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

司马迁 - [汉]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着《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尽倾。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身自着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田罢，子虚过诧乌有先生，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掩兔辚鹿，射麋脚麟。鹜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馀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馀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陁，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附，锡碧金银，众色炫燿，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珸，瑊玏玄厉，瑌石武夫。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䔮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庵䕡轩芋，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楠豫章，桂椒木兰，蘗离朱杨，楂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蠼蝚，鹓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穷奇獌狿。

　“‘于是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辚邛邛，槅距虚，轶野马而湜騊駼，乘遗风而射游骐；儵眒凄浰，雷动熛至，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洞胸达腋，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揜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殚睹物之变态。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溪谷；衯衯裴裴，扬袘恤削，蜚纤垂髾；扶与猗靡，吸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缥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媻珊勃窣上金堤，掩翡翠，射鵔鸃，微矰出，纤缴施，弋白鹄，连驾鹅，双鸧下，玄鹤加。怠而后发，游于清池；浮文鹢，扬桂枻，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钓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鸿沸，涌泉起，奔扬会，礧石相击，硠硠磕磕，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案行，骑就队，纚乎淫淫，班乎裔裔。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泊乎无为，澹乎自持，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馀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巨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诸，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于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萃，充仞其中者，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契不能计。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而不复，何为无用应哉！”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徒事争游猎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浐，出入泾渭；酆鄗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兮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汨乎浑流，顺阿而下，赴隘陕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滂晞，滭浡滵汩，湢测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澎濞沆瀣，穹隆云挠，蜿胶戾，逾波趋浥，莅莅下濑，批壧旻壅，饹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湛湛隐隐，砰磅訇潏，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盘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滈，东注大湖，衍溢陂池。于是乎蛟龙赤螭，靧亸螹离，鰅騄鰬魠，禺禺鱋魶，揵鳍擢尾，振鳞奋翼，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夥，明月珠子，玓瓅江靡，蜀石黄鶗，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霅旰，丛积乎其中。鸿鹄鹔鸨，磻鹅鸀<玉鸟>，䴔䴖鴂目，烦鹜鷛鸬，澥昉䴔鸬，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掩薄草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巃嵸，崔巍嵯峨，深林钜木，崭岩嵾嵯，九嵏、巀嶭，南山峨峨，岩陁甗锜，嶊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閜，阜陵别岛，崴磈岧瘣，丘虚崛{山畾}，隐辚郁<山畾>，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掩以绿蕙，被以江离，糅以蘼芜，杂以流夷。尃结缕，櫕戾莎，揭车衡兰，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若荪，鲜枝黄砾，蒋芧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丽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斐斐，众香发越，肸蚃布写，䁆瞹苾勃。

“于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入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踊水跃波；兽则牜庸旄貘牦，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兽则麒麟角<角专>，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岩穾洞房，俯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拖于楯轩。青虬蚴蟉于东箱，象舆婉蝉于西清，灵圉燕于间观，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乎中庭。盘石裖崖，嵚岩倚倾，嵯峨磼酺，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瑉玉旁唐，瑸斒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垂绥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孰，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郁棣，榙荔枝，罗乎后宫，列乎北园。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杌紫茎，发红华，秀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泛檘栌，留落胥馀，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茂，攒立丛倚，连卷累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于，落英幡纚，纷容萧参，旖旎从风，浏莅芔吸，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柴池茈虒，旋环后宫，杂遝累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于是玄猿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蠗蝚，螹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于是乎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踔稀间，牢落陆离，烂曼远迁。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骖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獠者，江河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隐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鹖苏，绔白虎，被豳文，跨野马。陵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俓峻赴险，越壑厉水。推蜚廉，弄解豸，格瑕蛤，鋋猛氏，罥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率之变态。然后浸潭促节，倏敻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虡，择肉后发，先中命处，弦矢分，艺殪仆。

“然后扬节而上浮，陵惊风，历骇飚，乘虚无，与神俱，辚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鹥鸟，捎凤皇，捷鸳雏，掩焦明。

“道尽涂殚，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闇乎反乡。蹶石关，历封峦，过鳷䧴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钧獠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辚轹，乘骑之所蹂若，人民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谷凡>，惊惮慑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颠歌，族举递奏，金鼓迭起，铿枪铛䶀，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姣冶娴都，靓庄刻饬，便嬛绰约，柔桡嬛嬛，妩媚姌袅；曳独茧之褕袘，眇阎易以戌削，编姺徶㣯，与世殊服；芬香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旳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间，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世靡丽，遂往而不反，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民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观而勿仞。发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与天下为始。’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袭朝衣，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建干戚，载云罕，掩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　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馀人，用兴法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时邛笮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笮、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笮、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相如欲谏，业已建之，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轶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笮、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鸿水浡出，泛滥衍溢，民人登降移徙，崎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水，决江疏河，漉沈赡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唯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齿，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己’。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彊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沬、若，徼牂柯，镂零山，梁孙原。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指，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避。

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居岁馀，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间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辞曰：

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谷害>兮谽。汩淢噏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塕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埶。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敻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幓兮，曳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欃枪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虫幽>蟉蜿蜒。低卬夭蟜据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拟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輵辖容以委丽兮，绸缪偃蹇怵以梁倚。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趡。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征灵圉而选之兮，部乘众神于瑶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后陵阳。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陆离而后潏湟。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属岐伯使尚方。祝融惊而跸御兮，清氛气而后行。屯余车其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历唐尧于崇山兮，过虞舜于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骚扰冲苁其相纷拿兮，滂濞泱轧洒以林离。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坛以陆离。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石睘>。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时若薆薆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舒阆风而摇集兮，亢乌腾而一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沛。驰游道而修降兮，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之隘陕兮，舒节出乎北垠。遗屯骑于玄阙兮，轶先驱于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超无友而独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蒙涌，易丰也；宪度着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于繦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尃雾散，上畅九垓，下溯八埏。怀生之类沾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首恶湮没，闇昧昭澈，昆虫凯泽，回首面内。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䆃一茎六穗于庖，牺双共抵之兽，获周馀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沼。鬼神接灵圉，宾于间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其何爽与？

于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闇，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祇，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燿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泛尃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喜；旼々睦睦，君子之能。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辉煌。正阳显见，觉寤黎烝，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着公卿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着于篇。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翻译文

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长卿。他少年时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所以他父母给他取名犬子。司马相如完成学业后，很仰慕蔺相如的为人，就改名相如。最初，他凭借家中富有的资财而被授予郎官之职，侍卫孝景帝，做了武骑常侍，但这并非他的爱好。正赶上汉景帝不喜欢辞赋，这时梁孝王前来京城朝见景帝，跟他来的善于游说的人，有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相如见到这些人就喜欢上了，因此就借生病为由辞掉官职，旅居梁国。梁孝王让相如这些读书人一同居住，相如才有机会与读书人和游说之士相处了好几年，于是写了《子虚赋》。

正赶上梁孝王去世，相如只好返回成都。然而家境贫寒，又没有可以维持自己生活的职业。相如一向同临邛县令王吉相处得很好，王吉说：“长卿，你长期离乡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可以来我这里看看。”于是，相如前往临邛，暂住在城内的一座小亭中。临邛县令佯装恭敬，天天都来拜访相如。最初，相如还是以礼相见。后来，他就谎称有病，让随从去拒绝王吉的拜访。然而，王吉却更加谨慎恭敬。临邛县里富人多，象卓王孙家就有家奴八百人，程郑家也有数百人。二人相互商量说：“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请请他。”一并把县令也请来。当县令到了卓家后，卓家的客人已经上百了。到了中午，去请司马长卿，长卿却推托有病，不肯前来。临邛令见相如没来，不敢进食，还亲自前去迎接相如。相如不得已，勉强来到卓家，满座的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酒兴正浓时，临邛县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以助欢乐。”相如辞谢一番，便弹奏了一两支曲子。这时，卓王孙有个女儿叫文君，刚守寡不久，很喜欢音乐，所以相如佯装与县令相互敬重，而用琴声暗自诱发她的爱慕之情。相如来临邛时，车马跟随其后，仪表堂堂，文静典雅，甚为大方。待到卓王孙家喝酒、弹奏琴曲时，卓文君从门缝里偷偷看他，心中高兴，特别喜欢他，又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情。宴会完毕，相如托人以重金赏赐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转达倾慕之情。于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私奔相如，相如便同文君急忙赶回成都。进家所见，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立在那里。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之事，大怒道：“女儿极不成材，我不忍心伤害她，但也不分给她一个钱。”有的人劝说卓王孙，但他始终不肯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文君感到不快乐，说：“长卿，只要你同我一起去临邛，向兄弟们借贷也完全可以维持生活，何至于让自己困苦到这个样子！”相如就同文君来到临邛，把自己的车马全部卖掉，买下一家酒店，做卖酒生意。并且让文君亲自主持垆前的酌酒应对顾客之事，而自己穿起犊鼻裤，与雇工们一起操作忙活，在闹市中洗涤酒器。卓王孙听到这件事后，感到很耻辱，因此闭门不出。有些兄弟和长辈交相劝说卓王孙，说：“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家中所缺少的不是钱财。如今，文君已经成了司马长卿的妻子，长卿本来也已厌倦了离家奔波的生涯，虽然贫穷，但他确实是个人才，完全可以依靠。况且他又是县令的贵客，为什么偏偏这样轻视他呢！”卓王孙不得已，只好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她出嫁时的衣服被褥和各种财物。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买了田地房屋，成为富有的人家。

过了较长一段时间，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事奉汉武帝。一天，武帝读《子虚赋》，认为写得好，说：“我偏偏不能与这个作者同时。”杨得意说：“我的同乡人司马相如自称，是他写了这篇赋。”武帝很惊喜，就召来相如询问。相如说：“有这件事。但是，这赋只写诸侯之事，不值得看。请让我写篇天子游猎赋，赋写成后就进献皇上。”武帝答应了，并命令尚书给他笔和木简。相如用“子虚”这虚构的言辞，是为了陈述楚国之美；“乌有先生”就是哪有此事，以此为齐国驳难楚国；“无是公”就是没有此人，以阐明做天子的道理。所以假借这三个人写成文章，用以推演天子和诸侯的苑囿美盛情景。赋的最后一章主旨归结到节俭上去，借以规劝皇帝。把赋进献天子后，天子特别高兴。

这篇赋写成后进献天子，皇帝即任命相如为郎官。无是公称说上林苑的广大，山谷、水泉和万物，以及子虚称说云梦泽所有之物甚多，奢侈淫靡，言过其实，而且也不是礼仪所崇尚的，所以删取其中的要点，归之于正道，加以评论。

相如担任郎官数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为他征调陆路及水上的运输人员一万多人。他又用战时法规杀了大帅，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皇上听到这种情况，就派相如去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的本意。檄文说：

