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

【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翻译文

太史公说：“法令用以引导民众向善，刑罚用以阻止民众作恶。文法与刑律不完备时，善良的百姓依然心存戒惧地自我约束修身，是因为居官者行为端正不曾违乱纲纪。只要官吏奉公尽职按原则行事，就可以用它做榜样治理好天下，为什么非用严刑峻法不可呢？

孙叔敖是楚国的隐者。国相虞丘把他举荐给楚庄王，想让他接替自己职务。孙叔敖为官三月就升任国相，他施政教民，使得官民之间和睦同心，风俗十分淳美。他执政宽缓不苛却有禁必止，官吏不做邪恶伪诈之事，民间也无盗窃事件发生。秋冬两季他鼓励人们进山采伐林木，春夏时便借上涨的河水把木材运出山外。百姓各有便利的谋生之路，都生活得很安乐。庄王认为楚国原有的钱币太轻，就下令把小钱改铸为大钱，百姓用起来很不方便，纷纷放弃了自己的本业。管理市场的长官向国相孙叔敖报告说：“市场乱了，老百姓无人安心在那里做买卖，秩序很不稳定。”孙叔敖问：“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市令回答：“已经有三个月。”孙叔敖说：“不必多言，我现在就设法让市场恢复原状。”五天后，他上朝向庄王劝谏说：“先前更改钱币，是认为旧币太轻了。现在市令来报告说‘市场混乱，百姓无人安心在那里谋生，秩序很不稳定’。我请求立即下令恢复旧币制。”庄王同意了，颁布命令才三天，市场就回复了原貌。楚国的民俗是爱坐矮车，楚王认为矮车不便于驾马，想下令把矮车改高。国相孙叔敖说：“政令屡出，使百姓无所适从，这不好。如果您一定想把车改高，臣请求让乡里人家加高门槛。乘车人都是有身分的君子，他们不能为过门槛频繁下车，自然就会把车的底座造高了。”楚王答应了他的请求。过了半年，上行下效，老百姓都自动把坐的车子造高了。这就是孙叔敖不用下令管束百姓就自然顺从了他的教化，身边的人亲眼看到他的言行便仿效他，离得远的人观望四周人们的变化也跟着效法他。所以孙叔敖三次荣居相位并不沾沾自喜，他明白这是自己凭借才干获得的；三次离开相位也并无悔恨，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过错。

子产，是郑国的大夫。郑昭君在位时，曾任用自己宠信的徐挚做国相，国政昏乱，官民不亲和，父子不和睦。大宫子期把这些情况告诉郑昭君，昭君就改任子产为国相。子产执政一年，浪荡子不再轻浮嬉戏，老年人不必手提负重，儿童也不用下田耕种。二年之后，市场上买卖公平，不预定高价了。三年过去，人们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四年后，农民收工不必把农具带回家，五年后，男子无需服兵役，遇有丧事则自觉敬执丧葬之礼。子产治理郑国二十六年就去世了，青壮年痛哭失声，老人像孩童一样哭泣，说：“子产离开我们死去了啊，老百姓将来依靠谁！”

公仪休，是鲁国的博士。由于才学优异做了鲁国国相。他遵奉法度，按原则行事，丝毫不改变规制，因此百官的品行自然端正。他命令为官者不许和百姓争夺利益，做大官的不许占小便宜。有位客人给国相公仪休送鱼上门，他不肯收纳。客人说：“听说您极爱吃鱼才送鱼来，为什么不接受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很爱吃鱼，才不能接受啊。现在我做国相，自己还买得起鱼吃；如果因为今天收下你的鱼而被免官，今后谁还肯给我送鱼？所以我决不能收下。”公仪休吃了蔬菜感觉味道很好，就把自家园中的冬葵菜都拔下来扔掉。他看见自家织的布好，就立刻把妻子逐出家门，还烧毁了织机。他说：“难道要让农民和织妇无处卖掉他们生产的货物吗？”

