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 卷中 · 答欧阳崇一 · 四】

【传习录 · 卷中 · 答欧阳崇一 · 四】翻译文

你信中还说：“人情机诈百出，如果对人信而不疑，常常会被欺骗；想觉察他人是否诡诈，自己就会预先猜度别人会欺诈我，就会臆想别人不诚信。逆诈就是欺诈；臆不信就是不诚信；被人欺骗又不能够觉察。不事先怀疑别人的欺诈和不诚实，而又常常能预先觉知一切的，唯有光明纯洁的良知才做得到吧？然而欺诈和诚信看起来差别甚微，因此背离知觉而暗合欺诈的人事很多。”

不逆诈、不臆想却能事先发觉，这是孔子针砭时弊而言的，当时人们一心欺诈别人，做不诚信的事，反而深陷于欺诈和不诚信的泥潭中，同时也有人虽不逆诈、不臆不信，但不懂得致良知的功夫，往往又被别人所欺骗，因此孔子有感而发，说了这番话。孔子的话并非是教人专门寻思着怎样才能先觉别人的欺诈与不守信。事先存心，正是后世猜忌险薄的人所做的事；有了事先存心的念头，就已经不能进入尧舜的圣道了。不臆不信却被人欺骗的人，尚且还没有失去善的本性，但不如那些能致其良知从而自然能事先察觉欺诈虚伪的人贤明。你说只有良知晶莹透彻的人才能这样，可见你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孔子话语的宗旨。但也只是你的聪颖领悟，并不能落实到实践之中去，良知在人的心中，横亘万古、充塞宇宙，无不同。此正是古人所说的“不虑而知”“恒易以知险”“不学而能”“恒简以知阻”“先天而不违，天且不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你所说的背离知觉而暗合欺诈的人，虽能不逆诈，但他们也许不能真有自信。这使他们常常有寻求先觉的念头，但却不能常常自我觉悟。常有先觉的念头，就已经是流于逆臆，而这足以蒙蔽他们的良知，这也就是不觉悟和不能避免欺诈不实的原因。君子为学是为了提高自身修养，不能总是顾虑别人的欺骗，只要不自欺于自己的良知即可；不担心别人对自己不诚实，只要永远相信自己的良知便可；与其要提前知道他人的欺骗和不信任，不如保持自己的良知。所以，君子不欺则良知无伪而至诚，诚则明；君子自信则良知无惑而空明，明则诚。明诚相互促进，因此良知能常觉、常照；常觉、常照的良知就如明镜高悬，而万事万物在它面前自然不能掩饰其美丑原形了。这是为什么呢？良知不欺而诚，也就不容欺骗，若有欺骗就能觉察；良知自信而光明，也就不容不诚，如果有不诚信存在就能觉察。这就是所谓的“易以知险，简以知阻”，以及子思所谓的“至诚如神，可以前知”。可是子思说的“如神”“可以前知”，还是分成两件事来说了，因为他是从思、诚的功效上来说的，是针对不能先知先觉的人说的。如果仅就至诚而言，那么对至诚的妙用就称做“神”，而不用说“如神”，至诚就能无知而又无所不知，所以就不用说“可以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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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 · 卷中 · 答欧阳崇一 · 四】拼音版/注音版

chuán xí lù juǎn zhōng dá ōu yáng chóng yī sì。

传习录 · 卷中 · 答欧阳崇一 · 四。

wáng shǒu rén。

王守仁。

lái shū yòu yǒu yún rén qíng jī zhà bǎi chū，

来书又有云：“人情机诈百出，

yù zhī yǐ bù yí，

御之以不疑，

wǎng wǎng wèi suǒ qī jué zé zì rù yú nì yì。

往往为所欺；觉则自入于逆亿。

fū nì zhà，

夫逆诈，

jí zhà yě yì bù xìn，

即诈也；亿不信，

jí fēi xìn yě wéi rén qī，

即非信也；为人欺，

yòu fēi jué yě。

又非觉也。

bù nì bù yì ér cháng xiān jué，

不逆不亿而常先觉，

qí wéi liáng zhī yíng chè hū rán ér chū rù háo hū zhī jiān，

其惟良知莹彻乎？然而出入毫忽之间，

bèi jué hé zhà zhě duō yǐ。

背觉合诈者多矣。

bù nì bù yì ér xiān jué，

” 不逆、不亿而先觉，

cǐ kǒng zǐ yīn dāng shí rén zhuān yǐ nì zhà yì bù xìn wèi xīn，

此孔子因当时人专以逆诈、亿不信为心，

ér zì xiàn yú zhà yǔ bù xìn，

而自陷于诈与不信，

yòu yǒu bù nì bù yì zhě，

又有不逆、不亿者，

rán bù zhī zhì liáng zhī zhī gōng，

然不知致良知之功，

ér wǎng wǎng yòu wéi rén suǒ qī zhà，

而往往又为人所欺诈，

gù yǒu shì yán。

故有是言。

fēi jiào rén yǐ shì cún xīn，

非教人以是存心，

ér zhuān yù xiān jué rén zhī zhà yǔ bù xìn yě。

而专欲先觉人之诈与不信也。

yǐ shì cún xīn，

以是存心，

jí shì hòu shì cāi jì xiǎn báo zhě zhī shì ér zhī cǐ yī niàn，

即是后世猜忌险薄者之事；而只此一念，

yǐ bù kě yǔ rù yáo shùn zhī dào yǐ。

已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bù nì bù yì ér wéi rén suǒ qī zhě，

