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 · 传 · 东方朔传】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数，其不足采者辄报闻罢。朔初来，上书曰：“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闻。”
朔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奉禄薄，未得省见。
久之，朔绐驺朱儒，曰：“上以若曹无益于县官，耕田力作固不及人，临众处官不能治民，从军击虏不任兵事，无益于国用，徒索衣食，今欲尽杀若曹。”朱儒大恐，啼泣。朔教曰：“上即过，叩头请罪。”居有顷，闻上过，朱儒皆号泣顿首。上问：“何为？”对曰：“东方朔言上欲尽诛臣等。”上知朔多端，召问朔：“何恐朱儒为？”对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朱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
上尝使诸数家射覆，置守宫盂下，射之，皆不能中。朔自赞曰：“臣尝受《易》，请射之。”乃别蓍布卦而对曰：“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上曰：“善。”赐帛十匹。复使射他物，连中，辄赐帛。
时，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穷，常侍左右，曰：“朔狂，幸中耳，非至数也。臣愿令朔复射，朔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赐帛。”乃覆树上寄生，令朔射之。朔曰：“是寠薮也。”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朔曰：“生肉为脍，干肉为脯；著树为寄生，盆下为寠薮。”上令倡监榜舍人，舍人不胜痛，呼謈。朔笑之曰：“咄！口无毛，声謷謷，尻益高。”舍人恚曰：“朔擅诋欺天子从官，当弃市。”上问朔：“何故诋之？”对曰：“臣非敢诋之，乃与为隐耳。”上曰：“隐云何？”朔曰：“夫口无毛者，狗窦也；声謷謷者，鸟哺鷇也；尻益高者，鹤俯啄也。”舍人不服，因曰：“臣愿复问朔隐语，不知，亦当榜。”即妄为谐语曰：“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狋吽牙。何谓也？”朔曰：“令者，命也。壶者，所以盛也。龃者，齿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涂者，渐洳径也。伊优亚者，辞未定也。狋吽牙者，两犬争也。”舍人所问，朔应声辄对，变诈锋出，莫能穷者，左右大惊。上以朔为常侍郎，遂得爱幸。
久之，伏日，诏赐从官肉。大官丞日晏下来，朔独拔剑割肉，谓其同官曰：“伏日当蚤归，请受赐。”即怀肉去。大官奏之。朔入，上曰：“昨赐肉，不待诏，以剑割肉而去之，何也？”朔免冠谢。上曰：“先生起，自责也！”朔再拜曰：“朔来！朔来！受赐不待诏，何无礼也！拔剑割肉，一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上笑曰：“使先生自责，乃反自誉！”复赐酒一石，肉百斤，归遗细君。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南猎长杨，东游宜春。微行常用饮酎已。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称平阳侯。旦明，入山下驰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罴，驰骛禾稼稻粳之地。民皆号呼骂詈，相聚会，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谒平阳侯，诸骑欲击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猎者数骑见留，乃示以乘舆物，久之乃得去。时夜出夕还，后赍五日粮，会朝长信官，上大欢乐之。是后，南山下乃知微行数出也，然尚迫于太后，未敢远出。丞相御史知指，乃使右辅都尉徼循长杨以东，右内史发小民共待会所。后乃私置更衣，从宣曲以南十二所，中休更衣，投宿诸宫，长杨、五柞、倍阳、宣曲尤幸。于是上以为道远劳苦，又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诏能用算者二人，举籍阿城以南，周至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乃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鄠杜之民。吾丘寿王奏事，上大说称善。时朔在傍，进谏曰：
臣闻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高也；弋猎之处，恐其不广也。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周至、鄠、杜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蛙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虚，又坏人冢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是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强国富人也。
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逆盛意，犯隆指，罪当万死，不胜大愿，愿陈《泰阶六符》，以观天变，不可不省。
是日因奏《泰阶》之事，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寿王所奏云。
久之，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狱系内宫。以公主子，廷尉上请请论。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内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岁寿。”上乃起，入省中，夕时召让朔，曰：“传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今先生上寿，时乎？”朔免冠顿首曰：“臣闻乐太盛则阳溢，哀太盛则阴损，阴阳变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气及。销忧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寿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讳，当死。”先是，朔尝醉入殿中，小遗殿上，劾不敬。有诏免为庶人，待诏宦者署。因此对复为中郎，赐帛百匹。
初，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堂邑侯陈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始偃与母以卖珠为事，偃年十三，随母出入主家。左右言其姣好，主召见，曰；“吾为母养之。”因留第中，教书计相马御射，颇读传记。至年十八而冠，出则执辔，入则侍内。为人温柔爱人，以主故，诸公接之，名称城中，号曰董君。主因推令散财交士，令中府曰：“董君所发，一日金满百斤，钱满百万，帛满千匹，乃白之。”安陵爰叔者，爰盎兄子也，与偃善，谓偃曰：“足下私侍汉主，挟不测之罪，将欲安处乎？”偃惧曰：“忧之久矣，不知所以。”爰叔曰：“顾城庙远无宿宫，又有萩竹籍田，足下何不白主献长门园？此上所欲也。如是，上知计出于足下也，则安枕而卧，长无惨怛之忧。久之不然，上且请之，于足下何如？”偃顿首曰：“敬奉教。”入言之主，主立奏书献之。上大说，更名窦大主园为长门宫。主大喜，使偃以黄金百斤为爰叔寿。
叔因是为董君画求见上之策，令主称疾不朝。上往临疾，问所欲，主辞谢曰：“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遗德，奉朝请之礼，备臣妾之仪，列为公主，赏赐邑入，隆天重地，死无以塞责。一日卒有不胜洒扫之职，先狗马填沟壑，窃有所恨，不胜大愿，愿陛下时忘万事，养精游神，从中掖庭回舆，枉路临妾山林，得献觞上寿，娱乐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上曰：“主何忧？幸得愈。恐群臣从官多，大为主费。”上还，有顷，主疾愈，起谒，上以钱千万从主饮。后数日，上临山林，主自执宰敝膝，道入登阶就坐。坐未定，上曰：“愿谒主人翁。”主乃下殿，去簪珥，徒跣顿首谢曰：“妾无状，负陛下，身当伏诛。陛下不致之法，顿首死罪。”有诏谢。主簪履起，之东厢自引董君。董君绿帻傅韝，随主前，伏殿下。主乃赞：“馆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谒。”因叩头谢，上为之起。有诏赐衣冠上。偃起，走就衣冠。主自奉食进觞。当是时，董君见尊不名，称为“主人翁”，饮大欢乐。主乃请赐将军、列侯、从官金钱杂缯各有数。于是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董氏。常从游戏北宫，驰逐平乐，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上大欢乐之。于是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
是时，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偃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诸侯惮，奈何乎陛下？”上默然不应良久，曰：“吾业以设饮，后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宫，引董君从东司马门。东司马门更名东交门。赐朔黄金三十斤。董君之宠由是日衰，至年三十而终。后数岁，窦太主卒，与董君会葬于霸陵。是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自董偃始。
时，天下侈靡趋末，百姓多离农亩。上从容问朔：“吾欲化民，岂有道乎？”朔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纟弟，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玳瑁，垂珠玑；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丛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愿陛下留意察之。”
朔虽诙笑，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上常用之。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无所为屈。
上以朔口谐辞给，好作问之。尝问朔曰：“先生视朕何如主也？”朔对曰：“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际，未足以谕当世。臣伏观陛下功德，陈五帝之上，在三王之右。非若此而已，诚得天下贤士，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譬若以周、邵为丞相，孔丘为御史大夫，太公为将军，毕公高拾遗于后，弁严子为卫尉，皋陶为大理，后稷为司农，伊尹为少府，子赣使外国，颜、闵为博士，子夏为太常，益为右扶风，季路为执金吾，契为鸿胪，龙逢为宗正，伯夷为京兆，管仲为冯翊，鲁般为将作，仲山甫为光禄，申伯为太仆，延陵季子为水衡，百里奚为典属国，柳下惠为大长秋，史鱼为司直，蘧伯玉为太傅，孔父为詹事，孙叔敖为诸侯相，子产为郡守，王庆忌为期门，夏育为鼎官，羿为旄头，宋万为式道侯。”上乃大笑。