石奢，是楚昭王的国相，他为人刚强正直廉洁公正，既不阿谀逢迎，也不胆小避事。一次出行属县，恰逢途中有凶手杀人，他追捕凶犯，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放走父亲，归来便把自己囚禁起来。他派人告诉昭王说：“杀人凶犯，是为臣的父亲。若以惩治父亲来树立政绩，这是不孝；若废弃法度纵容犯罪，又是不忠；因此我该当死罪。”昭王说：“你追捕凶犯而没抓获，不该论罪伏法，你还是去治理国事吧。”石奢说：“不偏袒自己父亲，不是孝子；不遵守王法，不是忠臣。您赦免我的罪责，是主上的恩惠；服刑而死，则是为臣的职责。”于是石奢不听从楚王的命令，刎颈而死。

李离，是晋文公的法官。他听察案情有误而枉杀人命，发觉后就把自己拘禁起来判以死罪。文公说：“官职贵贱不一，刑罚也轻重有别。这是你手下官吏有过失，不是你的罪责。”李离说：“臣担当的官职是长官，不曾把高位让给下属；我领取的官俸很多，也不曾把好处分给他们。如今我听察案情有误而枉杀人命，却要把罪责推诿（wěi，伟）于下级，这种道理我没有听过。”他拒绝接受文公的命令。文公说：“你认定自己有罪，那么我也有罪吗？”李离说：“法官断案有法规，错判刑就要亲自受刑，错杀人就要以死偿命。您因为臣能听察细微隐情事理，决断疑难案件，才让我做法官。现·在我听察案情有误而枉杀人命，应该判处死罪。”于是不接受晋文公的赦令，伏剑自刎而死。太史公说：“孙叔敖口出一言，郢都的市场秩序得以恢复。子产病逝，郑国百姓失声痛哭。公仪休看到妻子织出的布好就把她赶出家门。石奢放走父亲而自杀顶罪，使楚昭王树立了美名。李离错判杀人罪而伏剑身亡，帮助晋文公整肃了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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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xún lì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tài shǐ gōng yuē fǎ lìng suǒ yǐ dǎo mín yě，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

