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

司马迁 - [汉]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

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彊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原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籓之臣因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鲁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后二十馀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原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原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原公择一而行之。

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邹阳者，齐人也。游于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嫉邹阳，恶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而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原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原大王孰察之。

　　昔卞和献宝，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详狂，接舆辟世，恐遭此患也。原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原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昔樊于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而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燕人恶之于王，王按剑而怒，食以夬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坼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摺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位，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沈于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借宦于朝，假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亲于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蒙而彊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阿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名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说于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复就于天下。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公亲其雠，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兵彊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霸中国，而卒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之湛七族，要离之烧妻子，岂足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于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于卑乱之语，不夺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故秦信左右而杀，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于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于谄谀之辞，牵于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污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摄于威重之权，主于位势之贵，故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鲁连达士，高才远致。释难解纷，辞禄肆志。齐将挫辩，燕军沮气。邹子遇谗，见诋狱吏。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翻译文

鲁仲连是齐国人。长于阐发奇特宏伟卓异不凡的谋略，却不肯作官任职，愿意保持高风亮节。他曾客游赵国。

赵孝成王时，秦王派白起在长平前后击溃赵国四十万军队，于是，秦国的军队向东挺进，围困了邯郸。赵王很害怕，各国的救兵也没有谁敢攻击秦军。魏安釐王派出将军晋鄙营救赵国，因为畏惧秦军，驻扎在汤阴不敢前进。魏王派客籍将军新垣衍，从隐蔽的小路进入邯郸，通过平原君的关系见赵王说：“秦军所以急于围攻赵国，是因为以前和齐湣王争强称帝，不久又取消了帝号；如今齐国已然更加削弱，当今只有秦国称雄天下，这次围城并不是贪图邯郸，他的意图是要重新称帝。赵国果真能派遣使臣尊奉秦昭王为帝，秦王一定很高兴，就会撤兵离去。”平原君犹豫不能决断。

这时，鲁仲连客游赵国，正赶上秦军围攻邯郸，听说魏国想要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就去晋见平原君说：“这件事怎么办？”平原君说：“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前不久，在国外损失了四十万大军，而今，秦军围困邯郸，又不能使之退兵。魏王派客籍将军新垣衍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眼下，那个人还在这儿。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鲁仲连说：“以前我认为您是天下贤明的公子，今天我才知道您并不是天下贤明的公子。魏国的客人新垣衍在哪儿？我替您去责问他并且让他回去。”平原君说：“我愿为您介绍，让他跟先生相见。”于是平原君见新垣衍说：“齐国有位鲁仲连先生，如今他就在这儿，我愿替您介绍，跟将军认识认识。”新垣衍说：“我听说鲁仲连先生，是齐国志行高尚的人。我是魏王的臣子，奉命出使身负职责，我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说：“我已经把您在这儿的消息透露了。”新垣衍只好应允了。

鲁仲连见到新垣衍却一言不发。新垣衍说：“我看留在这座围城中的，都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而今，我看先生的尊容，不像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为什么还长久地留在这围城之中而不离去呢？”鲁仲连说：“世人认为鲍焦没有博大的胸怀而死去，这种看法都错了。一般人不了解他耻居浊世的心意，认为他是为个人打算。那秦国，是个抛弃礼仪而只崇尚战功的国家，用权诈之术对待士卒，像对待奴隶一样役使百姓。如果让它无所忌惮地恣意称帝，进而统治天下，那么，我只有跳进东海去死，我不忍心作它的顺民，我所以来见将军，是打算帮助赵国啊。”

新垣衍说：“先生怎么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我要请魏国和燕国帮助它，齐、楚两国本来就帮助赵国了。”新垣衍说：“燕国嘛，我相信会听从您的；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怎么能让魏国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魏国是因为没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才没帮助赵国。让魏国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后，就一定会帮助赵国。”

新垣衍说：“秦国称帝后会有什么祸患呢？”鲁仲连说：“从前，齐威王曾经奉行仁义，率领天下诸侯而朝拜周天子。当时，周天子贫困又弱小，诸侯们没有谁去朝拜，唯有齐国去朝拜。过了一年多，周烈王逝世，齐王奔丧去迟了，新继位的周显王很生气，派人到齐国报丧说：“天子逝世，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新继位的天子也得离开宫殿居丧守孝，睡在草席上，东方属国之臣田婴齐居然敢迟到，当斩。”齐威王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呀呸！您母亲原先还是个婢女呢！”最终被天下传为笑柄。齐威王所以在周天子活着的时候去朝见，死了就破口大骂，实在是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那些作天子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新垣衍说：“先生难道没见过奴仆吗？十个奴仆侍奉一个主人，难道是力气赶不上、才智比不上他吗？是害怕他啊。”鲁仲连说：“唉！魏王和秦王相比魏王像仆人吗？”新垣衍说：“是。”鲁仲连说：“那么，我就让秦王烹煮魏王剁成肉酱？”新垣衍很不高兴不服气地说：“哼哼，先生的话，也太过分了！先生又怎么能让秦王烹煮了魏王剁成肉酱呢？”鲁仲连说：“当然能够，我说给您听。从前，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纣的三个诸侯。九侯有个女儿长的姣美，把她献给殷纣，殷纣认为她长的丑陋，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刚直诤谏，激烈辩白，又把鄂侯杀死做成肉干。文王听到这件事，只是长长地叹息，殷纣又把他囚禁在牖里监牢内一百天，想要他死。为什么和人家同样称王，最终落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干的地步呢？齐湣王前往鲁国，夷维子替他赶着车子作随员。他对鲁国官员们说：‘你们准备怎样接待我们国君？’鲁国官员们说：‘我们打算用十副太牢的礼仪接待您的国君。’夷维子说：‘你们这是按照哪来的礼仪接待我们国君，我那国君，是天子啊。天子到各国巡察，诸侯例应迁出正宫，移居别处，交出钥匙，撩起衣襟，安排几桌，站在堂下伺候天子用膳，天子吃完后，才可以退回朝堂听政理事。’鲁国官员听了，就关闭上锁，不让齐湣王入境。齐湣王不能进入鲁国，打算借道邹国前往薛地。正当这时，邹国国君逝世，王想入境吊丧，夷维子对邹国的嗣君说：‘天子吊丧，丧主一定要把灵柩转换方向，在南面安放朝北的灵位，然后天子面向南吊丧。’邹国大臣们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宁愿用剑自杀，也不能让你进邹国来。“邹、鲁两国的臣子，国君生前不能够好好地侍奉，国君死后又不能周备地助成丧仪，然而想要在邹、鲁行天子之礼，邹、鲁的臣子们终于拒绝齐湣王入镜。如今，秦国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魏国也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都是万乘大国，又各有称王的名分，只看它打了一次胜仗，就要顺从地拥护它称帝，这就使得三晋的大臣比不上邹、鲁的奴仆、婢妾了。如果秦国贪心不足，终于称帝，那么，就会更换诸侯的大臣。他将要罢免他认为没有才能的人，换上他认为贤能的人，罢免他憎恶的人，换上他所喜爱的人。还要让他的儿女和搬弄事非的姬妾，嫁给诸侯做妃姬，住在魏国的宫廷里，魏王怎么能够安安定定地生活呢？而将军您又怎么能够得到原先的宠信呢？”（当时魏国都城为大梁，因此原文中称魏国为梁国，称魏王为梁王）

于是，新垣衍站起来，向鲁仲连连拜两次谢罪说：“当初认为先生是个普通的人，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杰出的高士。我将离开赵国，再不敢谈秦王称帝的事了。”秦军主将听到这个消息，为此把军队后撤了五十里。恰好魏公子无忌夺得了晋鄙的军权率领军队来援救赵国，攻击秦军，秦军也就撤离邯郸回去了。

于是平原君要封赏鲁仲连，鲁仲连再三辞让，最终也不肯接受。平原君就设宴招待他，喝到酒酣耳热时，平原君起身向前，献上千金酬谢鲁仲连。鲁仲连笑着说：“杰出之士所以被天下人崇尚，是因为他们能替人排除祸患，消释灾难，解决纠纷而不取报酬。如果收取酬劳，那就成了生意人的行为，我鲁仲连是不忍心那样做的。”于是辞别平原君走了，终生不再相见。

