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录后序】

【金石录后序】翻译文

《金石录》三十多卷是谁的著作呢？是先夫郡候赵德甫所撰的（注：宋代称知州为候）。内容远至自夏、商、周，近至不远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凡是铸在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上的铭记，以及刻在长方形石碑和圆形碑上的知名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只要是刻在这些金石之物上的文字共整理了二千卷，全都校正了谬误，进行了汰选和品评，所有的都符合圣人的道德标准，还能够帮助史官修订失误，这里都记载了，可以称得上内容丰富了！

呜呼！自从唐代的王播（原文：王播，但应该是王涯，是李清照记录错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书画跟胡椒都是他们取杀身之祸的原凶；而和峤、杜预所患的“病”，一个是贪财病、一个是《左传》病，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听起来不相同，但痴迷其中都是一样的。

我在建中靖国元年（注：宋徽宗年号，即公元1101年），出嫁从此属赵氏的人。当时先父是礼部员外郎，明诚的父亲是礼部侍郎。丈夫赵明诚年方二十一岁，正在太学当学生。赵、李两家本是寒门，向来清贫俭朴。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两人对着买回来的碑文一起欣赏着，反复研究，自认为夫妻二人像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两年以后，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要走遍四方，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碑文也越积越多。因为赵明诚的父亲在政府工作，其中还亲戚和老朋友掌管国家图书和编修史志，常常可以看到像《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从那以后如果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去当了也要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虽是官宦子弟，但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夫妻二人把玩了它两夜，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只有还给了卖家。夫妇二人互叹可惜，为此不开心了好几天。

后来明诚罢官，带我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夫妇勤俭持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明诚复官后，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知州，把他的全部俸禄拿出来，从事书籍的校勘、刻写。每得一本书，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古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出存在的不足。每次等到蜡烛为烧完才去睡觉。因此所收藏的古籍，在精致和完整上超过许多收藏家。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二人以猜中与否来定胜负，然后以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猜中了的便举杯大笑，常常把茶不小心倒在胸前衣襟上，反而饮不到一口。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虽然生活不是很富裕中，但理想从没有被忘记。收集的书籍达到了要求，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如果谁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定要责令此人揩干净涂改正确，改掉以前那种随便很不在意书籍的作风。所以想求得舒心反而心生不安。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节省下来的钱遇到想要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正规版本，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那些追逐歌舞女色斗狗走马的低级趣味的人。

到了钦宗靖康元年，明诚做了淄州知州，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一时间很茫然，满箱满笼的书籍，即恋恋不舍，又怅惘不已，心知这些东西必将不为己有了。高宗建炎元年三月间，我的婆婆太夫人郭氏死于建康，明诚到南边奔丧。所有的物品不能全部载去，便先把书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画中重复的几幅去掉，再把古器中没有款识的去掉。后来又去掉书籍中的国子监刻本、画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几件。经多次削减，还装了十五车书籍。到了海州，雇了好几艘船渡过淮河，又渡过长江，到达建康。这时青州老家，还锁着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多间房屋，希望来春再备船把它装走。到了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这十几屋东西，一下子化为灰烬了。

高宗建炎二年秋九月，明诚夺情被任命为建康府知府，三年春三月罢官，搭船上芜湖。到了当涂，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夏五月，到贵池，皇帝有旨任命他为湖州知州，需上殿朝见。于是我们把家暂时安置在贵池，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开始挑起行李，舍舟登岸。他穿着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坐在岸上，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来，向船上告别。此刻我的情绪很不好，大喊道：“假如听说城里局势紧急，怎么办呀？”他伸出两个手指，远远地答应道：“跟随众人吧。实在万不得已，先丢掉包裹箱笼，再丢掉衣服被褥，再丢掉书册卷轴，再丢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必须抱着背着，与自身共存亡，别忘了！”说罢策马而去。一路上不停地奔驰，冒着炎暑，感染成疾。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患了疟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说是病倒了。我又惊又怕，想到明诚向来性子很急，无奈生了疟疾，有时发烧起来，他一定会服凉药，病就令人担忧了。于是我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到达以后，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我不禁悲伤地流泪，不忍心问及后事。八月十八日，他便不再起来，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此外更没有“分香卖屦”之类的遗嘱。

把他安葬完毕，我茫茫然不知到什么地方是好。建炎三年七月，皇上把后宫的嫔妃全部分散出去，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当时家里还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可以供百人所用；其他物品，数量与此相当。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下一口气。时局越来越紧张，想到明诚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作后宫的护卫在南昌。我马上派两个老管家，先将行李分批送到他那里去。谁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于是这些东西便全数失去。所谓一艘接着一艘运过长江的书籍，又象云烟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数分量轻、体积小的卷轴书帖，以及写本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诗文集，《世说新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几件，南唐写本书几箱。偶尔病中欣赏，把它们搬在卧室之内，这些可谓岿然独存的了。

长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之敌人的动态难以预料，我有个兄弟叫李迒，在朝任勅局删定官，便去投靠他。我赶到台州，台州太守已经逃走；回头到剡县，出睦州，又丢掉衣被急奔黄岩，雇船入海，追随出行中的朝廷。这时高宗皇帝正驻跸在台州的章安镇。于是我跟随御舟从海道往温州，又往越州。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命郎官以下官吏分散出去，我就到了衢州。绍兴元年春三月，复赴越州；二年，又到杭州。