告示巴、蜀太守：蛮夷自擅兵权，不服朝廷，久未讨伐，时常侵扰边境，使士大夫蒙受劳苦。当今皇上即位，存恤安抚天下，使中国安宁和睦。然后调兵出征，北上讨伐匈奴，使其单于恐怖震惊，拱手称臣，屈膝求和。康居与西域诸国，也都辗转翻译，沟通语言，请求朝见武帝，虔敬地叩头，进献贡物。然后大军直指东方，闽越之君被其弟诛杀。接着军至番禺，南越王派太子婴齐入朝。南夷的君主，西僰的首领，都经常进献贡物和赋税，不敢怠慢，人人伸长脖颈，高抬脚跟，景仰朝廷，争归仁义，愿做汉朝的臣仆，只是道路遥远，山河阻隔，不能亲自来朝向汉君致意。现在，不顺从者已被诛杀，而做好事者尚未奖赏，所以派遣中郎将前来以礼相待，使其归服。至于征发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只是为了供奉礼品，保卫使者不发生意外，并没想到要进行战争，造成打仗的祸患。如今，皇上听说中郎将竟然动用战时法令，使巴、蜀子弟担惊受怕，巴、蜀父老长者忧虑祸患。巴、蜀二郡又擅自为中郎将转运粮食，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至于被征当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残杀，这也不是为臣者的节操。

那边疆郡县的士卒，听到烽火高举、燧烟点燃的消息，都张弓待射，驰马进击，扛着兵器，奔向战场，人人汗流浃背，唯恐落后；打起仗来，就是身触利刃，冒着流矢射中的危险，也义无反顾，从没想到掉转脚跟，向后逃跑。人人怀着愤怒的心情，如报私仇一般。他们难道乐意死去而讨厌生存，不是名在户籍的良民，而与巴、蜀不是同一个君主吗？只是他们思想深邃，虑事长远，一心想着国家的危难，而喜欢竭尽全力去履行臣民的义务罢了。所以他们之中有的人得到剖符拜官的封赏，有的分珪受爵，位在列侯，住宅排列在东第。他们死后可将显贵的谥号流传后世，把封赏的土地传给后代子孙。他们做事非常忠诚严肃，当官也特别安逸，好的名声传播延续到久远的后世，功业卓著，永不泯灭。因此有贤德的人们都能肝脑涂地，血液润泽野草而在所不辞。现在仅仅是承担供奉币帛的差役去到南夷，就自相杀害，或者逃跑被诛杀，身死而无美名，其谥号应称为“至愚”，其耻辱牵连到父母，被天下人所嘲笑。人的气度和才识的差距，难道不是很远么？但这也不只是应征之人的罪过，父兄们平素没给他很严格的教育，也没有谨慎地给子弟做表率。人们缺少清廉的美德，不知羞耻，则世风也就不淳厚了。因而他们被判刑杀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上担心使者和官员们就象那个样子，又哀伤不贤的愚民象这个样子，所以派遣信使把征发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诉百姓，趁机责备他们不能忠于朝廷，不能为国事而死的罪过，斥责三老和孝弟没能很好履行教诲职责的过失。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一再烦扰百姓，已经亲眼看到了附近县城的情况，担心偏远的溪谷山泽间的百姓不能全听到皇上的心声，待这篇檄文一到，赶忙下发到县道百姓那里，使他们全都知道当今皇上的心意，千万不要遗忘！

相如出使完毕，回京向汉武帝汇报。唐蒙已掠取并开通了夜郎，趁机要开通西南夷的道路，征发巴、蜀、广汉的士卒，参加筑路的有数万人。修路二年，没有修成，士卒多死亡，耗费的钱财要用亿来计算。蜀地民众和汉朝当权者多有反对者。这时，邛、笮的君长听说南夷已与汉朝交往，得到很多赏赐，因而多半都想做汉朝的臣仆，希望比照南夷的待遇，请求汉朝委任他们以官职。皇上向相如询问此事，相如说：“邛（qiong，琼）笮（zuo，昨）、冉、駹（mang，忙）等都离蜀很近，道路容易开通。秦朝时就已设置郡县，到汉朝建国时才废除。如今真要重新开通，设置为郡县，其价值超过南夷。”皇上以为相如说得对，就任命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等，乘坐四匹马驾驭的传车向前奔驰，凭借巴、蜀的官吏和财物去拢络西南夷。相如等到达蜀郡，蜀郡太守及其属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相如，县令背负着弓箭在前面开路，蜀人都以此为荣。于是卓王孙、临邛诸位父老都凭借关系来到相如门下，献上牛和酒，与相如畅叙欢乐之情。卓王孙喟然感叹，自以为把女儿嫁给司马相如的时间太晚，便把一份丰厚的财物给了文君，使与儿子所分均等。司马相如就便平定了西南夷。邛、笮、冉、駹、斯榆的君长都请求成为汉王朝的臣子。于是拆除了旧有的关隘，使边关扩大，西边到达沫水和若水，南边到达牂（zāng，脏）柯，以此为边界，开通了灵关道，在孙水上建桥，直通邛、笮。相如还京报告皇上，皇上特别高兴。

相如出使西南夷时，蜀郡的年高长者多半都说开通西南夷没有用，纵然是朝廷大臣也有人以为是这样的。相如也想向皇上进谏，但建议业已由自己提出，因而不敢再进谏言了，于是就写文章，假借蜀郡父老的语气写成文词，而自己来诘难对方，以此讽谏皇上，并且借此宣扬自己出使的本意，让百姓了解天子的心意。

于是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却了来意，也忘记了他们原来要想进谏的话，深有感慨地一同说道：“令人信服啊，汉朝的美德！这是鄙陋之人愿意听到的。百姓虽然有些怠惰，请允许我们给他们做个表率。”大夫们惆怅不已，自动后退，拖延一会儿，辞别而去。

从那以后，有人上书告相如出使时接受了别人的贿赂，因而，他失掉了官职。他在家呆了一年多，又被召到朝廷当了郎官。

相如口吃，但却善于写文章。他经常患糖尿病。他同卓文君结婚后，很有钱。他担任官职，不曾愿意同公卿们一起商讨国家大事，而借病在家闲呆着，不追慕官爵。他曾经跟随皇上到长杨宫去打猎。这时，天子正喜欢亲自击杀熊和猪，驰马追逐野兽，相如上疏加以劝谏，疏上写道：

臣子听说，万物中有的虽是同类而能力却不同，所以说到力大就称赞乌获，谈到轻捷善射就推崇庆忌，说到勇猛必称孟赍和夏育。我愚昧，私下以为人有这种情况，兽也应该有这种情况。现在陛下喜欢登上险阻的地方，射击猛兽，突然遇到轻捷超群的野兽，在你毫无戒备之时，它狂暴进犯，向着你的车驾和随从冲来，车驾来不及旋转车辕，人们也没机会施展技巧，纵然有乌获和逢蒙的技巧，才力发挥不出来，枯萎的树木和腐朽的树桩全都可以变成祸害。这就像胡人、越人出现在车轮下，羌人和夷人紧跟在车后，岂不是很危险吗！虽然是绝对安全而无一点害处，但这本不是天子应该接近的地方。

况且清除道路然后行走，选择道路中央驱马奔驰，有时还会出现马口中的衔铁断裂、车轴钩心脱落的事故，更何况在蓬蒿中跋涉，在荒丘废墟上奔驰，前面有猎获野兽的快乐，而内心里却没有应付突然事故的准备，大概出现祸患是很容易的了。至于看轻君王的高贵地位，不以此为安乐，却乐意出现在虽有万全准备而仍有一丝危险的地方，我私自以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

大概明察之人能远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予见到它的出现，智慧之人能在祸害还未形成之前就避开它。祸患本来多半都隐藏在暗蔽之处，发生在人们疏忽之时。所以谚语说：“家中积累千金，不坐在堂屋檐底下。”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但却可以用来说明大事。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皇上认为司马相如说得很好。回来路过宜春宫时，相如向皇上献赋，哀悼秦二世行事的过失。赋的言辞是：

登上倾斜不平的漫长山坡，一同走进高峻的层层宫殿。俯视曲江池弯曲的岸边和小洲，望着高低不齐的南山。山岩高耸而空深，通畅的溪谷豁然开朗而空阔。溪水急速地远远流去，注入宽广低平的水边高地。欣赏各种树木繁茂荫蔽的美景，浏览茂密的竹林。向东边的土山奔驰，提衣走过沙石上的急流。缓步徘徊，路过二世坟墓，把他凭吊。他自身行事不谨慎，使国家灭亡，权势丧尽。他听信谗言，不肯醒悟，使得宗庙被灭绝。呜呼哀哉！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坟墓荒芜而无人修整，魂魄无处可归，也无人向他祭祀；飘逝到极远无边的地方，逾是久远逾暗昧。象魍魉似的精魄升空飞扬，经历广大的九天远远逝去。呜呼哀哉！

相如被授官为汉文帝的陵园令。武帝既赞美子虚之事，相如又看出皇上喜爱仙道，趁机说：“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还有更美丽的。臣曾经写过《大人赋》，未完稿，请允许我写完后献给皇上。”相如认为传说中的众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泽间，形体容貌特别清瘦，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于是就写成《大人赋》。

相如既已献上《大人之颂》，天子特别高兴，飘飘然有凌驾云天的气概，心情好似遨游天地之间那样爽快。

相如已因病免官，家住茂陵。天子说：“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可派人去把他的书全部取回来；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就散失了。”派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经死去，家中没有书。询问相如之妻，她回答说：“长卿本来不曾有书。他时时写书，别人就时时取走，因而家中总是空空的。长卿还没死的时候，写过一卷书，他说如有使者来取书，就把它献上。再没有别的书了。”他留下来的书上写的是有关封禅的事，进献给所忠。所忠把书再进献给天子，天子惊异其书。

司马相如已死五年，天子才开始祭祀土地神。他死后八年，天子终于首先祭祀中岳嵩山，然后又封泰山，再到粱父山，禅肃然山。

相如其他著作，如《遗（wei，魏）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没有收录，收录了他在公卿中尤其著名的作品。

太史公说：《春秋》能推究到事物的极隐微处，《易经》原本隐微却能阐释得浅显，《大雅》说的是王公大人却德及黎民百姓，《小雅》讥刺卑微作者的得失，其流言却能影响朝廷政治。所以言辞的外在表现虽然不同，但是其和柔的教化作用却是一致的。相如的文章虽然多假托的言词和夸张的说法，但其主旨却归于节俭，这同《诗经》讽谏之旨有何不同？扬雄认为相如的华丽辞赋，鼓励奢侈的言词与倡言节俭的言词是一百比一的关系，这就如同尽情演奏郑、卫之音，而在曲终之时演奏一点雅乐一样。这不是减损了相如的辞赋价值吗？我采录了他的一些可以论述的文字，写在这篇文章中。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sī mǎ xiàng rú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sī mǎ xiàng rú zhě，