此后二十多年，燕将攻克聊城。聊城有人在燕王面前说燕将的坏话，燕将害怕被诛杀，就据聊城不敢回去。齐国田单攻打聊城一年多，士兵们死了很多，却攻不下聊城。鲁仲连就写了一封信，包在箭上射进城去给燕将。信上写道：

“我听说，明智的人不违背时机而放弃有利的行动，勇士不回避死亡而埋没名声，忠臣不先顾及自己后顾及国君。如今您发泄一时的气忿，不顾及燕王无法驾驭臣子，是不忠；战死身亡，丢掉聊城，威名不能在齐国伸张，是不勇；功业失败，名声破灭，后世无所称述，是不智。有这三条，当世的君主不以之为臣，游说之士不会为之记载，所以聪明的人不能犹豫不决，勇士是不怕死的。如今是生死荣辱，贵贱尊卑的关键，这时不能决断，时机不会再来，希望您详加计议而不要和俗人一般见识。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而齐国并没有向南反击的意图，认为丢掉南阳的损失小，比不上夺得济北的利益大，所以作出这样的决策来执行。如今秦国派出军队，魏国不敢向东进军；秦国连横的局面就形成了，楚国的形势就危机了；齐国放弃南阳，断弃右边的国土而不救，平定济北，是权衡得失定下的决策。况且齐国决心夺回聊城，您不要再犹豫了，现在楚、魏两国军队都先后从齐国撤回而燕国救兵又没到。齐国全部的兵力，对天下别无谋求，全力攻打聊城，如果还要据守已经围困了一年多的聊城，我看您是办不到的。而且燕国发生动乱，君臣束手无策，上下迷惑，栗腹带领十万大军在国外连续打了五次败仗，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却被赵国包围，土地削减，国君被困，被天下人耻笑。国家衰败，祸患丛起，民心浮动。如今，您又用聊城疲惫的军民抵抗整个齐国军队的进攻，这如同墨翟一样地善于据守了。缺乏粮食吃人肉充饥，没有柴烧，烧人的骨头，士兵却没有叛离之心，这如同孙膑一样擅长带兵啊。您的本领已在天下显现。虽然如此，可是替您考虑，不如保全兵力用来答谢燕国。兵力完好回归燕国，燕王一定高兴；身体完好地回归本国，百姓好像重见父母，朋友们到一起都会振奋地称赞、推崇，功业可得以显扬。对上，辅佐国君统率群臣；对下，既养百姓又资游说之士，矫正国事，更换风俗，事业名声都可以建立。如果没有回归燕国的心志，就放弃燕国，摒弃世俗的议论，向东到齐国来，齐国会割裂土地予以分封，使您富贵得可以和陶邑、濮阳相比，世世代代称孤道寡，和齐国长久并存，这也是一种办法。这两种方案，是显扬名声丰厚实惠的好主意，希望您仔细地考虑，审慎地选择其中一条。

我听说，谋求小节的人不能成就荣耀的名声，以小耻为耻的人不能建立大的功业。从前管仲射中桓公的衣带钩，是犯上；放弃公子纠而不能随他去死，是怯懦；身带刑具被囚禁，是耻辱。具有这三种情况的人，国君不用他作臣子而乡亲们不会跟他来往。当初假使管子长期囚禁死在牢狱而不能返回齐国，那么也不免落个行为耻辱、卑贱的名声。连奴婢和他同名都感到羞耻，何况社会上的舆论呢！所以管仲不因为身在牢狱感到耻辱，却以天下不能太平感到耻辱，不以未能随公子纠去死感到耻辱，却以不能在诸侯中显扬威名感到耻辱，因此他虽然兼有犯上、怕死、受辱三重过失，却辅佐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他的名声比天下任何人都高，而他的光辉照耀着邻国。曹沫作鲁国的将领，多次打仗多次失败，丢掉了五百里的土地。当初假使曹沫不反复仔细地考虑，仓促计议就刎颈自杀，那么，也不免落个被擒败将的丑名了。曹沫不顾多次战败的耻辱，却回来和鲁君计议。趁桓公大会天下诸侯的机会，曹沫凭借一把短剑，在坛台上逼近桓公的心窝，脸色不变，谈吐从容，多次战败丢掉的土地，一会儿功夫收回来，使天下震动，诸侯惊骇，使鲁国的威名在吴、越之上。像这二位志士，不是不顾全小的名节和廉耻，认为一死了之，身亡名灭，功业不能建立，不是聪明的做法。所以摒弃一时的愤怒，树立终身的威名；放弃一时的愤怒，奠定世世代代的功业。所以这些业绩和三王的功业争相流传而名声和天地共存。希望您选择其中一个方案行动吧！”

燕将看了鲁仲连的信，哭了好几天，犹豫不能自断。想要回归燕国，已经产生了嫌隙，怕被诛杀；想要投降齐国，杀死和俘虏的齐人太多了，恐怕降服后被污辱。长长地叹息说：“与其让别人杀死我，不如自杀。”就自杀了。聊城大乱，于是田单进军血洗聊城。归来向齐王报告鲁仲连的事，齐王想要封他爵位。鲁仲连听后潜逃到海边隐居起来，他说：“我与其富贵而屈身侍奉于人，还不如贫贱而轻视世俗放任自己的心志啊。”

邹阳，是齐国人。客游梁国，和原吴国人庄忌、淮阴人枚乘等人往来。上书自达在羊胜、公孙诡之间同为粱孝王门客。羊胜等人妒嫉邹阳，在梁孝王面前说他的坏话。孝王很生气，把邹阳交给下属官吏办罪，想要杀死他。邹阳在梁国客游，因为遭到诽谤被抓起来，担心死后承担莫须有的罪名，就从牢狱里写信给梁孝王，信中写道：

我听说忠诚的人无不得到回报，信实的人不被怀疑，过去我总认为是对的，今天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从前荆轲仰慕燕丹的高义前去行刺秦王，尽管天空出现白虹贯日的征兆，可是燕太子丹仍然担心荆轲害怕不能成行；卫先生替秦王谋划长平之事，也出现了金星遮掩昴星的预兆，而秦昭王仍然疑虑重重。他们的精诚所至感天动地显示出征兆，却不被燕丹、昭王两主所理解，这难道不是可悲的吗！如今我竭尽忠诚，尽其计议，希望大王采纳。您周围的人不了解情况，终于把我交给官吏审讯，被世人误解，即使让荆轲、卫先生复活，而燕丹、秦昭王也不会醒悟。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这种情况。

从前卞和进献宝玉，楚王砍掉他的脚；李斯竭尽忠诚，胡亥却把他处以极刑。因此箕子装疯，接舆避世，他们都怕遭到这种灾祸啊。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卞和、李斯的诚意，不用楚王、胡亥偏听偏信的错误，不要让我被箕子、接舆耻笑。我听说比干被剖心，伍子胥的尸体被装进皮袋子沉入江里，当初我并不相信，现在我才了解了真情。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略微给我一点怜悯吧！

俗话说：“有的人相处到老，如同新识；有的人偶然相遇，却一见如故。”这是为什么呢？相知还是不相知，不在相处时间长短啊。所以，从前樊于期从秦国逃往燕国，把首级借给荆轲用来奉行燕丹的使命；王奢离开齐国前往魏国，在城上自刎用来退去齐军保全魏国。王奢、樊于期不是因为齐、秦是新交，燕、魏是老相识，他们离开齐国和秦国，为燕、魏二君去死，是行为和志向相合而对正义无限仰慕的原因啊。所以苏秦不被天下人信任却对燕国像尾生一样的信实；白圭战败丢掉六国城池，却为魏国夺取了中山。这是为什么呢？实在是遇到知遇的原因啊。苏秦出任燕国的宰相，燕国有人在国君面前诽谤他，燕王手按宝剑发怒，还是杀了一匹骏马给他吃；白圭在中山名声显扬，中山有人到魏文侯面前毁谤他，文侯却拿出夜光璧赠给他。这是为什么呢？两主二臣之间，剖心披胆，深信不疑，怎么能听到流言蜚语就变心呢！