先夫病重时，有一个张飞卿学士，带着玉壶来看望他，随即携去，其实那是用一块形状似玉的美石雕成的。不知是谁传出去，于是谣言中便有分赐金人的话语。还传说有人暗中上表，进行检举和弹劾。事涉通敌之嫌，我非常惶惧恐怖，不敢讲话，也不敢就此算了，把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全部拿出来，准备向掌管国家符宝的外庭投进。我赶到越州，皇上已驾幸四明。我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连写本书一起寄放在剡县。后来官军搜捕叛逃的士兵时把它取去，听说全部归入前李将军家中。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无疑又去掉十分之五六了。惟有书画砚墨，还剩下五六筐，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常常藏在床榻下，亲手保管。在越州时，我借居在当地居民钟氏家里。冷不防一天夜里，有人掘壁洞背了五筐去。我伤心极了，决心重金悬赏收赎回来。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来求赏，因此知道那盗贼离我不远了。我千方百计求他，其馀的东西再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才知道被福建转运判官吴说贱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这时已去掉十分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残馀零碎的，有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平平庸庸的书帖，我还象保护头脑和眼珠一样爱惜它，多么愚蠢呀！

今天无意之中翻阅这本《金石录》，好像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因此又想起明诚在莱州静治堂上，把它刚刚装订成册，插以芸签，束以缥带，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属吏散了，他便校勘两卷，题跋一卷。这二千卷中，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如今他的手迹还象新的一样，可是墓前的树木已能两手合抱了。悲伤啊！

从前梁元帝萧绎当都城江陵陷落的时候，他不去痛惜国家的灭亡，而去焚毁十四万册图书；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遭到覆灭，不以身死为可悲，反而在死后把唐人载去的图书重新夺回来。难道人性之所专注的东西，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或者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吗？抑或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吗？为什么得来非常艰难而失去又是如此容易啊！

唉！陆机二十作《文赋》，我在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嫁到赵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如今我已比他大两岁：在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这是人间的常理。有人丢了弓，总有人得到弓，又何必计较。因此我以区区之心记述这本书的始末，也想为后世好古博雅之士留下一点鉴戒。

绍兴二年，太岁在壬，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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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录后序】拼音版/注音版

jīn shí lù hòu xù。

金石录后序。

lǐ qīng zhào。

李清照。

yòu jīn shí lù sān shí juǎn zhě hé zhào hóu dé fù suǒ zhù shū yě。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所著书也。

