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

【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翻译文

商君，是卫国国君姬妾生的公子。名鞅，姓公孙，他的祖先本来姓姬。公孙鞅年轻时就喜欢刑名法术之学，侍奉魏国国相公叔座做了中庶子。公叔座知道他贤能，还没来得及向魏王推荐。正赶上公叔座得了病，魏惠王亲自去看望他，说：“你的病倘有不测，国家将怎么办呢？”公叔座回答说：“我的中庶子公孙鞅，虽然年轻，却有奇才，希望大王能把国政全部交给他，由他去治理。”魏惠王听后默默无言。当魏惠王将要离开时，公叔座屏退左右随侍人员，说：“大王假如不任用公孙鞅，就一定要杀掉他，不要让他走出国境。”魏王答应了他的要求就离去了。公叔座召来公孙鞅，道歉说：“刚才大王询问能够出任国相的人，我推荐了你。看大王的神情不会同意我的建议。我当先忠于君后考虑臣的立场，因而劝大王假如不任用公孙鞅，就该杀掉他。大王答应了我的请求。你赶快离开吧，不快走马上就要被擒。”公孙鞅说：“大王既然不能听您的话任用我，又怎么能听您的话来杀我呢？”终于没有离开魏国。惠王离开后，对随侍人员说：“公叔座的病很严重，真叫人伤心啊，他想要我把国政全部交给公孙鞅掌管，难道不是糊涂了吗？”

公叔座死后不久，公孙鞅听说秦孝公下令在全国寻访有才能的人，要重整秦穆公时代的霸业，向东收复失地，他就西去秦国，依靠孝公的宠臣景监求见孝公。孝公召见卫鞅，让他说了很长时间的国家大事，孝公一边听一边打瞌睡，一点也听不进去。事后孝公迁怒景监说：“你的客人是大言欺人的家伙，这种人怎么能任用呢！”景监又用孝公的话责备卫鞅。卫鞅说：“我用尧、舜治国的方法劝说大王，他的心志不能领会。”过了几天，景监又请求孝公召见卫鞅。卫鞅再见孝公时，把治国之道说的淋漓尽致，可是还合不上孝公的心意。事后孝公又责备景监，景监也责备卫鞅。卫鞅说：“我用禹、汤、文、武的治国方法劝说大王而他听不进去。请求他再召见我一次。”卫鞅又一次见到孝公，孝公对他很友好，可是没任用他。会见退出后，孝公对景监说：“你的客人不错，我可以和他谈谈了。”景监告诉卫鞅，卫鞅说：“我用春秋五霸的治国方法去说服大王，看他的心思是准备采纳了。果真再召见我一次，我就知道该说些什么啦。”于是卫鞅又见到了孝公，孝公跟他谈的非常投机，不知不觉地在垫席上向前移动膝盖，谈了好几天都不觉得厌倦。景监说：“您凭什么能合上大王的心意呢？我们国君高兴极了。”卫鞅回答说：“我劝大王采用帝王治国的办法，建立夏、商、周那样的盛世，可是大王说：‘时间太长了，我不能等，何况贤明的国君，谁不希望自己在位的时候名扬天下，怎么能叫我闷闷不乐地等上几十年、几百年才成就帝王大业呢？’所以，我用富国强兵的办法劝说他，他才特别高兴。然而，这样也就不能与殷、周的德行相媲美了。”

孝公任用卫鞅后不久，打算变更法度，又恐怕天下人议论自己。卫鞅说：“行动犹豫不决，就不会搞出名堂，办事犹豫不决就不会成功。况且超出常人的行为，本来就常被世俗非议；有独道见解的人，一定会被一般人嘲笑。愚蠢的人事成之后都弄不明白，聪明的人事先就能预见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能和百姓谋划新事物的创始而可以和他们共享成功的欢乐。探讨最高道德的人不与世俗合流，成就大业的人不与一般人共谋。因此，圣人只要能够使国家强盛，就不必沿用旧的成法；只要能够利于百姓，就不必遵循旧的礼制。”孝公说：“讲的好。”甘龙说：“不是这样。圣人不改变民俗而施以教化，聪明的人不改变成法而治理国家。顺应民风民俗而施教化，不费力就能成功；沿袭成法而治理国家，官吏习惯而百姓安定。”卫鞅说：“甘龙所说的，是世俗的说法啊。一般人安于旧有的习俗，而读书人拘泥于书本上的见闻。这两种人奉公守法还可以，但不能和他们谈论成法以外的改革。三代礼制不同而都能统一天下，五伯法制不一而都能各霸一方。聪明的人制定法度，愚蠢的人被法度制约；贤能的人变更礼制，寻常的人被礼制约束。”杜挚说：“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能改变成法；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能更换旧器。仿效成法没有过失，遵循旧礼不会出偏差。”卫鞅说：“治理国家没有一成不变的办法，有利于国家就不仿效旧法度。所以汤武不沿袭旧法度而能王天下，夏殷不更换旧礼制而灭亡。反对旧法的人不能非难，而沿袭旧礼的人不值得赞扬。”孝公说：“讲的好。”于是任命卫鞅为左庶长，终于制定了变更成法的命令。

下令把十家编成一什，五家编成一伍，互相监视检举，一家犯法，十家连带治罪。不告发奸恶的处以拦腰斩断的刑罚，告发奸恶的与斩敌首级的同样受赏，隐藏奸恶的人与投降敌人同样的惩罚。一家有两个以上的壮丁不分居的，赋税加倍。有军功的人，各按标准升爵受赏；为私事斗殴的，按情节轻重分别处以大小不同的刑罚。致力于农业生产，让粮食丰收、布帛增产的免除自身的劳役或赋税。因从事工商业及懒惰而贫穷的，把他们的妻子全都没收为官奴。王族里没有军功的，不能列入家族的名册。明确尊卑爵位等级，各按等级差别占有土地、房产，家臣奴婢的衣裳、服饰，按各家爵位等级决定。有军功的显赫荣耀，没有军功的即使很富有也不能显荣。