是时，朝廷多贤材，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皃大夫、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主父偃、朱买臣、严助、汲黯、胶仓、终军、严安、徐乐、司马迁之伦，皆辩知闳达，溢于文辞，先生自视，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树颊胲，吐唇吻，擢项颐，结股脚，连脽尻，遗蛇其迹，行步偊旅，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朔之进对澹辞，皆此类也。”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而朔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久之，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著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其辞曰：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谈说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谈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募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云：‘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辟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我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繇是观之，譬犹鼱<鼠句>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或于大道也。”
又设非有先生之论，其辞曰：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厉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之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先生曰：“于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
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王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蜚廉、恶来革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瑑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弛，国家为虚，放戮圣贤，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深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惧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此二人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清燕之闲，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一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既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材，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洽，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民，畜积有余，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牙；远方异俗之人乡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云：“王国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朔之文辞，此二篇最善。其余《封泰山》、《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乐观赋猎》，八言、七言上下，《从公孙弘借车》，凡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世所传他事皆非也。
赞曰：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故令后世多传闻者。而杨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德，其流风遗书蔑如也。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德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及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故详录焉。
【汉书 · 传 · 东方朔传】拼音版/注音版
hàn shū chuán dōng fāng shuò chuán。
汉书 · 传 · 东方朔传。
bān gù。
班固。
dōng fāng shuò zì màn qiàn，
东方朔字曼倩，
píng yuán yàn cì rén yě。
平原厌次人也。
wǔ dì chū jí wèi，
武帝初即位，
zhēng tiān xià jǔ fāng zhèng xián liáng wén xué cái lì zhī shì，
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
dài yǐ bù cì zhī wèi，
待以不次之位，
sì fāng shì duō shàng shū yán dé shī，
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
zì xuàn yù zhě yǐ qiān shù，
自衒鬻者以千数，
qí bù zú cǎi zhě zhé bào wén bà。
其不足采者辄报闻罢。
shuò chū lái，
朔初来，
shàng shū yuē chén shuò shǎo shī fù mǔ，
上书曰：“臣朔少失父母，
zhǎng yǎng xiōng sǎo。
长养兄嫂。
nián shí sān xué shū，
年十三学书，
sān dōng wén shǐ zú yòng。
三冬文史足用。
shí wǔ xué jī jiàn。
十五学击剑。
shí liù xué shī shū，
十六学《诗》、《书》，
sòng èr shí èr wàn yán。
诵二十二万言。
shí jiǔ xué sūn wú bīng fǎ，
十九学孙、吴兵法，
zhàn zhèn zhī jù，
战阵之具，
zhēng gǔ zhī jiào，
钲鼓之教，
yì sòng èr shí èr wàn yán。
亦诵二十二万言。
fán chén shuò gù yǐ sòng sì shí sì wàn yán。
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
yòu cháng fú zǐ lù zhī yán。
又常服子路之言。
chén shuò nián èr shí èr，
臣朔年二十二，
zhǎng jiǔ chǐ sān cùn，
长九尺三寸，
mù ruò xuán zhū，
目若悬珠，
chǐ ruò biān bèi，
齿若编贝，
yǒng ruò mèng bēn，
勇若孟贲，
jié ruò qìng jì，
捷若庆忌，
lián ruò bào shū，
廉若鲍叔，
xìn ruò wěi shēng。
信若尾生。
ruò cǐ，
若此，
kě yǐ wéi tiān zǐ dà chén yǐ。
可以为天子大臣矣。
chén shuò mèi sǐ zài bài yǐ wén。
臣朔昧死再拜以闻。
shuò wén cí bù xùn，
” 朔文辞不逊，
gāo zì chēng yù，
高自称誉，
shàng wěi zhī，
上伟之，
lìng dài zhào gōng chē，
令待诏公车，
fèng lù báo，
奉禄薄，
wèi dé shěng jiàn。
未得省见。
jiǔ zhī，
久之，
shuò dài zōu zhū rú，
朔绐驺朱儒，
yuē shàng yǐ ruò cáo wú yì yú xiàn guān，
曰：“上以若曹无益于县官，
gēng tián lì zuò gù bù jí rén，
耕田力作固不及人，
lín zhòng chù guān bù néng zhì mín，
临众处官不能治民，
cóng jūn jī lǔ bù rèn bīng shì，
从军击虏不任兵事，
wú yì yú guó yòng，
无益于国用，
tú suǒ yī shí，
徒索衣食，
jīn yù jǐn shā ruò cáo。
今欲尽杀若曹。
zhū rú dà kǒng，
”朱儒大恐，
tí qì。
啼泣。
shuò jiào yuē shàng jí guò，
朔教曰：“上即过，
kòu tóu qǐng zuì。
叩头请罪。
jū yǒu qǐng，
”居有顷，
wén shàng guò，
闻上过，
zhū rú jiē hào qì dùn shǒu。
朱儒皆号泣顿首。
shàng wèn hé wéi duì yuē dōng fāng shuò yán shàng yù jǐn zhū chén děng。
上问：“何为？”对曰：“东方朔言上欲尽诛臣等。
shàng zhī shuò duō duān，
”上知朔多端，
zhào wèn shuò hé kǒng zhū rú wèi duì yuē chén shuò shēng yì yán，
召问朔：“何恐朱儒为？”对曰：“臣朔生亦言，
sǐ yì yán。
死亦言。
zhū rú zhǎng sān chǐ yú，
朱儒长三尺余，
fèng yī náng sù，
奉一囊粟，
qián èr bǎi sì shí。
钱二百四十。
chén shuò zhǎng jiǔ chǐ yú，
臣朔长九尺余，
yì fèng yī náng sù，
亦奉一囊粟，
qián èr bǎi sì shí。
钱二百四十。
zhū rú bǎo yù sǐ，
朱儒饱欲死，
chén shuò jī yù sǐ。
臣朔饥欲死。
chén yán kě yòng，
臣言可用，
xìng yì qí lǐ bù kě yòng，
幸异其礼；不可用，
bà zhī，
罢之，
wú lìng dàn suǒ cháng ān mǐ。
无令但索长安米。
shàng dà xiào，
”上大笑，
yīn shǐ dài zhào jīn mǎ mén，
因使待诏金马门，
shāo dé qīn jìn。
稍得亲近。
shàng cháng shǐ zhū shù jiā shè fù，
上尝使诸数家射覆，
zhì shǒu gōng yú xià，
置守宫盂下，
shè zhī，
射之，
jiē bù néng zhōng。
皆不能中。
shuò zì zàn yuē chén cháng shòu yì，
朔自赞曰：“臣尝受《易》，
qǐng shè zhī。
请射之。
nǎi bié shī bù guà ér duì yuē chén yǐ wéi lóng yòu wú jiǎo，
”乃别蓍布卦而对曰：“臣以为龙又无角，
wèi zhī wèi shé yòu yǒu zú，
谓之为蛇又有足，
qí qí mò mò shàn yuán bì，
跂跂脉脉善缘壁，
shì fēi shǒu gōng jí xī yì。
是非守宫即蜥蜴。
shàng yuē shàn。
”上曰：“善。
cì bó shí pǐ。
”赐帛十匹。
fù shǐ shè tā wù，