司马相如者，

shǔ jùn chéng dū rén yě，

蜀郡成都人也，

zì cháng qīng。

字长卿。

shǎo shí hǎo dú shū，

少时好读书，

xué jī jiàn，

学击剑，

gù qí qīn míng zhī yuē quǎn zǐ。

故其亲名之曰犬子。

xiàng rú jì xué，

相如既学，

mù lìn xiàng rú zhī wéi rén，

慕蔺相如之为人，

gēng míng xiàng rú。

更名相如。

yǐ zī wèi láng，

以赀为郎，

shì xiào jǐng dì，

事孝景帝，

wèi wǔ qí cháng shì，

为武骑常侍，

fēi qí hǎo yě。

非其好也。

huì jǐng dì bù hǎo cí fù，

会景帝不好辞赋，

shì shí liáng xiào wáng lái zhāo，

是时梁孝王来朝，

cóng yóu shuì zhī shì qí rén zōu yáng huái yīn méi chéng wú zhuāng jì fū zǐ zhī tú，

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

xiàng rú jiàn ér shuō zhī，

相如见而说之，

yīn bìng miǎn，

因病免，

kè yóu liáng。

客游梁。

liáng xiào wáng lìng yǔ zhū shēng tóng shě，

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

xiàng rú dé yǔ zhū shēng yóu shì jū shù suì，

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

nǎi zhe zǐ xū zhī fù。

乃着《子虚》之赋。

huì liáng xiào wáng zú，

会梁孝王卒，

xiàng rú guī，

相如归，

ér jiā pín，

而家贫，

wú yǐ zì yè。

无以自业。

sù yǔ lín qióng lìng wáng jí xiāng shàn，

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

jí yuē zhǎng qīng jiǔ huàn yóu bù suí，

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

ér lái guò wǒ。

而来过我。

yú shì xiàng rú wǎng，

”于是相如往，

shě dōu tíng。

舍都亭。

lín qióng lìng móu wèi gōng jìng，

临邛令缪为恭敬，

rì wǎng cháo xiàng rú。

日往朝相如。

xiàng rú chū shàng jiàn zhī，

相如初尚见之，

hòu chēng bìng，

后称病，

shǐ cóng zhě xiè jí，

使从者谢吉，

jí yù yì jǐn sù。

吉愈益谨肃。

lín qióng zhōng duō fù rén，

临邛中多富人，

ér zhuō wáng sūn jiā tóng bā bǎi rén，

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

chéng zhèng yì shù bǎi rén，

程郑亦数百人，

èr rén nǎi xiāng wèi yuē lìng yǒu guì kè，

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

wèi jù zhào zhī。

为具召之。

bìng zhào lìng。

”并召令。

lìng jì zhì，

令既至，

zhuō shì kè yǐ bǎi shù。

卓氏客以百数。

zhì rì zhōng，

至日中，

yè sī mǎ zhǎng qīng，

谒司马长卿，

zhǎng qīng xiè bìng bù néng wǎng，

长卿谢病不能往，

lín qióng lìng bù gǎn cháng shí，

临邛令不敢尝食，

zì wǎng yíng xiàng rú。

自往迎相如。

xiàng rú bù dé yǐ，

相如不得已，

jiàng wǎng，

彊往，

yī zuò jìn qīng。

一坐尽倾。

jiǔ hān，

酒酣，

lín qióng lìng qián zòu qín yuē qiè wén zhǎng qīng hǎo zhī，

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

yuàn yǐ zì yú。

愿以自娱。

xiàng rú cí xiè，

”相如辞谢，

wèi gǔ yī zài xíng。

为鼓一再行。

shì shí zhuō wáng sūn yǒu nǚ wén jūn xīn guǎ，

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

hǎo yīn，

好音，

gù xiàng rú móu yǔ lìng xiāng zhòng，

故相如缪与令相重，

ér yǐ qín xīn tiāo zhī。

而以琴心挑之。

xiàng rú zhī lín qióng，

相如之临邛，

cóng chē qí，

从车骑，

yōng róng xián yǎ shén dōu jí yǐn zhuō shì，

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

nòng qín，

弄琴，

wén jūn qiè cóng hù kuī zhī，

文君窃从户窥之，

xīn yuè ér hǎo zhī，

心悦而好之，

kǒng bù dé dàng yě。

恐不得当也。

jì bà，

既罢，

xiàng rú nǎi shǐ rén zhòng cì wén jūn shì zhě tōng yīn qín。

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

wén jūn yè wáng bēn xiàng rú，

文君夜亡奔相如，

xiàng rú nǎi yǔ chí guī chéng dū。

相如乃与驰归成都。

jiā jū tú sì bì lì。

家居徒四壁立。

zhuō wáng sūn dà nù yuē nǚ zhì bù cái，

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

wǒ bù rěn shā，

我不忍杀，

bù fēn yī qián yě。

不分一钱也。

rén huò wèi wáng sūn，

”人或谓王孙，

wáng sūn zhōng bù tīng。

王孙终不听。

wén jūn jiǔ zhī bù lè，

文君久之不乐，

yuē zhǎng qīng dì jù rú lín qióng，

曰：“长卿第俱如临邛，

cóng kūn dì jiǎ dài yóu zú wéi shēng，

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

hé zhì zì kǔ rú cǐ xiàng rú yǔ jù zhī lín qióng，

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

jǐn mài qí chē qí，

尽卖其车骑，

mǎi yī jiǔ shě gū jiǔ，

买一酒舍酤酒，

ér lìng wén jūn dāng lú。

而令文君当垆。

xiàng rú shēn zì zhe dú bí kūn，

相如身自着犊鼻裈，

yǔ bǎo yōng zá zuò，

与保庸杂作，

dí qì yú shì zhōng。

涤器于市中。

zhuō wáng sūn wén ér chǐ zhī，

卓王孙闻而耻之，

wèi dù mén bù chū。

为杜门不出。

kūn dì zhū gōng gèng wèi wáng sūn yuē yǒu yī nán liǎng nǚ，

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

suǒ bù zú zhě fēi cái yě。

所不足者非财也。

jīn wén jūn yǐ shī shēn yú sī mǎ zhǎng qīng，

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

zhǎng qīng gù juàn yóu，

长卿故倦游，

suī pín，

虽贫，

qí rén cái zú yī yě，

其人材足依也，

qiě yòu lìng kè，

且又令客，

dú nài hé xiāng rǔ rú cǐ zhuō wáng sūn bù dé yǐ，

独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

fēn yǔ wén jūn tóng bǎi rén，

分予文君僮百人，

qián bǎi wàn，

钱百万，

jí qí jià shí yì pī cái wù。

及其嫁时衣被财物。

wén jūn nǎi yǔ xiàng rú guī chéng dū，

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

mǎi tián zhái，

买田宅，

wèi fù rén。

为富人。

jū jiǔ zhī，

居久之，

shǔ rén yáng dé yì wèi gǒu jiān，

蜀人杨得意为狗监，

shì shàng。

侍上。

shàng dú zǐ xū fù ér shàn zhī，

上读子虚赋而善之，

yuē zhèn dú bù dé yǔ cǐ rén tóng shí zāi dé yì yuē chén yì rén sī mǎ xiàng rú zì yán wèi cǐ fù。

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

shàng jīng，

”上惊，

nǎi zhào wèn xiàng rú。

乃召问相如。

xiàng rú yuē yǒu shì。

相如曰：“有是。

rán cǐ nǎi zhū hóu zhī shì，

然此乃诸侯之事，

wèi zú guān yě。

未足观也。

qǐng wèi tiān zǐ yóu liè fù，

请为天子游猎赋，

fù chéng zòu zhī。

赋成奏之。

shàng xǔ，

”上许，

lìng shàng shū gěi bǐ zhá。

令尚书给笔札。

xiàng rú yǐ zǐ xū，

相如以“子虚”，

xū yán yě，

虚言也，

wèi chǔ chēng wū yǒu xiān shēng zhě，

为楚称；“乌有先生”者，

wū yǒu cǐ shì yě，

乌有此事也，

wèi qí nán wú shì gōng zhě，

为齐难；“无是公”者，

wú shì rén yě，

无是人也，

míng tiān zǐ zhī yì。

明天子之义。

gù kōng jí cǐ sān rén wéi cí，

故空藉此三人为辞，

yǐ tuī tiān zǐ zhū hóu zhī yuàn yòu。

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

qí zú zhāng guī zhī yú jié jiǎn，

其卒章归之于节俭，

yīn yǐ fēng jiàn。

因以风谏。

zòu zhī tiān zǐ，

奏之天子，

tiān zǐ dà yuè。

天子大说。

qí cí yuē chǔ shǐ zǐ xū shǐ yú qí，

其辞曰： 楚使子虚使于齐，

qí wáng xī fā jìng nèi zhī shì，

齐王悉发境内之士，

bèi chē qí zhī zhòng，

备车骑之众，

yǔ shǐ zhě chū tián。

与使者出田。

tián bà，

田罢，

zǐ xū guò chà wū yǒu xiān shēng，

子虚过诧乌有先生，

ér wú shì gōng zài yān。

而无是公在焉。

zuò dìng，

坐定，

wū yǒu xiān shēng wèn yuē jīn rì tián lè hū zǐ xū yuē lè。

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

huò duō hū yuē shǎo。

”“获多乎？”曰：“少。

rán zé hé lè yuē pū lè qí wáng zhī yù kuā pū yǐ chē qí zhī zhòng，

”“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

ér pū duì yǐ yún mèng zhī shì yě。

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

yuē kě dé wén hū　 zǐ xū yuē kě。

”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

wáng jià chē qiān shèng，

王驾车千乘，

xuǎn tú wàn qí，

选徒万骑，

tián yú hǎi bīn。

田于海滨。

liè zú mǎn zé，

列卒满泽，

fú wǎng mí shān，

罘罔弥山，

yǎn tù lín lù，

掩兔辚鹿，

shè mí jiǎo lín。

射麋脚麟。

wù yú yán pǔ，

鹜于盐浦，

gē xiān rǎn lún。

割鲜染轮。

shè zhòng huò duō，

射中获多，

jīn ér zì gōng。

矜而自功。

gù wèi pū yuē chǔ yì yǒu píng yuán guǎng zé yóu liè zhī dì ráo lè ruò cǐ zhě hū chǔ wáng zhī liè hé yǔ guǎ rén pū xià chē duì yuē chén，

