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通判许君传_原文_翻译-刘大櫆
原文
许君讳曾裕,少卓荦有大志,年甫六龄,值母病笃,即知长跪祖庙之前,祷求至十余日不倦。稍长,从塾师受学,聪颖出其辈类,于书无所不读。后得通判松江水利船政。松江地滨海,旧设巡海之船,其名曰乌船。向者,通判监修,上下多侵渔。其船遇风辄坏。君独亲自验试,而其弊始除。先是,远人负贩至松江,松江奸民取其货,而负其价直不还。君至,惩其尤狡黠者数人,而负贩皆感泣。松江河道细狭,易至填淤。填淤则舟楫不通,而民田亦无以灌溉。故冬日水涸,用挑浚之工,其费皆出自民间,积至巨万。有司粗为兴筑,而浮消其费大半。君独以私一己之稇载有限,而取万民之膏血甚多,于心不忍。乃亲量度深广,使其工不得尺寸有差。民咸呼舞,以为数十年来所未有,因即河边立石以纪其事。滨海失业之民多通海洋以逐利,禁之不止。君奉委巡察,而海船之私货,浮于口粮之外者至百余艘。君念穷民非有大奸,徒以无知嗜利而自致干纪④之诛,必加详报,则己虽有获贼之誉,而死者不可复生。因潜请于布政辰公,恳其宽赦。辰公察君爱民出中心之诚,深为激赏。将议迁除⑤,而君以是年得疾,于六月十八日卒于公江之官舍,年五十有八。
解释/注释/译文
许君讳名曾裕,是桐城人。许君年少时便有超绝的大志向。他刚满六岁那年,母亲病重,就知道长跪在祖庙祭坛前,连续十几天为母亲祷告祈福,未见丝毫倦意。等到长大后,他便跟随私塾先生接受学习,聪明智慧超出了同龄人,对于书籍无所不读。后来,他谋得松江水利船政通判一职。松江地处海滨,过去专门添置有用于巡海的船,这种船叫乌船。从前的通判监督修理,官府上下几乎都从中谋取暴利。修出来的那些船却一遇到大风立马就会损坏。许君独自一人亲自检验调试,乌船的毛病才得以根除。在这之前,很远的商人都挑着货物到松江来贩卖。松江那些奸诈的商民强取他们的货物,却违背货物本身的价值不给予支付。许君到了之后,惩处了其中的几个最狡猾奸诈的人,那些挑着货物贩卖的人都感激涕零。
松江的河道细小狭长,很容易导致填塞淤积。一旦河道填塞淤积,那来往的船只便不能通航,老百姓的田地也就没有办法得到灌溉。所以,在冬天河水枯竭之时,当地征用疏浚河道的民工,这项费用都是从民间收取的,累积下来有上万。官府马虎地去兴修筑造,但超过了其应该的耗费有许多。唯独,许君认为让一个人去谋取更多的私利是有限度的,而占取了老百姓的许多血汗,内心无法忍受。于是,他亲自丈量河道的纵深和宽度,命令工匠们在尺寸上不得有丝毫差距。百姓为此都称道欢呼,认为这是几十年来都从未有过的事,于是就在河道旁边立了一块碑,用来记录这件事。沿海失业的百姓有许多通过出海来获取利益,这种现象久禁不止。许君奉命对此进行督察,那些装载私贩的货物超过口粮的海船竟有一百多艘。许君想到都是一些贫苦之人而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因为无知贪图利润而招致犯法。他觉得一定要加以详细禀报,虽然自己有捕获犯人的名誉,但是人一旦处死就不可能复生。于是,他悄悄地拜见布政使辰公,请求他能宽恕赦免他们。辰公深知许君是发自内心地体恤百姓,对此深为赞赏。(后来)上级准备讨论把许君调任其他地方,但他在这一年生了病,六月十八日这一天在他松江的官舍中死去,享年五十八岁。
我客居京城没事的时候,期间跟随友人在靠近京城之外的地方游玩,环京城的四周有许多佛寺,宏阔壮丽,奇伟。问了问,这里都是宦官的安葬之地。宦官选择葬地于此,竟然另外在葬地旁边建立了大寺,让僧人住在里面,作为他们葬地的守墓之人。然后又请中朝的贵人,一般是闻名于当世的朝中大臣替他们写碑文,然后刻在石碑上来记下这些文章。
从西直门经过高粱桥,往西北再走三里左右,那里是宛平香山的畏吾村,有一座寺庙叫大慧寺。从很远的地方看,高出桧树的树梢,它的中堂有座大佛,长五丈多,本地人也称呼它为“大佛寺”,是明武宗年间,司礼太监张雄建造的。寺庙后面土坡积成了小山,山石堆成了山,山又高又陡,从山上往下看平地大概有好几仞。那些石头都是从吴县的震泽用船运送到这里的。山石嵌空玲珑,登上石头的裂缝处而望远,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大慧寺的左边建了佑圣观,土阜的高平之处建了真武祠,大学士李东阳写了碑文,并且立石碑在真武祠的外面。当时,皇帝明世宗崇尚道术,宦官害怕他们的寺庙一旦被破坏成为道院。所以在佛寺之中立了道家的神祠,而借此来保存他们的寺庙。大慧寺的西面,有许多坟墓,高大雄伟,石人石兽侍立在坟前,大都是司礼太监张雄家族亲人的坟墓。
那些让中朝贵人写碑文,本来像挟持他们不得不写的形势;而那些个贵人,也是俯首低声下气,接受这样的事实又不敢不写。天下没有不了解他却可以要挟他让他一定这样做的情形,追究它的本源,必定是出于朝中的贵人和宦寺有故交。那些中朝贵人因为与宦寺有旧交,那么那些之所以成为贵人的原因,未必不是出于宦寺的推举。假如他们的地位不是出于宦寺的推举,而是属于自己得来的,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而那些不是出于宦寺的推举却又与宦寺非常交好,却是担心宦寺转嫁祸福于他们,这就是孔子所说的患得患失吧。
作为人臣却患得患失,那么他们的归宿将是没有什么不去做。再说假使忧虑得到却果真得到了,忧虑失去却果真没有失去,我也安心我所得到的却让他们不忧虑?于是患得患失,而得失的衡量,最终又不可以靠自我来操纵;我自己能够自得其乐,又何必与那些宦寺亲近呢?这就是我多次再读碑文,不能不为之长叹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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