复使射他物，
lián zhòng，
连中，
zhé cì bó。
辄赐帛。
shí，
时，
yǒu xìng chàng guō shè rén，
有幸倡郭舍人，
huá jī bù qióng，
滑稽不穷，
cháng shì zuǒ yòu，
常侍左右，
yuē shuò kuáng，
曰：“朔狂，
xìng zhōng ěr，
幸中耳，
fēi zhì shù yě。
非至数也。
chén yuàn lìng shuò fù shè，
臣愿令朔复射，
shuò zhōng zhī，
朔中之，
chén bǎng bǎi，
臣榜百，
bù néng zhōng，
不能中，
chén cì bó。
臣赐帛。
nǎi fù shù shàng jì shēng，
”乃覆树上寄生，
lìng shuò shè zhī。
令朔射之。
shuò yuē shì jù sǒu yě。
朔曰：“是寠薮也。
shè rén yuē guǒ zhī shuò bù néng zhōng yě。
”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
shuò yuē shēng ròu wèi kuài，
”朔曰：“生肉为脍，
gān ròu wèi pú zhe shù wèi jì shēng，
干肉为脯；著树为寄生，
pén xià wèi jù sǒu。
盆下为寠薮。
shàng lìng chàng jiān bǎng shè rén，
”上令倡监榜舍人，
shè rén bù shèng tòng，
舍人不胜痛，
hū pó。
呼謈。
shuò xiào zhī yuē duō kǒu wú máo，
朔笑之曰：“咄！口无毛，
shēng áo áo，
声謷謷，
kāo yì gāo。
尻益高。
shè rén huì yuē shuò shàn dǐ qī tiān zǐ cóng guān，
”舍人恚曰：“朔擅诋欺天子从官，
dāng qì shì。
当弃市。
shàng wèn shuò hé gù dǐ zhī duì yuē chén fēi gǎn dǐ zhī，
”上问朔：“何故诋之？”对曰：“臣非敢诋之，
nǎi yǔ wèi yǐn ěr。
乃与为隐耳。
shàng yuē yǐn yún hé shuò yuē fū kǒu wú máo zhě，
”上曰：“隐云何？”朔曰：“夫口无毛者，
gǒu dòu yě shēng áo áo zhě，
狗窦也；声謷謷者，
niǎo bǔ kòu yě kāo yì gāo zhě，
鸟哺鷇也；尻益高者，
hè fǔ zhuó yě。
鹤俯啄也。
shè rén bù fú，
”舍人不服，
yīn yuē chén yuàn fù wèn shuò yǐn yǔ，
因曰：“臣愿复问朔隐语，
bù zhī，
不知，
yì dāng bǎng。
亦当榜。
jí wàng wéi xié yǔ yuē lìng hú jǔ，
”即妄为谐语曰：“令壶龃，
lǎo bǎi tú，
老柏涂，
yī yōu yà，
伊优亚，
yí ōu yá。
狋吽牙。
hé wèi yě shuò yuē lìng zhě，
何谓也？”朔曰：“令者，
mìng yě。
命也。
hú zhě，
壶者，
suǒ yǐ shèng yě。
所以盛也。
jǔ zhě，
龃者，
chǐ bù zhèng yě。
齿不正也。
lǎo zhě，
老者，
rén suǒ jìng yě。
人所敬也。
bǎi zhě，
柏者，
guǐ zhī tíng yě。
鬼之廷也。
tú zhě，
涂者，
jiàn rù jìng yě。
渐洳径也。
yī yōu yà zhě，
伊优亚者，
cí wèi dìng yě。
辞未定也。
yí ōu yá zhě，
狋吽牙者，
liǎng quǎn zhēng yě。
两犬争也。
shè rén suǒ wèn，
”舍人所问，
shuò yīng shēng zhé duì，
朔应声辄对，
biàn zhà fēng chū，
变诈锋出，
mò néng qióng zhě，
莫能穷者，
zuǒ yòu dà jīng。
左右大惊。
shàng yǐ shuò wèi cháng shì láng，
上以朔为常侍郎，
suì dé ài xìng。
遂得爱幸。
jiǔ zhī，
久之，
fú rì，
伏日，
zhào cì cóng guān ròu。
诏赐从官肉。
dà guān chéng rì yàn xià lái，
大官丞日晏下来，
shuò dú bá jiàn gē ròu，
朔独拔剑割肉，
wèi qí tóng guān yuē fú rì dāng zǎo guī，
谓其同官曰：“伏日当蚤归，
qǐng shòu cì。
请受赐。
jí huái ròu qù。
”即怀肉去。
dà guān zòu zhī。
大官奏之。
shuò rù，
朔入，
shàng yuē zuó cì ròu，
上曰：“昨赐肉，
bù dài zhào，
不待诏，
yǐ jiàn gē ròu ér qù zhī，
以剑割肉而去之，
hé yě shuò miǎn guān xiè。
何也？”朔免冠谢。
shàng yuē xiān shēng qǐ，
上曰：“先生起，
zì zé yě shuò zài bài yuē shuò lái shuò lái shòu cì bù dài zhào，
自责也！”朔再拜曰：“朔来！朔来！受赐不待诏，
hé wú lǐ yě bá jiàn gē ròu，
何无礼也！拔剑割肉，
yī hé zhuàng yě gē zhī bù duō，
一何壮也！割之不多，
yòu hé lián yě guī yí xì jūn，
又何廉也！归遗细君，
yòu hé rén yě shàng xiào yuē shǐ xiān shēng zì zé，
又何仁也！”上笑曰：“使先生自责，
nǎi fǎn zì yù fù cì jiǔ yī shí，
乃反自誉！”复赐酒一石，
ròu bǎi jīn，
肉百斤，
guī yí xì jūn。
归遗细君。
chū，
初，
jiàn yuán sān nián，
建元三年，
wēi xíng shǐ chū，
微行始出，
běi zhì chí yáng，
北至池阳，
xī zhì huáng shān，
西至黄山，
nán liè zhǎng yáng，
南猎长杨，
dōng yóu yí chūn。
东游宜春。
wēi xíng cháng yòng yǐn zhòu yǐ。
微行常用饮酎已。
bā jiǔ yuè zhōng，
八九月中，
yǔ shì zhōng cháng shì wǔ qí jí dài zhào lǒng xī běi dì liáng jiā zǐ néng qí shè zhě qī zhū diàn mén，
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
gù yǒu qī mén zhī hào zì cǐ shǐ。
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
wēi xíng yǐ yè lòu xià shí kè nǎi chū，
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
cháng chēng píng yáng hóu。
常称平阳侯。
dàn míng，
旦明，
rù shān xià chí shè lù shǐ hú tù，
入山下驰射鹿豕狐兔，
shǒu gé xióng pí，
手格熊罴，
chí wù hé jià dào jīng zhī dì。
驰骛禾稼稻粳之地。
mín jiē hào hū mà lì，
民皆号呼骂詈，
xiāng jù huì，
相聚会，
zì yán hù dù lìng。
自言鄠杜令。
lìng wǎng，
令往，
yù yè píng yáng hóu，
欲谒平阳侯，
zhū qí yù jī biān zhī。
诸骑欲击鞭之。
lìng dà nù。
令大怒。
shǐ lì ā zhǐ，
使吏呵止，
liè zhě shù qí jiàn liú，
猎者数骑见留，
nǎi shì yǐ shèng yú wù，
乃示以乘舆物，
jiǔ zhī nǎi dé qù。
久之乃得去。
shí yè chū xī hái，
时夜出夕还，
hòu jī wǔ rì liáng，
后赍五日粮，
huì cháo cháng xìn guān，
会朝长信官，
shàng dà huān lè zhī。
上大欢乐之。
shì hòu，
是后，
nán shān xià nǎi zhī wēi xíng shǔ chū yě，
南山下乃知微行数出也，
rán shàng pò yú tài hòu，
然尚迫于太后，
wèi gǎn yuǎn chū。
未敢远出。
chéng xiàng yù shǐ zhī zhǐ，
丞相御史知指，
nǎi shǐ yòu fǔ dū wèi jiǎo xún zhǎng yáng yǐ dōng，
乃使右辅都尉徼循长杨以东，
yòu nèi shǐ fà xiǎo mín gòng dāi huì suǒ。
右内史发小民共待会所。
hòu nǎi sī zhì gēng yī，
后乃私置更衣，
cóng xuān qū yǐ nán shí èr suǒ，
从宣曲以南十二所，
zhōng xiū gēng yī，
中休更衣，
tóu sù zhū gōng，
投宿诸宫，
zhǎng yáng wǔ zhà bèi yáng xuān qū yóu xìng。
长杨、五柞、倍阳、宣曲尤幸。
yú shì shàng yǐ wéi dào yuǎn láo kǔ，
于是上以为道远劳苦，
yòu wèi bǎi xìng suǒ huàn，
又为百姓所患，
nǎi shǐ tài zhōng dài fū wú qiū shòu wáng yǔ dài zhào néng yòng suàn zhě èr rén，
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诏能用算者二人，
jǔ jí a chéng yǐ nán，
举籍阿城以南，
zhōu zhì yǐ dōng，
周至以东，
yí chūn yǐ xī，
宜春以西，
tí fēng qǐng mǔ，
提封顷亩，
nǎi qí jiǎ zhí，
乃其贾直，
yù chú yǐ wéi shàng lín yuàn，
欲除以为上林苑，
shǔ zhī nán shān。
属之南山。
yòu zhào zhōng wèi zuǒ yòu nèi shǐ biǎo shǔ xiàn cǎo tián，
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
yù yǐ cháng hù dù zhī mín。
欲以偿鄠杜之民。
wú qiū shòu wáng zòu shì，
吾丘寿王奏事，
shàng dà yuè chēng shàn。
上大说称善。
shí shuò zài bàng，
时朔在傍，
jìn jiàn yuē chén wén qiān xùn jìng què，
进谏曰： 臣闻谦逊静悫，
tiān biǎo zhī yīng，
天表之应，
yīng zhī yǐ fú jiāo yì mǐ lì，
应之以福；骄溢靡丽，
tiān biǎo zhī yīng，
天表之应，
yīng zhī yǐ yì。
应之以异。
jīn bì xià lèi láng tái，
今陛下累郎台，
kǒng qí bù gāo yě yì liè zhī chù，
恐其不高也；弋猎之处，
kǒng qí bù guǎng yě。
恐其不广也。
rú tiān bù wéi biàn，
如天不为变，
zé sān fǔ zhī dì jǐn kě yǐ wéi yuàn，
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
hé bì zhōu zhì hù dù hū shē chǐ yuè zhì，
何必周至、鄠、杜乎！奢侈越制，
tiān wèi zhī biàn，
天为之变，
shàng lín suī xiǎo，
上林虽小，
chén shàng yǐ wéi dà yě。
臣尚以为大也。
fū nán shān，
夫南山，
tiān xià zhī zǔ yě，
天下之阻也，
nán yǒu jiāng huái，
南有江、淮，
běi yǒu hé wèi，
北有河、渭，
qí dì cóng qiān lǒng yǐ dōng，
其地从汧、陇以东，
shāng luò yǐ xī，