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

chǔ guó zhī bǐ rén yě，

楚国之鄙人也，

xìng de sù wèi shí yǒu yú nián，

幸得宿卫十有馀年，

shí cóng chū yóu，

时从出游，

yóu yú hòu yuán，

游于后园，

lǎn yú yǒu wú，

览于有无，

rán yóu wèi néng biàn dǔ yě，

然犹未能遍睹也，

yòu è zú yǐ yán qí wài zé zhě hū qí wáng yuē suī rán，

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

lüè yǐ zi zhī suǒ wén jiàn ér yán zhī。

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pū duì yuē wěi wěi。

’ “仆对曰：‘唯唯。

chén wén chǔ yǒu qī zé，

臣闻楚有七泽，

cháng jiàn qí yī，

尝见其一，

wèi dǔ qí yú yě。

未睹其馀也。

chén zhī suǒ jiàn，

臣之所见，

gài tè qí xiǎo xiǎo zhě ěr，

盖特其小小者耳，

míng yuē yún mèng。

名曰云梦。

yún mèng zhě，

云梦者，

fāng jiǔ bǎi lǐ，

方九百里，

qí zhōng yǒu shān yān。

其中有山焉。

qí shān zé pán yū fú yù，

其山则盘纡岪郁，

lóng chóng lǜ zú cén yán cēn cī，

隆崇嵂崒；岑岩参差，

rì yuè bì kuī jiāo cuò jiū fēn，

日月蔽亏；交错纠纷，

shàng gàn qīng yún bà chí bēi tuó，

上干青云；罢池陂陁，

xià shǔ jiāng hé。

下属江河。

qí tǔ zé dān qīng zhě è，

其土则丹青赭垩，

cí huáng bái fù，

雌黄白附，

xī bì jīn yín，

锡碧金银，

zhòng sè xuàn yào，

众色炫燿，

zhào làn lóng lín。

照烂龙鳞。

qí shí zé chì yù méi guī，

其石则赤玉玫瑰，

lín mín kūn wú，

琳瑉琨珸，

jiān lè xuán lì，

瑊玏玄厉，

ruǎn shí wǔ fū。

瑌石武夫。

qí dōng zé yǒu huì pǔ héng lán，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

zhǐ ruò yè gān，

芷若射干，

qióng qióng chāng pú，

穹穷昌蒲，

jiāng lí mí wú，

江离麋芜，

zhū zhè bó qiě。

诸蔗猼且。

qí nán zé yǒu píng yuán guǎng zé，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

dēng jiàng tuó mí，

登降陁靡，

àn yǎn tán màn，

案衍坛曼，

yuán yǐ dà jiāng，

缘以大江，

xiàn yǐ wū shān。

限以巫山。

qí gāo zào zé shēng zhēn sī bāo lì，

其高燥则生葴䔮苞荔，

xuē shā qīng fán。

薛莎青薠。

qí bēi shī zé shēng cáng làng jiān jiā，

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

dōng qiáng diāo hú，

东蔷雕胡，

lián ǒu gū lú，

莲藕菰芦，

ān lǘ xuān yù，

庵䕡轩芋，

zhòng wù jū zhī，

众物居之，

bù kě shèng tú。

不可胜图。

qí xī zé yǒu yǒng quán qīng chí，

其西则有涌泉清池，

jī shuǐ tuī yí wài fā fú róng líng huá，

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

nèi yǐn jù shí bái shā。

内隐钜石白沙。

qí zhōng zé yǒu shén guī jiāo tuó，

其中则有神龟蛟鼍，

dài mào biē yuán。

玳瑁鳖鼋。

qí běi zé yǒu yīn lín jù shù，

其北则有阴林巨树，

pián nán yù zhāng，

楩楠豫章，

guì jiāo mù lán，

桂椒木兰，

bò lí zhū yáng，

蘗离朱杨，

zhā lí yǐng lì，

楂梨梬栗，

jú yòu fēn fāng。

橘柚芬芳。

qí shàng zé yǒu chì yuán qú róu，

其上则有赤猿蠼蝚，

yuān chú kǒng luán，

鹓雏孔鸾，

téng yuǎn yè gān。

腾远射干。

qí xià zé yǒu bái hǔ xuán bào，

其下则有白虎玄豹，

wàn yán chū àn，

蟃蜒貙豻，

sì xiàng yě xī，

兕象野犀，

qióng qí màn yán。

穷奇獌狿。

　 yú shì nǎi shǐ zhuān zhū zhī lún，

　“‘于是乃使专诸之伦，

shǒu gé cǐ shòu。

手格此兽。

chǔ wáng nǎi jià xún bó zhī sì，

楚王乃驾驯驳之驷，

chéng diāo yù zhī yú，

乘雕玉之舆，

mí yú xū zhī ráo zhān，

靡鱼须之桡旃，

yè míng yuè zhī zhū qí，

曳明月之珠旗，

jiàn gàn jiàng zhī xióng jǐ，

建干将之雄戟，

zuǒ wū háo zhī diāo gōng，

左乌嗥之雕弓，

yòu xià fú zhī jìn jiàn yáng zǐ cān chéng，

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

xiān ā wèi yù àn jié wèi shū，

纤阿为御；案节未舒，

jí líng jiǎo shòu，

即陵狡兽，

lín qióng qióng，

辚邛邛，

gé jù xū，

槅距虚，

yì yě mǎ ér shí táo tú，

轶野马而湜騊駼，

chéng yí fēng ér shè yóu qí shū shēn qī liàn，

乘遗风而射游骐；儵眒凄浰，

léi dòng biāo zhì，

雷动熛至，

xīng liú tíng jī，

星流霆击，

gōng bù xū fā，

弓不虚发，

zhōng bì jué zì，

中必决眦，

dòng xiōng dá yè，

洞胸达腋，

jué hū xīn xì，

绝乎心系，

huò ruò yǔ shòu，

获若雨兽，

yǎn cǎo bì dì。

揜草蔽地。

yú shì chǔ wáng nǎi mǐ jié péi huí，

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

áo xiáng róng yǔ，

翱翔容与，

lǎn hū yīn lín，

览乎阴林，

guān zhuàng shì zhī bào nù，

观壮士之暴怒，

yǔ měng shòu zhī kǒng jù，

与猛兽之恐惧，

jiǎo shòu qū，

徼受诎，

dān dǔ wù zhī biàn tài。

殚睹物之变态。

yú shì zhèng nǚ màn jī，

“‘于是郑女曼姬，

bèi ā xī，

被阿锡，

yú zhù gǎo，

揄纻缟，

zá xiān luó，

杂纤罗，

chuí wù hú bì jī qiān zhòu，

垂雾縠；襞积褰绉，

yū xú wěi qū，

纡徐委曲，

yù ráo xī gǔ fēn fēn péi péi，

郁桡溪谷；衯衯裴裴，

yáng yí xù xuē，

扬袘恤削，

fēi xiān chuí shāo fú yǔ yī mí，

蜚纤垂髾；扶与猗靡，

xī gā cuì cài，

吸呷萃蔡，

xià mó lán huì，

下摩兰蕙，

shàng fú yǔ gài，

上拂羽盖，

cuò fěi cuì zhī wēi ruí，

错翡翠之威蕤，

móu rào yù suí piāo hū hū hū，

缪绕玉绥；缥乎忽忽，

ruò shén xiān zhī fǎng fú。

若神仙之仿佛。

yú shì nǎi xiāng yǔ liáo yú huì pǔ，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

pán shān bó sū shàng jīn dī，

媻珊勃窣上金堤，

yǎn fěi cuì，

掩翡翠，

shè jùn yí，

射鵔鸃，

wēi zēng chū，

微矰出，

xiān jiǎo shī，

纤缴施，

yì bái hú，

弋白鹄，

lián jià é，

连驾鹅，

shuāng cāng xià，

双鸧下，

xuán hè jiā。

玄鹤加。

dài ér hòu fā，

怠而后发，

yóu yú qīng chí fú wén yì，

游于清池；浮文鹢，

yáng guì yì，

扬桂枻，

zhāng cuì wéi，

张翠帷，

jiàn yǔ gài，

建羽盖，

wǎng dài mào，

罔玳瑁，

diào zǐ bèi chuāng jīn gǔ，

钓紫贝；摐金鼓，

chuī míng lài，

吹鸣籁，

bǎng rén gē，

榜人歌，

shēng liú hē，

声流喝，

shuǐ chóng hài，

水虫骇，

bō hóng fèi，

波鸿沸，

yǒng quán qǐ，

涌泉起，

bēn yáng huì，

奔扬会，

léi shí xiāng jī，

礧石相击，

láng láng kē kē，

硠硠磕磕，

ruò léi tíng zhī shēng，

若雷霆之声，

wén hū shù bǎi lǐ zhī wài。

闻乎数百里之外。

jiāng xī liáo zhě，

“‘将息獠者，

jī líng gǔ，

击灵鼓，

qǐ fēng suì，

起烽燧，

chē àn xíng，

车案行，

qí jiù duì，

骑就队，

lí hū yín yín，

纚乎淫淫，

bān hū yì yì。

班乎裔裔。

yú shì chǔ wáng nǎi dēng yáng yún zhī tái，

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

pō hū wú wéi，

泊乎无为，

dàn hū zì chí，

澹乎自持，

sháo yào zhī hé jù ér hòu yù zhī。

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

bù ruò dài wáng zhōng rì chí chěng ér bù xià yú，

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

liè gē lún cuì，

脟割轮淬，

zì yǐ wéi yú。

自以为娱。

chén qiè guān zhī，

臣窃观之，

qí dài bù rú。

齐殆不如。

yú shì wáng mò rán wú yǐ yīng pū yě。

’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wū yǒu xiān shēng yuē shì hé yán zhī guò yě zú xià bù yuǎn qiān lǐ，