所以女子不论美丑，进入宫廷就被妒嫉，士子不论贤还是不肖，入朝作官就被嫉妒。从前司马喜在宋国遭到割去膝盖骨的刑罚，终于出任了中山国的宰相，范睢在魏国被折断肋骨，打掉牙齿，终于被秦国封为应侯。这两个人，都信守一定之规，摒去结党营私的勾当，处于孤独的地位，所以不能身免嫉妒小人的迫害。申徒狄所以投河自尽，徐衍抱着石头投海，是因为他们不被当世所容，信守正义不苟且迎合，不在朝廷里结党营私，来动摇国君的心志。所以百里奚在路上行乞，秦穆公把国政托付给他；宁戚在车下喂牛，齐桓公把国事交给他治理。这两个人，难道是在朝中借助官宦的保举、左右亲信的吹捧，才博得穆公、桓公重用他们吗？感召在心，相合在行，亲密如同胶漆，像亲兄弟一样不能分开，难道还能被众多的谗言迷惑吗？所以，只听一面之词就要产生邪恶，只任用个别人就要酿成祸乱。从前鲁君只听信季孙的话，赶走了孔子；宋君只相信子罕的计策，囚禁了墨翟。像孔子、墨子的辩才，都不能自免谗言的伤害，因而鲁、宋两国出现了危机。这是为什么呢？众口一词，就是金石也会熔化，毁谤聚集多了，就是亲骨肉的关系也会销毁。所以秦穆公任用了戎人由余，而称霸中国，齐国任用了越人蒙，而使威王、宣王两代强盛。秦、齐两国，难道是拘泥于流俗，牵累于世风，束缚于阿谀偏执的谗言吗？他们能公正地听取意见，全面地观察事情，在当世一直保持好的名声。所以心意相合，就是胡人越人，也可以亲如兄弟，由余和越人蒙就是这样的；心意不能相合，就是至亲骨肉也赶走不留，朱、象、管、蔡就是这样的。如今，国君如果能用齐、秦合宜的做法，摒弃宋、鲁偏听偏信的错误，那么，五霸的功业就不值得称颂，三王的功业是容易实现的。

因此，英明的国君醒悟，摒弃子之虚伪的心肠，喜欢田常的贤能；封赏比干的后代，整修被剖腹孕妇的坟墓，所以功业回归于天下。这是为什么呢？要从善如流是没有满足的。晋文公亲近他的仇人，就能够在诸侯中称霸；齐桓公任用他原来的仇人，却能使天下纳入正轨。这是为什么呢？心地仁慈，对人恳切，用真诚感化人心，不是用虚浮的言词能代替的。

到秦国任用商鞅推行变法，向东削弱了韩、魏，他的军队在天下称强，而终于把他车裂而死；越国采纳大夫种的计谋，攻灭了强大的吴国，称霸中国，而终于遭到杀身之祸。因此，孙叔敖三次离开相位而不懊悔；於陵子仲推辞了三公的职位去替别人浇水灌园。如今国君果真能去掉倨傲的情绪，心里存有让别人效力的意念，披露心腹，以见真情，披肝沥胆，施以厚德，始终和别人共甘苦，爱戴士子，那么，就是桀养的狗也可以让它咬尧，而蹠的门客可以让他行刺许由；何况您依仗大国的权势，凭借圣王的才能呢？既然如此，那么荆轲甘冒灭七族的大祸，要离烧死妻子儿女，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吗！

我听说把月明珠或夜光璧，在黑夜的路上抛向行人，人们没有不惊异地按剑斜着眼睛看他。为什么呢？是因为宝物无端地被抛到面前。盘曲的树根，屈曲奇特，却可以成为国君鉴赏的器物。为什么呢？是因为周围的人事先把它雕刻、容饰了。所以宝物无端地抛到眼前，即使抛出的是随候明珠，夜光之璧，还是要结怨而不讨好，所以事先有人予以推荐，就是枯木朽株也会有所建树而不被忘掉。如今那些平民百姓和穷居陋巷的士人，处在贫贱的环境下，即使有尧、舜的治国之道，持有伊尹、管仲那样的辩才，怀有龙逢、比干那样的心志，打算尽忠于当世的国君，而平素没有被推荐的根底，即使是用尽心思，献出自己的忠信，辅佐国君治国安邦，那么，国君一定会像对待投掷宝物的人那样按剑斜视你了，这是使平民百姓不能起到枯木朽株那样的作用啊。

所以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如同陶人运钧自有治国之道，教化天下，而不被鄙乱的议论所左右，不被众多口舌贻误大事。所以秦始皇听信了中庶子蒙嘉的话，才相信了荆轲谎话，荆轲才能乘人不备偷偷地取出行刺的匕首；周文王在泾、渭地区狩猎，用车载回吕尚，才能够在天下称王。所以秦王偏听了近臣的话，险些被杀；周文王却事出偶合而王天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能超越拘系的言词，纵横于园囿以外的议论，卓然独立地看到宽宏豁达的光明大道。

如今，国君沉湎于阿谀谗媚的言词之中，牵制于姬妾近侍的包围之下，使卓异超群的士人，混同于骏马和老牛同槽。这就是鲍焦为什么对世道忿懑不平，对富贵毫不留恋的原因啊。

我听说庄重严整上朝的人，不会贪图利禄而玷污道义；追求名誉的人，不会放纵私欲败坏自己的品行，因此，县名叫作“胜母”而曾子就不进去；城邑的名字叫“朝歌”而墨子就回车离去。如今，让抱负远大的人，被威重的权势所震慑，被高位大势所压抑，有意用邪恶的面目、肮脏的品行来侍奉阿谀献媚的小人而求得亲近于大王左右，那么有志之士就会老死在岩穴之中了，怎么肯竭尽忠诚信义追随大王呢！

这封信进献给梁孝王，孝王派人从牢狱中把邹阳放出来，终于成为梁孝王的贵宾。

太史公说：鲁仲连的议论主要旨意即使不合大义，可是我赞许他能以平民百姓的身份，纵横快意地放浪形骸，不屈服于诸侯，评论当世，却使大权在握的公卿宰相们折服。邹阳的言词即使不够谦逊，可是他连缀相类的事物，进行比较，确实有感人之处，也可以说是坦率耿直不屈不挠了，所以我把他附在这篇列传里。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lǔ zhòng lián zōu yáng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lǔ zhòng lián zhě，

鲁仲连者，

qí rén yě。

齐人也。

hào qí wěi tì tǎng zhī huà cè，

好奇伟俶傥之画策，

ér bù kěn shì huàn rèn zhí，

而不肯仕宦任职，

hǎo chí gāo jié。

好持高节。

yóu yú zhào。

游于赵。

zhào xiào chéng wáng shí，

赵孝成王时，

ér qín wáng shǐ bái qǐ pò zhào cháng píng zhī jūn qián hòu sì shí yú wàn，

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

qín bīng suì dōng wéi hán dān。

秦兵遂东围邯郸。

zhào wáng kǒng，

赵王恐，

zhū hóu zhī jiù bīng mò gǎn jī qín jūn。

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

wèi ān lí wáng shǐ jiāng jūn jìn bǐ jiù zhào，

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

wèi qín，

畏秦，

zhǐ yú dàng yīn bù jìn。

止于荡阴不进。

wèi wáng shǐ kè jiāng jūn xīn yuán yǎn jiān rù hán dān，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

yīn píng yuán jūn wèi zhào wáng yuē qín suǒ wéi jí wéi zhào zhě，

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

qián yǔ qí mǐn wáng zhēng jiàng wèi dì，

前与齐湣王争彊为帝，

yǐ ér fù guī dì jīn qí yǐ yì ruò，

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

fāng jīn wéi qín xióng tiān xià，

方今唯秦雄天下，

cǐ fēi bì tān hán dān，

此非必贪邯郸，

qí yì yù fù qiú wèi dì。

其意欲复求为帝。

zhào chéng fā shǐ zūn qín zhāo wáng wèi dì，

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

qín bì xǐ，

秦必喜，

bà bīng qù。

罢兵去。

píng yuán jūn yóu yù wèi yǒu suǒ jué。

”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

cǐ shí lǔ zhòng lián shì yóu zhào，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

huì qín wéi zhào，

会秦围赵，

wén wèi jiāng yù lìng zhào zūn qín wèi dì，

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

nǎi jiàn píng yuán jūn yuē shì jiāng nài hé píng yuán jūn yuē shèng yě hé gǎn yán shì qián wáng sì shí wàn zhī zhòng yú wài，