商、雒以西，
jué rǎng féi ráo。
厥壤肥饶。
hàn xìng，
汉兴，
qù sān hé zhī dì，
去三河之地，
zhǐ bà chǎn yǐ xī，
止霸、产以西，
dōu jīng wèi zhī nán，
都泾、渭之南，
cǐ suǒ wèi tiān xià lù hǎi zhī dì，
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
qín zhī suǒ yǐ lǔ xī róng jiān shān dōng zhě yě。
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
qí shān chū yù shí，
其山出玉石，
jīn yín tóng tiě，
金、银、铜、铁，
yù zhāng tán zhè，
豫章、檀、柘，
yì lèi zhī wù，
异类之物，
bù kě shèng yuán，
不可胜原，
cǐ bǎi gōng suǒ qǔ gěi，
此百工所取给，
wàn mín suǒ áng zú yě。
万民所卬足也。
yòu yǒu jīng dào lí lì sāng má zhú jiàn zhī ráo，
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
tǔ yí jiāng yù，
土宜姜芋，
shuǐ duō wā yú，
水多蛙鱼，
pín zhě dé yǐ rén jǐ jiā zú，
贫者得以人给家足，
wú jī hán zhī yōu。
无饥寒之忧。
gù fēng gǎo zhī jiān hào wèi tǔ gāo，
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
qí jiǎ mǔ yī jīn。
其贾亩一金。
jīn guī yǐ wéi yuàn，
今规以为苑，
jué bēi chí shuǐ zé zhī lì，
绝陂池水泽之利，
ér qǔ mín gāo yú zhī dì，
而取民膏腴之地，
shàng fá guó jiā zhī yòng，
上乏国家之用，
xià duó nóng sāng zhī yè，
下夺农桑之业，
qì chéng gōng，
弃成功，
jiù bài shì，
就败事，
sǔn hào wǔ gǔ，
损耗五谷，
shì qí bù kě yī yě。
是其不可一也。
qiě shèng jīng jí zhī lín，
且盛荆棘之林，
ér zhǎng yǎng mí lù，
而长养麋鹿，
guǎng hú tù zhī yuàn，
广狐兔之苑，
dà hǔ láng zhī xū，
大虎狼之虚，
yòu huài rén zhǒng mù，
又坏人冢墓，
fā rén shì lú，
发人室庐，
lìng yòu ruò huái tǔ ér sī，
令幼弱怀土而思，
qí lǎo qì tì ér bēi，
耆老泣涕而悲，
shì qí bù kě èr yě。
是其不可二也。
chì ér yíng zhī，
斥而营之，
yuán ér yòu zhī，
垣而囿之，
qí chí dōng xī，
骑驰东西，
chē wù nán běi，
车骛南北，
yòu yǒu shēn gōu dà qú，
又有深沟大渠，
fū yī rì zhī lè bù zú yǐ wēi wú dī zhī yú，
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
shì qí bù kě sān yě。
是其不可三也。
gù wù yuàn yòu zhī dà，
故务苑囿之大，
bù xù nóng shí，
不恤农时，
fēi suǒ yǐ qiáng guó fù rén yě。
非所以强国富人也。
fū yīn zuò jiǔ shì zhī gōng ér zhū hóu pàn，
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
líng wáng qǐ zhāng huá zhī tái ér chǔ mín sàn，
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
qín xìng ē páng zhī diàn ér tiān xià luàn。
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
fèn tǔ yú chén，
粪土愚臣，
wàng shēng chù sǐ，
忘生触死，
nì shèng yì，
逆盛意，
fàn lóng zhǐ，
犯隆指，
zuì dāng wàn sǐ，
罪当万死，
bù shèng dà yuàn，
不胜大愿，
yuàn chén tài jiē liù fú，
愿陈《泰阶六符》，
yǐ guān tiān biàn，
以观天变，
bù kě bù xǐng。
不可不省。
shì rì yīn zòu tài jiē zhī shì，
是日因奏《泰阶》之事，
shàng nǎi bài shuò wèi tài zhōng dài fū jǐ shì zhōng，
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
cì huáng jīn bǎi jīn。
赐黄金百斤。
rán suì qǐ shàng lín yuàn，
然遂起上林苑，
rú shòu wáng suǒ zòu yún。
如寿王所奏云。
jiǔ zhī，
久之，
lóng lǜ gōng zhǔ zi zhāo píng jūn shàng dì nǚ yí ān gōng zhǔ，
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
lóng lǜ zhǔ bìng kùn，
隆虑主病困，
yǐ jīn qiān jīn qián qiān wàn wèi zhāo píng jūn yù shú sǐ zuì，
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
shàng xǔ zhī。
上许之。
lóng lǜ zhǔ zú，
隆虑主卒，
zhāo píng jūn rì jiāo，
昭平君日骄，
zuì shā zhǔ fù，
醉杀主傅，
yù xì nèi gōng。
狱系内宫。
yǐ gōng zhǔ zi，
以公主子，
tíng wèi shàng qǐng qǐng lùn。
廷尉上请请论。
zuǒ yòu rén rén wéi yán qián yòu rù shú，
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
bì xià xǔ zhī。
陛下许之。
shàng yuē wú dì lǎo yǒu shì yī zi，
”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
sǐ yǐ shǔ wǒ。
死以属我。
yú shì wèi zhī chuí tì tàn xī liáng jiǔ，
”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
yuē fǎ lìng zhě，
曰：“法令者，
xiān dì suǒ zào yě，
先帝所造也，
yòng dì gù ér wū xiān dì zhī fǎ，
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
wú hé miàn mù rù gāo miào hū yòu xià fù wàn mín。
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
nǎi kě qí zòu，
”乃可其奏，
āi bù néng zì zhǐ，
哀不能自止，
zuǒ yòu jǐn bēi。
左右尽悲。
shuò qián shàng shòu，
朔前上寿，
yuē chén wén shèng wáng wéi zhèng，
曰：“臣闻圣王为政，
shǎng bù bì chóu chóu，
赏不避仇雠，
zhū bù zé gǔ ròu。
诛不择骨肉。
shū yuē bù piān bù dǎng，
《书》曰：‘不偏不党，
wáng dào dàng dàng。
王道荡荡。
cǐ èr zhě，
’此二者，
wǔ dì suǒ zhòng，
五帝所重，
sān wáng suǒ nán yě。
三王所难也。
bì xià xíng zhī，
陛下行之，
shì yǐ sì hǎi zhī nèi yuán yuán zhī mín gè dé qí suǒ，
是以四海之内元元之民各得其所，
tiān xià xìng shèn chén shuò fèng shāng，
天下幸甚！臣朔奉觞，
mèi sǐ zài bài shàng wàn suì shòu。
昧死再拜上万岁寿。
shàng nǎi qǐ，
”上乃起，
rù shěng zhōng，
入省中，
xī shí zhào ràng shuò，
夕时召让朔，
yuē chuán yuē shí rán hòu yán，
曰：“传曰‘时然后言，
rén bù yàn qí yán。
人不厌其言’。
jīn xiān shēng shàng shòu，
今先生上寿，
shí hū shuò miǎn guān dùn shǒu yuē chén wén lè tài shèng zé yáng yì，
时乎？”朔免冠顿首曰：“臣闻乐太盛则阳溢，
āi tài shèng zé yīn sǔn，
哀太盛则阴损，
yīn yáng biàn zé xīn qì dòng，
阴阳变则心气动，
xīn qì dòng zé jīng shén sàn，
心气动则精神散，
jīng shén sàn ér xié qì jí。
精神散而邪气及。
xiāo yōu zhě mò ruò jiǔ，
销忧者莫若酒，
chén shuò suǒ yǐ shàng shòu zhě，
臣朔所以上寿者，
míng bì xià zhèng ér bù ā，
明陛下正而不阿，
yīn yǐ zhǐ āi yě。
因以止哀也。
yú bù zhī jì huì，
愚不知忌讳，
dāng sǐ。
当死。
xiān shì，
”先是，
shuò cháng zuì rù diàn zhōng，
朔尝醉入殿中，
xiǎo yí diàn shàng，
小遗殿上，
hé bù jìng。
劾不敬。
yǒu zhào miǎn wèi shù rén，
有诏免为庶人，
dài zhào huàn zhě shǔ。
待诏宦者署。
yīn cǐ duì fù wèi zhōng láng，
因此对复为中郎，
cì bó bǎi pǐ。
赐帛百匹。
chū，
初，
dì gū guǎn táo gōng zhǔ hào dòu tài zhǔ，
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
táng yì hóu chén wǔ shàng zhī。
堂邑侯陈午尚之。
wǔ sǐ，
午死，
zhǔ guǎ jū，
主寡居，
nián wǔ shí yú yǐ，
年五十余矣，
jìn xìng dǒng yǎn。
近幸董偃。
shǐ yǎn yǔ mǔ yǐ mài zhū wèi shì，
始偃与母以卖珠为事，
yǎn nián shí sān，
偃年十三，
suí mǔ chū rù zhǔ jiā。
随母出入主家。
zuǒ yòu yán qí jiāo hǎo，
左右言其姣好，
zhǔ zhào jiàn，
主召见，
yuē wú wèi mǔ yǎng zhī。
曰；“吾为母养之。
yīn liú dì zhōng，
”因留第中，
jiāo shū jì xiàng mǎ yù shè，
教书计相马御射，
pō dú zhuàn jì。
颇读传记。
zhì nián shí bā ér guān，
至年十八而冠，
chū zé zhí pèi，
出则执辔，
rù zé shì nèi。
入则侍内。
wéi rén wēn róu ài rén，
为人温柔爱人，
yǐ zhǔ gù，
以主故，
zhū gōng jiē zhī，
诸公接之，
míng chēng chéng zhōng，
名称城中，
hào yuē dǒng jūn。
号曰董君。
zhǔ yīn tuī lìng sàn cái jiāo shì，