”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

lái kuàng qí guó，

来况齐国，

wáng xī fā jìng nèi zhī shì，

王悉发境内之士，

ér bèi chē qí zhī zhòng，

而备车骑之众，

yǐ chū tián，

以出田，

nǎi yù lù lì zhì huò，

乃欲戮力致获，

yǐ yú zuǒ yòu yě，

以娱左右也，

hé míng wéi kuā zāi wèn chǔ dì zhī yǒu wú zhě，

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

yuàn wén dà guó zhī fēng liè，

愿闻大国之风烈，

xiān shēng zhī yú lùn yě。

先生之馀论也。

jīn zú xià bù chēng chǔ wáng zhī dé hòu，

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

ér shèng tuī yún mèng yǐ wéi gāo，

而盛推云梦以为高，

shē yán yín lè ér xiǎn chǐ mí，

奢言淫乐而显侈靡，

qiè wèi zú xià bù qǔ yě。

窃为足下不取也。

bì ruò suǒ yán，

必若所言，

gù fēi chǔ guó zhī měi yě。

固非楚国之美也。

yǒu ér yán zhī，

有而言之，

shì zhāng jūn zhī è wú ér yán zhī，

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

shì hài zú xià zhī xìn。

是害足下之信。

zhāng jūn zhī è ér shāng sī yì，

章君之恶而伤私义，

èr zhě wú yī kě，

二者无一可，

ér xiān shēng xíng zhī，

而先生行之，

bì qiě qīng yú qí ér lèi yú chǔ yǐ。

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

qiě qí dōng zhǔ jù hǎi，

且齐东陼巨海，

nán yǒu láng yá，

南有琅邪，

guān hū chéng shān，

观乎成山，

shè hū zhī fú，

射乎之罘，

fú bó xiè，

浮勃澥，

yóu mèng zhū，

游孟诸，

xié yǔ sù shèn wèi lín，

邪与肃慎为邻，

yòu yǐ tāng gǔ wèi jiè，

右以汤谷为界，

qiū tián hū qīng qiū，

秋田乎青丘，

bàng huáng hū hǎi wài，

傍徨乎海外，

tūn ruò yún mèng zhě bā jiǔ，

吞若云梦者八九，

qí yú xiōng zhōng céng bù dì jiè。

其于胸中曾不蒂芥。

ruò nǎi tì tǎng guī wěi，

若乃俶傥瑰伟，

yì fāng shū lèi，

异方殊类，

zhēn guài niǎo shòu，

珍怪鸟兽，

wàn duān lín cuì，

万端鳞萃，

chōng rèn qí zhōng zhě，

充仞其中者，

bù kě shèng jì，

不可胜记，

yǔ bù néng míng，

禹不能名，

qì bù néng jì。

契不能计。

rán zài zhū hóu zhī wèi，

然在诸侯之位，

bù gǎn yán yóu xì zhī lè，

不敢言游戏之乐，

yuàn yòu zhī dà xiān shēng yòu jiàn kè，

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

shì yǐ wáng cí ér bù fù，

是以王辞而不复，

hé wéi wú yòng yīng zāi wú shì gōng tīng rán ér xiào yuē chǔ zé shī yǐ，

何为无用应哉！”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

qí yì wèi wèi de yě。

齐亦未为得也。

fū shǐ zhū hóu nà gòng zhě，

夫使诸侯纳贡者，

fēi wéi cái bì，

非为财币，

suǒ yǐ shù zhí yě fēng jiāng huà jiè zhě，

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

fēi wéi shǒu yù，

非为守御，

suǒ yǐ jìn yín yě。

所以禁淫也。

jīn qí liè wéi dōng fān，

今齐列为东藩，

ér wài sī sù shèn，

而外私肃慎，

juān guó yú xiàn，

捐国逾限，

yuè hǎi ér tián，

越海而田，

qí yú yì gù wèi kě yě。

其于义故未可也。

qiě èr jūn zhī lùn，

且二君之论，

bù wù míng jūn chén zhī yì ér zhèng zhū hóu zhī lǐ，

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

tú shì zhēng yóu liè zhī lè，

徒事争游猎之乐，

yuàn yòu zhī dà，

苑囿之大，

yù yǐ shē chǐ xiāng shèng，

欲以奢侈相胜，

huāng yín xiāng yuè，

荒淫相越，

cǐ bù kě yǐ yáng míng fā yù，

此不可以扬名发誉，

ér shì zú yǐ biǎn jūn zì sǔn yě。

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qiě fú qí chǔ zhī shì yòu yān zú dào xié jūn wèi dǔ fū jù lì yě，