xíng fá suǒ yǐ jìn jiān yě。

刑罚所以禁奸也。

wén wǔ bù bèi，

文武不备，

liáng mín jù rán shēn xiū zhě，

良民惧然身修者，

guān wèi zēng luàn yě。

官未曾乱也。

fèng zhí xún lǐ，

奉职循理，

yì kě yǐ wéi zhì，

亦可以为治，

hé bì wēi yán zāi sūn shū áo zhě，

何必威严哉？ 孙叔敖者，

chǔ zhī chǔ shì yě。

楚之处士也。

yú qiū xiāng jìn zhī yú chǔ zhuāng wáng，

虞丘相进之于楚庄王，

yǐ zì dài yě。

以自代也。

sān yuè wèi chǔ xiāng，

三月为楚相，

shī jiào dǎo mín，

施教导民，

shàng xià hé hé，

上下和合，

shì sú shèng měi，

世俗盛美，

zhèng huǎn jìn zhǐ，

政缓禁止，

lì wú jiān xié，

吏无奸邪，

dào zéi bù qǐ。

盗贼不起。

qiū dōng zé quàn mín shān cǎi，

秋冬则劝民山采，

chūn xià yǐ shuǐ，

春夏以水，

gè dé qí suǒ biàn，

各得其所便，

mín jiē lè qí shēng。

民皆乐其生。

zhuāng wáng yǐ wéi bì qīng，

庄王以为币轻，

gèng yǐ xiǎo wèi dà，

更以小为大，

bǎi xìng bù biàn，

百姓不便，

jiē qù qí yè。

皆去其业。

shì lìng yán zhī xiāng yuē shì luàn，

市令言之相曰：“市乱，

mín mò ān qí chù，

民莫安其处，

cì xíng bù dìng。

次行不定。

xiāng yuē rú cǐ jǐ hé qǐng hū shì lìng yuē sān yuè qǐng。

”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

xiāng yuē bà，

”相曰：“罢，

wú jīn lìng zhī fù yǐ。

吾今令之复矣。

hòu wǔ rì，

”后五日，

cháo，

朝，

xiāng yán zhī wáng yuē qián rì gèng bì，

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币，

yǐ wéi qīng。

以为轻。

jīn shì lìng lái yán yuē shì luàn，

今市令来言曰‘市乱，

mín mò ān qí chù，

民莫安其处，

cì xíng zhī bù dìng。

次行之不定’。

chén qǐng suì lìng fù rú gù。

臣请遂令复如故。

wáng xǔ zhī，

”王许之，

xià lìng sān rì ér shì fù rú gù。

下令三日而市复如故。

chǔ mín sú hǎo bì chē，

楚民俗好庳车，

wáng yǐ wéi bì chē bù biàn mǎ，

王以为庳车不便马，

yù xià lìng shǐ gāo zhī。

欲下令使高之。

xiāng yuē lìng shù xià，

相曰：“令数下，

mín bù zhī suǒ cóng，

民不知所从，

bù kě。

不可。

wáng bì yù gāo chē，

王必欲高车，

chén qǐng jiào lǘ lǐ shǐ gāo qí kǔn。

臣请教闾里使高其梱。

chéng chē zhě jiē jūn zǐ，

乘车者皆君子，

jūn zǐ bù néng shù xià chē。

君子不能数下车。

wáng xǔ zhī。

”王许之。

jū bàn suì，

居半岁，

mín xī zì gāo qí chē。

民悉自高其车。

cǐ bù jiào ér mín cóng qí huà，

此不教而民从其化，

jìn zhě shì ér xiào zhī，

近者视而效之，

yuǎn zhě sì miàn wàng ér fǎ zhī。

远者四面望而法之。

gù sān dé xiāng ér bù xǐ，

故三得相而不喜，

zhī qí cái zì dé zhī yě sān qù xiāng ér bù huǐ，

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

zhī fēi jǐ zhī zuì yě。

知非己之罪也。

zǐ chǎn zhě，

子产者，

zhèng zhī liè dài fū yě。

郑之列大夫也。

zhèng zhāo jūn zhī shí，

郑昭君之时，

yǐ suǒ ài xú zhì wèi xiāng，

以所爱徐挚为相，

guó luàn，

国乱，

shàng xià bù qīn，

上下不亲，

fù zǐ bù hé。

父子不和。

dà gōng zǐ qī yán zhī jūn，

大宫子期言之君，

yǐ zǐ chǎn wèi xiāng。

以子产为相。

wèi xiāng yī nián，

为相一年，

shù zǐ bù xì xiá，

竖子不戏狎，

bān bái bù tí qiè，

斑白不提挈，

tóng zi bù lí pàn。

僮子不犁畔。

èr nián，

二年，

shì bù yù jiǎ。

市不豫贾。

sān nián，

三年，

mén bù yè guān，

门不夜关，

dào bù shí yí。

道不拾遗。

sì nián，

四年，

tián qì bù guī。

