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外篇·杂说下第九

刘知几 - [唐]

○诸史（六条）

夫盛服饰者，以珠翠为先；工缋事者，以丹青为主。至若错综乖所，分有失宜，则彩绚虽多，巧妙不足者矣。观班氏《公孙弘传赞》，直言汉之得人，盛于武、宣二代，至于平津善恶，寂蔑无睹。持论如是，其义靡闻。必矜其美辞，爱而不弃，则宜微有改易，列于《百官公卿表》后。庶寻文究理，颇相附会。以兹编录，不犹愈乎？又沈侯《谢灵运传论》，全说文体，备言音律，此正可为《翰林》之补亡，《流别》之总说耳。如次诸史传，实为乖越。陆士衡有云：“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信矣哉！

其有事可书而不书者，不应书而书者。至如班固叙事，微小必书，至高祖破项垓下，斩首八万，曾不涉言。李《齐》于《后主纪》，则书幸于侍中穆提婆第，于《孝昭纪》则不言亲戎以伐奚，于边疆小寇无不毕纪，如司马消难拥数州之地以叛，曾不挂言，略大举小，其流非一。

昔刘勰有云：“自卿、渊已前，多役才而不课学；向、雄已后，颇引书以助文。”然近史所载，亦多如是。故虽有王平所识，仅通十字；霍光无学，不知一经。而述其言语，必称典诰。良由才乏天然，故事资虚饰者矣。

案《宋书》称武帝入关，以镇恶不伐，远方冯异；于渭滨游览，追思太公。

夫以宋祖无学，愚智所委，安能援引古事，以酬答群臣者乎？斯不然矣。

更有甚于此者，睹周、齐二国，俱出阴山，必言类互乡，则宇文尤甚。而牛弘、王劭，并掌策书，其载齐言也，则浅俗如彼；其载周言也，则文雅若此。夫如是，何哉？非两邦有夷夏之殊，由二史有虚实之异故也。夫以记宇文之言，而动遵经典，多依《史》、《汉》，此何异庄子述鲋鱼之对而辩类苏、张，贾生叙鵩鸟之辞而文同屈、宋，施于寓言则可，求诸实录则否矣。

世称近史编语，唯《周》多美辞。夫以博采古文而聚成今说，是则俗之所传有《鸡九锡》、《酒孝经》、《房中志》、《醉乡记》，或师范《五经》，或规模《三史》，虽文皆雅正，而事悉虚无，岂可便谓南、董之才，宜居班、马之职也？

自梁室云季，雕虫道长。平头上尾，尤忌于时；对语丽辞，盛行于俗。始自江外，被于洛中。而史之载言，亦同于此。假有辨如郦叟，吃若周昌，子羽修饰而言，仲田率尔而对，莫不拘以文禁，一概而书，必求实录，多见其妄矣。

夫晋、宋已前，帝王传授，始自锡命，终于登极。其间笺疏款曲，诏策频烦。

虽事皆伪迹，言并饰让，犹能备其威仪，陈其文物，俾礼容可识，朝野具瞻。逮于近古，我则不暇。至如梁武之居江陵，齐宣之在晋阳，或文出荆州，假称宣德之令；或书成并部，虚云孝静之敕。凡此文诰，本不施行，必也载之起居，编之国史，岂所谓撮其机要，剪裁浮辞者哉？但二萧《陈》、《隋》诸史，通多此失，唯王劭所撰《齐志》，独无是焉。

夫以暴易暴，古人以为嗤。如彦渊之改魏收也，以非易非，弥见其失矣。而撰《隋史》者，称澹大矫收失者，何哉？且以澹著书方于君懋，岂唯其间可容数人而已，史臣美澹而讥劭者，岂所谓通鉴乎？语曰：“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其斯之谓矣！

○别传（九条）

刘向《列女传》云：“夏姬再为夫人，三为王后。”夫为夫人则难以验也，为王后则断可知矣。案其时诸国称王，唯楚而已。如巫臣谏庄将纳姬氏，不言曾入楚宫，则其为后当在周室。盖周德虽衰，犹称秉礼。岂可族称姬氏而妻厥同姓者乎？且鲁娶于吴，谓之孟子。聚麀之诮，起自昭公。未闻其先已有斯事，礼之所载，何其阙如！又以女子一身，而作嫔三代，求诸人事，理必不然。寻夫春秋之后，国称王者有七。盖由向误以夏姬之生，当夫战国之世，称三为王后者，谓历嫔七国诸王，校以年代，殊为乖剌。至于他篇兹例甚众。故论楚也，则平王与秦穆同时；言齐也，则晏婴居宋景之后。今粗举一二，其流可知。

观刘向对成帝，称武、宣行事，世传失实，事具《风俗通》，其言可谓明鉴者矣。及自造《洪范》、《五行》及《新序》、《说苑》、《列女》、《列仙》诸传，而皆广陈虚事，多构伪辞。非其识不周而才不足，盖以世人多可欺故也。

呜呼！后生可畏，何代无人，而辄轻忽若斯者哉！夫传闻失真，书事失实，盖事有不获已，人所不能免也。至于故为异说，以惑后来，则过之尤甚者矣！案苏秦答燕易王，称有妇人将杀夫，令妾进其药酒，妾佯僵而覆之。又甘茂谓苏代云：贫人女与富人女会绩，曰：“无以买烛，而子之光有余，子可分我余光，无损子明。”此并战国之时，游说之士，寓言设理，以相比兴。及向之著书也，乃用苏氏之说，为二妇人立传，定其邦国，加其姓氏，以彼乌有，特为指实，何其妄哉！