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

jīn yòu nèi wéi hán dān ér bù néng qù。

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

wèi wáng shǐ kè jiāng jūn xīn yuán yǎn lìng zhào dì qín，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

jīn qí rén zài shì。

今其人在是。

shèng yě hé gǎn yán shì lǔ zhòng lián yuē wú shǐ yǐ jūn wèi tiān xià zhī xián gōng zǐ yě，

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

wú nǎi jīn rán hòu zhī jūn fēi tiān xià zhī xián gōng zǐ yě。

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

liáng kè xīn yuán yǎn ān zài wú qǐng wèi jūn zé ér guī zhī。

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

píng yuán jūn yuē shèng qǐng wèi shào jiè ér jiàn zhī yú xiān shēng。

”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

píng yuán jūn suì jiàn xīn yuán yǎn yuē dōng guó yǒu lǔ zhòng lián xiān shēng zhě，

”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

jīn qí rén zài cǐ，

今其人在此，

shèng qǐng wèi shào jiè，

胜请为绍介，

jiāo zhī yú jiāng jūn。

交之于将军。

xīn yuán yǎn yuē wú wén lǔ zhòng lián xiān shēng，

”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

qí guó zhī gāo shì yě。

齐国之高士也。

yǎn rén chén yě，

衍人臣也，

shǐ shì yǒu zhí，

使事有职，

wú bù yuán jiàn lǔ zhòng lián xiān shēng。

吾不原见鲁仲连先生。

píng yuán jūn yuē shèng jì yǐ xiè zhī yǐ。

”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

xīn yuán yǎn xǔ nuò。

”新垣衍许诺。

lǔ lián jiàn xīn yuán yǎn ér wú yán。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

xīn yuán yǎn yuē wú shì jū cǐ wéi chéng zhī zhōng zhě，

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

jiē yǒu qiú yú píng yuán jūn zhě yě jīn wú guān xiān shēng zhī yù mào，

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

fēi yǒu qiú yú píng yuán jūn zhě yě，

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hé wèi jiǔ jū cǐ wéi chéng zhī zhōng ér bù qù lǔ zhòng lián yuē shì yǐ bào jiāo wèi wú cóng sòng ér sǐ zhě，

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

jiē fēi yě。

皆非也。

zhòng rén bù zhī，

众人不知，

zé wèi yī shēn。

则为一身。

bǐ qín zhě，

彼秦者，

qì lǐ yì ér shàng shǒu gōng zhī guó yě，

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quán shǐ qí shì，

权使其士，

lǔ shǐ qí mín。

虏使其民。

bǐ jí sì rán ér wèi dì，

彼即肆然而为帝，

guò ér wéi zhèng yú tiān xià，

过而为政于天下，

zé lián yǒu dǎo dōng hǎi ér sǐ ěr，

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

wú bù rěn wèi zhī mín yě。

吾不忍为之民也。

suǒ wéi jiàn jiāng jūn zhě，

所为见将军者，

yù yǐ zhù zhào yě。

欲以助赵也。

xīn yuán yǎn yuē xiān shēng zhù zhī jiāng nài hé lǔ lián yuē wú jiāng shǐ liáng jí yàn zhù zhī，

” 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

qí chǔ zé gù zhù zhī yǐ。

齐、楚则固助之矣。

xīn yuán yǎn yuē yàn zé wú qǐng yǐ cóng yǐ ruò nǎi liáng zhě，

”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

zé wú nǎi liáng rén yě，

则吾乃梁人也，

xiān shēng è néng shǐ liáng zhù zhī lǔ lián yuē liáng wèi dǔ qín chēng dì zhī hài gù ěr。

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

shǐ liáng dǔ qín chēng dì zhī hài，

使梁睹秦称帝之害，

zé bì zhù zhào yǐ。

则必助赵矣。

xīn yuán yǎn yuē qín chēng dì zhī hài hé rú lǔ lián yuē xī zhě qí wēi wáng cháng wèi rén yì yǐ，

”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

lǜ tiān xià zhū hóu ér cháo zhōu。

率天下诸侯而朝周。

zhōu pín qiě wēi，

周贫且微，

zhū hóu mò cháo，

诸侯莫朝，

ér qí dú cháo zhī。

而齐独朝之。

jū suì yú，

居岁馀，

zhōu liè wáng bēng，

周烈王崩，

qí hòu wǎng，

齐后往，

zhōu nù，

周怒，

fù yú qí yuē tiān bēng dì chè，

赴于齐曰：‘天崩地坼，

tiān zǐ xià xí。

天子下席。

dōng fān zhī chén yīn qí hòu zhì，

东籓之臣因齐后至，

zé cuò。

则斮。

qí wēi wáng bó rán nù yuē chì jiē，

’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

ér mǔ bì yě zú wèi tiān xià xiào。

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

gù shēng zé cháo zhōu，

故生则朝周，

sǐ zé chì zhī，

死则叱之，

chéng bù rěn qí qiú yě。

诚不忍其求也。

bǐ tiān zǐ gù rán，

彼天子固然，

qí wú zú guài。

其无足怪。

xīn yuán yǎn yuē xiān shēng dú bú jiàn fū pū hū shí rén ér cóng yī rén zhě，

” 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

níng lì bù shèng ér zhì bù ruò xié wèi zhī yě。

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

lǔ zhòng lián yuē wū hū liáng zhī bǐ yú qín ruò pū xié xīn yuán yǎn yuē rán。

”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

lǔ zhòng lián yuē wú jiāng shǐ qín wáng pēng hǎi liáng wáng。

”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

xīn yuán yǎn yàng rán bù yuè，

”新垣衍怏然不悦，

yuē yī xī，

曰：“噫嘻，

yì tài shèn yǐ xiān shēng zhī yán yě xiān shēng yòu è néng shǐ qín wáng pēng hǎi liáng wáng lǔ zhòng lǔ yuē gù yě，

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鲁曰：“固也，

wú jiāng yán zhī。

吾将言之。

xī zhě jiǔ hóu è hóu wén wáng，

昔者九侯、鄂侯、文王，

zhòu zhī sān gōng yě。

纣之三公也。

jiǔ hóu yǒu zi ér hǎo，

九侯有子而好，

xiàn zhī yú zhòu，

献之于纣，

zhòu yǐ wéi è，

纣以为恶，

hǎi jiǔ hóu。

醢九侯。

è hóu zhēng zhī jiàng，

鄂侯争之彊，

biàn zhī jí，

辩之疾，

gù pú è hóu。

故脯鄂侯。

wén wáng wén zhī，

文王闻之，

kuì rán ér tàn，

喟然而叹，

gù jū zhī yǒu lǐ zhī kù bǎi rì，

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

yù lìng zhī sǐ。

欲令之死。

hé wèi yú rén jù chēng wáng，

曷为与人俱称王，

zú jiù pú hǎi zhī dì qí mǐn wáng zhī lǔ，

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

yí wéi zi wèi zhí cè ér cóng，

夷维子为执策而从，

wèi lǔ rén yuē zǐ jiāng hé yǐ dài wú jūn lǔ rén yuē wú jiāng yǐ shí tài láo dài zi zhī jūn。

