yǔ zhī jīng bīng shí wàn，

赵王与之精兵十万，

gé chē qiān shèng。

革车千乘。

chǔ wén zhī，

楚闻之，

yè yǐn bīng ér qù。

夜引兵而去。

wēi wáng dà yuè，

威王大说，

zhì jiǔ hòu gōng，

置酒后宫，

zhào kūn cì zhī jiǔ。

召髡赐之酒。

wèn yuē xiān shēng néng yǐn jǐ hé ér zuì duì yuē chén yǐn yī dòu yì zuì，

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

yī shí yì zuì。

一石亦醉。

wēi wáng yuē xiān shēng yǐn yī dòu ér zuì，

”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

è néng yǐn yī shí zāi qí shuō kě dé wén hū kūn yuē cì jiǔ dài wáng zhī qián，

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

zhí fǎ zài bàng，

执法在傍，

yù shǐ zài hòu，

御史在后，

kūn kǒng jù fǔ fú ér yǐn，

髡恐惧俯伏而饮，

bù guò yī dòu jìng zuì yǐ。

不过一斗径醉矣。

ruò qīn yǒu yán kè，

若亲有严客，

kūn gōu jū hu，

髡韝鞠鯱，

dài jiǔ yú qián，

待酒于前，

shí cì yú lì，

时赐馀沥，

fèng shāng shàng shòu，

奉觞上寿，

shù qǐ，

数起，

yǐn bù guò èr dòu jìng zuì yǐ。

饮不过二斗径醉矣。

ruò péng yǒu jiāo yóu，

若朋友交游，

jiǔ bù xiāng jiàn，

久不相见，

zú rán xiāng dǔ，

卒然相睹，

huān rán dào gù，

欢然道故，

sī qíng xiāng yǔ，

私情相语，

yǐn kě wǔ liù dòu jìng zuì yǐ。

饮可五六斗径醉矣。

ruò nǎi zhōu lǘ zhī huì，

若乃州闾之会，

nán nǚ zá zuò，

男女杂坐，

xíng jiǔ jī liú，

行酒稽留，

liù bó tóu hú，

六博投壶，

xiāng yǐn wèi cáo，

相引为曹，

wò shǒu wú fá，

握手无罚，

mù yí bù jīn，

目眙不禁，

qián yǒu duò ěr，

前有堕珥，

hòu yǒu yí zān，

后有遗簪，

kūn qiè lè cǐ，

髡窃乐此，

yǐn kě bā dǒu ér zuì èr cān。

饮可八斗而醉二参。

rì mù jiǔ lán，

日暮酒阑，

hé zūn cù zuò，

合尊促坐，

nán nǚ tóng xí，

男女同席，

lǚ xì jiāo cuò，

履舄交错，

bēi pán láng jí，

杯盘狼藉，

táng shàng zhú miè，

堂上烛灭，

zhǔ rén liú kūn ér sòng kè，

主人留髡而送客，

luó rú jīn jiě，

罗襦襟解，

wēi wén xiāng zé，

微闻芗泽，

dāng cǐ zhī shí，

当此之时，

kūn xīn zuì huān，

髡心最欢，

néng yǐn yī shí。

能饮一石。

gù yuē jiǔ jí zé luàn，

故曰酒极则乱，

lè jí zé bēi wàn shì jìn rán，

乐极则悲；万事尽然，

yán bù kě jí，

言不可极，

jí zhī ér shuāi。

极之而衰。

yǐ fěng jiàn yān。

”以讽谏焉。

qí wáng yuē shàn。

齐王曰：“善。

nǎi bà cháng yè zhī yǐn，

”乃罢长夜之饮，

yǐ kūn wèi zhū hóu zhǔ kè。

以髡为诸侯主客。

zōng shì zhì jiǔ，

宗室置酒，

kūn cháng zài cè。

髡尝在侧。

qí hòu bǎi yú nián，

其后百馀年，

chǔ yǒu yōu mèng。

楚有优孟。

yōu mèng，

优孟，

gù chǔ zhī lè rén yě。

故楚之乐人也。

zhǎng bā chǐ，

长八尺，

duō biàn，

多辩，

cháng yǐ tán xiào fěng jiàn。

常以谈笑讽谏。

chǔ zhuāng wáng zhī shí，

楚庄王之时，

yǒu suǒ ài mǎ，

有所爱马，

yī yǐ wén xiù，

衣以文绣，

zhì zhī huá wū zhī xià，

置之华屋之下，

xí yǐ lù chuáng，

席以露床，

dàn yǐ zǎo pú。

啗以枣脯。

mǎ bìng féi sǐ，

马病肥死，

shǐ qún chén sàng zhī，

使群臣丧之，

yù yǐ guān guǒ dài fū lǐ zàng zhī。

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

zuǒ yòu zhēng zhī，

左右争之，

yǐ wéi bù kě。

以为不可。

wáng xià lìng yuē yǒu gǎn yǐ mǎ jiàn zhě，

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

zuì zhì sǐ。

罪至死。

yōu mèng wén zhī，

”优孟闻之，

rù diàn mén。

入殿门。

yǎng tiān dà kū。

仰天大哭。

wáng jīng ér wèn qí gù。

王惊而问其故。

yōu mèng yuē mǎ zhě wáng zhī suǒ ài yě，

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

yǐ chǔ guó táng táng zhī dà，

以楚国堂堂之大，

hé qiú bù dé，

何求不得，

ér yǐ dài fū lǐ zàng zhī，

而以大夫礼葬之，

báo，

薄，

qǐng yǐ rén jūn lǐ zàng zhī。

请以人君礼葬之。

wáng yuē hé rú duì yuē chén qǐng yǐ diāo yù wèi guān，

”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

wén zǐ wèi guǒ，

文梓为椁，

pián fēng yù zhāng wèi tí còu，

楩枫豫章为题凑，

fā jiǎ zú wèi chuān kuàng，

发甲卒为穿壙，

lǎo ruò fù tǔ，

老弱负土，

qí zhào péi wèi yú qián，

齐赵陪位于前，

hán wèi yì wèi qí hòu，

韩魏翼卫其后，

miào shí tài láo，

庙食太牢，

fèng yǐ wàn hù zhī yì。

奉以万户之邑。

zhū hóu wén zhī，

诸侯闻之，

jiē zhī dài wáng jiàn rén ér guì mǎ yě。

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

wáng yuē guǎ rén zhī guò yī zhì cǐ hū wèi zhī nài hé yōu mèng yuē qǐng wèi dài wáng liù chù zàng zhī。