主因推令散财交士，
lìng zhōng fǔ yuē dǒng jūn suǒ fā，
令中府曰：“董君所发，
yī rì jīn mǎn bǎi jīn，
一日金满百斤，
qián mǎn bǎi wàn，
钱满百万，
bó mǎn qiān pǐ，
帛满千匹，
nǎi bái zhī。
乃白之。
ān líng yuán shū zhě，
”安陵爰叔者，
yuán àng xiōng zi yě，
爰盎兄子也，
yǔ yǎn shàn，
与偃善，
wèi yǎn yuē zú xià sī shì hàn zhǔ，
谓偃曰：“足下私侍汉主，
xié bù cè zhī zuì，
挟不测之罪，
jiāng yù ān chǔ hū yǎn jù yuē yōu zhī jiǔ yǐ，
将欲安处乎？”偃惧曰：“忧之久矣，
bù zhī suǒ yǐ。
不知所以。
yuán shū yuē gù chéng miào yuǎn wú sù gōng，
”爰叔曰：“顾城庙远无宿宫，
yòu yǒu qiū zhú jí tián，
又有萩竹籍田，
zú xià hé bù bái zhǔ xiàn cháng mén yuán cǐ shàng suǒ yù yě。
足下何不白主献长门园？此上所欲也。
rú shì，
如是，
shàng zhī jì chū yú zú xià yě，
上知计出于足下也，
zé ān zhěn ér wò，
则安枕而卧，
zhǎng wú cǎn dá zhī yōu。
长无惨怛之忧。
jiǔ zhī bù rán，
久之不然，
shàng qiě qǐng zhī，
上且请之，
yú zú xià hé rú yǎn dùn shǒu yuē jìng fèng jiào。
于足下何如？”偃顿首曰：“敬奉教。
rù yán zhī zhǔ，
”入言之主，
zhǔ lì zòu shū xiàn zhī。
主立奏书献之。
shàng dà yuè，
上大说，
gēng míng dòu dà zhǔ yuán wèi cháng mén gōng。
更名窦大主园为长门宫。
zhǔ dà xǐ，
主大喜，
shǐ yǎn yǐ huáng jīn bǎi jīn wèi yuán shū shòu。
使偃以黄金百斤为爰叔寿。
shū yīn shì wèi dǒng jūn huà qiú jiàn shàng zhī cè，
叔因是为董君画求见上之策，
lìng zhǔ chēng jí bù cháo。
令主称疾不朝。
shàng wǎng lín jí，
上往临疾，
wèn suǒ yù，
问所欲，
zhǔ cí xiè yuē qiè xìng méng bì xià hòu ēn，
主辞谢曰：“妾幸蒙陛下厚恩，
xiān dì yí dé，
先帝遗德，
fèng cháo qǐng zhī lǐ，
奉朝请之礼，
bèi chén qiè zhī yí，
备臣妾之仪，
liè wéi gōng zhǔ，
列为公主，
shǎng cì yì rù，
赏赐邑入，
lóng tiān zhòng dì，
隆天重地，
sǐ wú yǐ sè zé。
死无以塞责。
yī rì zú yǒu bù shèng sǎ sǎo zhī zhí，
一日卒有不胜洒扫之职，
xiān gǒu mǎ tián gōu hè，
先狗马填沟壑，
qiè yǒu suǒ hèn，
窃有所恨，
bù shèng dà yuàn，
不胜大愿，
yuàn bì xià shí wàng wàn shì，
愿陛下时忘万事，
yǎng jīng yóu shén，
养精游神，
cóng zhōng yè tíng huí yú，
从中掖庭回舆，
wǎng lù lín qiè shān lín，
枉路临妾山林，
dé xiàn shāng shàng shòu，
得献觞上寿，
yú lè zuǒ yòu。
娱乐左右。
rú shì ér sǐ，
如是而死，
hé hèn zhī yǒu shàng yuē zhǔ hé yōu xìng de yù。
何恨之有！”上曰：“主何忧？幸得愈。
kǒng qún chén cóng guān duō，
恐群臣从官多，
dà wéi zhǔ fèi。
大为主费。
shàng hái，
”上还，
yǒu qǐng，
有顷，
zhǔ jí yù，
主疾愈，
qǐ yè，
起谒，
shàng yǐ qián qiān wàn cóng zhǔ yǐn。
上以钱千万从主饮。
hòu shù rì，
后数日，
shàng lín shān lín，
上临山林，
zhǔ zì zhí zǎi bì xī，
主自执宰敝膝，
dào rù dēng jiē jiù zuò。
道入登阶就坐。
zuò wèi dìng，
坐未定，
shàng yuē yuàn yè zhǔ rén wēng。
上曰：“愿谒主人翁。
zhǔ nǎi xià diàn，
”主乃下殿，
qù zān ěr，
去簪珥，
tú xiǎn dùn shǒu xiè yuē qiè wú zhuàng，
徒跣顿首谢曰：“妾无状，
fù bì xià，
负陛下，
shēn dāng fú zhū。
身当伏诛。
bì xià bù zhì zhī fǎ，
陛下不致之法，
dùn shǒu sǐ zuì。
顿首死罪。
yǒu zhào xiè。
”有诏谢。
zhǔ zān lǚ qǐ，
主簪履起，
zhī dōng xiāng zì yǐn dǒng jūn。
之东厢自引董君。
dǒng jūn lǜ zé fù gōu，
董君绿帻傅韝，
suí zhǔ qián，
随主前，
fú diàn xià。
伏殿下。
zhǔ nǎi zàn guǎn táo gōng zhǔ bāo rén chén yǎn mèi sǐ zài bài yè。
主乃赞：“馆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谒。
yīn kòu tóu xiè，
”因叩头谢，
shàng wèi zhī qǐ。
上为之起。
yǒu zhào cì yì guān shàng。
有诏赐衣冠上。
yǎn qǐ，
偃起，
zǒu jiù yì guān。
走就衣冠。
zhǔ zì fèng shí jìn shāng。
主自奉食进觞。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dǒng jūn jiàn zūn bù míng，
董君见尊不名，
chēng wéi zhǔ rén wēng，
称为“主人翁”，
yǐn dà huān lè。
饮大欢乐。
zhǔ nǎi qǐng cì jiāng jūn liè hóu cóng guān jīn qián zá zēng gè yǒu shù。
主乃请赐将军、列侯、从官金钱杂缯各有数。
yú shì dǒng jūn guì chǒng，
于是董君贵宠，
tiān xià mò bù wén。
天下莫不闻。
jùn guó gǒu mǎ cù jū jiàn kè fú còu dǒng shì。
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董氏。
cháng cóng yóu xì běi gōng，
常从游戏北宫，
chí zhú píng lè，
驰逐平乐，
guān jī jū zhī huì，
观鸡鞠之会，
jiǎo gǒu mǎ zhī zú，
角狗马之足，
shàng dà huān lè zhī。
上大欢乐之。
yú shì shàng wèi dòu tài zhǔ zhì jiǔ xuān shì，
于是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
shǐ yè zhě yǐn nèi dǒng jūn。
使谒者引内董君。
shì shí，
是时，
shuò bì jǐ diàn xià，
朔陛戟殿下，
pì jǐ ér qián yuē dǒng yǎn yǒu zhǎn zuì sān，
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
ān dé rù hū shàng yuē hé wèi yě shuò yuē yǎn yǐ rén chén sī shì gōng zhǔ，
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
qí zuì yī yě。
其罪一也。
bài nán nǚ zhī huà，
败男女之化，
ér luàn hūn yīn zhī lǐ，
而乱婚姻之礼，
shāng wáng zhì，
伤王制，
qí zuì èr yě。
其罪二也。
bì xià fù yú chūn qiū，
”陛下富于春秋，
fāng jī sī yú liù jīng，
方积思于《六经》，
liú shén yú wáng shì，
留神于王事，
chí wù yú táng yú，
驰骛于唐、虞，
zhé jié yú sān dài，
折节于三代，
yǎn bù zūn jīng quàn xué，
偃不遵经劝学，
fǎn yǐ mǐ lì wèi yòu，
反以靡丽为右，
shē chǐ wèi wù，
奢侈为务，
jǐn gǒu mǎ zhī lè，
尽狗马之乐，
jí ěr mù zhī yù，
极耳目之欲，
xíng xié wǎng zhī dào，
行邪枉之道，
jìng yín pì zhī lù，
径淫辟之路，
shì nǎi guó jiā zhī dà zéi，
是乃国家之大贼，
rén zhǔ zhī dà yù。
人主之大蜮。
yǎn wèi yín shǒu，
偃为淫首，
qí zuì sān yě。
其罪三也。
xī bó jī fán ér zhū hóu dàn，
昔伯姬燔而诸侯惮，
nài hé hū bì xià shàng mò rán bù yīng liáng jiǔ，
奈何乎陛下？”上默然不应良久，
yuē wú yè yǐ shè yǐn，
曰：“吾业以设饮，
hòu ér zì gǎi。
后而自改。
shuò yuē bù kě。
”朔曰：“不可。
fū xuān shì zhě，
夫宣室者，
xiān dì zhī zhèng chǔ yě，
先帝之正处也，
fēi fǎ dù zhī zhèng bù dé rù yān。
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
gù yín luàn zhī jiàn，
故淫乱之渐，
qí biàn wéi cuàn，
其变为篡，
shì yǐ shù diāo wèi yín ér yì yá zuò huàn，
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
qìng fù sǐ ér lǔ guó quán，
庆父死而鲁国全，
guǎn cài zhū ér zhōu shì ān。
管、蔡诛而周室安。
shàng yuē shàn。
”上曰：“善。
yǒu zhào zhǐ，
”有诏止，
gèng zhì jiǔ běi gōng，
更置酒北宫，
yǐn dǒng jūn cóng dōng sī mǎ mén。
引董君从东司马门。
dōng sī mǎ mén gēng míng dōng jiāo mén。
东司马门更名东交门。
cì shuò huáng jīn sān shí jīn。
赐朔黄金三十斤。
dǒng jūn zhī chǒng yóu shì rì shuāi，
董君之宠由是日衰，
zhì nián sān shí ér zhōng。
至年三十而终。
hòu shù suì，
后数岁，
dòu tài zhǔ zú，
窦太主卒，
yǔ dǒng jūn huì zàng yú bà líng。
与董君会葬于霸陵。
shì hòu，
是后，
gōng zhǔ guì rén duō yú lǐ zhì，
公主贵人多逾礼制，
zì dǒng yǎn shǐ。
自董偃始。
shí，
时，
tiān xià chǐ mí qū mò，
天下侈靡趋末，
bǎi xìng duō lí nóng mǔ。
百姓多离农亩。
shàng cóng róng wèn shuò wú yù huà mín，
上从容问朔：“吾欲化民，
qǐ yǒu dào hū shuò duì yuē yáo shùn yǔ tāng wén wǔ chéng kāng shàng gǔ zhī shì，
岂有道乎？”朔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
jīng lì shǔ qiān zǎi，