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

yí wéi zǐ yuē zǐ ān qǔ lǐ ér lái wú jūn bǐ wú jūn zhě，

’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

tiān zǐ yě。

天子也。

tiān zǐ xún shòu，

天子巡狩，

zhū hóu pì shě，

诸侯辟舍，

nà guǎn yuè，

纳筦籥，

shè rèn bào jī，

摄衽抱机，

shì shàn yú táng xià，

视膳于堂下，

tiān zǐ yǐ shí，

天子已食，

nǎi tuì ér tīng cháo yě。

乃退而听朝也。

lǔ rén tóu qí yuè，

’鲁人投其籥，

bù guǒ nà。

不果纳。

bù dé rù yú lǔ，

不得入于鲁，

jiāng zhī xuē，

将之薛，

jiǎ tú yú zōu。

假途于邹。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zōu jūn sǐ，

邹君死，

mǐn wáng yù rù diào，

湣王欲入吊，

yí wéi zi wèi zōu zhī gū yuē tiān zǐ diào，

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

zhǔ rén bì jiāng bèi bìn guān，

主人必将倍殡棺，

shè běi miàn yú nán fāng，

设北面于南方，

rán hòu tiān zǐ nán miàn diào yě。

然后天子南面吊也。

zōu zhī qún chén yuē bì ruò cǐ，

’邹之群臣曰：‘必若此，

wú jiāng fú jiàn ér sǐ。

吾将伏剑而死。

gù bù gǎn rù yú zōu。

’固不敢入于邹。

zōu lǔ zhī chén，

邹、鲁之臣，

shēng zé bù dé shì yǎng，

生则不得事养，

sǐ zé bù dé fù suì，

死则不得赙襚，

rán qiě yù xíng tiān zǐ zhī lǐ yú zōu lǔ，

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

zōu lǔ zhī chén bù guǒ nà。

邹、鲁之臣不果纳。

jīn qín wàn shèng zhī guó yě，

今秦万乘之国也，

liáng yì wàn shèng zhī guó yě。

梁亦万乘之国也。

jù jù wàn shèng zhī guó，

俱据万乘之国，

gè yǒu chēng wáng zhī míng，

各有称王之名，

dǔ qí yī zhàn ér shèng，

睹其一战而胜，

yù cóng ér dì zhī，

欲从而帝之，

shì shǐ sān jìn zhī dà chén bù rú zōu lǔ zhī pū qiè yě。

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

qiě qín wú yǐ ér dì，

且秦无已而帝，

zé qiě biàn yì zhū hóu zhī dà chén。

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

bǐ jiāng duó qí suǒ bù xiào ér yǔ qí suǒ xián，

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

duó qí suǒ zēng ér yǔ qí suǒ ài。

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

bǐ yòu jiāng shǐ qí zǐ nǚ chán qiè wèi zhū hóu fēi jī。

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

chù liáng zhī gōng。

处梁之宫。

liáng wáng ān dé yàn rán ér yǐ hū ér jiāng jūn yòu hé yǐ dé gù chǒng hū yú shì xīn yuán yǎn qǐ，

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于是新垣衍起，

zài bài xiè yuē shǐ yǐ xiān shēng wèi yōng rén，

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

wú nǎi jīn rì zhī xiān shēng wèi tiān xià zhī shì yě。

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

wú qǐng chū，

吾请出，

bù gǎn fù yán dì qín。

不敢复言帝秦。

qín jiāng wén zhī，

”秦将闻之，

wèi què jūn wǔ shí lǐ。

为却军五十里。

shì huì wèi gōng zǐ wú jì duó jìn bǐ jūn yǐ jiù zhào，

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

jī qín jūn，

击秦军，

qín jūn suì yǐn ér qù。

秦军遂引而去。

yú shì píng yuán jūn yù fēng lǔ lián，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

lǔ lián cí ràng zhě sān，

鲁连辞让者三，

zhōng bù kěn shòu。

终不肯受。

píng yuán jūn nǎi zhì jiǔ，

平原君乃置酒，

jiǔ hān qǐ qián，

酒酣起前，

yǐ qiān jīn wèi lǔ lián shòu。

以千金为鲁连寿。

lǔ lián xiào yuē suǒ guì yú tiān xià zhī shì zhě，

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

wéi rén pái huàn shì nán jiě fēn luàn ér wú qǔ yě。

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

jí yǒu qǔ zhě，

即有取者，

shì shāng gǔ zhī shì yě，

是商贾之事也，

ér lián bù rěn wèi yě。

而连不忍为也。

suì cí píng yuán jūn ér qù，

”遂辞平原君而去，

zhōng shēn bù fù jiàn。

终身不复见。

qí hòu èr shí yú nián，

其后二十馀年，

yàn jiāng gōng xià liáo chéng，

燕将攻下聊城，

liáo chéng rén huò chán zhī yàn，

聊城人或谗之燕，

yàn jiāng jù zhū，

燕将惧诛，

yīn bǎo shǒu liáo chéng，

因保守聊城，

bù gǎn guī。

不敢归。

qí tián dān gōng liáo chéng suì yú，

齐田单攻聊城岁馀，

shì zú duō sǐ ér liáo chéng bù xià。

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lǔ lián nǎi wèi shū，

鲁连乃为书，

yuē zhī shǐ yǐ shè chéng zhōng，

约之矢以射城中，

yí yàn jiāng。

遗燕将。

shū yuē wú wén zhī，

书曰： 吾闻之，

zhì zhě bù bèi shí ér qì lì，

智者不倍时而弃利，

yǒng shì bù què sǐ ér miè míng，

勇士不却死而灭名，

zhōng chén bù xiān shēn ér hòu jūn。

忠臣不先身而后君。

jīn gōng xíng yī zhāo zhī fèn，

今公行一朝之忿，

bù gù yàn wáng zhī wú chén，

不顾燕王之无臣，

fēi zhōng yě shā shēn wáng liáo chéng，

非忠也；杀身亡聊城，

ér wēi bù xìn yú qí，

而威不信于齐，

fēi yǒng yě gōng bài míng miè，

非勇也；功败名灭，

hòu shì wú chēng yān，

后世无称焉，

fēi zhì yě。

非智也。

sān zhě shì zhǔ bù chén，

三者世主不臣，

shuō shì bù zài，

说士不载，

gù zhì zhě bù zài jì，

故智者不再计，

yǒng shì bù qiè sǐ。

勇士不怯死。

jīn sǐ shēng róng rǔ，

今死生荣辱，

guì jiàn zūn bēi，

贵贱尊卑，

cǐ shí bù zài zhì，

此时不再至，

yuán gōng xiáng jì ér wú yǔ sú tóng。

原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qiě chǔ gōng qí zhī nán yáng，