”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

yǐ lǒng zào wèi guǒ，

以垅灶为椁，

tóng lì wèi guān，

铜历为棺，

jī yǐ jiāng zǎo，

赍以姜枣，

jiàn yǐ mù lán，

荐以木兰，

jì yǐ liáng dào，

祭以粮稻，

yī yǐ huǒ guāng，

衣以火光，

zàng zhī yú rén fù cháng。

葬之于人腹肠。

yú shì wáng nǎi shǐ yǐ mǎ shǔ tài guān，

”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

wú lìng tiān xià jiǔ wén yě。

无令天下久闻也。

chǔ xiāng sūn shū áo zhī qí xián rén yě，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

shàn dài zhī。

善待之。

bìng qiě sǐ，

病且死，

shǔ qí zǐ yuē wǒ sǐ，

属其子曰：“我死，

rǔ bì pín kùn。

汝必贫困。

ruò wǎng jiàn yōu mèng，

若往见优孟，

yán wǒ sūn shū áo zhī zǐ yě。

言我孙叔敖之子也。

jū shù nián，

”居数年，

qí zi qióng kùn fù xīn，

其子穷困负薪，

féng yōu mèng，

逢优孟，

yǔ yán yuē wǒ，

与言曰：“我，

sūn shū áo zi yě。

孙叔敖子也。

fù qiě sǐ shí，

父且死时，

shǔ wǒ pín kùn wǎng jiàn yōu mèng。

属我贫困往见优孟。

yōu mèng yuē ruò wú yuǎn yǒu suǒ zhī。

”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

jí wéi sūn shū áo yì guān，

”即为孙叔敖衣冠，

dǐ zhǎng tán yǔ。

抵掌谈语。

suì yú，

岁馀，

xiàng sūn shū áo，

像孙叔敖，

chǔ wáng jí zuǒ yòu bù néng bié yě。

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

zhuāng wáng zhì jiǔ，

庄王置酒，

yōu mèng qián wèi shòu。

优孟前为寿。

zhuāng wáng dà jīng，

庄王大惊，

yǐ wéi sūn shū áo fù shēng yě，

以为孙叔敖复生也，

yù yǐ wéi xiāng。

欲以为相。

yōu mèng yuē qǐng guī yǔ fù jì zhī，

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

sān rì ér wèi xiāng。

三日而为相。

zhuāng wáng xǔ zhī。

”庄王许之。

sān rì hòu，

三日后，

yōu mèng fù lái。

优孟复来。

wáng yuē fù yán wèi hé mèng yuē fù yán shèn wú wéi，

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

chǔ xiāng bù zú wèi yě。

楚相不足为也。

rú sūn shū áo zhī wèi chǔ xiāng，

如孙叔敖之为楚相，

jìn zhōng wèi lián yǐ zhì chǔ，

尽忠为廉以治楚，

chǔ wáng dé yǐ bà。

楚王得以霸。

jīn sǐ，

今死，

qí zi wú lì zhuī zhī dì，

其子无立锥之地，

pín kùn fù xīn yǐ zì yǐn shí。

贫困负薪以自饮食。

bì rú sūn shū áo，

必如孙叔敖，

bù rú zì shā。

不如自杀。

yīn gē yuē shān jū gēng tián kǔ，

”因歌曰：“山居耕田苦，

nán yǐ dé shí。

难以得食。

qǐ ér wèi lì，

起而为吏，

shēn tān bǐ zhě yú cái，

身贪鄙者馀财，

bù gù chǐ rǔ。

不顾耻辱。

shēn sǐ jiā shì fù，

身死家室富，

yòu kǒng shòu qiú wǎng fǎ，

又恐受赇枉法，

wèi jiān chù dà zuì，

为奸触大罪，

shēn sǐ ér jiā miè。

身死而家灭。

tān lì ān kě wèi yě niàn wèi lián lì，

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

fèng fǎ shǒu zhí，

奉法守职，

jìng sǐ bù gǎn wéi fēi。

竟死不敢为非。

lián lì ān kě wèi yě chǔ xiāng sūn shū áo chí lián zhì sǐ，

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

fāng jīn qī zǐ qióng kùn fù xīn ér shí，

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

bù zú wèi yě yú shì zhuāng wáng xiè yōu mèng，

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

nǎi zhào sūn shū áo zi，

乃召孙叔敖子，

fēng zhī qǐn qiū sì bǎi hù，

封之寝丘四百户，

yǐ fèng qí sì。

以奉其祀。

hòu shí shì bù jué。

后十世不绝。

cǐ zhī kě yǐ yán shí yǐ。

此知可以言时矣。

qí hòu èr bǎi yú nián，

其后二百馀年，

qín yǒu yōu zhān。

秦有优旃。

yōu zhān zhě，

优旃者，

qín chàng zhū rú yě。

秦倡侏儒也。

shàn wèi xiào yán，

善为笑言，

rán hé yú dà dào，

然合于大道，

qín shǐ huáng shí，

秦始皇时，

zhì jiǔ ér tiān yù，

置酒而天雨，

bì dùn zhě jiē zhān hán。

陛楯者皆沾寒。

yōu zhān jiàn ér āi zhī，

优旃见而哀之，

wèi zhī yuē rǔ yù xiū hū bì dùn zhě jiē yuē xìng shèn。

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

yōu zhān yuē wǒ jí hū rǔ，

”优旃曰：“我即呼汝，

rǔ jí yīng yuē nuò。

汝疾应曰诺。

jū yǒu qǐng，

”居有顷，

diàn shàng shàng shòu hū wàn suì。

殿上上寿呼万岁。

yōu zhān lín kǎn dà hū yuē bì dùn láng láng yuē nuò。

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

yōu zhān yuē rǔ suī zhǎng，

”优旃曰：“汝虽长，

hé yì，

何益，

xìng yǔ lì。

幸雨立。

wǒ suī duǎn yě，

我虽短也，

xìng xiū jū。

幸休居。

yú shì shǐ huáng shǐ bì dùn zhě dé bàn xiāng dài。

”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shǐ huáng cháng yì yù dà yuàn yòu，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