经历数千载，
shàng nán yán yě，
尚难言也，
chén bù gǎn chén。
臣不敢陈。
yuàn jìn shù xiào wén huáng dì zhī shí，
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
dāng shì qí lǎo jiē wén jiàn zhī。
当世耆老皆闻见之。
guì wèi tiān zǐ，
贵为天子，
fù yǒu sì hǎi，
富有四海，
shēn yī yì sī dì，
身衣弋纟弟，
zú lǚ gé xì，
足履革舄，
yǐ wéi dài jiàn，
以韦带剑，
guǎn pú wèi xí，
莞蒲为席，
bīng mù wú rèn，
兵木无刃，
yī yūn wú wén，
衣缊无文，
jí shàng shū náng yǐ wéi diàn wéi yǐ dào dé wèi lì，
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
yǐ rén yì wéi zhǔn。
以仁义为准。
yú shì tiān xià wàng fēng chéng sú，
于是天下望风成俗，
zhāo rán huà zhī。
昭然化之。
jīn bì xià yǐ chéng zhōng wèi xiǎo，
今陛下以城中为小，
tú qǐ jiàn zhāng，
图起建章，
zuǒ fèng quē，
左凤阙，
yòu shén míng，
右神明，
hào chēng qiān mén wàn hù mù tǔ yī qǐ xiù，
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
gǒu mǎ bèi huì jì gōng rén zān dài mào，
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玳瑁，
chuí zhū jī shè xì chē，
垂珠玑；设戏车，
jiào chí zhú，
教驰逐，
shì wén cǎi，
饰文采，
cóng zhēn guài zhuàng wàn dàn zhī zhōng，
丛珍怪；撞万石之钟，
jī léi tíng zhī gǔ，
击雷霆之鼓，
zuò pái yōu，
作俳优，
wǔ zhèng nǚ。
舞郑女。
shàng wèi yín chǐ rú cǐ，
上为淫侈如此，
ér yù shǐ mín dú bù shē chǐ shī nóng，
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
shì zhī nán zhě yě。
事之难者也。
bì xià chéng néng yòng chén shuò zhī jì，
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
tuī jiǎ yǐ zhī zhàng fán zhī yú sì tòng zhī qú，
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
què zǒu mǎ shì bù fù yòng，
却走马示不复用，
zé yáo shùn zhī lóng yí kě yǔ bǐ zhì yǐ。
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yì yuē zhèng qí běn，
《易》曰：‘正其本，
wàn shì lǐ shī zhī háo lí，
万事理；失之毫厘，
chà yǐ qiān lǐ。
差以千里。
yuàn bì xià liú yì chá zhī。
’愿陛下留意察之。
shuò suī huī xiào，
” 朔虽诙笑，
rán shí guān chá yán sè，
然时观察颜色，
zhí yán qiē jiàn，
直言切谏，
shàng cháng yòng zhī。
上常用之。
zì gōng qīng zài wèi，
自公卿在位，
shuò jiē áo nòng，
朔皆敖弄，
wú suǒ wéi qū。
无所为屈。
shàng yǐ shuò kǒu xié cí gěi，
上以朔口谐辞给，
hǎo zuò wèn zhī。
好作问之。
cháng wèn shuò yuē xiān shēng shì zhèn hé rú zhǔ yě shuò duì yuē zì táng yú zhī lóng，
尝问朔曰：“先生视朕何如主也？”朔对曰：“自唐、虞之隆，
chéng kāng zhī jì，
成、康之际，
wèi zú yǐ yù dāng shì。
未足以谕当世。
chén fú guān bì xià gōng dé，
臣伏观陛下功德，
chén wǔ dì zhī shàng，
陈五帝之上，
zài sān wáng zhī yòu。
在三王之右。
fēi ruò cǐ ér yǐ，
非若此而已，
chéng dé tiān xià xián shì，
诚得天下贤士，
gōng qīng zài wèi xián dé qí rén yǐ。
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
pì ruò yǐ zhōu shào wèi chéng xiàng，
譬若以周、邵为丞相，
kǒng qiū wèi yù shǐ dài fū，
孔丘为御史大夫，
tài gōng wèi jiāng jūn，
太公为将军，
bì gōng gāo shí yí yú hòu，
毕公高拾遗于后，
biàn yán zi wèi wèi wèi，
弁严子为卫尉，
gāo yáo wèi dà lǐ，
皋陶为大理，
hòu jì wèi sī nóng，
后稷为司农，
yī yǐn wèi shào fǔ，
伊尹为少府，
zi gàn shǐ wài guó，
子赣使外国，
yán mǐn wèi bó shì，
颜、闵为博士，
zi xià wèi tài cháng，
子夏为太常，
yì wèi yòu fú fēng，
益为右扶风，
jì lù wèi zhí jīn wú，
季路为执金吾，
qì wèi hóng lú，
契为鸿胪，
lóng féng wèi zōng zhèng，
龙逢为宗正，
bó yí wèi jīng zhào，
伯夷为京兆，
guǎn zhòng wèi féng yì，
管仲为冯翊，
lǔ bān wèi jiāng zuò，
鲁般为将作，
zhòng shān fǔ wèi guāng lù，
仲山甫为光禄，
shēn bó wèi tài pú，
申伯为太仆，
yán líng jì zǐ wèi shuǐ héng，
延陵季子为水衡，
bǎi lǐ xī wèi diǎn shǔ guó，
百里奚为典属国，
liǔ xià huì wèi dà zhǎng qiū，
柳下惠为大长秋，
shǐ yú wèi sī zhí，
史鱼为司直，
qú bó yù wèi tài fù，
蘧伯玉为太傅，
kǒng fù wèi zhān shì，
孔父为詹事，
sūn shū áo wèi zhū hóu xiāng，
孙叔敖为诸侯相，
zǐ chǎn wèi jùn shǒu，
子产为郡守，
wáng qìng jì wéi qī mén，
王庆忌为期门，
xià yù wèi dǐng guān，
夏育为鼎官，
yì wèi máo tóu，
羿为旄头，
sòng wàn wèi shì dào hóu。
宋万为式道侯。
shàng nǎi dà xiào。
”上乃大笑。
shì shí，
是时，
cháo tíng duō xián cái，
朝廷多贤材，
shàng fù wèn shuò fāng jīn gōng sūn chéng xiàng，
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
mào dài fū dǒng zhòng shū xià hóu shǐ chāng sī mǎ xiàng rú wú qiū shòu wáng zhǔ fù yǎn zhū mǎi chén yán zhù jí àn jiāo cāng zhōng jūn yán ān xú lè sī mǎ qiān zhī lún，
皃大夫、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主父偃、朱买臣、严助、汲黯、胶仓、终军、严安、徐乐、司马迁之伦，
jiē biàn zhī hóng dá，
皆辩知闳达，
yì yú wén cí，
溢于文辞，
xiān shēng zì shì，
先生自视，
hé yǔ bǐ zāi shuò duì yuē chén guān qí chā chǐ yá，
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
shù jiá hǎi，
树颊胲，
tǔ chún wěn，
吐唇吻，
zhuó xiàng yí，
擢项颐，
jié gǔ jiǎo，
结股脚，
lián shuí kāo，
连脽尻，
yí shé qí jī，
遗蛇其迹，
xíng bù yǔ lǚ，
行步偊旅，
chén shuò suī bù xiào，
臣朔虽不肖，
shàng jiān cǐ shù zi zhě。
尚兼此数子者。
shuò zhī jìn duì dàn cí，
”朔之进对澹辞，
jiē cǐ lèi yě。
皆此类也。
wǔ dì jì zhāo yīng jùn，
” 武帝既招英俊，
chéng qí qì néng，
程其器能，
yòng zhī rú bù jí。
用之如不及。
shí fāng wài shì hú yuè，
时方外事胡、越，
nèi xìng zhì dù，
内兴制度，
guó jiā duō shì，
国家多事，
zì gōng sūn hóng yǐ xià zhì sī mǎ qiān，
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
jiē fèng shǐ fāng wài，
皆奉使方外，
huò wèi jùn guó shǒu xiāng zhì gōng qīng，
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
ér shuò cháng zhì tài zhōng dài fū，
而朔尝至太中大夫，
hòu cháng wèi láng，
后常为郎，
yǔ méi gāo guō shè rén jù zài zuǒ yòu，
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
huī zhāo ér yǐ。
诙啁而已。
jiǔ zhī，
久之，
shuò shàng shū chén nóng zhàn qiáng guó zhī jì，
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
yīn zì sòng dú bù dé dà guān，
因自讼独不得大官，
yù qiú shì yòng。
欲求试用。
qí yán zhuān shāng yāng hán fēi zhī yǔ yě，
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
zhǐ yì fàng dàng，
指意放荡，
pō fù huī xié，
颇复诙谐，
cí shù wàn yán，
辞数万言，
zhōng bú jiàn yòng。
终不见用。
shuò yīn zhe lùn，
朔因著论，
shè kè nán jǐ，
设客难己，
yòng wèi bēi yǐ zì wèi yù。
用位卑以自慰谕。
qí cí yuē kè nán dōng fāng shuò yuē sū qín zhāng yí yī dāng wàn shèng zhī zhǔ，
其辞曰：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
ér dōu qīng xiàng zhī wèi，
而都卿相之位，
zé jí hòu shì。
泽及后世。
jīn zǐ dài fū xiū xiān wáng zhī shù，
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
mù shèng rén zhī yì，
慕圣人之义，