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

dú bù wén tiān zǐ zhī shàng lín hū zuǒ cāng wú，

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

yòu xī jí，

右西极，

dān shuǐ gèng qí nán，

丹水更其南，

zǐ yuān jìng qí běi zhōng shǐ bà chǎn，

紫渊径其北；终始霸浐，

chū rù jīng wèi fēng hào lǎo yù，

出入泾渭；酆鄗潦潏，

yū yú wēi yí，

纡馀委蛇，

jīng yíng hū qí nèi。

经营乎其内。

dàng dàng xī bā chuān fēn liú，

荡荡兮八川分流，

xiāng bèi ér yì tài。

相背而异态。

dōng xī nán běi，

东西南北，

chí wù wǎng lái，

驰骛往来，

chū hū jiāo qiū zhī quē，

出乎椒丘之阙，

xíng hū zhōu yū zhī pǔ，

行乎洲淤之浦，

jìng hū guì lín zhī zhōng，

径乎桂林之中，

guò hū yāng mǎng zhī yě。

过乎泱莽之野。

mì hū hún liú，

汨乎浑流，

shùn ā ér xià，

顺阿而下，

fù ài shǎn zhī kǒu。

赴隘陕之口。

chù qióng shí，

触穹石，

jī duī qí，

激堆埼，

fèi hū bào nù，

沸乎暴怒，

xiōng yǒng pāng xī，

汹涌滂晞，

bì bó mì gǔ，

滭浡滵汩，

bì cè mì zhì，

湢测泌瀄，

héng liú nì zhé，

横流逆折，

zhuǎn téng pì liè，

转腾潎洌，

pēng bì hàng xiè，

澎濞沆瀣，

qióng lóng yún náo，

穹隆云挠，

wān jiāo lì，

蜿胶戾，

yú bō qū yì，

逾波趋浥，

lì lì xià lài，

莅莅下濑，

pī yán mín yōng，

批壧旻壅，

le yáng zhì pèi，

饹扬滞沛，

lín chí zhù hè，

临坻注壑，

chán zhuó yǔn zhuì，

瀺灂霣坠，

zhàn zhàn yǐn yǐn，

湛湛隐隐，

pēng bàng hōng yù，

砰磅訇潏，

yù yù gǔ gǔ，

潏潏淈淈，

chì jí dǐng fèi，

湁潗鼎沸，

chí bō tiào mò，

驰波跳沫，

gǔ pán piào jí，

汩盘漂疾，

yōu yuǎn zhǎng huái，

悠远长怀，

jì liáo wú shēng，

寂漻无声，

sì hū yǒng guī。

肆乎永归。

rán hòu hào yǎo huáng yàng，

然后灝溔潢漾，

ān xiáng xú huái，

安翔徐徊，

hè hū hào hào，

翯乎滈滈，

dōng zhù dà hú，

东注大湖，

yǎn yì bēi chí。

衍溢陂池。

yú shì hū jiāo lóng chì chī，

于是乎蛟龙赤螭，

huì duǒ jiàn lí，

靧亸螹离，

yú lù qián tuō，

鰅騄鰬魠，

yú yú qū nà，

禺禺鱋魶，

qián qí zhuó wěi，

揵鳍擢尾，

zhèn lín fèn yì，

振鳞奋翼，

qián chǔ yú shēn yán yú biē huān shēng，

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

wàn wù zhòng huǒ，

万物众夥，

míng yuè zhū zi，

明月珠子，

dì lì jiāng mí，

玓瓅江靡，

shǔ shí huáng tí，

蜀石黄鶗，

shuǐ yù lěi kē，

水玉磊砢，

lín lín làn làn，

磷磷烂烂，

cǎi sè zhà gàn，

采色霅旰，

cóng jī hū qí zhōng。

丛积乎其中。

hóng hú sù bǎo，

鸿鹄鹔鸨，

pán é chǔ yù niǎo，

磻鹅鸀<玉鸟>，

jiāo jīng jué mù，

䴔䴖鴂目，

fán wù yōng lú，

烦鹜鷛鸬，

xiè fǎng jiāo lú，

澥昉䴔鸬，

qún fú hū qí shàng。

群浮乎其上。

fàn yín fàn làn，

泛淫泛滥，

suí fēng dàn dàn，

随风澹淡，

yǔ bō yáo dàng，

与波摇荡，

yǎn báo cǎo zhǔ，

掩薄草渚，

shà zhá jīng zǎo，

唼喋菁藻，

jǔ jué líng ǒu。

咀嚼菱藕。

yú shì hū chóng shān lóng zōng，

“于是乎崇山巃嵸，

cuī wēi cuó é，

崔巍嵯峨，

shēn lín jù mù，

深林钜木，

zhǎn yán cēn cuó，

崭岩嵾嵯，

jiǔ zōng jié niè，

九嵏、巀嶭，

nán shān é é，

南山峨峨，

yán tuó yǎn qí，

岩陁甗锜，

zuǐ wěi jué qí，

嶊崣崛崎，

zhèn xī tōng gǔ，

振溪通谷，

jiǎn chǎn gōu dú，

蹇产沟渎，

hān ya huō xiǎ，

谽呀豁閜，

fù líng bié dǎo，

阜陵别岛，

wǎi wěi tiáo huì，

崴磈岧瘣，

qiū xū jué shān léi，

丘虚崛{山畾}，

yǐn lín yù shān léi，

隐辚郁<山畾>，

dēng jiàng shī mí，

登降施靡，

bēi chí bǐ zhì，

陂池貏豸，

yǎn róng yín yù，

沇溶淫鬻，

sàn huàn yí lù，

散涣夷陆，

tíng gāo qiān lǐ，

亭皋千里，

mí bù bèi zhù。

靡不被筑。

yǎn yǐ lǜ huì，

掩以绿蕙，

bèi yǐ jiāng lí，

被以江离，

róu yǐ mí wú，

糅以蘼芜，

zá yǐ liú yí。

杂以流夷。

fū jié lǚ，

尃结缕，

cuán lì shā，

櫕戾莎，

jiē chē héng lán，

揭车衡兰，

gǎo běn yè gān，

稿本射干，

cí jiāng ráng hé，

茈姜蘘荷，

zhēn chéng ruò sūn，

葴橙若荪，

xiān zhī huáng lì，

鲜枝黄砾，

jiǎng xù qīng fán，

蒋芧青薠，

bù huò hóng zé，

布濩闳泽，

yán màn tài yuán，

延曼太原，

lì mí guǎng yǎn，

丽靡广衍，

yīng fēng pī mǐ，

应风披靡，

tǔ fāng yáng liè，

吐芳扬烈，

yù yù fěi fěi，

郁郁斐斐，

zhòng xiāng fā yuè，

众香发越，

xī xiàng bù xiě，

肸蚃布写，

yè ài bì bó。

䁆瞹苾勃。

yú shì hū zhōu lǎn fàn guān，

“于是乎周览泛观，

chēn pàn yà mì，

瞋盼轧沕，

máng máng huǎng hū，

芒芒恍忽，

shì zhī wú duān，

视之无端，

chá zhī wú yá。

察之无崖。

rì chū dōng zhǎo，

日出东沼，

rù yú xī bēi。

入于西陂。

qí nán zé lóng dōng shēng zhǎng，

其南则隆冬生长，

yǒng shuǐ yuè bō shòu zé niu yōng máo mò máo，

踊水跃波；兽则牜庸旄貘牦，

shěn niú zhǔ mí，

沈牛麈麋，

chì shǒu huán tí，

赤首圜题，

qióng qí xiàng xī。

穷奇象犀。

qí běi zé shèng xià hán dòng liè dì，

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

shè bīng jiē hé shòu zé qí lín jiǎo jiǎo zhuān，

涉冰揭河；兽则麒麟角<角专>，

táo tú tuó tuó，

騊駼橐驼，

qióng qióng tuó xí，

蛩蛩驒騱，

jué tí lǘ luó。

駃騠驴骡。

yú shì hū lí gōng bié guǎn，

“于是乎离宫别馆，

mí shān kuà gǔ，

弥山跨谷，

gāo láng sì zhù，

高廊四注，

zhòng zuò qū gé，

重坐曲阁，

huá cuī bì dāng，

华榱璧珰，

niǎn dào lí shǔ，

辇道纚属，

bù yán zhōu liú，

步櫩周流，

cháng tú zhōng sù。

长途中宿。

yí zōng zhù táng，

夷嵕筑堂，

lèi tái zēng chéng，

累台增成，

yán yào dòng fáng，

岩穾洞房，

fǔ yǎo miǎo ér wú jiàn，

俯杳眇而无见，

yǎng pān lǎo ér mén tiān，

仰攀橑而扪天，

bēn xīng gèng yú guī tà，

奔星更于闺闼，

wǎn hóng tuō yú dùn xuān。

宛虹拖于楯轩。

qīng qiú yòu liú yú dōng xiāng，

青虬蚴蟉于东箱，

xiàng yú wǎn chán yú xī qīng，

象舆婉蝉于西清，

líng yǔ yàn yú jiān guān，

灵圉燕于间观，

wò quán zhī lún bào yú nán róng，

偓佺之伦暴于南荣，

lǐ quán yǒng yú qīng shì，

醴泉涌于清室，

tōng chuān guò hū zhōng tíng。

通川过乎中庭。

pán shí zhěn yá，

盘石裖崖，

qīn yán yǐ qīng，

嵚岩倚倾，

cuó é zá pú，

嵯峨磼酺，

kè xuē zhēng róng，

刻削峥嵘，

méi guī bì lín，

玫瑰碧琳，

shān hú cóng shēng，

珊瑚丛生，

mín yù páng táng，

瑉玉旁唐，

bīn bān wén lín，

瑸斒文鳞，

chì xiá bó luò，

赤瑕驳荦，

zá chā qí jiān，

杂臿其间，

chuí suí wǎn yǎn，

垂绥琬琰，

hé shì chū yān。

和氏出焉。

yú shì hū lú jú xià shú，

“于是乎卢橘夏孰，

huáng gān chéng zòu，

黄甘橙楱，

pí pá rǎn shì，

枇杷橪柿，

tíng nài hòu pò，

楟柰厚朴，

yǐng zǎo yáng méi，

梬枣杨梅，

yīng táo pú táo，

樱桃蒲陶，

yǐn fū yù dì，

隐夫郁棣，

tā lì zhī，

榙荔枝，

luó hū hòu gōng，

罗乎后宫，

liè hū běi yuán。

列乎北园。

qiū líng，

丘陵，

xià píng yuán，

下平原，

yáng cuì yè，

扬翠叶，

wù zǐ jīng，

杌紫茎，

fā hóng huá，

发红华，

xiù zhū róng，

秀朱荣，

huáng huáng hù hù，

煌煌扈扈，

zhào yào jù yě。

照曜钜野。

shā táng lì zhū，

沙棠栎槠，

huá fàn píng lú，

华泛檘栌，

liú luò xū yú，

留落胥馀，

rén pín bìng lǘ，

仁频并闾，

chán tán mù lán，

欃檀木兰，

yù zhāng nǚ zhēn，

豫章女贞，

zhǎng qiān rèn，

长千仞，

dà lián bào，

大连抱，

kuā tiáo zhí chàng，

夸条直畅，

shí yè suī mào，

实叶葰茂，

zǎn lì cóng yǐ，

攒立丛倚，

lián juǎn lèi guǐ，

连卷累佹，

cuī cuò bá wěi，

崔错癹骫，

kēng héng xiǎ kē，

坑衡閜砢，

chuí tiáo fú yú，

垂条扶于，

luò yīng fān lí，

落英幡纚，

fēn róng xiāo cān，

纷容萧参，

yǐ nǐ cóng fēng，

旖旎从风，

liú lì huì xī，

浏莅芔吸，

gài xiàng jīn shí zhī shēng，

盖象金石之声，

guǎn yuè zhī yīn。

管籥之音。

chái chí cí sī，

柴池茈虒，

xuán huán hòu gōng，

旋环后宫，

zá tà lèi jí，

杂遝累辑，

bèi shān yuán gǔ，

被山缘谷，

xún bǎn xià xí，

循阪下隰，

shì zhī wú duān，

视之无端，

jiū zhī wú qióng。

究之无穷。

　 yú shì xuán yuán sù cí，

　“于是玄猿素雌，

wèi jué fēi lěi，

蜼玃飞鸓，

zhì tiáo zhuó róu，

蛭蜩蠗蝚，

jiàn hú bó guǐ，

螹胡豰蛫，

qī xī hū qí jiān cháng xiào āi míng，

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

piān fān hù jīng，

翩幡互经，

yāo jiǎo zhī gé，

夭蟜枝格，

yǎn jiǎn miǎo diān。

偃蹇杪颠。

yú shì hū shù jué liáng，

于是乎隃绝梁，

téng shū zhēn，

腾殊榛，

jié chuí tiáo，

捷垂条，

chuō xī jiān，

踔稀间，

láo luò lù lí，

牢落陆离，

làn màn yuǎn qiān。

烂曼远迁。

ruò cǐ bèi zhě，

“若此辈者，

shù qiān bǎi chù。

数千百处。

xī yóu wǎng lái，

嬉游往来，

gōng sù guǎn shè，

宫宿馆舍，

páo chú bù xǐ，

庖厨不徙，

hòu gōng bù yí，

后宫不移，

bǎi guān bèi jù。

百官备具。

yú shì hū bèi qiū shè dōng，

“于是乎背秋涉冬，

tiān zǐ xiào liè。

天子校猎。

chéng lòu xiàng，

乘镂象，

liù yù qiú，

六玉虬，

tuō ní jīng，

拖蜺旌，

mí yún qí，

靡云旗，

qián pí xuān，

前皮轩，

hòu dào yóu sūn shū fèng pèi，

后道游；孙叔奉辔，

wèi gōng cān chéng，

卫公骖乘，

hù cóng héng xíng，

扈从横行，

chū hū sì xiào zhī zhōng。

出乎四校之中。

gǔ yán bù，

鼓严簿，

zòng liáo zhě，

纵獠者，

jiāng hé wèi qū，

江河为阹，

tài shān wèi lǔ，

泰山为橹，

chē qí léi qǐ，

车骑雷起，

yǐn tiān dòng dì，

隐天动地，

xiān hòu lù lí，

先后陆离，

lí sàn bié zhuī，

离散别追，

yín yín yì yì，

淫淫裔裔，

yuán líng liú zé，

缘陵流泽，

yún bù yǔ shī。

云布雨施。

shēng pí bào，

” “生貔豹，

bó chái láng，

搏豺狼，

shǒu xióng pí，

手熊罴，

zú yě yáng，

足野羊，

méng hé sū，

蒙鹖苏，

kù bái hǔ，

绔白虎，

bèi bīn wén，

被豳文，

kuà yě mǎ。

跨野马。

líng sān zōng zhī wēi，

陵三嵕之危，

xià qì lì zhī chí jìng jùn fù xiǎn，