dōng zhì hán gǔ guān，

东至函谷关，

xī zhì yōng chén cāng。

西至雍、陈仓。

yōu zhān yuē shàn。

优旃曰：“善。

duō zòng qín shòu yú qí zhōng，

多纵禽兽于其中，

kòu cóng dōng fāng lái，

寇从东方来，

lìng mí lù chù zhī zú yǐ。

令麋鹿触之足矣。

shǐ huáng yǐ gù chuò zhǐ。

”始皇以故辍止。

èr shì lì，

二世立，

yòu yù qī qí chéng。

又欲漆其城。

yōu zhān yuē shàn。

优旃曰：“善。

zhǔ shàng suī wú yán，

主上虽无言，

chén gù jiāng qǐng zhī。

臣固将请之。

qī chéng suī yú bǎi xìng chóu fèi，

漆城虽于百姓愁费，

rán jiā zāi qī chéng dàng dàng，

然佳哉！漆城荡荡，

kòu lái bù néng shàng。

寇来不能上。

jí yù jiù zhī，

即欲就之，

yì wèi qī ěr，

易为漆耳，

gù nán wéi yīn shì。

顾难为荫室。

yú shì èr shì xiào zhī，

”于是二世笑之，

yǐ qí gù zhǐ。

以其故止。

jū wú hé，

居无何，

èr shì shā sǐ，

二世杀死，

yōu zhān guī hàn，

优旃归汉，

shù nián ér zú。

数年而卒。

tài shǐ gōng yuē chún yú kūn yǎng tiān dà xiào，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

qí wēi wáng héng xíng。

齐威王横行。

yōu mèng yáo tóu ér gē，

优孟摇头而歌，

fù xīn zhě yǐ fēng。

负薪者以封。

yōu zhān lín kǎn jí hū，

优旃临槛疾呼，

bì dùn dé yǐ bàn gèng。

陛楯得以半更。

qǐ bù yì wěi zāi chǔ xiān shēng yuē chén xìng de yǐ jīng shù wèi láng，

岂不亦伟哉！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

ér hǎo dú wài jiā chuán yǔ。

而好读外家传语。

qiè bù xùn ràng，

窃不逊让，

fù zuò gù shì huá jī zhī yǔ liù zhāng，

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

biān zhī yú zuǒ。

编之于左。

kě yǐ lǎn guān yáng yì，

可以览观扬意，

yǐ shì hòu shì hào shì zhě dú zhī，

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

yǐ yóu xīn hài ěr，

以游心骇耳，

yǐ fù yì shàng fāng tài shǐ gōng zhī sān zhāng。

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wǔ dì shí yǒu suǒ xìng chàng guō shè rén zhě，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