新法准备就绪后，还没公布，恐怕百姓不相信，就在国都后边市场的南门竖起一根三丈长的木头，招募百姓中能把木头搬到北门的人赏给十金。百姓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没人敢动。又宣布“能把木头搬到北门的人赏五十金”。有一个人把它搬走了，当下就给了他五十金，借此表明令出必行，绝不欺骗。事后就颁布了新法。

新法在民间施行了整一年，秦国老百姓到国都说新法不方便的人数以千计。正当这时，太子触犯了新法。卫鞅说：“新法不能顺利推行，是因为上层人触犯它。”将依新法处罚太子。太子，是国君的继承人，又不能施以刑罚，于是就处罚了监督他行为的老师公子虔，以墨刑处罚了给他传授知识的老师公孙贾。第二天，秦国人就都遵照新法执行了。新法推行了十年，秦国百姓都非常高兴，路上没有人拾别人丢的东西为己有，山林里也没了盗贼，家家富裕充足。人民勇于为国家打仗，不敢为私利争斗，乡村、城镇社会秩序安定。当初说新法不方便的秦国百姓又有来说法令方便的，卫鞅说：“这都是扰乱教化的人”，于是把他们全部迁到边疆去。此后，百姓再没人敢议论新法了。于是卫鞅被任命为大良造。率领着军队围攻魏国安邑，使他们屈服投降。过了三年，秦国在咸阳建筑宫廷城阙，把国都从雍地迁到咸阳。下令禁止百姓父子兄弟同居一室。把零星的乡镇村庄合并成县，设置了县令、县丞，总共合并划分为三十一个县。废除井田重新划分田塍的界线，鼓励开垦荒地，而使赋税平衡。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制度。施行了四年，公子虔又犯了新法，被判处劓刑。过了五年，秦国富强，周天子把祭肉赐给秦孝公，各国诸侯都来祝贺。

第二年，齐国军队在马陵打败魏军，俘虏了魏国的太子申，射杀将军庞涓。下一年，卫鞅劝孝公说：“秦和魏的关系，就象人得了心腹疾病，不是魏兼并了秦国，就是秦国吞并了魏国。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魏国地处山岭险要的西部，建都安邑，与秦国以黄河为界而独立据有崤山以东的地利。形势有利就向西进犯秦国，没利时就向东扩展领地。如今凭借大王圣明贤能，秦国才繁荣昌盛。而魏国往年被齐国打得大败，诸侯们都背叛了他，可以趁此良机攻打魏国。魏国抵挡不住秦国，必然要向东撤退。一向东撤退，秦国就占据了黄河和崤山险固的地势，向东就可以控制各国诸侯，这可是统一天下的帝王伟业啊！”孝公认为说得对。就派卫鞅率领军队攻打魏国。魏国派公子昂领兵迎击。两军相拒对峙，卫鞅派人给魏将公子昂送来一封信，写道：“我当初与公子相处的很快乐，如今你我成了敌对两国的将领，不忍心相互攻击，可以与公子当面相见，订立盟约，痛痛快快地喝几杯然后各自撤兵，让秦魏两国相安无事。”魏公子昂认为卫鞅说的对。会盟结束，喝酒，而卫鞅埋伏下的士兵突然袭击并俘虏了魏公子昂，趁机攻打他的军队，彻底打垮了魏军后，押着公子昂班师回国。魏惠王的军队多次被齐、秦击溃，国内空虚，一天比一天消弱，害怕了，就派使者割让河西地区奉献给秦国做为媾和的条件。魏国就离开安邑，迁都大梁。梁惠王后悔地说：“我真后悔当初没采纳公叔座的意见啊。”卫鞅打败魏军回来以后，秦孝公把于、商十五个邑封给了他，封号叫做商君。