下碛历之坻；俓峻赴险，

yuè hè lì shuǐ。

越壑厉水。

tuī fēi lián，

推蜚廉，

nòng jiě zhì，

弄解豸，

gé xiá há，

格瑕蛤，

chán měng shì，

鋋猛氏，

juàn yǎo niǎo，

罥騕褭，

shè fēng shǐ。

射封豕。

jiàn bù gǒu hài，

箭不苟害，

jiě dòu xiàn nǎo gōng bù xū fā，

解脰陷脑；弓不虚发，

yīng shēng ér dào。

应声而倒。

yú shì hū shèng yú mí jié péi huí，

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

áo xiáng wǎng lái，

翱翔往来，

nì bù qǔ zhī jìn tuì，

睨部曲之进退，

lǎn jiāng lǜ zhī biàn tài。

览将率之变态。

rán hòu jìn tán cù jié，

然后浸潭促节，

shū xiòng yuǎn qù，

倏敻远去，

liú lí qīng qín，

流离轻禽，

cù lǚ jiǎo shòu，

蹴履狡兽，

wèi bái lù，

轊白鹿，

jié jiǎo tù，

捷狡兔，

yì chì diàn，

轶赤电，

yí guāng yào，

遗光燿，

zhuī guài wù，

追怪物，

chū yǔ zhòu，

出宇宙，

wān fán ruò，

弯繁弱，

mǎn bái yǔ，

满白羽，

shè yóu xiāo，

射游枭，

lì fēi jù，

栎蜚虡，

zé ròu hòu fā，

择肉后发，

xiān zhōng mìng chù，

先中命处，

xián shǐ fēn，

弦矢分，

yì yì pū。

艺殪仆。

rán hòu yáng jié ér shàng fú，

“然后扬节而上浮，

líng jīng fēng，

陵惊风，

lì hài biāo，

历骇飚，

chéng xū wú，

乘虚无，

yǔ shén jù，

与神俱，

lín xuán hè，

辚玄鹤，

luàn kūn jī。

乱昆鸡。

qiú kǒng luán，

遒孔鸾，

cù jùn yí，

促鵔鸃，

fú yī niǎo，

拂鹥鸟，

shāo fèng huáng，

捎凤皇，

jié yuān chú，

捷鸳雏，

yǎn jiāo míng。

掩焦明。

dào jǐn tú dān，

“道尽涂殚，

huí chē ér hái。

回车而还。

zhāo yáo hū xiāng yáng，

招摇乎襄羊，

jiàng jí hū běi hóng，

降集乎北纮，

lǜ hū zhí zhǐ，

率乎直指，

àn hū fǎn xiāng。

闇乎反乡。

jué shí guān，

蹶石关，

lì fēng luán，

历封峦，

guò zhī zhī què，

过鳷䧴鹊，

wàng lù hán，

望露寒，

xià táng lí，

下棠梨，

xī yí chūn，

息宜春，

xī chí xuān qū，

西驰宣曲，

zhuó yì niú shǒu，

濯鹢牛首，

dēng lóng tái，

登龙台，

yǎn xì liǔ，

掩细柳，

guān shì dài fū zhī qín lüè，

观士大夫之勤略，

jūn liáo zhě zhī suǒ de huò。

钧獠者之所得获。

tú chē zhī suǒ lín lì，

徒车之所辚轹，

chéng qí zhī suǒ róu ruò，

乘骑之所蹂若，

rén mín zhī suǒ dǎo⻊ jí，

人民之所蹈⻊籍，

yǔ qí qióng jí juàn gǔ fán，

与其穷极倦<谷凡>，

jīng dàn shè fú，

惊惮慑伏，

bù bèi chuàng rèn ér sǐ zhě，

不被创刃而死者，

tuó tuó jí jí，

佗佗籍籍，

tián kēng mǎn gǔ，

填坑满谷，

yǎn píng mí zé。

掩平弥泽。

yú shì hū yóu xì xiè dài，

“于是乎游戏懈怠，

zhì jiǔ hū hào tiān zhī tái，

置酒乎昊天之台，

zhāng lè hū jiāo gé zhī yǔ zhuàng qiān dàn zhī zhōng，

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

lì wàn dàn zhī jù jiàn cuì huá zhī qí，

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

shù líng tuó zhī gǔ。

树灵鼍之鼓。

zòu táo táng shì zhī wǔ，

奏陶唐氏之舞，

tīng gé tiān shì zhī gē，

听葛天氏之歌，

qiān rén chàng，

千人唱，

wàn rén hé，

万人和，

shān líng wèi zhī zhèn dòng，

山陵为之震动，

chuān gǔ wèi zhī dàng bō。

川谷为之荡波。

bā yú sòng cài，

巴俞宋蔡，

huái nán yú zhē，

淮南于遮，

wén chéng diān gē，

文成颠歌，

zú jǔ dì zòu，

族举递奏，

jīn gǔ dié qǐ，

金鼓迭起，

kēng qiāng dāng tà，

铿枪铛䶀，

dòng xīn hài ěr。

洞心骇耳。

jīng wú zhèng wèi zhī shēng，

荆吴郑卫之声，

sháo huò wǔ xiàng zhī lè，

韶濩武象之乐，

yīn yín àn yǎn zhī yīn，

阴淫案衍之音，

yān yǐng bīn fēn，

鄢郢缤纷，

jī chǔ jié fēng，

激楚结风，

pái yōu zhū rú，

俳优侏儒，

dí dī zhī chàng，

狄鞮之倡，

suǒ yǐ yú ěr mù ér lè xīn yì zhě，

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

lì mí làn màn yú qián，

丽靡烂漫于前，

mí màn měi sè yú hòu。

靡曼美色于后。

ruò fú qīng qín fú fēi zhī tú，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

jué shū lí sú，

绝殊离俗，

jiāo yě xián dōu，

姣冶娴都，

jìng zhuāng kè chì，

靓庄刻饬，

pián xuān chuò yuē，

便嬛绰约，

róu ráo xuān xuān，

柔桡嬛嬛，

wǔ mèi rǎn niǎo yè dú jiǎn zhī yú yí，

妩媚姌袅；曳独茧之褕袘，

miǎo yán yì yǐ xū xuē，

眇阎易以戌削，

biān shēn bié xiè，

编姺徶㣯，

yǔ shì shū fú fēn xiāng ōu yù，

与世殊服；芬香沤郁，

kù liè shū yù hào chǐ càn làn，

酷烈淑郁；皓齿粲烂，

yí xiào dì lì cháng méi lián juān，

宜笑旳皪；长眉连娟，

wēi dì mián miǎo sè shòu hún yǔ，

微睇绵藐；色授魂与，

xīn yú yú cè。

心愉于侧。

yú shì jiǔ zhōng lè hān，

“于是酒中乐酣，

tiān zǐ máng rán ér sī，

天子芒然而思，

shì ruò yǒu wáng。

似若有亡。

yuē jiē hū，

曰：‘嗟乎，

cǐ tài shē chǐ zhèn yǐ lǎn tīng yú jiān，

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间，

wú shì qì rì，

无事弃日，

shùn tiān dào yǐ shā fá，

顺天道以杀伐，

shí xiū xī yú cǐ，

时休息于此，

kǒng hòu shì mǐ lì，

恐后世靡丽，

suì wǎng ér bù fǎn，

遂往而不反，

fēi suǒ yǐ wéi jì sì chuàng yè chuí tǒng yě。

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

yú shì nǎi jiě jiǔ bà liè，

’于是乃解酒罢猎，

ér mìng yǒu sī yuē dì kě yǐ kěn pì，

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

xī wèi nóng jiāo，

悉为农郊，

yǐ shàn méng lì tuí qiáng tián qiàn，

以赡萌隶；隤墙填堑，

shǐ shān zé zhī mín dé zhì yān。

使山泽之民得至焉。

shí bēi chí ér wù jìn，

实陂池而勿禁，

xū gōng guàn ér wù rèn。

虚宫观而勿仞。

fā cāng lǐn yǐ zhèn pín qióng，

发仓廪以振贫穷，

bǔ bù zú，

补不足，

xù guān guǎ，

恤鳏寡，

cún gū dú。

存孤独。

chū dé hào，

出德号，

shěng xíng fá，

省刑罚，

gǎi zhì dù，

改制度，

yì fú sè，

易服色，

gēng zhèng shuò，

更正朔，

yǔ tiān xià wèi shǐ。

与天下为始。

yú shì lì jí rì yǐ qí jiè，

’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

xí cháo yī，

袭朝衣，

chéng fǎ jià，

乘法驾，

jiàn huá qí，

建华旗，

míng yù luán，

鸣玉鸾，

yóu hū liù yì zhī yòu，

游乎六艺之囿，

wù hū rén yì zhī tú，

骛乎仁义之涂，

lǎn guān chūn qiū zhī lín，

览观春秋之林，

shè lí shǒu，

射狸首，

jiān zōu yú，

兼驺虞，

yì xuán hè，

弋玄鹤，

jiàn gàn qī，

建干戚，

zài yún hǎn，

载云罕，

yǎn qún yǎ，

掩群雅，

bēi fá tán，

悲伐檀，

lè lè xū，

乐乐胥，

xiū róng hū lǐ yuán，

修容乎礼园，

áo xiáng hū shū pǔ，

翱翔乎书圃，

shù yì dào，

述易道，

fàng guài shòu，

放怪兽，

dēng míng táng，

登明堂，

zuò qīng miào，

坐清庙，

zì qún chén，

恣群臣，

zòu dé shī，

奏得失，

sì hǎi zhī nèi，

四海之内，

mí bù shòu huò。

靡不受获。

yú sī zhī shí，

于斯之时，

tiān xià dà yuè，

天下大说，

xiàng fēng ér tīng，

向风而听，

suí liú ér huà，

随流而化，

kuì rán xìng dào ér qiān yì，

喟然兴道而迁义，

xíng cuò ér bù yòng，

刑错而不用，

dé lóng hū sān huáng，

德隆乎三皇，

gōng xiàn yú wǔ dì。

功羡于五帝。

ruò cǐ，

若此，

gù liè nǎi kě xǐ yě。

故猎乃可喜也。

　 ruò fú zhōng rì bào lù chí chěng，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

láo shén kǔ xíng，

劳神苦形，

bà chē mǎ zhī yòng，

罢车马之用，

wán shì zú zhī jīng，

抏士卒之精，

fèi fǔ kù zhī cái，

费府库之财，

ér wú dé hòu zhī ēn，

而无德厚之恩，

wù zài dú lè，

务在独乐，

bù gù zhòng shù，

不顾众庶，

wàng guó jiā zhī zhèng，

忘国家之政，

ér tān zhì tù zhī huò，

而贪雉兔之获，

zé rén zhě bù yóu yě。

则仁者不由也。

cóng cǐ guān zhī，

从此观之，

qí chǔ zhī shì，

齐楚之事，

qǐ bù āi zāi dì fāng bù guò qiān lǐ，

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

ér yòu jū jiǔ bǎi，

而囿居九百，

shì cǎo mù bù dé kěn pì，

是草木不得垦辟，

ér mín wú suǒ shí yě。

而民无所食也。

fū yǐ zhū hóu zhī xì，

夫以诸侯之细，

ér lè wàn shèng zhī suǒ chǐ，

而乐万乘之所侈，

pū kǒng bǎi xìng zhī bèi qí yóu yě。

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yú shì èr zi qiǎo rán gǎi róng，

”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

chāo ruò zì shī，

超若自失，

qūn xún bì xí yuē bǐ rén gù lòu，

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

bù zhī jì huì，

不知忌讳，

nǎi jīn rì jiàn jiào，

乃今日见教，

jǐn wén mìng yǐ。

谨闻命矣。

　 fù zòu，

”　赋奏，

tiān zǐ yǐ wéi láng。

天子以为郎。

wú shì gōng yán tiān zǐ shàng lín guǎng dà，

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

shān gǔ shuǐ quán wàn wù，

山谷水泉万物，

nǎi zǐ xū yán chǔ yún mèng suǒ yǒu shèn zhòng，

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

chǐ mí guò qí shí，

侈靡过其实，

qiě fēi yì lǐ suǒ shàng，

且非义理所尚，

gù shān qǔ qí yào，

故删取其要，

guī zhèng dào ér lùn zhī。

归正道而论之。

xiàng rú wèi láng shù suì，

相如为郎数岁，

huì táng méng shǐ lüè tōng yè láng xī bó zhōng，

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

fā bā shǔ lì zú qiān rén，

发巴蜀吏卒千人，

jùn yòu duō wèi fā zhuǎn cáo wàn yú rén，

郡又多为发转漕万馀人，

yòng xìng fǎ zhū qí qú shuài，

用兴法诛其渠帅，

bā shǔ mín dà jīng kǒng。

巴蜀民大惊恐。

shàng wén zhī，

上闻之，

nǎi shǐ xiàng rú zé táng méng，

乃使相如责唐蒙，

yīn yù gào bā shǔ mín yǐ fēi shàng yì。

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xí yuē gào bā shǔ tài shǒu mán yí zì shàn bù tǎo zhī rì jiǔ yǐ，