fā yán chén cí suī bù hé dà dào，

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

rán lìng rén zhǔ hé shuō。

然令人主和说。

wǔ dì shǎo shí，

武帝少时，

dōng wǔ hòu mǔ cháng yǎng dì，

东武侯母常养帝，

dì zhuàng shí，

帝壮时，

hào zhī yuē dà rǔ mǔ。

号之曰“大乳母”。

lǜ yī yuè zài cháo。

率一月再朝。

cháo zòu rù，

朝奏入，

yǒu zhào shǐ xìng chén mǎ yóu qīng yǐ bó wǔ shí pǐ cì rǔ mǔ，

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

yòu fèng yǐn sūn yǎng rǔ mǔ。

又奉饮Я飧养乳母。

rǔ mǔ shàng shū yuē mǒu suǒ yǒu gōng tián，

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

yuán dé jiǎ qiàn zhī。

原得假倩之。

dì yuē rǔ mǔ yù de zhī hū yǐ cì rǔ mǔ。

”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

rǔ mǔ suǒ yán，

乳母所言，

wèi cháng bù tīng。

未尝不听。

yǒu zhào de lìng rǔ mǔ chéng chē xíng chí dào zhōng。

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

dāng cǐ zhī shí，

当此之时，

gōng qīng dà chén jiē jìng zhòng rǔ mǔ。

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

rǔ mǔ jiā zǐ sūn nú cóng zhě hèng bào cháng ān zhōng，

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

dāng dào chè dùn rén chē mǎ，

当道掣顿人车马，

duó rén yī fú。

夺人衣服。

wén yú zhōng，

闻于中，

bù rěn zhì zhī fǎ。

不忍致之法。

yǒu sī qǐng xǐ rǔ mǔ jiā shì，

有司请徙乳母家室，

chù zhī yú biān。

处之于边。

zòu kě。

奏可。

rǔ mǔ dāng rù zhì qián，

乳母当入至前，

miàn jiàn cí。

面见辞。

rǔ mǔ xiān jiàn guō shè rén，

乳母先见郭舍人，

wéi xià qì。

为下泣。

shè rén yuē jí rù jiàn cí qù，

舍人曰：“即入见辞去，

jí bù shù hái gù。

疾步数还顾。

rǔ mǔ rú qí yán，

”乳母如其言，

xiè qù，

谢去，

jí bù shù hái gù。

疾步数还顾。

guō shè rén jí yán mà zhī yuē duō lǎo nǚ zǐ hé bù jí xíng bì xià yǐ zhuàng yǐ，

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

níng shàng xū rǔ rǔ ér huó xié shàng hé hái gù yú shì rén zhǔ lián yān bēi zhī，

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还顾！”于是人主怜焉悲之，

nǎi xià zhào zhǐ wú xǐ rǔ mǔ，

乃下诏止无徙乳母，

fá zhé zèn zhī zhě。

罚谪谮之者。

wǔ dì shí，

武帝时，

qí rén yǒu dōng fāng shēng míng shuò，

齐人有东方生名朔，

yǐ hào gǔ chuán shū，

以好古传书，

ài jīng shù，

爱经术，

duō suǒ bó guān wài jiā zhī yǔ。

多所博观外家之语。

shuò chū rù cháng ān，

朔初入长安，

zhì gōng chē shàng shū，

至公车上书，

fán yòng sān qiān zòu dú。

凡用三千奏牍。

gōng chē lìng liǎng rén gòng chí jǔ qí shū，

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

jǐn rán néng shèng zhī。

仅然能胜之。

rén zhǔ cóng shàng fāng dú zhī，

人主从上方读之，

zhǐ，

止，

zhé yǐ qí chù，

辄乙其处，

dú zhī èr yuè nǎi jǐn。

读之二月乃尽。

zhào bài yǐ wéi láng，

诏拜以为郎，

cháng zài cè shì zhōng。

常在侧侍中。

shù zhào zhì qián tán yǔ，

数召至前谈语，

rén zhǔ wèi cháng bù shuō yě。

人主未尝不说也。

shí zhào cì zhī shí yú qián。

时诏赐之食于前。

fàn yǐ，

饭已，

jǐn huái qí yú ròu chí qù，

尽怀其馀肉持去，

yī jǐn wū。

衣尽污。

shù cì jiān bó，

数赐缣帛，

yán jiē ér qù。

檐揭而去。

tú yòng suǒ cì qián bó，

徒用所赐钱帛，

qǔ shào fù yú cháng ān zhōng hǎo nǚ。

取少妇于长安中好女。

lǜ qǔ fù yī suì suǒ zhě jí qì qù，

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

gèng qǔ fù。

更取妇。

suǒ cì qián cái jǐn suǒ zhī yú nǚ zǐ。

所赐钱财尽索之于女子。

rén zhǔ zuǒ yòu zhū láng bàn hū zhī kuáng rén。

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

rén zhǔ wén zhī，

人主闻之，

yuē lìng shuò zài shì wú wéi shì xíng zhě，

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

ruò děng ān néng jí zhī zāi shuò rèn qí zi wèi láng，

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

yòu wèi shì yè zhě，

又为侍谒者，

cháng chí jié chū shǐ。

常持节出使。

shuò xíng diàn zhōng，

朔行殿中，

láng wèi zhī yuē rén jiē yǐ xiān shēng wèi kuáng。

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

shuò yuē rú shuò děng，

”朔曰：“如朔等，

suǒ wèi bì shì yú cháo tíng jiān zhě yě。

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

gǔ zhī rén，

古之人，

nǎi bì shì yú shēn shān zhōng。

乃避世于深山中。

shí zuò xí zhōng，

”时坐席中，

jiǔ hān，

酒酣，

jù dì gē yuē lù shěn yú sú，

据地歌曰：“陆沈于俗，

bì shì jīn mǎ mén。

避世金马门。

gōng diàn zhōng kě yǐ bì shì quán shēn，

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

hé bì shēn shān zhī zhōng，

何必深山之中，

hāo lú zhī xià。

蒿庐之下。

jīn mǎ mén zhě，

”金马门者，

huàn shǔ mén yě，

宦署门也，

mén bàng yǒu tóng mǎ，

门傍有铜马，

gù wèi zhī yuē jīn mǎ mén。

故谓之曰“金马门”。

shí huì jù gōng xià bó shì zhū xiān shēng yǔ lùn yì，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

gòng nán zhī yuē sū qín zhāng yí yī dāng wàn shèng zhī zhǔ，

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

ér dōu qīng xiàng zhī wèi，

而都卿相之位，

zé jí hòu shì。

泽及后世。

jīn zǐ dài fū xiū xiān wáng zhī shù，

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

mù shèng rén zhī yì，

慕圣人之义，

fěng sòng shī shū bǎi jiā zhī yán，

讽诵诗书百家之言，

bù kě shèng shǔ。

不可胜数。

zhù yú zhú bó，

著于竹帛，

zì yǐ wéi hǎi nèi wú shuāng，

自以为海内无双，

jí kě wèi bó wén biàn zhì yǐ。

即可谓博闻辩智矣。

rán xī lì jìn zhōng yǐ shì shèng dì，

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

kuàng rì chí jiǔ，

旷日持久，

jī shù shí nián，

积数十年，

guān bù guò shì láng，

官不过侍郎，

wèi bù guò zhí jǐ，

位不过执戟，

yì zhě shàng yǒu yí xíng xié qí gù hé yě dōng fāng shēng yuē shì gù fēi zi suǒ néng bèi yě。