田器不归。

wǔ nián，

五年，

shì wú chǐ jí，

士无尺籍，

sàng qī bù lìng ér zhì。

丧期不令而治。

zhì zhèng èr shí liù nián ér sǐ，

治郑二十六年而死，

dīng zhuàng hào kū，

丁壮号哭，

lǎo rén ér tí，

老人儿啼，

yuē zǐ chǎn qù wǒ sǐ hū mín jiāng ān guī gōng yí xiū zhě，

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公仪休者，

lǔ bó shì yě。

鲁博士也。

yǐ gāo dì wèi lǔ xiāng。

以高弟为鲁相。

fèng fǎ xún lǐ，

奉法循理，

wú suǒ biàn gēng，

无所变更，

bǎi guān zì zhèng。

百官自正。

shǐ shí lù zhě bù dé yǔ xià mín zhēng lì，

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

shòu dà zhě bù dé qǔ xiǎo。

受大者不得取小。

kè yǒu yí xiāng yú zhě，

客有遗相鱼者，

xiāng bù shòu。

相不受。

kè yuē wén jūn shì yú，

客曰：“闻君嗜鱼，

yí jūn yú，

遗君鱼，

hé gù bù shòu yě xiāng yuē yǐ shì yú，

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

gù bù shòu yě。

故不受也。

jīn wèi xiāng，

今为相，

néng zì jǐ yú jīn shòu yú ér miǎn，

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

shuí fù gěi wǒ yú zhě wú gù bù shòu yě。

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shí rú ér měi，

” 食茹而美，

bá qí yuán kuí ér qì zhī。

拔其园葵而弃之。

jiàn qí jiā zhī bù hǎo，

见其家织布好，

ér jí chū qí jiā fù，

而疾出其家妇，

fán qí jī，

燔其机，

yún yù lìng nóng shì gōng nǚ ān suǒ chóu qí huò hū shí shē zhě，

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石奢者，

chǔ zhāo wáng xiāng yě。

楚昭王相也。

jiān zhí lián zhèng，

坚直廉正，

wú suǒ ā bì。

无所阿避。

xíng xiàn，

行县，

dào yǒu shā rén zhě，

道有杀人者，

xiāng zhuī zhī，

相追之，

nǎi qí fù yě。

乃其父也。

zòng qí fù ér hái zì xì yān。

纵其父而还自系焉。

shǐ rén yán zhī wáng yuē shā rén zhě，

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

chén zhī fù yě。

臣之父也。

fū yǐ fù lì zhèng，

夫以父立政，

bù xiào yě fèi fǎ zòng zuì，

不孝也；废法纵罪，

fēi zhōng yě chén zuì dāng sǐ。

非忠也；臣罪当死。

wáng yuē zhuī ér bù jí，

”王曰：“追而不及，

bù dàng fú zuì，

不当伏罪，

zi qí zhì shì yǐ。

子其治事矣。

shí shē yuē bù sī qí fù，

”石奢曰：“不私其父，

fēi xiào zǐ yě bù fèng zhǔ fǎ，

非孝子也；不奉主法，

fēi zhōng chén yě。

非忠臣也。

wáng shè qí zuì，

王赦其罪，

shàng huì yě fú zhū ér sǐ，

上惠也；伏诛而死，

chén zhí yě。

臣职也。

suì bù shòu lìng，

”遂不受令，

zì wěn ér sǐ。

自刎而死。

lǐ lí zhě，

李离者，

jìn wén gōng zhī lǐ yě。

晋文公之理也。

guò tīng shā rén，

过听杀人，

zì jū dāng sǐ。

自拘当死。

wén gōng yuē guān yǒu guì jiàn，

文公曰：“官有贵贱，

fá yǒu qīng zhòng。

罚有轻重。

xià lì yǒu guò，

下吏有过，

fēi zi zhī zuì yě。

非子之罪也。

lǐ lí yuē chén jū guān wèi zhǎng，

”李离曰：“臣居官为长，

bù yǔ lì ràng wèi shòu lù wèi duō，

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

bù yǔ xià fēn lì。

不与下分利。

jīn guò tīng shā rén，

今过听杀人，

fù qí zuì xià lì，

傅其罪下吏，

fēi suǒ wén yě。

非所闻也。

cí bù shòu lìng。

”辞不受令。

wén gōng yuē zi zé zì yǐ wéi yǒu zuì，

文公曰：“子则自以为有罪，