商君出任秦相十年，很多皇亲国戚都怨恨他。赵良去见商君。商君说：“我能见到你，是由于孟兰皋的介绍，现在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赵良回答说：“鄙人不敢奢望。孔子说过：‘推荐贤能，受到人民拥戴的人才会前来；聚集不肖之徒，即使能使成王业的人也会引退。’鄙人不才，所以不敢从命。鄙人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不该占有的职位而占有它叫做贪位，不该享有的名声而享有它叫做贪名。’鄙人要是接受了您的情谊，恐怕那就是鄙人既贪位又贪名了。所以不敢从命。”商鞅说：“您不高兴我对秦国的治理吗？”赵良说：“能够听从别人的意见叫做聪，能够自我省察叫做明，能够自我克制叫做强。虞舜曾说过：‘自我谦虚的人被人尊重。’您不如遵循虞舜的主张去做，无须问我了。”商鞅说：“当初，秦国的习俗和戎狄一样，父子不分开，男女老少同居一室。如今我改变了秦国的教化，使他们男女有别，分居而住，大造宫廷城阙，把秦国营建的像鲁国、魏国一样。您看我治理秦国，与五羖大夫比，谁更有才干？”赵良说：“一千张羊皮比不上一领狐腋贵重，一千个随声附和的人比不上一个人正义直言。武王允许大臣们直言谏诤，国家就昌盛，纣王的大臣不敢讲话，因而灭亡。您如果不反对武王的做法，那么，请允许鄙人整天直言而不受责备，可以吗？”商君说：“俗话说，外表上动听的话好比是花朵，真实至诚的话如同果实，苦口相劝、听来逆耳的话是治病的良药，献媚奉承的话是疾病。您果真肯终日正义直言，那就是我治病的良药了。我将拜您为师，您为什么又拒绝和我交朋友呢！”赵良说：“那五羖大夫，是楚国偏僻的乡下人。听说秦穆公贤明，就想去当面拜见，要去却没有路费，就把自己卖给秦国人，穿着粗布短衣给人家喂牛。整整过了一年，秦穆公知道了这件事，把他从牛嘴下面提拔起来，凌驾于万人之上，秦国人没有谁不满意。他出任秦相六七年，向东讨伐过郑国，三次拥立晋国的国君，一次出兵救楚。在境内施行德化。巴国前来纳贡；施德政于诸侯，四方少数民族前来朝见。由余听到这种情形，前来敲门投奔。五羖大夫出任秦相，劳累不坐车，酷暑炎热不打伞，走遍国中，不用随从的车辆，不带武装防卫，他的功名载于史册，藏于府库，他的德行施教于后代。五羖夫死时，秦国不论男女都痛哭流涕，连小孩子也不唱歌谣，正在舂米的人也因悲哀而不发出相应的呼声。这就是五羖大夫的德行啊。如今您得以见秦王，靠的是秦王宠臣景监推荐介绍，这就说不上什么名声了。身为秦国国相不为百姓造福而大规模地营建宫阙，这就说不上为国家建立功业了。惩治太子的师傅，用严刑酷法残害百姓，这是积累怨恨、聚积祸患啊。教化百姓比命令百姓更深入人心，百姓模仿上边的行为比命令百姓更为迅速。如今您却违情背理地建立权威变更法度，这不是对百姓施行教化啊。您又在商于封地南面称君，天天用新法来逼迫秦国的贵族子弟。《诗经》上说：‘相鼠还懂得礼貌，人反而没有礼仪，人既然失去了礼仪，为什么不快快地死呢。’照这句诗看来，实在是不能恭维您了。公子虔闭门不出已经八年了，您又杀死祝欢而用墨刑惩处公孙贾。《诗经》上说：‘得到人心的振兴，失掉人心的灭亡。’这几件事，都不是得人心的呀。您一出门，后边跟着数以十计的车辆，车上都是顶盔贯甲的卫士，身强力壮的人做贴身警卫，持矛操戟的人紧靠您的车子奔随。这些防卫缺少一样，您必定不敢出门。《尚书》上说：‘凭靠施德的昌盛，凭靠武力的灭亡。’您的处境就好象早晨的露水，很快就会消亡一样危险，您还打算要延年益寿吗？那为什么不把商于十五邑封地交还秦国，到偏僻荒远的地方浇园自耕，劝秦王重用那些隐居山林的贤才，赡养老人，抚育孤儿，使父兄相互敬重，依功序爵，尊崇有德之士，这样才可以稍保平安。您还要贪图商于的富有，以独揽秦国的政教为荣宠，聚集百姓的怨恨，秦王一旦舍弃宾客而不能当朝，秦国所要拘捕您的人难道能少吗？您丧身的日子就象抬起足来那样迅速地到来。”但商君没有听从赵良的劝告。

五个月之后，秦孝公去世，太子即位。公子虔一班人告发商君要造反，派人去逮捕商君。商君逃跑到边境关口，想住旅店。旅店的主人不知道他就是商君，说：“商君有令，住店的人没有证件店主要连带判罪。”商君长长地叹息说：“唉呀！制定新法的遗害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离开秦国潜逃到魏。魏国人怨恨他欺骗公子昂而打败魏军，拒绝收留他。商君打算到别的国家。魏国人说：“商君，是秦国的逃犯，秦国强大逃犯跑到魏国来，不送还，不行。”于是把商君送回秦国。商君再回到秦国后，就潜逃到他的封地商邑，和他的部属发动邑中的士兵，向北攻击郑国谋求生路，秦国出兵攻打商君，把他杀死在郑国黾池。秦惠王把商君五马分尸示众，说：“不要像商鞅那样谋反！”于是就诛灭了商君全家。

太史公说：商君，他的天性就是个残忍少恩的人，考察他当初用帝王之道游说孝公，凭借着虚饰浮说，不是他自身的资质。再说凭靠着国君宠臣太监的推荐，等到被任用，就刑罚公子虔，欺骗魏将公子昂，不听赵良的规劝，足以证明商君残忍少恩了。我曾经读过商君开塞耕战的书籍，其内容和他本身的作为相类似。但最终还是在秦国落得个谋反的恶名，这是有缘故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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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shāng jūn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shāng jūn zhě，