fěng sòng shī shū bǎi jiā zhī yán，
讽诵《诗》、《书》、百家之言，
bù kě shèng shǔ，
不可胜数，
zhù yú zhú bó，
著于竹帛，
chún fǔ chǐ luò，
唇腐齿落，
fú yīng ér bù shì，
服膺而不释，
hào xué lè dào zhī xiào，
好学乐道之效，
míng bái shén yǐ zì yǐ zhì néng hǎi nèi wú shuāng，
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内无双，
zé kě wèi bó wén biàn zhì yǐ。
则可谓博闻辩智矣。
rán xī lì jìn zhōng yǐ shì shèng dì，
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
kuàng rì chí jiǔ，
旷日持久，
guān bù guò shì láng，
官不过侍郎，
wèi bù guò zhí jǐ，
位不过执戟，
yì zhě shàng yǒu yí xíng xié tóng bāo zhī tú wú suǒ róng jū，
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
qí gù hé yě dōng fāng xiān shēng kuì rán zhǎng xī，
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
yǎng ér yīng zhī yuē shì gù fēi zi zhī suǒ néng bèi yě。
仰而应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备也。
bǐ yī shí yě，
彼一时也，
cǐ yī shí yě，
此一时也，
qǐ kě tóng zāi fū sū qín zhāng yí zhī shí，
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
zhōu shì dà huài，
周室大坏，
zhū hóu bù cháo，
诸侯不朝，
lì zhèng zhēng quán，
力政争权，
xiāng qín yǐ bīng，
相禽以兵，
bìng wèi shí èr guó，
并为十二国，
wèi yǒu cí xióng，
未有雌雄，
dé shì zhě qiáng，
得士者强，
shī shì zhě wáng，
失士者亡，
gù tán shuō xíng yān。
故谈说行焉。
shēn chǔ zūn wèi，
身处尊位，
zhēn bǎo chōng nèi，
珍宝充内，
wài yǒu lǐn cāng，
外有廪仓，
zé jí hòu shì，
泽及后世，
zǐ sūn zhǎng xiǎng。
子孙长享。
jīn zé bù rán。
今则不然。
shèng dì liú dé，
圣帝流德，
tiān xià zhèn shè，
天下震慑，
zhū hóu bīn fú，
诸侯宾服，
lián sì hǎi zhī wài yǐ wéi dài，
连四海之外以为带，
ān yú fù yú，
安于覆盂，
dòng yóu yùn zhī zhǎng，
动犹运之掌，
xián bù xiào hé yǐ yì zāi zūn tiān zhī dào，
贤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
shùn dì zhī lǐ，
顺地之理，
wù wú bù dé qí suǒ gù suí zhī zé ān，
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
dòng zhī zé kǔ zūn zhī zé wèi jiāng，
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
bēi zhī zé wèi lǔ kàng zhī zé zài qīng yún zhī shàng，
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
yì zhī zé zài shēn quán zhī xià yòng zhī zé wèi hǔ，
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
bù yòng zé wèi shǔ suī yù jǐn jié xiào qíng，
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
ān zhī qián hòu fū tiān dì zhī dà，
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
shì mín zhī zhòng，
士民之众，
jié jīng tán shuō，
竭精谈说，
bìng jìn fú còu zhě bù kě shèng shǔ，
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
xī lì mù zhī，
悉力募之，
kùn yú yī shí，
困于衣食，
huò shī mén hù。
或失门户。
shǐ sū qín zhāng yí yǔ pū bìng shēng yú jīn zhī shì，
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
céng bù dé zhǎng gù，
曾不得掌故，
ān gǎn wàng cháng shì láng hū gù yuē shí yì shì yì。
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
suī rán，
“虽然，
ān kě yǐ bù wù xiū shēn hū zāi shī yún gǔ zhōng yú gōng，
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云：‘鼓钟于宫，
shēng wén yú wài。
声闻于外。
hè míng yú jiǔ gāo，
’‘鹤鸣于九皋，
shēng wén yú tiān。
声闻于天。
gǒu néng xiū shēn，
’苟能修身，
hé huàn bù róng tài gōng tǐ xíng rén yì，
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
qī shí yǒu èr nǎi shè yòng yú wén wǔ，
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
dé xìn jué shuō，
得信厥说，
fēng yú qí，
封于齐，
qī bǎi suì ér bù jué。
七百岁而不绝。
cǐ shì suǒ yǐ rì yè zī zī，
此士所以日夜孳孳，
mǐn xíng ér bù gǎn dài yě。
敏行而不敢怠也。
pì ruò jí líng，
辟若鹡鸰，
fēi qiě míng yǐ。
飞且鸣矣。
chuán yuē tiān bù wéi rén zhī wù hán ér chuò qí dōng，
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
dì bù wéi rén zhī è xiǎn ér chuò qí guǎng，
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
jūn zǐ bù wéi xiǎo rén zhī xiōng xiōng ér yì qí xíng。
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
tiān yǒu cháng dù，
’‘天有常度，
dì yǒu cháng xíng，
地有常形，
jūn zǐ yǒu cháng xíng jūn zǐ dào qí cháng，
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
xiǎo rén jì qí gōng。
小人计其功。
shī yún lǐ yì zhī bù qiān，
’《诗》云：‘礼义之不愆，
hé xù rén zhī yán gù yuē shuǐ zhì qīng zé wú yú，
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则无鱼，
rén zhì chá zé wú tú。
人至察则无徒。
miǎn ér qián liú，
冕而前旒，
suǒ yǐ bì míng tǒu kuàng chōng ěr，
所以蔽明；黈纩充耳，
suǒ yǐ sāi cōng。
所以塞聪。
míng yǒu suǒ bú jiàn，
’明有所不见，
cōng yǒu suǒ bù wén，
聪有所不闻，
jǔ dà dé，
举大德，
shè xiǎo guò，
赦小过，
wú qiú bèi yú yī rén zhī yì yě。
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
wǎng ér zhí zhī，
枉而直之，
shǐ zì dé zhī yōu ér róu zhī，
使自得之；优而柔之，
shǐ zì qiú zhī kuí ér dù zhī，
使自求之；揆而度之，
shǐ zì suǒ zhī。
使自索之。
gài shèng rén jiào huà rú cǐ，
盖圣人教化如此，
yù zì dé zhī zì dé zhī，
欲自得之；自得之，
zé mǐn qiě guǎng yǐ。
则敏且广矣。
jīn shì zhī chǔ shì，
“今世之处士，
kuí rán wú tú，
魁然无徒，
kuò rán dú jū，
廓然独居，
shàng guān xǔ yóu，
上观许由，
xià chá jiē yú，
下察接舆，
jì tóng fàn lǐ，
计同范蠡，
zhōng hé zǐ xū，
忠合子胥，
tiān xià hé píng，
天下和平，
yǔ yì xiāng fú，
与义相扶，
guǎ ǒu shǎo tú，
寡耦少徒，
gù qí yí yě，
固其宜也，
zi hé yí yú wǒ zāi ruò fú yàn zhī yòng lè yì，
子何疑于我哉？若夫燕之用乐毅，
qín zhī rèn lǐ sī，
秦之任李斯，
lì shí qí zhī xià qí，
郦食其之下齐，
shuō xíng rú liú，
说行如流，
qū cóng rú huán，
曲从如环，
suǒ yù bì děi，
所欲必得，
gōng ruò qiū shān，
功若丘山，
hǎi nèi dìng，
海内定，
guó jiā ān，
国家安，
shì yù qí shí yě，
是遇其时也，
zi yòu hé guài zhī xié yǔ yuē yǐ guǎn kuī tiān，
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
yǐ lǐ cè hǎi，
以蠡测海，
yǐ tíng zhuàng zhōng，
以莛撞钟’，
qǐ néng tōng qí tiáo guàn，
岂能通其条贯，
kǎo qí wén lǐ，
考其文理，
fā qí yīn shēng zāi yáo shì guān zhī，
发其音声哉！繇是观之，
pì yóu jīng shǔ jù zhī xí gǒu，
譬犹鼱<鼠句>之袭狗，
gū tún zhī zǎ hǔ，
孤豚之咋虎，
zhì zé mí ěr，
至则靡耳，
hé gōng zhī yǒu jīn yǐ xià yú ér fēi chǔ shì，
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
suī yù wù kùn，
虽欲勿困，
gù bù dé yǐ，
固不得已，
cǐ shì zú yǐ míng qí bù zhī quán biàn ér zhōng huò yú dà dào yě。
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或于大道也。