guǎ rén yì yǒu zuì xié lǐ lí yuē lǐ yǒu fǎ，

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

shī xíng zé xíng，

失刑则刑，

shī sǐ zé sǐ。

失死则死。

gōng yǐ chén néng tīng wēi jué yí，

公以臣能听微决疑，

gù shǐ wèi lǐ。

故使为理。

jīn guò tīng shā rén，

今过听杀人，

zuì dāng sǐ。

罪当死。

suì bù shòu lìng，

”遂不受令，

fú jiàn ér sǐ。

伏剑而死。

tài shǐ gōng yuē sūn shū áo chū yī yán，

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

yǐng shì fù。

郢市复。

zǐ chǎn bìng sǐ，

子产病死，

zhèng mín hào kū。

郑民号哭。

gōng yí zi jiàn hǎo bù ér jiā fù zhú。

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

shí shē zòng fù ér sǐ，

石奢纵父而死，

chǔ zhāo míng lì。

楚昭名立。

lǐ lí guò shā ér fú jiàn，

李离过杀而伏剑，

jìn wén yǐ zhèng guó fǎ。

晋文以正国法。

fèng zhí xún lǐ，

奉职循理，

wéi zhèng zhī xiān。

为政之先。

xù rén tǐ guó，

恤人体国，

liáng shǐ shù yān。

良史述焉。

shū sūn zhèng chǎn，

叔孙、郑产，

zì xī chēng xián。

自昔称贤。

bá kuí yī lì，

拔葵一利，

shè fù fēi lǐ lí fú jiàn，

赦父非？李离伏剑，

wèi fǎ ér rán。

为法而然。

【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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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评析

《循吏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记叙了春秋战国时期五位贤良官吏的事迹。五人中，四位国相一位法官，都是居高权重的社稷之臣。其中，孙叔敖与子产，仁厚爱民，善施教化，以政宽得人和，国泰而民安；公仪休、石奢、李离，皆清廉自正，严守法纪，当公私利益发生尖锐冲突时，甚至甘愿以身殉法，维护君主和纲纪的尊严。作者以缅怀与崇敬的心情写出他们的政绩和道德风范，意在阐明一个为政治国的根本道理：“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而这，也正道出了作者倾心向往的理想的吏治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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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赏析

文字简净，是《循吏列传》极为显著的特色。其篇幅之短，在全书与《佞幸列传》同居首位，仅一千二百字左右。其写人多止三事，少则一例，取材于表述皆至为简要，却是精当有力，给人留下了过目难忘的印象。无怪乎古人赞之曰：“太史公《循吏传》文简而高，意淡而远，班孟坚《循史传》不及也。”（吴氏《林下偶谈》卷四，转引自《历代名家译史记》）这种写法，与类传的特性有关。类传和专传不同，它是专题性的，主要表现一类人的共性和作者对本专题的思想见解，至于人物生平的完整性与系统性并不重要。为此，类传皆有序言，开宗明义先阐述作者的观点，然后环绕这一主旨选取恰当的人物事迹予以说明，序言和传文之间，实为纲举目张的关系。故类传写人叙事很灵活，选择性强，不求全而求典型，有时甚至不避重出。如子产生平已写入《郑世家》，本传为表现专题思想的需要再作载述，但略去一切具体行事，只列举非凡政绩，极写百姓的爱戴感激之情。和其它类传相比，本篇在取材上剪裁的幅度是很大的，除孙叔敖事略为完整外，叙其余四人皆一鳞半爪，精简之至。作者采用很少的文字把一件典型事例细致写出，使之妥贴传神，对专题思想依然有很强的表现力。正是这种写法，使本篇在表现类传的特性方面成为很有代表性的作品。

虽汉代官吏也有仁厚廉正守法之人，但本篇只表彰历史人物，全不言及当朝，有深意在焉。古今学者都曾指出，本传与排稍后的《酷吏列传》乃是有意为之的姊妹篇：写酷吏，全是当朝人物，这是直接讥刺汉武帝宠用酷吏、任其肆虐为害的时弊；写循吏，全无时人，则是以古讽今，暗藏批评当朝吏治的锋芒。两传鲜明对映，相反而相成，作者的政见与好恶之情都可以从中品味出来。这或许可称之为别一种意义的“互见法”吧！互见之后，读者再回头看本文开篇序言结束末那一句“何必威严哉”的话，就会深悟“威严”者，乃酷吏弄权峻法逞威之谓也，作者写本传的深心及其思想锋芒其实在这里就已经闪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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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循吏列传】辑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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