商君者，

wèi zhī zhū shù niè gōng zǐ yě，

卫之诸庶孽公子也，

míng yāng，

名鞅，

xìng gōng sūn shì，

姓公孙氏，

qí zǔ běn jī xìng yě。

其祖本姬姓也。

yāng shǎo hǎo xíng míng zhī xué，

鞅少好刑名之学，

shì wèi xiàng gōng shū zuò wèi zhōng shù zǐ。

事魏相公叔座为中庶子。

gōng shū cuó zhī qí xián，

公叔痤知其贤，

wèi jí jìn。

未及进。

huì zuò bìng，

会座病，

wèi huì wáng qīn wǎng wèn bìng，

魏惠王亲往问病，

yuē gōng shū bìng yǒu rú bù kě huì，

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

jiāng nài shè jì hé gōng shū yuē cuó zhī zhōng shù zǐ gōng sūn yāng，

将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公孙鞅，

nián suī shǎo，

年虽少，

yǒu qí cái，

有奇才，

yuàn wáng jǔ guó ér tīng zhī。

愿王举国而听之。

wáng hēi rán。

”王嘿然。

wáng qiě qù，

王且去，

cuó píng rén yán yuē wáng jí bù tīng yòng yāng，

痤屏人言曰：“王即不听用鞅，

bì shā zhī，

必杀之，

wú lìng chū jìng。

无令出境。

wáng xǔ nuò ér qù。

”王许诺而去。

gōng shū cuó zhào yāng xiè yuē jīn zhě wáng wèn kě yǐ wéi xiāng zhě，

公叔痤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

wǒ yán ruò，

我言若，

wáng sè bù xǔ wǒ。

王色不许我。

wǒ fāng xiān jūn hòu chén，

我方先君后臣，

yīn wèi wáng jí fú yòng yāng，

因谓王即弗用鞅，

dāng shā zhī。

当杀之。

wáng xǔ wǒ。

王许我。

rǔ kě jí qù yǐ，

汝可疾去矣，

qiě jiàn qín。

且见禽。

yāng yuē bǐ wáng bù néng yòng jūn zhī yán rèn chén，

”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

yòu ān néng yòng jūn zhī yán shā chén hū zú bù qù。

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卒不去。

huì wáng jì qù，

惠王既去，

ér wèi zuǒ yòu yuē gōng shū bìng shén，

而谓左右曰：“公叔病甚，

bēi hū，

悲乎，

yù lìng guǎ rén yǐ guó tīng gōng sūn yāng yě，

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

qǐ bù bèi zāi gōng shū jì sǐ，

岂不悖哉！” 公叔既死，

gōng sūn yāng wén qín xiào gōng xià lìng guó zhōng qiú xián zhě，

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

jiāng xiū móu gōng zhī yè，

将修缪公之业，

dōng fù qīn dì，

东复侵地，

nǎi suì xī rù qín，

乃遂西入秦，

yīn xiào gōng chǒng chén jǐng jiān yǐ qiú jiàn xiào gōng。

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

xiào gōng jì jiàn wèi yāng，

孝公既见卫鞅，

yǔ shì liáng jiǔ，

语事良久，

xiào gōng shí shí shuì，

孝公时时睡，

fú tīng。

弗听。

bà ér xiào gōng nù jǐng jiān yuē zi zhī kè wàng rén ěr，

罢而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

ān zú yòng xié jǐng jiān yǐ ràng wèi yāng。

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

wèi yāng yuē wú shuō gōng yǐ dì dào，

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

qí zhì bù kāi wù yǐ。

其志不开悟矣。

hòu wǔ rì，

”后五日，

fù qiú jiàn yāng。

复求见鞅。

yāng fù jiàn xiào gōng，

鞅复见孝公，

yì yù，

益愈，

rán ér wèi zhōng zhǐ。

然而未中旨。

bà ér xiào gōng fù ràng jǐng jiān，

罢而孝公复让景监，

jǐng jiān yì ràng yāng。

景监亦让鞅。

yāng yuē wú shuō gōng yǐ wáng dào ér wèi rù yě。

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

qǐng fù jiàn yāng。

请复见鞅。

yāng fù jiàn xiào gōng，

”鞅复见孝公，

xiào gōng shàn zhī ér wèi yòng yě。

孝公善之而未用也。

bà ér qù。

罢而去。

xiào gōng wèi jǐng jiān yuē rǔ kè shàn，

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

kě yǔ yǔ yǐ。

可与语矣。

yāng yuē wú shuō gōng yǐ bà dào，

”鞅曰：“吾说公以霸道，

qí yì yù yòng zhī yǐ。

其意欲用之矣。

chéng fù jiàn wǒ，

诚复见我，

wǒ zhī zhī yǐ。

我知之矣。

wèi yāng fù jiàn xiào gōng。

” 卫鞅复见孝公。

gōng yǔ yǔ，

公与语，

bù zì zhī xī zhī qián yú xí yě。

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也。

yǔ shù rì bù yàn。

语数日不厌。

jǐng jiān yuē zi hé yǐ zhōng wú jūn wú jūn zhī huān shén yě。

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欢甚也。

yāng yuē wú shuō jūn yǐ dì wáng zhī dào bǐ sān dài，

”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

ér jūn yuē jiǔ yuǎn，

而君曰：‘久远，

wú bù néng dài。

吾不能待。

qiě xián jūn zhě，

且贤君者，

gè jí qí shēn xiǎn míng tiān xià，

各及其身显名天下，

ān néng yì yì dài shù shí bǎi nián yǐ chéng dì wáng hū gù wú yǐ jiàng guó zhī shù shuō jūn，

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彊国之术说君，

jūn dà yuè zhī ěr。

君大说之耳。

rán yì nán yǐ bǐ dé yú yīn zhōu yǐ。

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矣。

xiào gōng jì yòng wèi yāng，

” 孝公既用卫鞅，

yāng yù biàn fǎ，

鞅欲变法，

kǒng tiān xià yì jǐ。

恐天下议己。

wèi yāng yuē yí xíng wú míng，

卫鞅曰：“疑行无名，

yí shì wú gōng。

疑事无功。

qiě fú yǒu gāo rén zhī xíng zhě，

且夫有高人之行者，

gù jiàn fēi yú shì yǒu dú zhī zhī lǜ zhě，

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

bì jiàn áo yú mín。

必见敖于民。

yú zhě àn yú chéng shì，

愚者闇于成事，

zhī zhě jiàn yú wèi méng。

知者见于未萌。

mín bù kě yǔ lǜ shǐ ér kě yǔ lè chéng。

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lùn zhì dé zhě bù hé yú sú，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

chéng dà gōng zhě bù móu yú zhòng。

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shì yǐ shèng rén gǒu kě yǐ jiàng guó，