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

bǐ yī shí yě，

彼一时也，

cǐ yī shí yě，

此一时也，

qǐ kě tóng zāi fū zhāng yí sū qín zhī shí，

岂可同哉！夫张仪、苏秦之时，

zhōu shì dà huài，

周室大坏，

zhū hóu bù cháo，

诸侯不朝，

lì zhèng zhēng quán，

力政争权，

xiāng qín yǐ bīng，

相禽以兵，

bìng wèi shí èr guó，

并为十二国，

wèi yǒu cí xióng，

未有雌雄，

dé shì zhě jiàng，

得士者彊，

shī shì zhě wáng，

失士者亡，

gù shuō tīng xíng tōng，

故说听行通，

shēn chǔ zūn wèi，

身处尊位，

zé jí hòu shì，

泽及后世，

zǐ sūn cháng róng。

子孙长荣。

jīn fēi rán yě。

今非然也。

shèng dì zài shàng，

圣帝在上，

dé liú tiān xià，

德流天下，

zhū hóu bīn fú，

诸侯宾服，

wēi zhèn sì yí，

威振四夷，

lián sì hǎi zhī wài yǐ wéi xí，

连四海之外以为席，

ān yú fù yú，

安于覆盂，

tiān xià píng jūn，

天下平均，

hé wéi yī jiā，

合为一家，

dòng fā jǔ shì，

动发举事，

yóu rú yùn zhī zhǎng zhōng。

犹如运之掌中。

xián yǔ bù xiào，

贤与不肖，

hé yǐ yì zāi fāng jīn yǐ tiān xià zhī dà，

何以异哉？方今以天下之大，

shì mín zhī zhòng，

士民之众，

jié jīng chí shuō，

竭精驰说，

bìng jìn fú còu zhě，

并进辐凑者，

bù kě shèng shǔ。

不可胜数。

xī lì mù yì，

悉力慕义，

kùn yú yī shí，

困于衣食，

huò shī mén hù。

或失门户。

shǐ zhāng yí sū qín yǔ pū bìng shēng yú jīn zhī shì，

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于今之世，

céng bù néng dé zhǎng gù，

曾不能得掌故，

ān gǎn wàng cháng shì shì láng hū chuán yuē tiān xià wú hài zāi，

安敢望常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

suī yǒu shèng rén，

虽有圣人，

wú suǒ shī qí cái shàng xià hé tóng，

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

suī yǒu xián zhě，

虽有贤者，

wú suǒ lì gōng。

无所立功。

gù yuē shí yì zé shì yì。

’故曰时异则事异。

suī rán，

虽然，

ān kě yǐ bù wù xiū shēn hū shī yuē gǔ zhōng yú gōng，

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

shēng wén yú wài。

声闻于外。

hè míng jiǔ gāo，

鹤鸣九皋，

shēng wén yú tiān。

声闻于天。

。

’。

gǒu néng xiū shēn，

苟能修身，

hé huàn bù róng tài gōng gōng xíng rén yì qī shí èr nián，

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

féng wén wáng，

逢文王，

de xíng qí shuō，

得行其说，

fēng yú qí，

封于齐，

qī bǎi suì ér bù jué。

七百岁而不绝。

cǐ shì zhī suǒ yǐ rì yè zī zī，

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

xiū xué háng dào，

修学行道，

bù gǎn zhǐ yě。

不敢止也。

jīn shì zhī chǔ shì，

今世之处士，

shí suī bù yòng，

时虽不用，

jué rán dú lì，

崛然独立，

kuài rán dú chǔ，

塊然独处，

shàng guān xǔ yóu，

上观许由，

xià chá jiē yú，

下察接舆，

cè tóng fàn lǐ，

策同范蠡，

zhōng hé zǐ xū，

忠合子胥，

tiān xià hé píng，

天下和平，

yǔ yì xiāng fú，

与义相扶，

guǎ ǒu shǎo tú，

寡偶少徒，

gù qí cháng yě。

固其常也。

zi hé yí yú yú zāi yú shì zhū xiān shēng mò rán wú yǐ yīng yě。

子何疑于余哉！”于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jiàn zhāng gōng hòu gé zhòng lì zhōng yǒu wù chū yān，

建章宫后閤重栎中有物出焉，

qí zhuàng shì mí。

其状似麋。

yǐ wén，

以闻，

wǔ dì wǎng lín shì zhī。

武帝往临视之。

wèn zuǒ yòu qún chén xí shì tōng jīng shù zhě，

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

mò néng zhī。

莫能知。

zhào dōng fāng shuò shì zhī。

诏东方朔视之。

shuò yuē chén zhī zhī，

朔曰：“臣知之，

yuán cì měi jiǔ liáng fàn dà sūn chén，

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

chén nǎi yán。

臣乃言。

zhào yuē kě。

”诏曰：“可。

yǐ yòu yuē mǒu suǒ yǒu gōng tián yú chí pú wěi shù qǐng，

”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

bì xià yǐ cì chén，

陛下以赐臣，

chén shuò nǎi yán。

臣朔乃言。

zhào yuē kě。

”诏曰：“可。

yú shì shuò nǎi kěn yán，

”于是朔乃肯言，

yuē suǒ wèi zōu yá zhě yě。

曰：“所谓驺牙者也。

yuǎn fāng dāng lái guī yì，

远方当来归义，

ér zōu yá xiān jiàn。

而驺牙先见。

qí chǐ qián hòu ruò yī，

其齿前后若一，

qí děng wú yá，

齐等无牙，

gù wèi zhī zōu yá。

故谓之驺牙。

qí hòu yī suì suǒ，

”其后一岁所，

xiōng nú hùn xié wáng guǒ jiāng shí wàn zhòng lái jiàng hàn。

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

nǎi fù cì dōng fāng shēng qián cái shén duō。

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zhì lǎo，

至老，

shuò qiě sǐ shí，

朔且死时，

jiàn yuē shī yún yíng yíng qīng yíng，

谏曰：“诗云‘营营青蝇，

zhǐ yú fān。

止于蕃。

kǎi tì jūn zǐ，

恺悌君子，

wú xìn chán yán。

无信谗言。

chán yán wǎng jí，

谗言罔极，

jiāo luàn sì guó。

交乱四国’。

yuán bì xià yuǎn qiǎo nìng，

原陛下远巧佞，

tuì chán yán。

退谗言。

dì yuē jīn gù dōng fāng shuò duō shàn yán guài zhī。

”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

jū wú jǐ hé，

居无几何，

shuò guǒ bìng sǐ。

朔果病死。

chuán yuē niǎo zhī jiāng sǐ，

传曰：“鸟之将死，

qí míng yě āi rén zhī jiāng sǐ，

其鸣也哀；人之将死，

qí yán yě shàn。

其言也善。

cǐ zhī wèi yě。

”此之谓也。

wǔ dì shí，

武帝时，

dà jiàng jūn wèi qīng zhě，

大将军卫青者，

wèi hòu xiōng yě，

卫后兄也，

fēng wèi cháng píng hóu。

封为长平侯。

cóng jūn jī xiōng nú，

从军击匈奴，

zhì yú wú shuǐ shàng ér hái，

至余吾水上而还，

zhǎn shǒu bǔ lǔ，

斩首捕虏，

yǒu gōng lái guī，

有功来归，

zhào cì jīn qiān jīn。

诏赐金千斤。

jiāng jūn chū gōng mén，

将军出宫门，

qí rén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yǐ fāng shì dài zhào gōng chē，