yòu shè fēi yǒu xiān shēng zhī lùn，
” 又设非有先生之论，
qí cí yuē fēi yǒu xiān shēng shì yú wú，
其辞曰： 非有先生仕于吴，
jìn bù chēng wǎng gǔ yǐ lì zhǔ yì，
进不称往古以厉主意，
tuì bù néng yáng jūn měi yǐ xiǎn qí gōng，
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
mò rán wú yán zhě sān nián yǐ。
默然无言者三年矣。
wú wáng guài ér wèn zhī，
吴王怪而问之，
yuē guǎ rén huò xiān rén zhī gōng，
曰：“寡人获先人之功，
jì yú zhòng xián zhī shàng，
寄于众贤之上，
sù xīng yè mèi，
夙兴夜寐，
wèi cháng gǎn dài yě。
未尝敢怠也。
jīn xiān shēng shuài rán gāo jǔ，
今先生率然高举，
yuǎn jí wú dì，
远集吴地，
jiāng yǐ fǔ zhì guǎ rén，
将以辅治寡人，
chéng qiè jiā zhī，
诚窃嘉之，
tǐ bù ān xí，
体不安席，
shí bù gān wèi，
食不甘味，
mù bù shì mí màn zhī sè，
目不视靡曼之色，
ěr bù tīng zhōng gǔ zhī yīn，
耳不听钟鼓之音，
xū xīn dìng zhì yù wén liú yì zhě sān nián yú zī yǐ。
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
jīn xiān shēng jìn wú yǐ fǔ zhì，
今先生进无以辅治，
tuì bù yáng zhǔ yù，
退不扬主誉，
qiè bù wéi xiān shēng qǔ zhī yě。
窃不为先生取之也。
gài huái néng ér bú jiàn，
盖怀能而不见，
shì bù zhōng yě jiàn ér bù xíng，
是不忠也；见而不行，
zhǔ bù míng yě。
主不明也。
yì zhě guǎ rén dài bù míng hū fēi yǒu xiān shēng fú ér wěi wěi。
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
wú wáng yuē kě yǐ tán yǐ，
吴王曰：“可以谈矣，
guǎ rén jiāng sǒng yì ér lǎn yān。
寡人将竦意而览焉。
xiān shēng yuē yú xì kě hū zāi kě hū zāi tán hé róng yì fū tán yǒu bèi yú mù fú yú ěr miù yú xīn ér biàn yú shēn zhě huò yǒu shuō yú mù shùn yú ěr kuài yú xīn ér huǐ yú xíng zhě。
”先生曰：“于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
fēi yǒu míng wáng shèng zhǔ，
非有明王圣主，
shú néng tīng zhī wú wáng yuē hé wéi qí rán yě zhōng rén yǐ shàng kě yǐ yǔ shàng yě。
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
xiān shēng shì yán，
’先生试言，
guǎ rén jiāng tīng yān。
寡人将听焉。
xiān shēng duì yuē xī zhě guān lóng féng shēn jiàn yú jié，
” 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
ér wáng zǐ bǐ gàn zhí yán yú zhòu，
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
cǐ èr chén zhě，
此二臣者，
jiē jí lǜ jìn zhōng，
皆极虑尽忠，
mǐn wáng zé bù xià liú，
闵王泽不下流，
ér wàn mín sāo dòng，
而万民骚动，
gù zhí yán qí shī，
故直言其失，
qiè jiàn qí xié zhě，
切谏其邪者，
jiāng yǐ wéi jūn zhī róng，
将以为君之荣，
chú zhǔ zhī huò yě。
除主之祸也。
jīn zé bù rán，
今则不然，
fǎn yǐ wéi fěi bàng jūn zhī xíng，
反以为诽谤君之行，
wú rén chén zhī lǐ，
无人臣之礼，
guǒ fēn rán shāng yú shēn，
果纷然伤于身，
méng bù gū zhī míng，
蒙不辜之名，
lù jí xiān rén，
戮及先人，
wèi tiān xià xiào，
为天下笑，
gù yuē tán hé róng yì shì yǐ fǔ bì zhī chén wǎ jiě，
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解，
ér xié chǎn zhī rén bìng jìn，
而邪谄之人并进，
suì jí fēi lián è lái gé děng，
遂及蜚廉、恶来革等，
èr rén jiē zhà wěi，
二人皆诈伪，
qiǎo yán lì kǒu yǐ jìn qí shēn，
巧言利口以进其身，
yīn fèng diāo zhuàn kè lòu zhī hǎo yǐ nà qí xīn。
阴奉雕瑑刻镂之好以纳其心。
wù kuài ěr mù zhī yù，
务快耳目之欲，
yǐ gǒu róng wèi dù。
以苟容为度。
suì wǎng bù jiè，
遂往不戒，
shēn méi bèi lù，
身没被戮，
zōng miào bēng chí，
宗庙崩弛，
guó jiā wèi xū，
国家为虚，
fàng lù shèng xián，
放戮圣贤，
qīn jìn chán fū。
亲近谗夫。
shī bù yún hū chán rén wǎng jí，
《诗》不云乎？‘谗人罔极，
jiāo luàn sì guó，
交乱四国’，
cǐ zhī wèi yě。
此之谓也。
gù bēi shēn jiàn tǐ，
故卑身贱体，
shuō sè wēi cí，
说色微辞，
yú yú xǔ xǔ，
愉愉呴呴，
zhōng wú yì yú zhǔ shàng zhī zhì，
终无益于主上之治，
zé zhì shì rén rén bù rěn wèi yě。
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
jiāng yǎn rán zuò jīn yán zhī sè，
将俨然作矜严之色，
shēn yán zhí jiàn，
深言直谏，
shàng yǐ fú zhǔ zhī xié，
上以拂主之邪，
xià yǐ sǔn bǎi xìng zhī hài，
下以损百姓之害，
zé wǔ yú xié zhǔ zhī xīn，
则忤于邪主之心，
lì yú shuāi shì zhī fǎ。
历于衰世之法。
gù yǎng shòu mìng zhī shì mò kěn jìn yě，
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
suì jū shēn shān zhī jiān，
遂居深山之间，
jī tǔ wèi shì，
积土为室，
biān péng wèi hù，
编蓬为户，
tán qín qí zhōng，
弹琴其中，
yǐ yǒng xiān wáng zhī fēng，
以咏先王之风，
yì kě yǐ lè ér wàng sǐ yǐ。
亦可以乐而忘死矣。
shì yǐ bó yí shū qí bì zhōu，
是以伯夷、叔齐避周，
è yú shǒu yáng zhī xià，
饿于首阳之下，
hòu shì chēng qí rén。
后世称其仁。
rú shì，
如是，
xié zhǔ zhī xíng gù zú wèi yě，
邪主之行固足畏也，
gù yuē tán hé róng yì yú shì wú wáng jù rán yì róng，
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惧然易容，
juān jiàn qù jǐ，
捐荐去几，
wēi zuò ér tīng。
危坐而听。
xiān shēng yuē jiē yú bì shì，
先生曰：“接舆避世，
jī zǐ bèi fā yáng kuáng，
箕子被发阳狂，
cǐ èr rén zhě，
此二人者，
jiē bì zhuó shì yǐ quán qí shēn zhě yě。
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
shǐ yù míng wáng shèng zhǔ，
使遇明王圣主，
dé qīng yàn zhī xián，
得清燕之闲，
kuān hé zhī sè，
宽和之色，
fā fèn bì chéng，
发愤毕诚，
tú huà ān wēi，
图画安危，
kuí dù dé shī，
揆度得失，
shàng yǐ ān zhǔ tǐ，
上以安主体，
xià yǐ biàn wàn mín，
下以便万民，
zé wǔ dì sān wáng zhī dào kě jǐ ér jiàn yě。
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
gù yī yǐn méng chǐ rǔ fù dǐng zǔ hé wǔ wèi yǐ gàn tāng，
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
tài gōng diào yú wèi zhī yáng yǐ jiàn wén wáng。
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
xīn hé yì tóng，
心合意同，
móu wú bù chéng，
谋无不成，
jì wú bù cóng，
计无不从，
chéng dé qí jūn yě。
诚得其君也。
shēn niàn yuǎn lǜ，
深念远虑，
yǐn yì yǐ zhèng qí shēn，
引义以正其身，
tuī ēn yǐ guǎng qí xià，
推恩以广其下，
běn rén zǔ yì，
本仁祖义，
bāo yǒu dé，
褒有德，
lù xián néng，
禄贤能，
zhū è luàn，
诛恶乱，
zǒng yuǎn fāng，
总远方，
yī tǒng lèi，
一统类，
měi fēng sú，
美风俗，
cǐ dì wáng suǒ yóu chāng yě。
此帝王所由昌也。
shàng bù biàn tiān xìng，
上不变天性，
xià bù duó rén lún，
下不夺人伦，
zé tiān dì hé qià，
则天地和洽，
yuǎn fāng huái zhī，
远方怀之，
gù hào shèng wáng。
故号圣王。
chén zǐ zhī zhí jì ji
东汉扶风安陵人，字孟坚。班彪子。博学能文，续父所著《史记后传》未竟之业，被诬私修国史，下狱。弟班超上书力辩，乃获释。明帝重其学，除兰台令史，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成其父书。潜心二十余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汉书》，当世重之。迁玄武司马，撰《白虎通德论》。和帝永元元年，随窦宪征匈奴，为中护军。宪败，受牵连，死狱中。善辞赋，有《两都赋》、《幽通赋》、《典引》等。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学习辛苦了，欣赏一张好看的图片放松一下吧：
班固相关作品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