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

bù fǎ qí gù gǒu kě yǐ lì mín，

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

bù xún qí lǐ。

不循其礼。

xiào gōng yuē shàn。

”孝公曰：“善。

gān lóng yuē bù rán。

”甘龙曰：“不然。

shèng rén bù yì mín ér jiào，

圣人不易民而教，

zhī zhě bù biàn fǎ ér zhì。

知者不变法而治。

yīn mín ér jiào，

因民而教，

bù láo ér chéng gōng yuán fǎ ér zhì zhě，

不劳而成功；缘法而治者，

lì xí ér mín ān zhī。

吏习而民安之。

wèi yāng yuē lóng zhī suǒ yán，

”卫鞅曰：“龙之所言，

shì sú zhī yán yě。

世俗之言也。

cháng rén ān yú gù sú，

常人安于故俗，

xué zhě nì yú suǒ wén。

学者溺于所闻。

yǐ cǐ liǎng zhě jū guān shǒu fǎ kě yě，

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

fēi suǒ yǔ lùn yú fǎ zhī wài yě。

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

sān dài bù tóng lǐ ér wáng，

三代不同礼而王，

wǔ bó bù tóng fǎ ér bà。

五伯不同法而霸。

zhì zhě zuò fǎ，

智者作法，

yú zhě zhì yān xián zhě gèng lǐ，

愚者制焉；贤者更礼，

bù xiào zhě jū yān。

不肖者拘焉。

dù zhì yuē lì bù bǎi，

”杜挚曰：“利不百，

bù biàn fǎ gōng bù shí，

不变法；功不十，

bù yì qì。

不易器。

fǎ gǔ wú guò，

法古无过，

xún lǐ wú xié。

循礼无邪。

wèi yāng yuē zhì shì bù yī dào，

”卫鞅曰：“治世不一道，

biàn guó bù fǎ gǔ。

便国不法古。

gù tāng wǔ bù xún gǔ ér wáng，

故汤武不循古而王，

xià yīn bù yì lǐ ér wáng。

夏殷不易礼而亡。

fǎn gǔ zhě bù kě fēi，

反古者不可非，

ér xún lǐ zhě bù zú duō。

而循礼者不足多。

xiào gōng yuē shàn。

”孝公曰：“善。

yǐ wèi yāng wèi zuǒ shù zhǎng，

”以卫鞅为左庶长，

zú dìng biàn fǎ zhī lìng。

卒定变法之令。

lìng mín wèi shén wǔ，

令民为什伍，

ér xiāng mù sī lián zuò。

而相牧司连坐。

bù gào jiān zhě yāo zhǎn，

不告奸者腰斩，

gào jiān zhě yǔ zhǎn dí shǒu tóng shǎng，

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

nì jiān zhě yǔ jiàng dí tóng fá。

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mín yǒu èr nán yǐ shàng bù fēn yì zhě，