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

shí qīn fàn biān jìng，

时侵犯边境，

láo shì dài fū。

劳士大夫。

bì xià jí wèi，

陛下即位，

cún fǔ tiān xià，

存抚天下，

jí ān zhōng guó。

辑安中国。

rán hòu xīng shī chū bīng，

然后兴师出兵，

běi zhēng xiōng nú，

北征匈奴，

chán yú bù hài，

单于怖骇，

jiāo bì shòu shì，

交臂受事，

qū xī qǐng hé。

诎膝请和。

kāng jū xī yù，

康居西域，

chóng yì qǐng cháo，

重译请朝，

qǐ shǒu lái xiǎng。

稽首来享。

yí shī dōng zhǐ，

移师东指，

mǐn yuè xiāng zhū。

闽越相诛。

yòu diào pān yú，

右吊番禺，

tài zǐ rù cháo。

太子入朝。

nán yí zhī jūn，

南夷之君，

xī bó zhī zhǎng，

西僰之长，

cháng xiào gòng zhí，

常效贡职，

bù gǎn dài duò，

不敢怠堕，

yán jǐng jǔ zhǒng，

延颈举踵，

yóng yóng rán jiē zhēng guī yì，

喁喁然皆争归义，

yù wèi chén qiè，

欲为臣妾，

dào lǐ liáo yuǎn，

道里辽远，

shān chuān zǔ shēn，

山川阻深，

bù néng zì zhì。

不能自致。

fū bù shùn zhě yǐ zhū，

夫不顺者已诛，

ér wéi shàn zhě wèi shǎng，

而为善者未赏，

gù qiǎn zhōng láng jiàng wǎng bīn zhī，

故遣中郎将往宾之，

fā bā shǔ shì mín gè wǔ bǎi rén，

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

yǐ fèng bì bó，

以奉币帛，

wèi shǐ zhě bù rán，

卫使者不然，

mí yǒu bīng gé zhī shì，

靡有兵革之事，

zhàn dòu zhī huàn。

战斗之患。

jīn wén qí nǎi fā jūn xìng zhì，

今闻其乃发军兴制，

jīng jù zǐ dì，

惊惧子弟，

yōu huàn zhǎng lǎo，

忧患长老，

jùn yòu shàn wèi zhuǎn sù yùn shū，

郡又擅为转粟运输，

jiē fēi bì xià zhī yì yě。

皆非陛下之意也。

dāng háng zhě huò wáng táo zì zéi shā，

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

yì fēi rén chén zhī jié yě。

亦非人臣之节也。

fū biān jùn zhī shì，

夫边郡之士，

wén fēng jǔ suì fán，

闻烽举燧燔，

jiē shè gōng ér chí，

皆摄弓而驰，

hé bīng ér zǒu，

荷兵而走，

liú hàn xiāng shǔ，

流汗相属，

wéi kǒng jū hòu，

唯恐居后，

chù bái rèn，

触白刃，

mào liú shǐ，

冒流矢，

yì bù fǎn gù，

义不反顾，

jì bù xuán zhǒng，

计不旋踵，

rén huái nù xīn，

人怀怒心，

rú bào sī chóu。

如报私雠。

bǐ qǐ lè sǐ è shēng，

彼岂乐死恶生，

fēi biān liè zhī mín，

非编列之民，

ér yǔ bā shǔ yì zhǔ zāi jì shēn lǜ yuǎn，

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

jí guó jiā zhī nán，

急国家之难，

ér lè jìn rén chén zhī dào yě。

而乐尽人臣之道也。

gù yǒu pōu fú zhī fēng，

故有剖符之封，

xī guī ér jué，

析珪而爵，

wèi wèi tōng hóu，

位为通侯，

jū liè dōng dì，

居列东第，

zhōng zé yí xiǎn hào yú hòu shì，

终则遗显号于后世，

chuán tǔ dì yú zǐ sūn，

传土地于子孙，

xíng shì shén zhōng jìng，

行事甚忠敬，

jū wèi shén ān yì，

居位甚安佚，

míng shēng shī yú wú qióng，

名声施于无穷，

gōng liè zhe ér bù miè。

功烈着而不灭。

shì yǐ xián rén jūn zǐ，

是以贤人君子，

gān nǎo tú zhōng yuán，

肝脑涂中原，

gāo yè rùn yě cǎo ér bù cí yě。

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

jīn fèng bì yì zhì nán yí，

今奉币役至南夷，

jí zì zéi shā，

即自贼杀，

huò wáng táo dǐ zhū，

或亡逃抵诛，

shēn sǐ wú míng，

身死无名，

shì wèi zhì yú，

谥为至愚，

chǐ jí fù mǔ，

耻及父母，

wèi tiān xià xiào。

为天下笑。

rén zhī dù liàng xiāng yuè，

人之度量相越，

qǐ bù yuǎn zāi rán cǐ fēi dú xíng zhě zhī zuì yě，

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

fù xiōng zhī jiào bù xiān，

父兄之教不先，

zǐ dì zhī lǜ bù jǐn yě guǎ lián xiǎn chǐ，

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

ér sú bù zhǎng hòu yě。

而俗不长厚也。

qí bèi xíng lù，

其被刑戮，

bù yì yí hū bì xià huàn shǐ zhě yǒu sī zhī ruò bǐ，

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

dào bù xiào yú mín zhī rú cǐ，

悼不肖愚民之如此，

gù qiǎn xìn shǐ xiǎo yù bǎi xìng yǐ fā zú zhī shì，

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

yīn shù zhī yǐ bù zhōng sǐ wáng zhī zuì，

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

ràng sān lǎo xiào dì yǐ bù jiào huì zhī guò。

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

fāng jīn tián shí，

方今田时，

zhòng fán bǎi xìng，

重烦百姓，

yǐ qīn jiàn jìn xiàn，

已亲见近县，

kǒng yuǎn suǒ xī gǔ shān zé zhī mín bù biàn wén，

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

xí dào，

檄到，

jí xià xiàn dào，

亟下县道，

shǐ xián zhī bì xià zhī yì，

使咸知陛下之意，

wéi wú hū yě。

唯毋忽也。

xiàng rú hái bào。

相如还报。

táng méng yǐ lüè tōng yè láng，

唐蒙已略通夜郎，

yīn tōng xī nán yí dào，

因通西南夷道，

fā bā shǔ guǎng hàn zú，

发巴、蜀、广汉卒，

zuò zhě shù wàn rén。

作者数万人。

zhì dào èr suì，

治道二岁，

dào bù chéng，

道不成，

shì zú duō wù gù，

士卒多物故，

fèi yǐ jù wàn jì。

费以巨万计。

shǔ mín jí hàn yòng shì zhě duō yán qí bù biàn。

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

shì shí qióng zé zhī jūn zhǎng wén nán yí yǔ hàn tōng，

是时邛笮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

dé shǎng cì duō，

得赏赐多，

duō yù yuàn wèi nèi chén qiè，

多欲愿为内臣妾，

qǐng lì，

请吏，

bǐ nán yí。

比南夷。

tiān zǐ wèn xiàng rú，

天子问相如，

xiàng rú yuē qióng zé rǎn máng zhě jìn shǔ，

相如曰：“邛、笮、冉、駹者近蜀，

dào yì yì tōng，

道亦易通，

qín shí cháng tōng wèi jùn xiàn，

秦时尝通为郡县，

zhì hàn xìng ér bà。

至汉兴而罢。

jīn chéng fù tōng，

今诚复通，

wèi zhì jùn xiàn，

为置郡县，

yù yú nán yí。

愈于南夷。

tiān zǐ yǐ wéi rán，

”天子以为然，

nǎi bài xiàng rú wèi zhōng láng jiàng，

乃拜相如为中郎将，

jiàn jié wǎng shǐ。

建节往使。

fù shǐ wáng rán yú hú chōng guó lǚ yuè rén chí sì chéng zhī chuán，

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

yīn bā shǔ lì bì wù yǐ lù xī yí。

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

zhì shǔ，

至蜀，

shǔ tài shǒu yǐ xià jiāo yíng，

蜀太守以下郊迎，

xiàn lìng fù nǔ shǐ xiān qū，

县令负弩矢先驱，

shǔ rén yǐ wéi chǒng。

蜀人以为宠。

yú shì zhuō wáng sūn lín qióng zhū gōng jiē yīn mén xià xiàn niú jiǔ yǐ jiāo huān。

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

zhuō wáng sūn kuì rán ér tàn，

卓王孙喟然而叹，

zì yǐ de shǐ nǚ shàng sī mǎ zhǎng qīng wǎn，

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

ér hòu fēn yǔ qí nǚ cái，

而厚分与其女财，

yǔ nán děng tóng。

与男等同。

sī mǎ zhǎng qīng biàn lüè dìng xī yí，

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

qióng zé rǎn máng sī yú zhī jūn jiē qǐng wèi nèi chén。

邛、笮、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

chú biān guān，

除边关，

guān yì chì，

关益斥，

xī zhì mèi ruò shuǐ，

西至沬、若水，

nán zhì zāng kē wèi jiǎo，

南至牂柯为徼，

tōng líng guān dào，

通零关道，

qiáo sūn shuǐ yǐ tōng qióng dōu。

桥孙水以通邛都。

hái bào tiān zǐ，

还报天子，

tiān zǐ dà yuè。

天子大说。

xiàng rú shǐ shí，

相如使时，

shǔ zhǎng lǎo duō yán tōng xī nán yí bù wéi yòng，

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

wéi dà chén yì yǐ wéi rán。

唯大臣亦以为然。

xiàng rú yù jiàn，

相如欲谏，

yè yǐ jiàn zhī，

业已建之，

bù gǎn，

不敢，

nǎi zhù shū，

乃著书，

jí yǐ shǔ fù lǎo wèi cí，

籍以蜀父老为辞，

ér jǐ jié nán zhī，

而己诘难之，

yǐ fēng tiān zǐ，

以风天子，

qiě yīn xuān qí shǐ zhǐ，

且因宣其使指，

lìng bǎi xìng zhī tiān zǐ zhī yì。

令百姓知天子之意。

qí cí yuē hàn xìng qī shí yǒu bā zài，

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

dé mào cún hū liù shì，

德茂存乎六世，

wēi wǔ fēn yún，

威武纷纭，

zhàn ēn wāng huì，

湛恩汪濊，

qún shēng shù rú，

群生澍濡，

yáng yì hū fāng wài。

洋溢乎方外。

yú shì nǎi mìng shǐ xī zhēng，

于是乃命使西征，

suí liú ér rǎng，

随流而攘，

fēng zhī suǒ bèi，

风之所被，

wǎng bù pī mǐ。

罔不披靡。

yīn cháo rǎn cóng máng，

因朝冉从駹，

dìng zé cún qióng，

定笮存邛，

lüè sī yú，

略斯榆，

jǔ bāo mǎn，

举苞满，

jié yì hái yuán，

结轶还辕，

dōng xiāng jiāng bào，

东乡将报，

zhì yú shǔ dōu。

至于蜀都。

qí lǎo dài fū jiàn shēn xiān shēng zhī tú èr shí yǒu qī rén，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

yǎn rán zào yān。

俨然造焉。

cí bì，

辞毕，

yīn jìn yuē gài wén tiān zǐ zhī yú yí dí yě，

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

qí yì jī mí wù jué ér yǐ。

其义羁縻勿绝而已。

jīn bà sān jùn zhī shì，

今罢三郡之士，

tōng yè láng zhī tú，

通夜郎之涂，

sān nián yú zī，

三年于兹，

ér gōng bù jìng，

而功不竟，

shì zú láo juàn，

士卒劳倦，

wàn mín bù shàn，

万民不赡，

jīn yòu jiē yǐ xī yí，

今又接以西夷，

bǎi xìng lì qū，

百姓力屈，

kǒng bù néng zú yè，

恐不能卒业，

cǐ yì shǐ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注释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评析

《司马相如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此文是西汉著名文学家司马相如的传记。作者采用“以文传人”的写法，简练地记述了司马相如一生游梁、娶卓文君、通西南夷等几件事，而与此有关的文和赋却全文收录，“连篇累牍，不厌其繁”，计有《子虚赋》、《上林赋》、《喻巴蜀檄》、《难蜀父老》、《上书谏猎》、《哀二世赋》、《大人赋》、《封禅文》等八篇，文字之多，远超司马迁自己的记述，足见作者“特爱其文赋”，“心折长卿之至”。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赏析

史记 · 七十列传 · 司马相如列传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