不逆、不亿而为人所欺者，

shàng yì bù shī wéi shàn，

尚亦不失为善，

dàn bù rú néng zhì qí liáng zhī，

但不如能致其良知，

ér zì rán xiān jué zhě zhī yóu wéi xián ěr。

而自然先觉者之尤为贤耳。

chóng yī wèi qí wéi liáng zhī yíng chè zhě，

崇一谓“其惟良知莹彻”者，

gài yǐ dé qí zhǐ yǐ。

盖已得其旨矣。

rán yì yǐng wù suǒ jí，

然亦颖悟所及，

kǒng wèi shí jì yě，

恐未实际也，

gài liáng zhī zhī zài rén xīn，

盖良知之在人心，

gèn wàn gǔ sāi yǔ zhòu ér wú bù tóng。

亘万古、塞宇宙而无不同。

bù lǜ ér zhī，

不虑而知，

héng yì yǐ zhī xiǎn，

恒易以知险，

bù xué ér néng，

不学而能，

héng jiǎn yǐ zhī zǔ，

恒简以知阻，

xiān tiān ér tiān bù wéi，

先天而天不违，

tiān qiě bù wéi，

天且不违，

ér kuàng yú rén hū kuàng yú guǐ shén hū fū wèi bèi jué hé zhà zhě，

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夫谓背觉合诈者，

shì suī bù nì rén，

是虽不逆人，

ér huò wèi néng wú zì qī yě，

而或未能无自欺也，

suī bù yì rén，

虽不亿人，

ér huò wèi néng guǒ zì xìn yě。

而或未能果自信也。

shì huò cháng yǒu xiān jué zhī xīn，

是或常有先觉之心，

ér wèi néng cháng zì jué yě。

而未能常自觉也。

cháng yǒu qiú xiān jué zhī xīn，

常有求先觉之心，

jí yǐ liú yú nì yì ér zú yǐ zì bì qí liáng zhī yǐ，

即已流于逆、亿而足以自蔽其良知矣，

cǐ bèi jué hé zhà zhī suǒ yǐ wèi miǎn yě。

此背觉合诈之所以未免也。

jūn zǐ xué yǐ wéi jǐ，

君子学以为己，

wèi cháng yú rén zhī qī jǐ yě，

未尝虞人之欺己也，

héng bù zì qī qí liáng zhī ér yǐ wèi cháng yú rén zhī bù xìn jǐ yě，

恒不自欺其良知而已；未尝虞人之不信己也，

héng zì xìn qí liáng zhī ér yǐ wèi cháng qiú xiān jué rén zhī zhà yǔ bù xìn yě，

恒自信其良知而已；未尝求先觉人之诈与不信也，

héng wù zì jué qí liáng zhī ér yǐ。

恒务自觉其良知而已。

shì gù bù qī zé liáng zhī wú suǒ wěi ér chéng，

是故不欺则良知无所伪而诚，

chéng zé míng yǐ zì xìn zé liáng zhī wú suǒ huò ér míng，

诚则明矣；自信则良知无所惑而明，

míng zé chéng yǐ。

明则诚矣。

míng chéng xiāng shēng，

明、诚相生，

shì gù liáng zhī cháng jué cháng zhào cháng jué cháng zhào zé rú míng jìng zhī xuán，

是故良知常觉常照；常觉常照则如明镜之悬，

ér wù zhī lái zhě zì bù néng dùn qí yán chī yǐ。

而物之来者自不能遁其妍媸矣。

hé zhě bù qī ér chéng，

何者？不欺而诚，

zé wú suǒ róng qí qī，

则无所容其欺，

gǒu yǒu qī yān ér jué yǐ zì xìn ér míng，

苟有欺焉而觉矣；自信而明，

zé wú suǒ róng qí bù xìn，

则无所容其不信，

gǒu bù xìn yān ér jué yǐ。

苟不信焉而觉矣。

shì wèi yì yǐ zhī xiǎn，

是谓“易以知险，

jiǎn yǐ zhī zǔ，

简以知阻”，

zi sī suǒ wèi zhì chéng rú shén，

子思所谓“至诚如神，

kě yǐ qián zhī zhě yě。

可以前知”者也。

rán zi sī wèi rú shén，

然子思谓“如神”，

wèi kě yǐ qián zhī，

谓“可以前知”，

yóu èr ér yán zhī，

犹二而言之，

shì gài tuī yán sī chéng zhě zhī gōng xiào，

是盖推言思诚者之功效，

shì yóu wèi bù néng xiān jué zhě shuō yě。

是犹为不能先觉者说也。

ruò jiù zhì chéng ér yán，

若就至诚而言，

zé zhì chéng zhī miào yòng，

则至诚之妙用，

jí wèi zhī shén，

即谓之“神”，

bù bì yán rú shén，

不必言“如神”，

zhì chéng zé wú zhī ér wú bù zhī，

至诚则“无知而无不知”，

bù bì yán kě yǐ qián zhī yǐ。

不必言“可以前知”矣。

【传习录 · 卷中 · 答欧阳崇一 · 四】注释

逆亿，出自《论语·宪问》第三十三章：“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亿，即今“亿”，通“臆”。

《易经·系辞下》第十二章：“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

《易经·文言·乾卦》：“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论语·宪问》第二十四章：“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中庸》第二十四章：“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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