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

bèi qí fù。

倍其赋。

yǒu jūn gōng zhě，

有军功者，

gè yǐ lǜ shòu shàng jué wèi sī dòu zhě，

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

gè yǐ qīng zhòng bèi xíng dà xiǎo。

各以轻重被刑大小。

lù lì běn yè，

僇力本业，

gēng zhī zhì sù bó duō zhě fù qí shēn。

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

shì mò lì jí dài ér pín zhě，

事末利及怠而贫者，

jǔ yǐ wéi shōu nú。

举以为收孥。

zōng shì fēi yǒu jūn gōng lùn，

宗室非有军功论，

bù dé wèi shǔ jí。

不得为属籍。

míng zūn bēi jué zhì děng jí，

明尊卑爵秩等级，

gè yǐ chà cì míng tián zhái，

各以差次名田宅，

chén qiè yī fú yǐ jiā cì。

臣妾衣服以家次。

yǒu gōng zhě xiǎn róng，

有功者显荣，

wú gōng zhě suī fù wú suǒ fēn huá。

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lìng jì jù，

令既具，

wèi bù，

未布，

kǒng mín zhī bù xìn，

恐民之不信，

yǐ nǎi lì sān zhàng zhī mù yú guó dū shì nán mén，

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

mù mín yǒu néng xǐ zhì běi mén zhě yǔ shí jīn。

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

mín guài zhī，

民怪之，

mò gǎn xǐ。

莫敢徙。

fù yuē néng xǐ zhě yǔ wǔ shí jīn。

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

yǒu yī rén xǐ zhī，

有一人徙之，

zhé yǔ wǔ shí jīn，

辄予五十金，

yǐ míng bù qī。

以明不欺。

zú xià lìng。

卒下令。

lìng xíng yú mín qī nián，

令行于民期年，

qín mín zhī guó dū yán chū lìng zhī bù biàn zhě yǐ qiān shù。

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

yú shì tài zǐ fàn fǎ。

于是太子犯法。

wèi yāng yuē fǎ zhī bù xíng，

卫鞅曰：“法之不行，

zì shàng fàn zhī。

自上犯之。

jiāng fǎ tài zǐ。

”将法太子。

tài zǐ，

太子，

jūn sì yě，

君嗣也，

bù kě shī xíng，

不可施刑，

xíng qí fù gōng zǐ qián，

刑其傅公子虔，

qíng qí shī gōng sūn jiǎ。

黥其师公孙贾。

míng rì，

明日，

qín rén jiē qū lìng。

秦人皆趋令。

xíng zhī shí nián，

行之十年，

qín mín dà yuè，

秦民大说，

dào bù shí yí，

道不拾遗，

shān wú dào zéi，

山无盗贼，

jiā jǐ rén zú。

家给人足。

mín yǒng yú gōng zhàn，

民勇于公战，

qiè yú sī dòu，

怯于私斗，

xiāng yì dà zhì。

乡邑大治。

qín mín chū yán lìng bù biàn zhě yǒu lái yán lìng biàn zhě，

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

wèi yāng yuē cǐ jiē luàn huà zhī mín yě，

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

jǐn qiān zhī yú biān chéng。

尽迁之于边城。

qí hòu mín mò gǎn yì lìng。

其后民莫敢议令。

yú shì yǐ yāng wèi dà liáng zào。

于是以鞅为大良造。

jiāng bīng wéi wèi ān yì，

将兵围魏安邑，

jiàng zhī。

降之。

jū sān nián，

居三年，

zuò wéi zhù jì quē gōng tíng yú xián yáng，

作为筑冀阙宫庭于咸阳，

qín zì yōng xǐ dōu zhī。

秦自雍徙都之。

ér lìng mín fù zǐ xiōng dì tóng shì nèi xī zhě wèi jìn。

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

ér jí xiǎo xiāng yì jù wèi xiàn，

而集小乡邑聚为县，

zhì lìng chéng，

置令、丞，

fán sān shí yī xiàn。

凡三十一县。

wèi tián kāi qiān mò fēng jiāng，

为田开阡陌封疆，

ér fù shuì píng。

而赋税平。

píng dòu tǒng quán héng zhàng chǐ。

平斗桶权衡丈尺。

xíng zhī sì nián，

行之四年，

gōng zǐ qián fù fàn yuē，

公子虔复犯约，

yì zhī。

劓之。

jū wǔ nián，

居五年，

qín rén fù jiàng，

秦人富彊，

tiān zǐ zhì zuò yú xiào gōng，

天子致胙于孝公，

zhū hóu bì hè。

诸侯毕贺。

qí míng nián，

其明年，

qí bài wèi bīng yú mǎ líng，

齐败魏兵于马陵，

lǔ qí tài zǐ shēn，

虏其太子申，

shā jiāng jūn páng juān。

杀将军庞涓。

qí míng nián，

其明年，

wèi yāng shuō xiào gōng yuē qín zhī yǔ wèi，

卫鞅说孝公曰：“秦之与魏，

pì ruò rén zhī yǒu fù xīn jí，

譬若人之有腹心疾，

fēi wèi bìng qín，

非魏并秦，

qín jí bìng wèi。

秦即并魏。

hé zhě wèi jū lǐng è zhī xī，

何者？魏居领阨之西，

dū ān yì，

都安邑，

yǔ qín jiè hé ér dú shàn shān dōng zhī lì。

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

lì zé xī qīn qín，

利则西侵秦，

bìng zé dōng shōu dì。

病则东收地。

jīn yǐ jūn zhī xián shèng，

今以君之贤圣，

guó lài yǐ shèng。

国赖以盛。

ér wèi wǎng nián dà pò yú qí，

而魏往年大破于齐，

zhū hóu pàn zhī，

诸侯畔之，

kě yīn cǐ shí fá wèi。

可因此时伐魏。

wèi bù zhī qín，

魏不支秦，

bì dōng xǐ。

必东徙。

dōng xǐ，

东徙，

qín jù hé shān zhī gù，

秦据河山之固，

dōng xiāng yǐ zhì zhū hóu，

东乡以制诸侯，

cǐ dì wáng zhī yè yě。

此帝王之业也。

xiào gōng yǐ wéi rán，

”孝公以为然，

shǐ wèi yāng jiāng ér fá wèi。

使卫鞅将而伐魏。

wèi shǐ gōng zǐ áng jiāng ér jī zhī。

魏使公子昂将而击之。

jūn jì xiāng jù，

军既相距，

wèi yāng yí wèi jiāng gōng zǐ áng shū yuē wú shǐ yǔ gōng zǐ huān，

卫鞅遗魏将公子昂书曰：“吾始与公子驩，

jīn jù wèi liǎng guó jiāng，

今俱为两国将，

bù rěn xiāng gōng，

不忍相攻，

kě yǔ gōng zǐ miàn xiāng jiàn，

可与公子面相见，

méng，

盟，

lè yǐn ér bà bīng，

乐饮而罢兵，

yǐ ān qín wèi。

以安秦魏。

wèi gōng zǐ áng yǐ wéi rán。

”魏公子昂以为然。

huì méng yǐ，

会盟已，

yǐn，

饮，

ér wèi yāng fú jiǎ shì ér xí lǔ wèi gōng zǐ áng，

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昂，

yīn gōng qí jūn，

因攻其军，

jǐn pò zhī yǐ guī qín。

尽破之以归秦。

wèi huì wáng bīng shù pò yú qí qín，

魏惠王兵数破于齐秦，

guó nèi kōng，

国内空，

rì yǐ xuē，

日以削，

kǒng，

恐，

nǎi shǐ shǐ gē hé xī zhī dì xiàn yú qín yǐ hé。

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

ér wèi suì qù ān yì，

而魏遂去安邑，

xǐ dōu dà liáng。

徙都大梁。

wèi huì wáng yuē guǎ rén hèn bù yòng gōng shū zuò zhī yán yě。

魏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