且楚攻齐之南阳，

wèi gōng píng lù，

魏攻平陆，

ér qí wú nán miàn zhī xīn，

而齐无南面之心，

yǐ wéi wáng nán yáng zhī hài xiǎo，

以为亡南阳之害小，

bù rú dé jì běi zhī lì dà，

不如得济北之利大，

gù dìng jì shěn chǔ zhī。

故定计审处之。

jīn qín rén xià bīng，

今秦人下兵，

wèi bù gǎn dōng miàn héng qín zhī shì chéng，

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

chǔ guó zhī xíng wēi qí qì nán yáng，

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

duàn yòu rǎng，

断右壤，

dìng jì běi，

定济北，

jì yóu qiě wèi zhī yě。

计犹且为之也。

qiě fú qí zhī bì jué yú liáo chéng，

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

gōng wù zài jì。

公勿再计。

jīn chǔ wèi jiāo tuì yú qí，

今楚魏交退于齐，

ér yàn jiù bù zhì。

而燕救不至。

yǐ quán qí zhī bīng，

以全齐之兵，

wú tiān xià zhī guī，

无天下之规，

yǔ liáo chéng gòng jù qī nián zhī bì，

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

zé chén jiàn gōng zhī bù néng de yě。

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

qiě yān guó dà luàn，

且燕国大乱，

jūn chén shī jì，

君臣失计，

shàng xià mí huò，

上下迷惑，

lì fù yǐ shí wàn zhī zhòng wǔ zhé yú wài，

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

yǐ wàn shèng zhī guó bèi wéi yú zhào，

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

rǎng xuē zhǔ kùn，

壤削主困，

wèi tiān xià lù xiào。

为天下僇笑。

guó bì ér huò duō，

国敝而祸多，

mín wú suǒ guī xīn。

民无所归心。

jīn gōng yòu yǐ bì liáo zhī mín jù quán qí zhī bīng，

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

shì mò dí zhī shǒu yě。

是墨翟之守也。

shí rén chuī gǔ，

食人炊骨，

shì wú fǎn wài zhī xīn，

士无反外之心，

shì sūn bìn zhī bīng yě。

是孙膑之兵也。

néng jiàn yú tiān xià。

能见于天下。

suī rán，

虽然，

wèi gōng jì zhě，

为公计者，

bù rú quán chē jiǎ yǐ bào yú yàn。

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

chē jiǎ quán ér guī yàn，

车甲全而归燕，

yàn wáng bì xǐ shēn quán ér guī yú guó，

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

shì mín rú jiàn fù mǔ，

士民如见父母，

jiāo yóu rǎng bì ér yì yú shì，

交游攘臂而议于世，

gōng yè kě míng。

功业可明。

shàng fǔ gū zhǔ yǐ zhì qún chén，

上辅孤主以制群臣，

xià yǎng bǎi xìng yǐ zī shuō shì，

下养百姓以资说士，

jiǎo guó gēng sú，

矫国更俗，

gōng míng kě lì yě。

功名可立也。

wáng yì yì juān yàn qì shì，

亡意亦捐燕弃世，

dōng yóu yú qí hū liè dì dìng fēng，

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

fù bǐ hū táo wèi，

富比乎陶、卫，

shì shì chēng gū，

世世称孤，

yǔ qí jiǔ cún，

与齐久存，

yòu yī jì yě。

又一计也。

cǐ liǎng jì zhě，

此两计者，

xiǎn míng hòu shí yě，

显名厚实也，

yuán gōng xiáng jì ér shěn chǔ yī yān。

原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qiě wú wén zhī，

且吾闻之，

guī xiǎo jié zhě bù néng chéng róng míng，

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

è xiǎo chǐ zhě bù néng lì dà gōng。

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xī zhě guǎn yí wú shè huán gōng zhōng qí gōu，

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

cuàn yě yí gōng zǐ jiū bù néng sǐ，

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

qiè yě shù fù zhì gù，

怯也；束缚桎梏，

rǔ yě。

辱也。

ruò cǐ sān xíng zhě，

若此三行者，

shì zhǔ bù chén ér xiāng lǐ bù tōng。

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

xiāng shǐ guǎn zǐ yōu qiú ér bù chū，

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

shēn sǐ ér bù fǎn yú qí，

身死而不反于齐，

zé yì míng bù miǎn wèi rǔ rén jiàn xíng yǐ。

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

zāng huò qiě xiū yǔ zhī tóng míng yǐ，

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

kuàng shì sú hū gù guǎn zǐ bù chǐ shēn zài léi xiè zhī zhōng ér chǐ tiān xià zhī bù zhì，

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

bù chǐ bù sǐ gōng zǐ jiū ér chǐ wēi zhī bù xìn yú zhū hóu，

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

gù jiān sān xíng zhī guò ér wèi wǔ bà shǒu，

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

míng gāo tiān xià ér guāng zhú lín guó。

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

cáo zi wèi lǔ jiāng，

曹子为鲁将，

sān zhàn sān běi，

三战三北，

ér wáng dì wǔ bǎi lǐ。

而亡地五百里。

xiāng shǐ cáo zi jì bù fǎn gù，

乡使曹子计不反顾，

yì bù hái zhǒng，

议不还踵，

wěn jǐng ér sǐ，

刎颈而死，

zé yì míng bù miǎn wèi bài jūn qín jiāng yǐ。

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

cáo zi qì sān běi zhī chǐ，

曹子弃三北之耻，

ér tuì yǔ lǔ jūn jì。

而退与鲁君计。

huán gōng cháo tiān xià，

桓公朝天下，

huì zhū hóu，

会诸侯，

cáo zi yǐ yī jiàn zhī rèn，

曹子以一剑之任，

zhī huán gōng zhī xīn yú tán diàn zhī shàng，

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

yán sè bù biàn，

颜色不变，

cí qì bù bèi，

辞气不悖，

sān zhàn zhī suǒ wáng yī zhāo ér fù zhī，

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

tiān xià zhèn dòng，

天下震动，

zhū hóu jīng hài，

诸侯惊骇，

wēi jiā wú yuè。

威加吴、越。

ruò cǐ èr shì zhě，

若此二士者，

fēi bù néng chéng xiǎo lián ér xíng xiǎo jié yě，

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

yǐ wéi shā shēn wáng qū，

以为杀身亡躯，

jué shì miè hòu，

绝世灭后，

gōng míng bù lì，

功名不立，

fēi zhì yě。

非智也。

gù qù gǎn fèn zhī yuàn，

故去感忿之怨，

lì zhōng shēn zhī míng qì fèn yuān zhī jié，

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

dìng lěi shì zhī gōng。

定累世之功。

shì yǐ yè yǔ sān wáng zhēng liú，

是以业与三王争流，

ér míng yǔ tiān rǎng xiāng bì yě。

而名与天壤相弊也。

yuán gōng zé yī ér xíng zhī。

原公择一而行之。

yàn jiāng jiàn lǔ lián shū，

燕将见鲁连书，

qì sān rì，

泣三日，

yóu yù bù néng zì jué。

犹豫不能自决。

yù guī yàn，

欲归燕，

yǐ yǒu xì，

已有隙，

kǒng zhū yù jiàng qí，

恐诛；欲降齐，

suǒ shā lǔ yú qí shén zhòng，

所杀虏于齐甚众，

kǒng yǐ jiàng ér hòu jiàn rǔ。

恐已降而后见辱。

kuì rán tàn yuē yú rén rèn wǒ，

喟然叹曰：“与人刃我，

níng zì rèn。

宁自刃。

nǎi zì shā。

”乃自杀。

liáo chéng luàn，

聊城乱，

tián dān suì tú liáo chéng。

田单遂屠聊城。

guī ér yán lǔ lián，

归而言鲁连，

yù jué zhī。

欲爵之。

lǔ lián táo yǐn yú hǎi shàng，

鲁连逃隐于海上，

yuē wú yǔ fù guì ér qū yú rén，

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

níng pín jiàn ér qīng shì sì zhì yān。

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zōu yáng zhě，

” 邹阳者，

qí rén yě。

齐人也。

yóu yú liáng，

游于梁，

yǔ gù wú rén zhuāng jì fū zǐ huái yīn méi shēng zhī tú jiāo。

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

shàng shū ér jiè yú yáng shèng gōng sūn guǐ zhī jiān。

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

shèng děng jí zōu yáng，

胜等嫉邹阳，

è zhī liáng xiào wáng。

恶之梁孝王。

xiào wáng nù，

孝王怒，

xià zhī lì，

下之吏，

jiāng yù shā zhī。

将欲杀之。

zōu yáng kè yóu，

邹阳客游，

yǐ chán jiàn qín，

以谗见禽，

kǒng sǐ ér fù lèi，

恐死而负累，

nǎi cóng yù zhōng shàng shū yuē chén wén zhōng wú bù bào，

乃从狱中上书曰： 臣闻忠无不报，

xìn bú jiàn yí，

信不见疑，

chén cháng yǐ wéi rán，

臣常以为然，

tú xū yǔ ěr。

徒虚语耳。

xī zhě jīng kē mù yàn dān zhī yì，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