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

dāng dào zhē wèi jiāng jūn chē，

当道遮卫将军车，

bài yè yuē yuán bái shì。

拜谒曰：“原白事。

jiāng jūn zhǐ chē qián，

”将军止车前，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páng chē yán yuē wáng fū rén xīn de xìng yú shàng，

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于上，

jiā pín。

家贫。

jīn jiāng jūn dé jīn qiān jīn，

今将军得金千斤，

chéng yǐ qí bàn cì wáng fū rén zhī qīn，

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

rén zhǔ wén zhī bì xǐ。

人主闻之必喜。

cǐ suǒ wèi qí cè biàn jì yě。

此所谓奇策便计也。

wèi jiāng jūn xiè zhī yuē xiān shēng xìng gào zhī yǐ biàn jì，

”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

qǐng fèng jiào。

请奉教。

yú shì wèi jiāng jūn nǎi yǐ wǔ bǎi jīn wèi wáng fū rén zhī qīn shòu。

”于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

wáng fū rén yǐ wén wǔ dì。

王夫人以闻武帝。

dì yuē dà jiàng jūn bù zhī wèi cǐ。

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

wèn zhī ān suǒ shòu jì cè，

”问之安所受计策，

duì yuē shòu zhī dài zhào zhě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

zhào zhào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诏召东郭先生，

bài yǐ wéi jùn dū wèi。

拜以为郡都尉。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jiǔ dài zhào gōng chē，