qǔ shàng zì sān dài，

取上自三代，

xià qì wǔ jì，

下迄五季，

zhōng dǐng yǎn gé pán yí zūn dūn zhī kuǎn zhì，

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

fēng bēi dà jié xiǎn rén huì shì zhī shì jī，

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

fán jiàn yú jīn shí kè zhě èr qiān juǎn，

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

jiē shì zhèng wěi miù，

皆是正伪谬，

qù qǔ bāo biǎn，

去取褒贬，

shàng zú yǐ hé shèng rén zhī dào，

上足以合圣人之道，

xià zú yǐ dìng shǐ shì zhī shī zhí zhě，

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职者，

jiē zài zhī，

皆载之，

kě wèi duō yǐ。

可谓多矣。

wū hū zì wáng bō yuán zài zhī huò，

呜呼！自王播、元载之祸，

shū huà yǔ hú jiāo wú yì zhǎng yú yuán kǎi zhī bìng，

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

qián pǐ yǔ chuán pǐ hé shū míng suī bù tóng，

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

qí huò yī yě。

其惑一也。

yú jiàn zhōng xīn sì，

余建中辛巳，

shǐ guī zhào shì。

始归赵氏。

shí xiān jūn zuò lǐ bù yuán wài láng，

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

chéng xiàng zuò lì bù shì láng，

丞相作吏部侍郎，

hóu nián èr shí yī，

侯年二十一，

zài tài xué zuò xué shēng。

在太学作学生。

zhào lǐ zú hán，

赵、李族寒，

sù pín jiǎn，

素贫俭，

měi shuò wàng yè gào chū，

每朔望谒告出，

zhì yī，

质衣，

qǔ bàn qiān qián，

取半千钱，

bù rù xiàng guó sì，

步入相国寺，

shì bēi wén guǒ shí guī xiāng duì zhǎn wán jǔ jué，

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

zì wèi gé tiān shì zhī mín yě。

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hòu èr nián，

后二年，

chū shì huàn，

出仕宦，

biàn yǒu fàn shū yī shū，

便有饭蔬衣綀，

qióng xiá fāng jué yù，

穷遐方绝域，

jǐn tiān xià gǔ wén qí zì zhī zhì。

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rì jiù yuè jiāng，

日就月将，

jiàn yì duī jī。

渐益堆积。

chéng xiàng jū zhèng fǔ，

丞相居政府，

qīn jiù huò zài guǎn gé，

亲旧或在馆阁，

duō yǒu wáng shī yì shǐ，

多有亡诗、逸史，

lǔ bì jí zhǒng suǒ wèi jiàn zhī shū，

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

suì jìn lì chuán xiě jìn jué yǒu wèi，

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

bù néng zì yǐ。

不能自已。

hòu huò jiàn gǔ jīn míng rén shū huà，

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

yī dài qí qì，

一代奇器，

yì fù tuō yī shì yì。

亦复脱衣市易。

cháng jì chóng níng jiān，

尝记崇宁间，

yǒu rén chí xú xī mǔ dān tú，

有人持徐熙《牡丹图》，

qiú qián èr shí wàn。

求钱二十万。

dāng shí suī guì jiā zǐ dì，

当时虽贵家子弟，

qiú shí wàn qián qǐ yì dé yé liú xìn sù，

求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

jì wú suǒ chū ér hái zhī。

计无所出而还之。

fū fù xiāng xiàng wǎn chàng zhě shù rì。

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hòu píng jū xiāng lǐ shí nián，

后屏居乡里十年，

yǎng qǔ fǔ shí，

仰取俯拾，

yī shí yǒu yú。

衣食有馀。

lián shǒu liǎng jùn，

连守两郡，

jié qí fèng rù，

竭其俸入，

yǐ shì qiān qiàn。

以事铅椠。

měi huò yī shū，

每获一书，

jí tóng gòng kān jiào，

即同共勘校，

zhěng jí qiān tí。

整集签题。

dé shū huà yí dǐng，

得书画、彝鼎，

yì mó wán shū juàn，

亦摩玩舒卷，

zhǐ zhāi cī bìng，

指摘疵病，

yè jǐn yī zhú wèi lǜ。

夜尽一烛为率。

gù néng zhǐ zhá jīng zhì，

故能纸札精致，

zì huà wán zhěng，

字画完整，

guān zhū shōu shū jiā。

冠诸收书家。

yú xìng ǒu qiáng jì，

余性偶强记，

měi fàn bà，

每饭罢，

zuò guī lái táng pēng chá，

坐归来堂烹茶，

zhǐ duī jī shū shǐ，

指堆积书史，

yán mǒu shì zài mǒu shū mǒu juàn dì jǐ yè dì jǐ xíng，

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

yǐ zhōng fǒu jiǎo shèng fù，

以中否角胜负，

wèi yǐn chá xiān hòu。

为饮茶先后。

zhōng jí jǔ bēi dà xiào，

中即举杯大笑，

zhì chá qīng fù huái zhōng，

至茶倾覆怀中，

fǎn bù dé yǐn ér qǐ。

反不得饮而起。

gān xīn lǎo shì xiāng yǐ，

甘心老是乡矣，

gù suī chù yōu huàn kùn qióng，

故虽处忧患困穷，

ér zhì bù qū。

而志不屈。

shōu shū jì chéng，

收书既成，

guī lái táng qǐ shū kù dà chú，

归来堂起书库大橱，

bù jiǎ yǐ，

簿甲乙，

zhì shū cè。

置书册。

rú yào jiǎng dú，

如要讲读，

jí qǐng yào shàng bù，

即请钥上簿，

guān chū juǎn lián，

关出卷联，

huò shǎo sǔn wū，

或少损污，

bì chéng zé kāi wán tú gǎi，

必惩责揩完涂改，

bù fù xiàng shí zhī tǎn yí yě。

不复向时之坦夷也。

shì yù qiú shì yì ér liáo lì。

是欲求适意而憀栗。

yú xìng bù nài，

余性不耐，

shǐ móu shí qù zhòng ròu，

始谋食去重肉，

yī qù zhòng cǎi，

衣去重采，

shǒu wú míng zhū fěi cuì zhī shì，

首无明珠翡翠之饰，

shì wú tú jīn cì xiù zhī jù，

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yù shū shǐ bǎi jiā zì bù wán quē，