bái hóng guàn rì，

白虹贯日，

tài zǐ wèi zhī wèi xiān shēng wèi qín huà cháng píng zhī shì，

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

tài bái shí mǎo，

太白蚀昴，

ér zhāo wáng yí zhī。

而昭王疑之。

fū jīng biàn tiān dì ér xìn bù yù liǎng zhǔ，

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

qǐ bù āi zāi jīn chén jìn zhōng jié chéng，

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

bì yì yuán zhī，

毕议原知，

zuǒ yòu bù míng，

左右不明，

zú cóng lì xùn，

卒从吏讯，

wèi shì suǒ yí，

为世所疑，

shì shǐ jīng kē wèi xiān shēng fù qǐ，

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

ér yàn qín bù wù yě。

而燕、秦不悟也。

yuán dài wáng shú chá zhī。

原大王孰察之。

　　 xī biàn hé xiàn bǎo，

　　昔卞和献宝，

chǔ wáng yuè zhī lǐ sī jié zhōng，

楚王刖之；李斯竭忠，

hú hài jí xíng。

胡亥极刑。

shì yǐ jī zǐ xiáng kuáng，

是以箕子详狂，

jiē yú pì shì，

接舆辟世，

kǒng zāo cǐ huàn yě。

恐遭此患也。

yuán dài wáng shú chá biàn hé lǐ sī zhī yì，

原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

ér hòu chǔ wáng hú hài zhī tīng，

而后楚王、胡亥之听，

wú shǐ chén wèi jī zǐ jiē yú suǒ xiào。

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

chén wén bǐ gàn pōu xīn，

臣闻比干剖心，

zi xū chī yí，

子胥鸱夷，

chén shǐ bù xìn，

臣始不信，

nǎi jīn zhī zhī。

乃今知之。

yuán dài wáng shú chá，

原大王孰察，

shǎo jiā lián yān。

少加怜焉。

yàn yuē yǒu bái tóu rú xīn，

谚曰：“有白头如新，

qīng gài rú gù。

倾盖如故。

hé zé zhī yǔ bù zhī yě。

”何则？知与不知也。

gù xī fán yú qī táo qín zhī yàn，

故昔樊于期逃秦之燕，

jí jīng kē shǒu yǐ fèng dān zhī shì wáng shē qù qí zhī wèi，

藉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

lín chéng zì jǐng yǐ què qí ér cún wèi。

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fū wáng shē fán yú qī fēi xīn yú qí qín ér gù yú yàn wèi yě，

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

suǒ yǐ qù èr guó sǐ liǎng jūn zhě，

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

xíng hé yú zhì ér mù yì wú qióng yě。

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

shì yǐ sū qín bù xìn yú tiān xià，

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

ér wèi yàn wěi shēng bái guī zhàn wáng liù chéng，

而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

wèi wèi qǔ zhōng shān。

为魏取中山。

hé zé chéng yǒu yǐ xiāng zhī yě。

何则？诚有以相知也。

sū qín xiāng yàn，

苏秦相燕，

yàn rén è zhī yú wáng，

燕人恶之于王，

wáng àn jiàn ér nù，

王按剑而怒，

shí yǐ guài tí bái guī xiǎn yú zhōng shān，

食以夬騠；白圭显于中山，

zhōng shān rén è zhī wèi wén hóu，

中山人恶之魏文侯，

wén hóu tóu zhī yǐ yè guāng zhī bì。

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

hé zé liǎng zhǔ èr chén，

何则？两主二臣，

pōu xīn chè gān xiāng xìn，

剖心坼肝相信，

qǐ yí yú fú cí zāi gù nǚ wú měi è，

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

rù gōng jiàn dù shì wú xián bù xiào，

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

rù cháo jiàn jí。

入朝见嫉。

xī zhě sī mǎ xǐ bìn jiǎo yú sòng，

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

zú xiāng zhòng shān fàn suī zhé xié zhé chǐ yú wèi，

卒相中山；范睢摺胁折齿于魏，

zú wèi yīng hóu。

卒为应侯。

cǐ èr rén zhě，

此二人者，

jiē xìn bì rán zhī huà，

皆信必然之画，

juān péng dǎng zhī sī，

捐朋党之私，

xié gū dú zhī wèi，

挟孤独之位，

gù bù néng zì miǎn yú jí dù zhī rén yě。

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

shì yǐ shēn tú dí zì shěn yú hé，

是以申徒狄自沈于河，

xú yǎn fù shí rù hǎi。

徐衍负石入海。

bù róng yú shì，

不容于世，

yì bù gǒu qǔ，

义不苟取，

bǐ zhōu yú cháo，

比周于朝，

yǐ yí zhǔ shàng zhī xīn。

以移主上之心。

gù bǎi lǐ xī qǐ shí yú lù，

故百里奚乞食于路，

móu gōng wěi zhī yǐ zhèng níng qī fàn niú chē xià，

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牛车下，

ér huán gōng rèn zhī yǐ guó。

而桓公任之以国。

cǐ èr rén zhě，

此二人者，

qǐ jiè huàn yú cháo，

岂借宦于朝，

jiǎ yù yú zuǒ yòu，

假誉于左右，

rán hòu èr zhǔ yòng zhī zāi gǎn yú xīn，

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

hé yú xíng，

合于行，

qīn yú jiāo qī，

亲于胶漆，

kūn dì bù néng lí，

昆弟不能离，

qǐ huò yú zhòng kǒu zāi gù piān tīng shēng jiān，

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

dú rèn chéng luàn。

独任成乱。

xī zhě lǔ tīng jì sūn zhī shuō ér zhú kǒng zǐ，

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

sòng xìn zǐ hǎn zhī jì ér qiú mò dí。

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

fū yǐ kǒng mò zhī biàn，

夫以孔、墨之辩，

bù néng zì miǎn yú chán yú，

不能自免于谗谀，

ér èr guó yǐ wēi。

而二国以危。

hé zé zhòng kǒu shuò jīn，

何则？众口铄金，

jī huǐ xiāo gǔ yě。

积毁销骨也。

shì yǐ qín yòng róng rén yóu yú ér bà zhōng guó，

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

qí yòng yuè rén méng ér jiàng wēi xuān。

齐用越人蒙而彊威、宣。

cǐ èr guó，

此二国，

qǐ jū yú sú，

岂拘于俗，

qiān yú shì，

牵于世，

xì ā piān zhī cí zāi gōng tīng bìng guān，

系阿偏之辞哉？公听并观，

chuí míng dāng shì。

垂名当世。

gù yì hé zé hú yuè wèi kūn dì，

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

yóu yú yuè rén méng shì yǐ bù hé，

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

zé gǔ ròu chū zhú bù shōu，

则骨肉出逐不收，

zhū xiàng guǎn cài shì yǐ。

朱、象、管、蔡是矣。

jīn rén zhǔ chéng néng yòng qí qín zhī yì，

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

hòu sòng lǔ zhī tīng，

后宋、鲁之听，

zé wǔ bó bù zú chēng，

则五伯不足称，

sān wáng yì wèi yě。

三王易为也。

shì yǐ shèng wáng jué wù，

是以圣王觉寤，

juān zi zhī zhī xīn，

捐子之之心，

ér néng bù shuō yú tián cháng zhī xián fēng bǐ gàn zhī hòu，

而能不说于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

xiū yùn fù zhī mù，

修孕妇之墓，

gù gōng yè fù jiù yú tiān xià。

故功业复就于天下。

hé zé yù shàn wú yàn yě。

何则？欲善无厌也。

fū jìn wén gōng qīn qí chóu，

夫晋文公亲其雠，

jiàng bà zhū hóu qí huán gōng yòng qí chóu，

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

ér yī kuāng tiān xià。

而一匡天下。

hé zé，

何则，

cí rén yīn qín，

慈仁殷勤，

chéng jiā yú xīn，

诚加于心，

bù kě yǐ xū cí jiè yě。

不可以虚辞借也。

zhì fū qín yòng shāng yāng zhī fǎ，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