wèi yāng jì pò wèi hái，

”卫鞅既破魏还，

qín fēng zhī yú shāng shí wǔ yì，

秦封之于、商十五邑，

hào wèi shāng jūn。

号为商君。

shāng jūn xiāng qín shí nián，

商君相秦十年，

zōng shì guì qī duō yuàn wàng zhě。

宗室贵戚多怨望者。

zhào liáng jiàn shāng jūn。

赵良见商君。

shāng jūn yuē yāng zhī dé jiàn yě，

商君曰：“鞅之得见也，

cóng mèng lán gāo，

从孟兰皋，

jīn yāng qǐng dé jiāo，

今鞅请得交，

kě hū zhào liáng yuē pū fú gǎn yuàn yě。

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

kǒng qiū yǒu yán yuē tuī xián ér dài zhě jìn，

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

jù bù xiào ér wáng zhě tuì。

聚不肖而王者退。

pū bù xiào，

’仆不肖，

gù bù gǎn shòu mìng。

故不敢受命。

pū wén zhī yuē fēi qí wèi ér jū zhī yuē tān wèi，

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

fēi qí míng ér yǒu zhī yuē tān míng。

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

pū tīng jūn zhī yì，

’仆听君之义，

zé kǒng pū tān wèi tān míng yě。

则恐仆贪位贪名也。

gù bù gǎn wén mìng。

故不敢闻命。

shāng jūn yuē zi bù shuō wú zhì qín yǔ zhào liáng yuē fǎn tīng zhī wèi cōng，

”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听之谓聪，

nèi shì zhī wèi míng，

内视之谓明，

zì shèng zhī wèi qiáng。

自胜之谓强。

yú shùn yǒu yán yuē zì bēi yě shàng yǐ。

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

jūn bù ruò dào yú shùn zhī dào，

’君不若道虞舜之道，

wú wéi wèn pū yǐ。

无为问仆矣。

shāng jūn yuē shǐ qín róng dí zhī jiào，

”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

fù zǐ wú bié，

父子无别，

tóng shì ér jū。

同室而居。

jīn wǒ gèng zhì qí jiào，

今我更制其教，

ér wèi qí nán nǚ zhī bié，

而为其男女之别，

dà zhù jì quē，

大筑冀阙，

yíng rú lǔ wèi yǐ。

营如鲁卫矣。

zi guān wǒ zhì qín yě，

子观我治秦也，

shú yǔ wǔ gǔ dài fū xián zhào liáng yuē qiān yáng zhī pí，

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

bù rú yī hú zhī yē qiān rén zhī nuò nuò，

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

bù rú yī shì zhī è è。

不如一士之谔谔。

wǔ wáng è è yǐ chāng，

武王谔谔以昌，

yīn zhòu mò mò yǐ wáng。

殷纣墨墨以亡。

jūn ruò bù fēi wǔ wáng hū，

君若不非武王乎，

zé pū qǐng zhōng rì zhèng yán ér wú zhū，

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

kě hū shāng jūn yuē yǔ yǒu zhī yǐ，

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

mào yán huá yě，

貌言华也，

zhì yán shí yě，

至言实也，

kǔ yán yào yě，

苦言药也，

gān yán jí yě。

甘言疾也。

fū zǐ guǒ kěn zhōng rì zhèng yán，

夫子果肯终日正言，

yāng zhī yào yě。

鞅之药也。

yāng jiāng shì zi，

鞅将事子，

zi yòu hé cí yān zhào liáng yuē fū wǔ gǔ dài fū，

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

jīng zhī bǐ rén yě。

荆之鄙人也。

wén qín móu gōng zhī xián ér yuàn wàng jiàn，

闻秦缪公之贤而愿望见，

xíng ér wú zī，

行而无资，

zì zhōu yú qín kè，

自粥于秦客，

bèi hè shí niú。

被褐食牛。

qī nián，

期年，

móu gōng zhī zhī，

缪公知之，

jǔ zhī niú kǒu zhī xià，

举之牛口之下，

ér jiā zhī bǎi xìng zhī shàng，

而加之百姓之上，

qín guó mò gǎn wàng yān。

秦国莫敢望焉。

xiāng qín liù qī nián，

相秦六七年，

ér dōng fá zhèng，

而东伐郑，

sān zhì jìn guó zhī jūn，

三置晋国之君，

yī jiù jīng guó zhī huò。

一救荆国之祸。

fā jiào fēng nèi，

发教封内，

ér bā rén zhì gòng shī dé zhū hóu，

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

ér bā róng lái fú。

而八戎来服。

yóu yú wén zhī，

由余闻之，

kuǎn guān qǐng jiàn。

款关请见。

wǔ gǔ dài fū zhī xiāng qín yě，

五羖大夫之相秦也，

láo bù zuò chéng，

劳不坐乘，

shǔ bù zhāng gài，

暑不张盖，

xíng yú guó zhōng，

行于国中，

bù cóng chē chéng，

不从车乘，

bù cāo gān gē，

不操干戈，

gōng míng cáng yú fǔ kù，

功名藏于府库，

dé xíng shī yú hòu shì。

德行施于后世。

wǔ gǔ dài fū sǐ，

五羖大夫死，

qín guó nán nǚ liú tì，

秦国男女流涕，

tóng zǐ bù gē yáo，

童子不歌谣，

chōng zhě bù xiāng chǔ。

舂者不相杵。

cǐ wǔ gǔ dài fū zhī dé yě。

此五羖大夫之德也。

jīn jūn zhī jiàn qín wáng yě，

今君之见秦王也，

yīn bì rén jǐng jiān yǐ wéi zhǔ，

因嬖人景监以为主，

fēi suǒ yǐ wéi míng yě。

非所以为名也。

xiāng qín bù yǐ bǎi xìng wèi shì，

相秦不以百姓为事，

ér dà zhù jì quē，

而大筑冀阙，

fēi suǒ yǐ wéi gōng yě。

非所以为功也。

xíng qíng tài zǐ zhī shī fū，

刑黥太子之师傅，

cán shāng mín yǐ jùn xíng，

残伤民以骏刑，

shì jī yuàn chù huò yě。

是积怨畜祸也。

jiào zhī huà mín yě shēn yú mìng，

教之化民也深于命，

mín zhī xiào shàng yě jié yú lìng。

民之效上也捷于令。

jīn jūn yòu zuǒ jiàn wài yì，

今君又左建外易，

fēi suǒ yǐ wéi jiào yě。

非所以为教也。

jūn yòu nán miàn ér chēng guǎ rén，

君又南面而称寡人，

rì shéng qín zhī guì gōng zǐ。

日绳秦之贵公子。

shī yuē xiāng shǔ yǒu tǐ，

诗曰：‘相鼠有体，

rén ér wú lǐ，

人而无礼，

rén ér wú lǐ，

人而无礼，

hé bù chuán sǐ。

何不遄死。

yǐ shī guān zhī，

’以诗观之，

fēi suǒ yǐ wéi shòu yě。

非所以为寿也。

gōng zǐ qián dù mén bù chū yǐ bā nián yǐ，

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

jūn yòu shā zhù huān ér qíng gōng sūn jiǎ。

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

shī yuē dé rén zhě xìng，

诗曰：‘得人者兴，

shī rén zhě bēng。

失人者崩。

cǐ shù shì zhě，

’此数事者，

fēi suǒ yǐ dé rén yě。

非所以得人也。

jūn zhī chū yě，

君之出也，

hòu chē shí shù，

后车十数，

cóng chē zài jiǎ，

从车载甲，

duō lì ér pián xié zhě wèi cān chéng，

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

chí máo ér cāo xì jǐ zhě páng chē ér qū。