遇书史百家字不刓阙，

běn bù é miù zhě，

本不讹谬者，

zhé shì zhī，

辄市之，

chǔ zuò fù běn。

储作副本。

zì lái jiā chuán zhōu yì zuǒ shì chuán，

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

gù liǎng jiā zhě liú，

故两家者流，

wén zì zuì bèi。

文字最备。

yú shì jī àn luó liè，

于是几案罗列，

zhěn xí zhěn jiè，

枕席枕藉，

yì huì xīn móu，

意会心谋，

mù wǎng shén shòu，

目往神授，

lè zài shēng sè gǒu mǎ zhī shàng。

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zhì jìng kāng bǐng wǔ suì，

至靖康丙午岁，

hóu shǒu zī chuān。

侯守淄川。

wén jīn rén fàn jīng shī，

闻金人犯京师，

sì gù máng rán，

四顾茫然，

yíng xiāng yì qiè，

盈箱溢箧，

qiě liàn liàn，

且恋恋，

qiě chàng chàng，

且怅怅，

zhī qí bì bù wéi jǐ wù yǐ。

知其必不为己物矣。

jiàn yán dīng wèi chūn sān yuè，

建炎丁未春三月，

bēn tài fū rén sàng nán lái。

奔太夫人丧南来。

jì cháng wù bù néng jǐn zài，

既长物不能尽载，

nǎi xiān qù shū zhī zhòng dà yìn běn zhě，

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

yòu qù huà zhī duō fú zhě，

又去画之多幅者，

yòu qù gǔ qì zhī wú kuǎn zhì zhě，

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

hòu yòu qù shū zhī jiàn běn zhě，

后又去书之监本者，

huà zhī píng cháng zhě，

画之平常者，

qì zhī zhòng dà zhě。

器之重大者。

fán lǚ jiǎn qù，

凡屡减去，

shàng zài shū shí wǔ chē。

尚载书十五车。

zhì dōng hǎi，

至东海，

lián lú dù huái，

连舻渡淮，

yòu dù jiāng，

又渡江，

zhì jiàn kāng。

至建康。

qīng zhōu gù dì，

青州故第，

shàng suǒ shū cè shí wù，

尚锁书册什物，

yòng wū shí yú jiān，

用屋十馀间，

qī míng nián chūn zài jù zhōu zài zhī。

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

shí èr yuè，

十二月，

jīn rén xiàn qīng zhōu，

金人陷青州，

fán suǒ wèi shí yú wū zhě，

凡所谓十馀屋者，

yǐ jiē wèi wēi jìn yǐ。

已皆为煨烬矣。

jiàn yán wù shēn qiū jiǔ yuè，

建炎戊申秋九月，

hóu qǐ fù zhī jiàn kāng fǔ。

侯起复知建康府。

jǐ yǒu chūn sān yuè bà，

己酉春三月罢，

jù zhōu shàng wú hú，

具舟上芜湖，

rù gū shú，

入姑孰，

jiāng bǔ jū gàn shuǐ shàng。

将卜居赣水上。

xià wǔ yuè，

夏五月，

zhì chí yáng。

至池阳。

bèi zhǐ zhī hú zhōu，

被旨知湖州，

guò quē shàng diàn，

过阙上殿，

suì zhù jiā chí yáng，

遂驻家池阳，

dú fù zhào。

独赴召。

liù yuè shí sān rì，

六月十三日，

shǐ fù dān，

始负担，

shě zhōu zuò àn shàng，

舍舟坐岸上，

gé yī àn jīn，

葛衣岸巾，

jīng shén rú hǔ，

精神如虎，

mù guāng làn làn shè rén，

目光烂烂射人，

wàng zhōu zhōng gào bié。

望舟中告别。

yú yì shén è，

余意甚恶，

hū yuē rú chuán wén chéng zhōng huǎn jí，

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

nài hé jǐ shǒu yáo yīng yuē cóng zhòng，

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

bì bù dé yǐ，

必不得已，

xiān qù zī zhòng，

先去辎重，

cì yì pī，

次衣被，

cì shū cè juàn zhóu，

次书册卷轴，

cì gǔ qì，

次古器，

dú suǒ wèi zōng qì zhě，

独所谓宗器者，

kě zì fù bào，

可自负抱，

yǔ shēn jù cún wáng，

与身俱存亡，

wù wàng yě。

勿忘也。

suì chí mǎ qù。

”遂驰马去。

tú zhōng bēn chí，

途中奔驰，

mào dà shǔ，

冒大暑，

gǎn jí，

感疾，

zhì xíng zài，

至行在，

bìng shān。

病痁。

qī yuè mò，

七月末，

shū bào wò bìng。

书报卧病。

yú jīng dá，

余惊怛，

niàn hóu xìng sù jí，

念侯性素急，

nài hé bìng shān。

奈何病痁。

huò rè，

或热，

bì fú hán yào，

必服寒药，

jí kě yōu。

疾可忧。

suì jiě zhōu xià，

遂解舟下，

yī rì yè xíng sān bǎi lǐ。

一日夜行三百里。

bǐ zhì，

比至，

guǒ dà fú cí hú huáng qín yào，

果大服茈胡、黄芩药，

nüè qiě lì，

疟且痢，

bìng wēi zài gāo huāng。

病危在膏肓。

yú bēi qì，

余悲泣，

cāng huáng bù rěn wèn hòu shì。

仓皇不忍问后事。

bā yuè shí bā rì，

八月十八日，

suì bù qǐ。

遂不起。

qǔ bǐ zuò shī，

取笔作诗，

jué bǐ ér zhōng，

绝笔而终，

shū wú fēn xiāng mài jù zhī yì。