dōng ruò hán wèi，

东弱韩、魏，

bīng jiàng tiān xià，

兵彊天下，

ér zú chē liè zhī yuè yòng dài fū zhǒng zhī móu，

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

qín jìn wú，

禽劲吴，

bà zhōng guó，

霸中国，

ér zú zhū qí shēn。

而卒诛其身。

shì yǐ sūn shū áo sān qù xiāng ér bù huǐ，

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

yú líng zi zhòng cí sān gōng wéi rén guàn yuán。

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

jīn rén zhǔ chéng néng qù jiāo jué zhī xīn，

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

huái kě bào zhī yì，

怀可报之意，

pī xīn fù，

披心腹，

jiàn qíng sù，

见情素，

duò gān dǎn，

堕肝胆，

shī dé hòu，

施德厚，

zhōng yǔ zhī qióng dá，

终与之穷达，

wú ài yú shì，

无爱于士，

zé jié zhī gǒu kě shǐ fèi yáo，

则桀之狗可使吠尧，

ér zhí zhī kè kě shǐ cì yóu kuàng yīn wàn shèng zhī quán，

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

jiǎ shèng wáng zhī zī hū rán zé jīng kē zhī zhàn qī zú，

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之湛七族，

yào lí zhī shāo qī zǐ，

要离之烧妻子，

qǐ zú dào zāi chén wén míng yuè zhī zhū，

岂足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

yè guāng zhī bì，

夜光之璧，

yǐ àn tóu rén yú dào lù，

以闇投人于道路，

rén wú bù àn jiàn xiāng miǎn zhě。

人无不按剑相眄者。

hé zé wú yīn ér zhì qián yě。

何则？无因而至前也。

pán mù gēn dǐ，

蟠木根柢，

lún qūn lí guǐ，

轮囷离诡，

ér wèi wàn shèng qì zhě。

而为万乘器者。

hé zé yǐ zuǒ yòu xiān wèi zhī róng yě。

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

gù wú yīn zhì qián，

故无因至前，

suī chū suí hóu zhī zhū，

虽出随侯之珠，

yè guāng zhī bì，

夜光之璧，

yóu jié yuàn ér bú jiàn dé。

犹结怨而不见德。

gù yǒu rén xiān tán，

故有人先谈，

zé yǐ kū mù xiǔ zhū shù gōng ér bù wàng。

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jīn fū tiān xià bù yī qióng jū zhī shì，

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

shēn zài pín jiàn，

身在贫贱，

suī méng yáo shùn zhī shù，

虽蒙尧、舜之术，

xié yī guǎn zhī biàn，

挟伊、管之辩，

huái lóng féng bǐ gàn zhī yì，

怀龙逢、比干之意，

yù jìn zhōng dāng shì zhī jūn，

欲尽忠当世之君，

ér sù wú gēn dǐ zhī róng，

而素无根柢之容，

suī jié jīng sī，

虽竭精思，

yù kāi zhōng xìn，

欲开忠信，

fǔ rén zhǔ zhī zhì，

辅人主之治，

zé rén zhǔ bì yǒu àn jiàn xiāng miǎn zhī jī，

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

shì shǐ bù yī bù dé wèi kū mù xiǔ zhū zhī zī yě。

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shì yǐ shèng wáng zhì shì yù sú，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

dú huà yú táo jūn zhī shàng，

独化于陶钧之上，

ér bù qiān yú bēi luàn zhī yǔ，

而不牵于卑乱之语，

bù duó yú zhòng duō zhī kǒu。

不夺于众多之口。

gù qín huáng dì rèn zhōng shù zǐ méng jiā zhī yán，

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

yǐ xìn jīng kē zhī shuō，

以信荆轲之说，

ér bǐ shǒu qiè fā zhōu wén wáng liè jīng wèi，

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

zài lǚ shàng ér guī，

载吕尚而归，

yǐ wáng tiān xià。

以王天下。

gù qín xìn zuǒ yòu ér shā，

故秦信左右而杀，

zhōu yòng wū jí ér wáng。

周用乌集而王。

hé zé yǐ qí néng yuè luán jū zhī yǔ，

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

chí yù wài zhī yì，

驰域外之议，

dú guān yú zhāo kuàng zhī dào yě。

独观于昭旷之道也。

jīn rén zhǔ shěn yú chǎn yú zhī cí，

今人主沈于谄谀之辞，

qiān yú wéi shang zhī zhì，

牵于帷裳之制，

shǐ bù jī zhī shì yǔ niú jì tóng zào，

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

cǐ bào jiāo suǒ yǐ fèn yú shì ér bù liú fù guì zhī lè yě。

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chén wén shèng shì rù cháo zhě bù yǐ lì wū yì，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污义，

dǐ lì míng hào zhě bù yǐ yù shāng xíng，

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

gù xiàn míng shèng mǔ ér zēng zǐ bù rù，

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

yì hào zhāo gē ér mò zǐ huí chē。

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

jīn yù shǐ tiān xià liáo kuò zhī shì，

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

shè yú wēi zhòng zhī quán，

摄于威重之权，

zhǔ yú wèi shì zhī guì，

主于位势之贵，

gù huí miàn wū xíng yǐ shì chǎn yú zhī rén ér qiú qīn jìn yú zuǒ yòu，

故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

zé shì fú sǐ kū xué yán zhī zhōng ěr，

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

ān kěn yǒu jìn zhōng xìn ér qū què xià zhě zāi shū zòu liáng xiào wáng，

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梁孝王，

xiào wáng shǐ rén chū zhī，

孝王使人出之，

zú wèi shàng kè。

卒为上客。

tài shǐ gōng yuē lǔ lián qí zhǐ yì suī bù hé dà yì，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

rán yú duō qí zài bù yī zhī wèi，

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

dàng rán sì zhì，

荡然肆志，

bù qū yú zhū hóu，

不诎于诸侯，

tán shuō yú dāng shì，

谈说于当世，

zhé qīng xiàng zhī quán。

折卿相之权。

zōu yáng cí suī bù xùn，

邹阳辞虽不逊，

rán qí bǐ wù lián lèi，

然其比物连类，

yǒu zú bēi zhě，

有足悲者，

yì kě wèi kàng zhí bù ráo yǐ，

亦可谓抗直不桡矣，

wú shì yǐ fù zhī liè zhuàn yān。

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lǔ lián dá shì，

鲁连达士，

gāo cái yuǎn zhì。

高才远致。

shì nán jiě fēn，

释难解纷，

cí lù sì zhì。

辞禄肆志。

qí jiāng cuò biàn，

齐将挫辩，

yàn jūn jǔ qì。

燕军沮气。

zōu zi yù chán，

邹子遇谗，

jiàn dǐ yù lì。

见诋狱吏。

kāng kǎi xiàn shuō，

慷慨献说，

shí wáng suǒ qì。

时王所器。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注释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评析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赏析

前260年（赵孝成王六年），秦于长平大败赵军，坑杀赵卒四十余万，继而围攻赵都邯郸。魏国救赵部队驻扎汤阴不敢进兵，却派新垣衍说赵帝秦。平原君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形势岌岌可危。鲁仲连主动去见新垣衍，用具体的事例作比，生动、形象而又透辟地阐明抽象的道理，指陈帝秦的弊害，终于让“使事有职”不愿会见鲁仲连的新垣衍拜服，不敢复言帝秦。而“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燕将据守聊城，齐田单攻聊城一年有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仲连一封《遗燕将书》，使燕将读后，泣三日，终于自杀身亡。本传就是通过这两件事，刻画了鲁仲连“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的名士形象，他胸罗奇想，志节不凡，他为人排除患难、解决纷乱而一无所取。邯郸解围，平原君欲封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以千金为鲁仲连寿，鲁仲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下聊城，欲爵鲁仲连，他却逃隐于海上。他飘然远举、不受羁绁、放浪形骸的性格，为后世所传诵。

鲁仲连列传是一篇感情色彩极浓的传纪文学。语言的周回反复，使文势具有强烈的节奏感，从而注入人物形象强烈的感情，使人物清晰可辨而又栩栩如生。宋·洪迈在《容斋五笔》中写道：“予每展读至《魏世家》、苏秦、平原君、鲁仲连传，未尝不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然。……鲁仲连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君曰：‘胜也何敢言事！魏客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今然后指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鲁仲连见新垣衍，衍曰：‘吾视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又曰：‘始以先生者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是数者，重踏熟复，如骏马下注千丈坡，其文势正尔风行于上而水波，真天下之至文也。”

太史公尤其崇尚感情充沛又具有文采的艺术佳作。鲁仲连、邹阳合传，后世多有歧意。认为二人时代悬隔，事不相类，言语文章亦不相侣。而作者偏偏把本来可以不立传的邹阳“附之列传焉”，除了其它因素，不正是因为邹阳《狱中上梁王书》文采飞扬，比物连类，慷慨陈辞，有足悲者吗？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