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

cǐ yī wù bù jù，

此一物不具，

jūn gù bù chū。

君固不出。

shū yuē shì dé zhě chāng，

书曰：‘恃德者昌，

shì lì zhě wáng。

恃力者亡。

jūn zhī wēi ruò zhāo lù，

’君之危若朝露，

shàng jiāng yù yán nián yì shòu hū zé hé bù guī shí wǔ dōu，

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

guàn yuán yú bǐ，

灌园于鄙，

quàn qín wáng xiǎn yán xué zhī shì，

劝秦王显岩穴之士，

yǎng lǎo cún gū，

养老存孤，

jìng fù xiōng，

敬父兄，

xù yǒu gōng，

序有功，

zūn yǒu dé，

尊有德，

kě yǐ shǎo ān。

可以少安。

jūn shàng jiāng tān shāng yú zhī fù，

君尚将贪商于之富，

chǒng qín guó zhī jiào，

宠秦国之教，

chù bǎi xìng zhī yuàn，

畜百姓之怨，

qín wáng yī dàn juān bīn kè ér bù lì cháo，

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

qín guó zhī suǒ yǐ shōu jūn zhě，

秦国之所以收君者，

qǐ qí wēi zāi wáng kě qiáo zú ér dài。

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

shāng jūn fú cóng。

”商君弗从。

hòu wǔ yuè ér qín xiào gōng zú，

后五月而秦孝公卒，

tài zǐ lì。

太子立。

gōng zǐ qián zhī tú gào shāng jūn yù fǎn，

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

fā lì bǔ shāng jūn。

发吏捕商君。

shāng jūn wáng zhì guān xià，

商君亡至关下，

yù shě kè shè。

欲舍客舍。

kè rén bù zhī qí shì shāng jūn yě，

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

yuē shāng jūn zhī fǎ，

曰：“商君之法，

shè rén wú yàn zhě zuò zhī。

舍人无验者坐之。

shāng jūn kuì rán tàn yuē jiē hū，

”商君喟然叹曰：“嗟乎，

wèi fǎ zhī bì yī zhì cǐ zāi qù zhī wèi。

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

wèi rén yuàn qí qī gōng zǐ áng ér pò wèi shī，

魏人怨其欺公子昂而破魏师，

fú shòu。

弗受。

shāng jūn yù zhī tā guó。

商君欲之他国。

wèi rén yuē shāng jūn，

魏人曰：“商君，

qín zhī zéi。

秦之贼。

qín jiàng ér zéi rù wèi，

秦彊而贼入魏，

fú guī，

弗归，

bù kě。

不可。

suì nèi qín。

”遂内秦。

shāng jūn jì fù rù qín，

商君既复入秦，

zǒu shāng yì，

走商邑，

yǔ qí tú shǔ fā yì bīng běi chū jī zhèng。

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

qín fā bīng gōng shāng jūn，

秦发兵攻商君，

shā zhī yú zhèng miǎn chí。

杀之于郑黾池。

qín huì wáng chē liè shāng jūn yǐ xùn，

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

yuē mò rú shāng yāng fǎn zhě suì miè shāng jūn zhī jiā。

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之家。

tài shǐ gōng yuē shāng jūn，

太史公曰：商君，

qí tiān zī kè bó rén yě。

其天资刻薄人也。

jī qí yù gàn xiào gōng yǐ dì wáng shù，

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

xié chí fú shuō，

挟持浮说，

fēi qí zhì yǐ。

非其质矣。

qiě suǒ yīn yóu bì chén，

且所因由嬖臣，

jí de yòng，

及得用，

xíng gōng zǐ qián，

刑公子虔，

qī wèi jiāng áng，

欺魏将昂，

bù shī zhào liáng zhī yán，

不师赵良之言，

yì zú fā míng shāng jūn zhī shǎo ēn yǐ。

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

yú cháng dú shāng jūn kāi sāi gēng zhàn shū，

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

yǔ qí rén xíng shì xiāng lèi。

与其人行事相类。

zú shòu è míng yú qín，

卒受恶名于秦，

yǒu yǐ yě fū。

有以也夫！。

【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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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评析

《商君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商君，是卫国国君姬妾生的公子。名鞅，姓公孙，他的祖先本来姓姬。公孙鞅年轻时就喜欢刑名法术之学，侍奉魏国国相公叔痤做了中庶子。公叔痤知道他贤能，还没来得及向魏王推荐。公叔痤死后不久，公孙鞅听说秦孝公下令在全国寻访有才能的人，要重整秦穆公时代的霸业，向东收复失地，他就西去秦国，依靠孝公的宠臣景监求见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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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赏析

在这篇列传里，主要记述了商鞅事秦变法革新、功过得失以及卒受恶名于秦的史实，倾注了太史公对其刻薄少恩所持的批评态度。

然而，商鞅变法却是我国历史上成功的一例。孝公当政，已进入七雄争霸的战国时期，周室衰微，诸侯相互攻伐，斗争异常激烈，谁想立于不败之地，谁就得寻求自强的途径。商鞅就是顺应历史的潮流，三见孝公，说以强国之术，使孝公“不自知厀之前于席，语数日不厌。”君臣默契，奠定了变法成功的基础。

记述变法的矛盾冲突是本文一大特点。变法未行，就遭到守旧派的公然反对。商鞅与甘龙、杜挚面对面的斗争，其焦点就集中在“法古”、“循礼”还是“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的冲突上；变法实行，众皆哗然，“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商鞅却立木悬赏，取信于民；刑太子师，以肃其法。变法十年，“秦民大悦”，“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国家日益强盛。率师包围安邑，俘魏公子昂，迫使魏国割地迁都，亦是变法极富成效的佐证。他悲剧的结局乃是与守旧派斗争的延续。与赵良一席谈话，其祸已萌，但商鞅终未采纳赵良言，受制于自己的变法，作茧自缚，以至车裂族灭，并非偶然。

从章法结构上看，前有蓄势，后有照应，通篇以变法作骨。始言商鞅“好刑名法术之学”，为变法作了铺垫；继而“鞅欲变法”，导出革新与守旧的斗争；“卒定变法之令”，具体记载了新法的内容；“于是太子犯法”，刑黥太子师傅、以严法令；而终以“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材料取舍紧紧围绕变法之骨，使得骨坚而肉丰、血脉贯通而主题突出。

《商君列传》乃历史实录，当是不言而喻的。而强烈的文学色彩特别是适当的小说因素，更突出了这篇记载的本质真实。本文调动了夸张、比照、对偶、排比、形容、描写等多种文学手段，析理透辟、深刻，语言生动形象。而这些文学手段多着眼于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画和细节的描写，使人物更为丰满、灵动、传神，而又不失历史的真实。

商君逃难一节，《战国策》并没记载。恐怕是出于太史公的虚构，这一细节显然又是后世小说创作中的“误会法”，运用误会，生发矛盾，引起戏剧性效果。这类细节不仅不伤害历史的真实，而且使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本质彰明、突出，增强了历史感，从而给人以更生动、更形象、更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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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辑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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