殊无分香卖屦之意。

zàng bì，

葬毕，

yú wú suǒ zhī。

余无所之。

cháo tíng yǐ fēn qiǎn liù gōng，

朝廷已分遣六宫，

yòu chuán jiāng dāng jìn dù。

又传江当禁渡。

shí yóu yǒu shū èr wàn juǎn，

时犹有书二万卷，

jīn shí kè èr qiān juǎn，

金石刻二千卷，

qì mǐn yīn rù kě dài bǎi kè，

器皿、茵褥可待百客，

tā cháng wù chēng shì。

他长物称是。

yú yǒu dà bìng，

余有大病，

jǐn cún chuǎn xī。

仅存喘息。

shì shì rì pò，

事势日迫，

niàn hóu yǒu mèi xù rèn bīng bù shì láng，

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

cóng huì zài hóng zhōu，

从会在洪州，

suì qiǎn èr gù lì xiān sòng xíng lǐ wǎng tóu zhī。

遂遣二故吏先送行李往投之。

dōng shí èr yuè，

冬十二月，

jīn rén xiàn hóng zhōu，

金人陷洪州，

suì jǐn wěi qì，

遂尽委弃，

suǒ wèi lián lú dù jiāng zhī shū，

所谓连舻渡江之书，

yòu sàn wèi yún yān yǐ。

又散为云烟矣。

dú yú shǎo qīng xiǎo juàn zhóu shū tiē，

独馀少轻小卷轴书帖，

xiě běn lǐ dù，

写本李、杜，

hán liǔ jí，

韩、柳集，

shì shuō，

《世说》，

yán tiě lùn，

《盐铁论》，

hàn táng shí kè fù běn shù shí zhóu，

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

sān dài dǐng nài shí shù shì，

三代鼎、鼐十数事，

nán táng xiě běn shū shù qiè，

南唐写本书数箧，

ǒu bìng zhōng bǎ wán，

偶病中把玩，

bān zài wò nèi zhě，

搬在卧内者，

kuī rán dú cún。

岿然独存。

shàng jiāng jì bù kě wǎng，

上江既不可往，

yòu lǔ shì pǒ cè，

又虏势叵测，

yǒu dì háng，

有弟迒，

chì jú shān dìng guān，

敕局删定官，

suì wǎng yī zhī。

遂往依之。

dào tái，

到台，

tái shǒu yǐ dùn。

台守已遁。

zhī shàn，

之剡，

chū mù，

出睦，

yòu qì yì pī，

又弃衣被，

zǒu huáng yán，

走黄岩，

gù zhōu rù hǎi，

雇舟入海，

bēn xíng cháo。

奔行朝。

shí zhù bì zhāng ān。

时驻跸章安。

cóng yù zhōu hǎi dào zhī wēn，

从御舟海道之温，

yòu zhī yuè。

又之越。

gēng xū shí èr yuè，

庚戌十二月，

fàng sàn bǎi guān，

放散百官，

suì zhī qú。

遂之衢。

shào xīng xīn hài chūn sān yuè，

绍兴辛亥春三月，

fù fù yuè。

复赴越。

rén zǐ，

壬子，

yòu fù háng。

又赴杭。

xiān hóu jí jí shí，

先侯疾亟时，

yǒu zhāng fēi qīng xué shì，

有张飞卿学士，

xié yù hú guò shì hóu，

携玉壶过视侯，

biàn xié qù，

便携去，

qí shí wén yě。

其实玟也。

bù zhī hé rén chuán dào，

不知何人传道，

suì wàng yán yǒu bān jīn zhī yǔ。

遂妄言有颁金之语。

huò chuán yì yǒu mì lùn liè zhě。

或传亦有密论列者。

yú dà huáng bù，

余大惶怖，

bù gǎn yán，

不敢言，

yì bù gǎn suì yǐ，

亦不敢遂已，

jǐn jiāng jiā zhōng suǒ yǒu tóng qì děng wù，

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

yù fù wài tíng tóu jìn。

欲赴外廷投进。

dào yuè，

到越，

yǐ yí xìng sì míng。

已移幸四明。

bù gǎn liú jiā zhōng，

不敢留家中，

bìng xiě běn shū jì shàn。

并写本书寄剡。

hòu guān jūn shōu pàn zú，

后官军收叛卒，

qǔ qù，

取去，

wén jǐn rù gù lǐ jiāng jūn jiā。

闻尽入故李将军家。

suǒ wèi kuī rán dú cún zhě，

所谓“岿然独存”者，

wú lǜ shí qù wǔ liù yǐ。

无虑十去五六矣。

wéi yǒu shū huà yàn mò kě wǔ qī lù，

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

gèng bù rěn zhì tā suǒ，

更不忍置他所，

cháng yǒu wò tà xià，

常有卧榻下，

shǒu zì kāi hé。

手自开阖。

zài kuài jī，

在会稽，

bǔ jū shì mín zhōng shì shě，

卜居士民钟氏舍，

hū yī xī，

忽一夕，

xué bì fù wǔ lù qù。

穴壁负五簏去。

yú bēi tòng bù dé huó，

余悲恸不得活，

zhòng lì shǎng shōu shú。

重立赏收赎。

hòu èr rì，

后二日，

lín rén zhōng fù hào chū shí bā zhóu qiú shǎng，

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

gù zhī qí dào bù yuǎn yǐ。

故知其盗不远矣。

wàn jì qiú zhī，

万计求之，

qí yú suì láo bù kě chū。

其馀遂牢不可出。

jīn zhī jǐn wèi wú shuō yùn shǐ jiàn jià dé zhī。

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

suǒ wèi kuī rán dú cún zhě，

所谓“岿然独存”者，

nǎi shí qù qí qī bā。

乃十去其七八。