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

pín kùn jī hán，

贫困饥寒，

yī bì，

衣敝，

lǚ bù wán。

履不完。

xíng xuě zhōng，

行雪中，

lǚ yǒu shàng wú xià，

履有上无下，

zú jǐn jiàn dì。

足尽践地。

dào zhōng rén xiào zhī，

道中人笑之，

dōng guō xiān shēng yīng zhī yuē shuí néng lǚ xíng xuě zhōng，

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

lìng rén shì zhī，

令人视之，

qí shàng lǚ yě，

其上履也，

qí lǚ xià chǔ nǎi shì rén zú zhě hū jí qí bài wèi èr qiān dàn，

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

pèi qīng guā chū gōng mén，

佩青緺出宫门，

xíng xiè zhǔ rén。

行谢主人。

gù suǒ yǐ tóng guān dài zhào zhě，

故所以同官待诏者，

děng bǐ zǔ dào yú dū mén wài。

等比祖道于都门外。

róng huá dào lù，

荣华道路，

lì míng dāng shì。

立名当世。

cǐ suǒ wèi yī hè huái bǎo zhě yě。

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

dāng qí pín kùn shí，

当其贫困时，

rén mò xǐng shì zhì qí guì yě，

人莫省视；至其贵也，

nǎi zhēng fù zhī。

乃争附之。

yàn yuē xiàng mǎ shī zhī shòu，

谚曰：“相马失之瘦，

xiàng shì shī zhī pín。

相士失之贫。

qí cǐ zhī wèi xié wáng fū rén bìng shén，

”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

rén zhǔ zhì zì wǎng wèn zhī yuē zi dāng wèi wáng，

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

yù ān suǒ zhì zhī duì yuē yuán jū luò yáng。

欲安所置之？”对曰：“原居洛阳。

rén zhǔ yuē bù kě。

”人主曰：“不可。

luò yáng yǒu wǔ kù áo cāng，

洛阳有武库、敖仓，

dāng guān kǒu，

当关口，

tiān xià yān hóu。

天下咽喉。

zì xiān dì yǐ lái，

自先帝以来，

chuán bù wéi zhì wáng。

传不为置王。

rán guān dōng guó mò dà yú qí，

然关东国莫大于齐，

kě yǐ wéi qí wáng。

可以为齐王。

wáng fū rén yǐ shǒu jī tóu，

”王夫人以手击头，

hū xìng shèn。

呼“幸甚”。

wáng fū rén sǐ，

王夫人死，

hào yuē qí wáng tài hòu hōng。

号曰“齐王太后薨”。

xī zhě，

昔者，

qí wáng shǐ chún yú kūn xiàn gǔ yú chǔ。

齐王使淳于髡献鹄于楚。

chū yì mén，

出邑门，

dào fēi qí gǔ，

道飞其鹄，

tú jiē kōng lóng，

徒揭空笼，

zào zhà chéng cí，

造诈成辞，

wǎng jiàn chǔ wáng yuē qí wáng shǐ chén lái xiàn gǔ，

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

guò yú shuǐ shàng，

过于水上，

bù rěn gǔ zhī kě，

不忍鹄之渴，

chū ér yǐn zhī，

出而饮之，

qù wǒ fēi wáng。

去我飞亡。

wú yù cì fù jiǎo jǐng ér sǐ。

吾欲刺腹绞颈而死。

kǒng rén zhī yì wú wáng yǐ niǎo shòu zhī gù lìng shì zì shāng shā yě。

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

gǔ，

鹄，

máo wù，

毛物，

duō xiāng lèi zhě，

多相类者，

wú yù mǎi ér dài zhī，

吾欲买而代之，

shì bù xìn ér qī wú wáng yě。

是不信而欺吾王也。

yù fù tuó guó bēn wáng，

欲赴佗国奔亡，

tòng wú liǎng zhǔ shǐ bù tōng。

痛吾两主使不通。

gù lái fú guò，

故来服过，

kòu tóu shòu zuì dài wáng。

叩头受罪大王。

chǔ wáng yuē shàn，

”楚王曰：“善，

qí wáng yǒu xìn shì ruò cǐ zāi hòu cì zhī，

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

cái bèi gǔ zài yě。

财倍鹄在也。

wǔ dì shí，

武帝时，

zhēng běi hǎi tài shǒu yì xíng zài suǒ。

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

yǒu wén xué zú shǐ wáng xiān shēng zhě，

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

zì qǐng yǔ tài shǒu jù，

自请与太守俱，

wú yǒu yì yú jūn，

“吾有益于君”，

jūn xǔ zhī。

君许之。

zhū fǔ yuàn gōng cáo bái yún wáng xiān shēng shì jiǔ，

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

duō yán shǎo shí，

多言少实，

kǒng bù kě yǔ jù。

恐不可与俱。

tài shǒu yuē xiān shēng yì yù xíng，

”太守曰：“先生意欲行，

bù kě nì。

不可逆。

suì yǔ jù。

”遂与俱。

xíng zhì gōng xià，

行至宫下，

dài zhào gōng fǔ mén。

待诏宫府门。

wáng xiān shēng tú huái qián gū jiǔ，

王先生徒怀钱沽酒，

yǔ wèi zú pú yè yǐn，

与卫卒仆射饮，

rì zuì，

日醉，

bù shì qí tài shǒu。

不视其太守。

tài shǒu rù guì bài。

太守入跪拜。

wáng xiān shēng wèi hù láng yuē xìng wèi wǒ hū wú jūn zhì mén nèi yáo yǔ。

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

hù láng wèi hū tài shǒu。

”户郎为呼太守。

tài shǒu lái，

太守来，

wàng jiàn wáng xiān shēng。

望见王先生。

wáng xiān shēng yuē tiān zǐ jí wèn jūn hé yǐ zhì běi hǎi lìng wú dào zéi，

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

jūn duì yuē hé zāi duì yuē xuǎn zé xián cái，

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

gè rèn zhī yǐ qí néng，

各任之以其能，

shǎng yì děng，

赏异等，

fá bù xiào。

罚不肖。

wáng xiān shēng yuē duì rú shì，

”王先生曰：“对如是，

shì zì yù zì fá gōng，

是自誉自伐功，

bù kě yě。

不可也。

yuán jūn duì yán，

原君对言，

fēi chén zhī lì，

非臣之力，

jǐn bì xià shén líng wēi wǔ suǒ biàn huà yě。

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

tài shǒu yuē nuò。

”太守曰：“诺。

zhào rù，

”召入，

zhì yú diàn xià，

至于殿下，

yǒu zhào wèn zhī yuē hé yú zhì běi hǎi，

有诏问之曰：“何于治北海，

lìng dào zéi bù qǐ kòu tóu duì yán fēi chén zhī lì，

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

jǐn bì xià shén líng wēi wǔ zhī suǒ biàn huà yě。

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

wǔ dì dà xiào，

”武帝大笑，

yuē yú hū ān dé zhǎng zhě zhī yǔ ér chēng zhī ān suǒ shòu zhī duì yuē shòu zhī wén xué zú shǐ。