suǒ yǒu yī èr cán líng bù chéng bù zhì shū cè，

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

sān shù zhǒng píng píng shū tiē，

三数种平平书帖，

yóu fù ài xī rú hù tóu mù，

犹复爱惜如护头目，

hé yú yě xié jīn rì hū yuè cǐ shū，

何愚也邪﹗ 今日忽阅此书，

rú jiàn gù rén。

如见故人。

yīn yì hóu zài dōng lái jìng zhì táng，

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

zhuāng juǎn chū jiù，

装卷初就，

yún qiān piāo dài，

芸签缥带，

lái shí juǎn zuò yī zhì。

来十卷作一帙。

měi rì wǎn，

每日晚，

lì sàn，

吏散，

zhé jiào kān èr juǎn，

辄校勘二卷，

bá tí yī juàn。

跋题一卷。

cǐ èr qiān juǎn，

此二千卷，

yǒu tí bá zhě wǔ bǎi juǎn ěr。

有题跋者五百卷耳。

jīn shǒu zé rú xīn，

今手泽如新，

ér mù mù yǐ gǒng，

而墓木已拱，

bēi fū xī xiāo yì jiāng líng xiàn méi，

悲夫﹗ 昔萧绎江陵陷没，

bù xī guó wáng ér huǐ liè shū huà yáng guǎng jiāng dū qīng fù，

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

bù bēi shēn sǐ ér fù qǔ tú shū。

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

qǐ rén xìng zhī suǒ zhe，

岂人性之所著，

shēng sǐ bù néng wàng yú huò zhě tiān yì yǐ yú fěi bó，

生死不能忘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

bù zú yǐ xiǎng cǐ yóu wù xié yì yì sǐ zhě yǒu zhī，

不足以享此尤物邪﹖抑亦死者有知，

yóu jīn jīn ài xī，

犹斤斤爱惜，

bù kěn liú rén jiān xié hé dé zhī jiān ér shī zhī yì yě wū hū yú zì shǎo lù jī zuò fù zhī èr nián，

不肯留人间邪？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

zhì guò qú yuàn zhī fēi zhī liǎng suì，

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

sān shí sì nián zhī jiān，

三十四年之间，

yōu huàn dé shī，

忧患得失，

hé qí duō yě rán yǒu yǒu bì yǒu wú，

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

yǒu jù bì yǒu sàn，

有聚必有散，

nǎi lǐ zhī cháng。

乃理之常。

rén wáng gōng，

人亡弓，

rén dé zhī，

人得之，

yòu hú zú dào suǒ yǐ qū qū jì qí zhōng shǐ zhě，

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

yì yù wèi hòu shì hào gǔ bó yǎ zhě zhī jiè yún。

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shào xīng èr nián xuán yì suì，

绍兴二年玄黓岁，

zhuàng yuè shuò jiǎ yín，

壮月朔甲寅，

yì ān shì tí。

易安室题。

【金石录后序】注释

金石录后序：这是李清照为其夫赵明诚所著《金石录》一书所写的后序。当作于绍兴四年。

右：以上。后序在书末故云。

赵侯德父：唐时以州、府长官称侯，赵明诚曾任莱州、淄州、建康府及湖州长官。德父，赵明诚之字。

三代：夏、商、周三朝。

五季：即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

钟：青铜铸乐器。

鼎：青铜铸炊具。

甗（yǎn）：陶制炊具。

鬲（lì）陶制炊具。

匜（yí）：青铜制盛水器。

敦（duì）：青铜制食器。

款识（zhì）：铭刻在金石器物上的文字。

丰碑、大碣（jié）：古以长方形刻石为碑，圆形刻石为碣。丰，大。

晦士：犹隐士。

是正：订正。

王播：唐文宗时人。李清照笔误应是王涯。王涯，字广律，唐文宗时人，酷爱收藏。甘露之变，为宦官所杀家产被抄没，所藏书画，尽弃于道。

元载：唐代宗时宰相，为官贪横，好聚敛。后获罪赐死抄没其家产时，仅胡椒即有八百石。（均见《析店书》）　　

“长舆、元叙”句：《晋书·杜预传》：“预常称（王）济有马癖，（和）峤有钱癖。武帝闻之，谓预日：‘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和峤字长舆；杜预字元凯。

建中辛巳：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

归：嫁。

先君：指作者父亲李格非。旧过世的父亲为先君、先父。

礼部员外郎：礼部分曹办事官员。

丞相：指赵明诚父：挺之，曾官至尚书右仆射（相当于丞相）。

吏部侍郎：吏部副长官。

太学：古代国家的最高学府。

朔望：阴历每月之初一为朔日，十五日为望日。

谒告：谒见。

质：典当。

半千：五百。

相国寺：北宋时汴京（今河南开封）最大的寺庙，也是当时著名的集市。

市：购买。

葛天氏：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帝王，其时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饭蔬衣綀（shū）：吃穿简单随意。蔬，蔬菜；綀，粗帛。

遐（xiá）方绝域：远荒僻之地。

古文奇字：指秦汉碑版刻石之文字。

日就月将：日积月累。

馆阁：掌管国家图、编修国史的机构。

亡诗逸史：泛指散失的历史文化资料。亡诗，《诗经》三百零五篇之外的周诗。

鲁壁汲冢：泛指出土文物。《汉书·艺文》：“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古字也。”《晋书·武帝纪》：“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馀万言。”冢：墓。　

浸：渐渐。

崇宁：宋徽宗年号（1102-1106年）。

徐熙：五代时南唐著名画家。

信宿：两夜。

屏（bǐng）居：退职闲居。赵挺之罢相后不久死去，亲旧多遭迫害。赵明诚去官后携李清照回到青州故里。

仰取俯拾：指多方谋求衣食。

连守两郡：赵明诚自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至宋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先后知莱州、淄州。

铅椠（qiàn）：书写用具，这里指校勘、刻写。

彝（yí）：青铜制祭器。

摩玩舒卷：反复观赏，爱不释手。

率（lǜ）：限度。

归来堂：赵李二人退居青州时住宅名，取陶渊明《归去来辞》意。

叶：同“页”。

角（jué）：较量。

簿甲乙：分类登记。

请钥：取钥匙。

上簿：登记。

关出：检出。

坦夷：随意无所谓的样子。

憀傈（liáolì）：不安貌。

不耐：无能，缺乏持家的本事。

重肉：两样荤菜。

重采：两件绸衣。

刓（wán）缺：缺落。

枕藉：堆积。

神授：神往。

声色狗马：指富贵子弟喜好的歌儿舞女、斗鸡走狗之娱。

靖康丙午岁：宋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

淄川：即淄州，今山东淄博。

箧（qiè）：小箱子。

建炎丁未：宋高宗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

太夫人：指赵明诚之母。

长（zhàng）物：多馀之物。

监本：国子监刻印的版本。

东海：即海州，今江苏连云港一带。

青州：今山东青州。

煨（wēi）烬：灰烬。煨，热灰。

建炎戊申：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

起复：居丧未满期而被任用。

己酉：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

芜湖：今安徽芜湖。

姑孰：今安徽当涂。

赣水：即赣江。

池阳：今安徽贵池。

湖州：今浙江吴兴一带。

过阙上殿：指朝见皇帝。

葛衣岸巾：穿葛布衣，戴露额头巾。

目光烂烂射人：《世说新语·容止》“裴令公目王安丰：目烂烂如岩下电。”形容目光富于神采。

意甚恶：情绪很不好。

缓急：偏义复词，指危急。

戟手：举手屈肘如戟状。

宗器：宗庙所用的祭、乐器。这里指最为贵重之物。

行在：皇帝出外居留之所。这里指建康。

痁（shān）：疟疾。

柴胡、黄芩（qín）：两味退热的中药。

膏肓（huāng）：《左传·成公十年》：“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

分香卖屦（jù）：指就家事留遗嘱。曹操《遗令》：“馀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屦，麻鞋。

分遗六宫：疏散宫中妃子、宫女人等。

茵褥：枕席、被子之类。

他长物称是：其馀用物与此数相当。

兵部侍郎：兵部副长官：

从卫：担任皇帝的侍从、警卫。

洪州：今江西南昌。

部送：押送。

李、杜、韩、柳集：唐代著名文学家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作品集。

世说：即《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著。《盐铁论》：汉桓宽著。

鼐（nài）：大鼎。

十数事：十馀种。

岿然独存：指遭劫难而得幸存者。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坏，而灵光岿然独存。”

上江：指今安徽一带，以其在今江苏上游故名。

叵（pǒ）测：不可测度。

敕局删定官：负责编辑皇上诏令的官员。

台：台州，今浙江临海。

剡：剡溪，著名的风景胜地，在今浙江嵊县。

出陆：走陆路。

黄岩：今浙江黄岩。

行朝：同“行在”。

驻跸（bì）：指皇帝停留。

章安：属台州，在今浙江临海东南。

温：温州，治所在今浙江温州。

越：越州，治所在今浙江绍兴。

庚戌：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

衢：衢州，治所在今浙江衢县。

绍兴辛亥：宋高宗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

壬子：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

杭：杭州，今浙江杭州。

疾亟：病危。

珉（mín）：似玉的石头。

颁金：分取金银财物。

密论列：秘密举报。

外廷：同“行朝”。

投进：进献。

幸：皇帝光临称“幸”。

四明：即明州，今浙江宁波。

无虑：大约。

簏：竹箱。

会稽：今浙江绍兴。

穴壁：在墙上打洞。

吴说（yuè）：宋代著名书法家。时任福建路转运判官，故称运使。

如护头目：好像保护头与眼睛一样。

东莱：即莱州。

静治堂：当为赵、李之书斋名。

芸签缥（piāo）带：芸签，用芸草制成的书签。缥带，用来束扎卷轴的丝带。

吏散：犹今之“下班”。

手泽：亲手书写之墨迹。

墓木已拱：指死已多时。《左传·傅公三十二年》：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拱，两手合围。

“萧绎”句：梁元帝，名绎字世诚，自号金缕子。西魏伐梁，江陵陷没，他“聚图书十馀万卷尽烧之”。（见《南史·梁元帝纪》）

“杨广”句：唐·颜师古撰传奇《南部烟花录》载，其死后显灵将生前所珍爱的书卷尽数据为己有。

菲薄：指命薄。

尤物：特异之物　

少陆机作斌之二年：指十八岁。杜甫《醉歌行》：“陆机二十作文斌。”

过蘧瑗知非之两岁：指五十二岁。《淮南子·原道训》：“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蘧瑗，字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