曰：“于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

dì yuē jīn ān zài duì yuē zài gōng fǔ mén wài。

”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

yǒu zhào zhào bài wáng xiān shēng wèi shuǐ héng chéng，

”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

yǐ běi hǎi tài shǒu wèi shuǐ héng dū wèi。

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

chuán yuē měi yán kě yǐ shì，

传曰：“美言可以市，

zūn xíng kě yǐ jiā rén。

尊行可以加人。

jūn zǐ xiāng sòng yǐ yán，

君子相送以言，

xiǎo rén xiāng sòng yǐ cái。

小人相送以财。

wèi wén hóu shí，

” 魏文侯时，

xī mén bào wèi yè lìng。

西门豹为鄴令。

bào wǎng dào yè，

豹往到鄴，

huì cháng lǎo，

会长老，

wèn zhī mín suǒ jí kǔ。

问之民所疾苦。

zhǎng lǎo yuē kǔ wèi hé bó qǔ fù，

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

yǐ gù pín。

以故贫。

bào wèn qí gù，

”豹问其故，

duì yuē yè sān lǎo tíng yuàn cháng suì fù liǎn bǎi xìng，

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

shōu qǔ qí qián de shù bǎi wàn，

收取其钱得数百万，

yòng qí èr sān shí wàn wèi hé bó qǔ fù，

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

yǔ zhù wū gòng fēn qí yú qián chí guī。

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

dāng qí shí，

当其时，

wū xíng shì xiǎo jiā nǚ hǎo zhě，

巫行视小家女好者，

yún shì dāng wèi hé bó fù，

云是当为河伯妇，

jí pīng qǔ。

即娉取。

xǐ mù zhī，

洗沐之，

wèi zhì xīn zēng qǐ hú yī，

为治新缯绮縠衣，

jiān jū zhāi jiè wèi zhì zhāi gōng hé shàng，

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

zhāng tí jiàng wéi，

张缇绛帷，

nǚ jū qí zhōng。

女居其中。

wèi jù niú jiǔ fàn shí，

为具牛酒饭食，

shí yú rì。

十馀日。

gòng fěn shì zhī，

共粉饰之，

rú jià nǚ chuáng xí，

如嫁女床席，

lìng nǚ jū qí shàng，

令女居其上，

fú zhī hé zhōng。

浮之河中。

shǐ fú，

始浮，

xíng shù shí lǐ nǎi méi。

行数十里乃没。

qí rén jiā yǒu hǎo nǚ zhě，

其人家有好女者，

kǒng dà wū zhù wèi hé bó qǔ zhī，

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

yǐ gù duō chí nǚ yuǎn táo wáng。

以故多持女远逃亡。

yǐ gù chéng zhōng yì kōng wú rén，

以故城中益空无人，

yòu kùn pín，

又困贫，

suǒ cóng lái jiǔ yuǎn yǐ。

所从来久远矣。

mín rén sú yǔ yuē jí bù wéi hé bó qǔ fù，

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

shuǐ lái piào méi，

水来漂没，

nì qí rén mín yún。

溺其人民’云。

xī mén bào yuē zhì wéi hé bó qǔ fù shí，

”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

yuán sān lǎo wū zhù fù lǎo sòng nǚ hé shàng，

原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

xìng lái gào yǔ zhī，

幸来告语之，

wú yì wǎng sòng nǚ。

吾亦往送女。

jiē yuē nuò。

”皆曰：“诺。

zhì qí shí，

” 至其时，

xī mén bào wǎng huì zhī hé shàng。

西门豹往会之河上。

sān lǎo guān shǔ háo zhǎng zhě lǐ fù lǎo jiē huì，

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

yǐ rén mín wǎng guān zhī zhě sān èr qiān rén。

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

qí wū，

其巫，

lǎo nǚ zǐ yě，

老女子也，

yǐ nián qī shí。

已年七十。

cóng dì zǐ nǚ shí rén suǒ，

从弟子女十人所，

jiē yī zēng dān yī，

皆衣缯单衣，

lì dà wū hòu。

立大巫后。

xī mén bào yuē hū hé bó fù lái，

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

shì qí hǎo chǒu。

视其好丑。

jí jiāng nǚ chū wéi zhōng，

”即将女出帷中，

lái zhì qián。

来至前。

bào shì zhī，

豹视之，

gù wèi sān lǎo wū zhù fù lǎo yuē shì nǚ zǐ bù hǎo，

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

fán dà wū yù wèi rù bào hé bó，

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

dé gèng qiú hǎo nǚ，

得更求好女，

hòu rì sòng zhī。

后日送之。

jí shǐ lì zú gòng bào dà wū yù tóu zhī hé zhōng。

”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

yǒu qǐng，

有顷，

yuē wū yù hé jiǔ yě dì zǐ qù zhī fù yǐ dì zǐ yī rén tóu hé zhōng。

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

yǒu qǐng，

有顷，

yuē dì zǐ hé jiǔ yě fù shǐ yī rén qù zhī fù tóu yī dì zǐ hé zhōng。

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

fán tóu sān dì zǐ。

凡投三弟子。

xī mén bào yuē wū yù dì zǐ shì nǚ zǐ yě，

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

bù néng bái shì，

不能白事，

fán sān lǎo wèi rù bái zhī。

烦三老为入白之。

fù tóu sān lǎo hé zhōng。

”复投三老河中。

xī mén bào zān bǐ qìng zhé，

西门豹簪笔磬折，

xiāng hé lì dài liáng jiǔ。

乡河立待良久。

zhǎng lǎo lì bàng guān zhě jiē jīng kǒng。

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

xī mén bào gù yuē wū yù sān lǎo bù lái huán，

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

nài zhī hé yù fù shǐ tíng yuàn yǔ háo zhǎng zhě yī rén rù qù zhī。

柰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

jiē kòu tóu，

皆叩头，

kòu tóu qiě pò，

叩头且破，

é xuè liú dì，

额血流地，

sè rú sǐ huī。

色如死灰。

xī mén bào yuē nuò，

西门豹曰：“诺，

qiě liú dài zhī xū yú。

且留待之须臾。

xū yú，

”须臾，

bào yuē tíng yuàn qǐ yǐ。

豹曰：“廷掾起矣。

zhuàng hé bó liú kè zhī jiǔ，

状河伯留客之久，

ruò jiē bà qù guī yǐ。

若皆罢去归矣。

yè lì mín dà jīng kǒng，

”鄴吏民大惊恐，

cóng shì yǐ hòu，

从是以后，

bù gǎn fù yán wèi hé bó qǔ fù。

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xī mén bào jí fā mín záo shí èr qú，

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

yǐn hé shuǐ guàn mín tián，

引河水灌民田，

tián jiē gài。

田皆溉。

dāng qí shí，

当其时，

mín zhì qú shǎo fán kǔ，

民治渠少烦苦，

bù yù yě。

不欲也。

bào yuē mín kě yǐ lè chéng，

豹曰：“民可以乐成，

bù kě yǔ lǜ shǐ。

不可与虑始。

jīn fù lǎo zǐ dì suī huàn kǔ wǒ，

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

rán bǎi suì hòu qī lìng fù lǎo zǐ sūn sī wǒ yán。

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

zhì jīn jiē dé shuǐ lì，

”至今皆得水利，

mín rén yǐ gěi zú fù。

民人以给足富。

shí èr qú jīng jué chí dào，

十二渠经绝驰道，

dào hàn zhī lì，

到汉之立，

ér zhǎng lì yǐ wéi shí èr qú qiáo jué chí dào，

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

xiāng bǐ jìn，

相比近，

bù kě。

不可。

yù hé qú shuǐ，

欲合渠水，

qiě zhì chí dào hé sān qú wèi yī qiáo。

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

yè mín rén fù lǎo bù kěn tīng zhǎng lì，

鄴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

yǐ wéi xī mén jūn suǒ wéi yě，

以为西门君所为也，

xián jūn zhī fǎ shì bù kě gèng yě。

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

zhǎng lì zhōng tīng zhì zhī。

长吏终听置之。

gù xī mén bào wèi yè lìng，

故西门豹为鄴令，

míng wén tiān xià，

名闻天下，

zé liú hòu shì，

泽流后世，

wú jué yǐ shí，

无绝已时，

jǐ kě wèi fēi xián dài fū zāi chuán yuē zǐ chǎn zhì zhèng，

几可谓非贤大夫哉！ 传曰：“子产治郑，

mín bù néng qī zi jiàn zhì dān fù，

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

mín bù rěn qī xī mén bào zhì yè，

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鄴，

mín bù gǎn qī。

民不敢欺。

sān zi zhī cái néng shuí zuì xián zāi biàn zhì zhě dāng néng bié zhī。

”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注释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评析

《滑稽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该文是专记滑稽人物的类传。此篇的主旨是颂扬淳于髡、优孟、优旃一类滑稽人物“不流世俗，不争势利”的可贵精神，及其“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的非凡讽谏才能。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赏析

史记 · 七十列传 · 滑稽列传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