“人亡弓”句：《孔子家语·好生》：“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绍兴”句：绍兴二年，即公元1132年。

玄黓（yì），《尔雅：释天》：“太岁……在壬曰玄黓。绍兴二年适为壬子年。壮月，八月。按，此署年或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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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录后序】评析

《金石录后序》是一篇带有作者自传性的散文，介绍了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收集、整理金石文物的经过和《金石录》的内容与成书过程，回忆了婚后三十四年间的忧患得失，婉转曲折，细密详实，语言简洁流畅。这是一篇风格清新、词采俊逸的佳作，它的特点主要在一个“真”字，李清照把她对丈夫赵明诚的真挚而深婉的感情，倾注于行云流水般的文笔中，娓娓动人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和衷曲，使读者随着她的欢欣而欢欣，随着她的悲切而悲切，心驰神往，掩卷凄然。

《金石录》是本倾注了李清照夫妇毕生心血的巨著，因赵明诚自己生前已写了书的序文，列于书首，并请好友清河县刘跂写了后序，一般人们把刘跂的后序叫着《金石录刘序》，而李清照再作了这篇“序”，附于书后，故称“后序”。

李清照作《金石录后序》之时，夫赵明诚已亡六载。李清照个人生活又几经曲折，其中夫死改嫁，结果遇人不淑，与丈夫共同收藏的文物不是失于战火，就是遇贼遇盗，存之无十之二、三。故李清照回忆往事百感交集，情不能禁，写下了这篇著名的“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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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录后序】赏析

这篇《<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后序》)，是李清照为故夫赵明诚的金石学名著《金石录》一书所作的序言。在《金石录》编撰过程中，赵明诚曾写过一篇《<金石录>序》。宋徽宗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赵明诚又再三请河间刘跂为《金石录》前三十卷撰序。刘跂于同年九月完成好友赵明诚所嘱，其文题作《<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刘序》)。李清照所撰《后序》，虽与“刘序”的题目相同，但她是在赵明诚逝世、由她继续完成丈夫的未竟之业后写下的。同样是为《金石录》作序，李清照的《后序》，与赵明诚的自序和“刘序”大不相同。后二者系就书论书，只谈与《金石录》直接相关的事，文字简洁平实，是两篇很典型的书序。李清照的《后序》却是匠心独运，在剪裁、叙事、抒情等方面迥别于一般书序，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她所结撰的重点是放在叙述金石书画的“得之艰而失之易”上，是一篇带有自传性的而又抒情性极强的文学散文。

在我国散文史上佔有不可替代位置的《后序》，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极大的关注和总体上颇为中肯的评价，其中两个人的见解极近腠理。一是南宋的洪迈;一是近人浦江清。洪迈主要是就《后序》的叙事旨归而建言，他说:“其妻易安居士，平生与之同志，赵段后，憨悼旧物之不存，乃作后序，极道遭催变故本末。”(《容斋四笔·卷五》)洪迈不仅以此番言简意赅之语，准确地道出了洋洋两千言《后序》的叙事脉络，其更大的贡献还在于为后世留下了亲眼经见宋版《后序》所云之撰署日期为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这就极有力地说明了明抄本的“绍兴二年”之误。因为“绍兴二年”对李清照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这年的春夏她得了重病，又因与张汝舟的离异诉讼吃官司、坐牢……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会有心思去整理《金石录》并撰写《后序》?而“绍兴四年”则正是赵明诚逝世五周年，是时痛定思痛而作《后序》，岂非顺理成章!

而浦江清则从另外的角度道出了《后序》的价值所在:此文详记夫妇两人早年之生活嗜好，及后遭逢离乱，金石书画由聚而散之情形，不胜死生新旧之感。一文情并茂之佳作也。赵、李事迹，《宋史》失之简略，赖此文而传，可以当一篇合传读。故此文体例虽属于序跋类，以内容而论，亦同自叙文。清照本长于四六，此文却用散笔，自叙经历，随笔提写。其晚境悽苦郁闷，非为文而造情者，故不求其工而文自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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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录后序】辑评

宋·洪迈《容斋四笔·卷五》：其妻易安居士，平生与词同志，赵殁后，愍悼旧物之不存，乃作后序，极道遭罹变故本末。

明·萧良：叙次详曲，光景可睹。存亡之感，更凄然言外。

明毛晋：略见易安居士文妙，非止雄于一代才媛，直洗南渡后诸儒腐气，上返魏，晋矣。

清·王士禄的《宫闺氏籍艺文考略》：诵《金石录（后）序》，令人心花怒开，肺肠如涤。又引《神释堂脞语》云：班、马作史，往往于琐屑处极意摹写，故文字有精神色态。易安《金石录后序》中间数处，颇得此意。

清·俞正燮《癸巳类稿》：易安居士事辑中写道“审视《金石录后序》，殆知段金事白，綦有湔洗之力，小人改易安《谢启》，以飞卿玉壶为汝舟玉台，用轻薄之词，作善谑之报，而不悟牵连君父，诬衅庙堂，则小人之不善于立言也。”

清·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叙致错综，笔墨疏秀，萧然出町畦之外。予向爱诵之，谓宋以后闺阁之文，此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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