又有甚于此者，至如伯奇化鸟，对吉甫以哀鸣；宿瘤隐形，干齐王而作后。此则不附于物理者矣。复有怀嬴失节，目为贞女刘安覆族，定以登仙。立言如是，岂顾丘明之有传，孟坚之有史哉！

杨雄《法言》，好论司马迁而不及左丘明，常称《左氏传》唯有“品藻”二言而已，是其鉴物有所不明者也。且雄哂子长爱奇多杂，又曰不依仲尼之笔，非书也，《自序》又云不读非圣之书。然其撰《甘泉赋》，则云“鞭宓妃”云云，刘勰《文心》已讥之矣。然则文章小道，无足致嗤。观其《蜀王本纪》，称杜魄化而为鹃，荆尸变而为鳖，其言如是，何其鄙哉！所谓非言之难而行之难也。

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欲求不朽，弘之在人。何者交阯远居南裔，越裳之俗也；敦煌僻处西域，昆戎之乡也。求诸人物，自古阙载。盖由地居下国，路绝上京，史官注记，所不能及也。既而士燮著录，刘昞裁书，则磊落英才，粲然盈瞩者矣。向使两贤不出，二郡无记，彼边隅之君子，何以取闻于后世乎？是知著述之功，其力大矣，岂与夫诗赋小技校其优劣者哉？

自战国以下词人属文，皆伪立客主，假相酬答。至于屈原《离骚》辞，称遇渔父于江渚；宋玉《高唐赋》，云梦神女于阳台。夫言并文章，句结音韵。以兹叙事，足验凭虚。而司马迁、习凿齿之徒，皆采为逸事，编诸史籍，疑误后学，不其甚邪！必如是，则马卿游梁，枚乘谮其好色；曹植至洛，宓妃睹于岩畔。撰汉、魏史者，亦宜编为实录矣。

嵇康撰《高士传》，取《庄子》、《楚辞》二渔父事，合成一篇。夫以园吏之寓言，骚人之假说，而定为实录，斯已谬矣。况此二渔父者，较年则前后别时，论地则南北殊壤，而辄并之为一，岂非惑哉？苟如是，则苏代所言双擒蚌鹬，伍胥所遇渡水芦中，斯并渔父善事，亦可同归一录，何止揄袂缁帷之林，濯缨沧浪之水，若斯而已也。

庄周著书，以寓言为主；嵇康述《高士传》，多引其虚辞。至若神有混沌，编诸首录。苟以此为实，则其流甚多，至如蛙鳖竞长，蚿蛇相邻，莺鸠笑而后方，鲋鱼忿以作色。向使康撰《幽明录》、《齐谐记》，并可引为真事矣。夫识理，何为而薄周、孔哉？

杜元凯撰《女记》，博采经籍前史，显录古老明言，而事有可疑，犹阙而不载。斯岂非理存雅正，心嫉邪僻者乎？君子哉若人也！长者哉若人也！

《李陵集》有《与苏武书》，词采壮丽，音句流靡。观其文体，不类西汉人，殆后来所为，假称陵作也。迁《史》缺而不载，良有以焉。编于《李集》中，斯为谬矣。

○杂识（十条）

夫自古学者，谈称多矣。精于《公羊》者，尤憎《左氏》；习于《太史》者，偏嫉孟坚。夫能以彼所长而攻此所短，持此之是而述彼之非，兼善者鲜矣。又观世之学者，或躭玩一经，或专精一史。谈《春秋》者，则不知宗周既陨，而人有六雄；论《史》、《汉》者，则不悟刘氏云亡，而地分三国。亦犹武陵隐士，灭迹桃源，当此晋年，犹谓暴秦之地也。假有学穷千载，书总五车，见良直而不觉其善，逢牴牾而不知其失，葛洪所谓藏书之箱箧，五经之主人。而夫有云：“虽多亦安用为？”其斯之谓也。

夫邹好长缨，齐珍紫服，斯皆一时所尚，非百王不易之道也。至如汉代《公羊》，擅名《三传》，晋年《庄子》，高视《六经》。今并挂壁不行，缀旒无绝。

岂与夫《春秋左氏》、《古文尚书》，虽暂废于一朝，终独高于千载。校其优劣，可同年而语哉？

夫书名竹帛，物情所竞，虽圣人无私，而君子亦党。盖《易》之作也，本非记事之流，而孔子《系辞》，辄盛述颜子，称其“殆庶”。虽言则无愧，事非虚美，亦由视予犹父，门人日亲，故非所要言，而曲垂编录者矣。既而扬雄寂寞，师心典诰，至于童乌稚子，蜀汉诸贤，《太玄》、《法言》，恣加褒赏，虽内举不避，而情有所偏者焉。夫以宣尼叡哲，子云参圣，在于著述，不能忘私，则自中庸以降，抑可知矣。如谢承《汉书》，偏党吴、越，魏收《代史》，盛夸胡塞，复焉足怪哉？

子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大人儒。”儒诚有之，史亦宜然。盖左氏明、司马迁，君子之史也；吴均、魏书，小人之史也。其薰莸不类，何相去之远哉？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史云史云，文饰云哉？何则？史有固当以好善主，嫉恶为次。若司马迁、班叔皮，史之好善者也；晋董狐、齐南史，史之嫉恶者也。必兼此二者，而重之以文饰，其唯左丘明乎！自兹以降，吾未之见也。

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但举其宏纲，存其大体而已。非谓丝毫必录，琐细无遗者也。如宋孝王、王劭之徒，其所记也，喜论人帷薄不修，言貌鄙事，讦以为直，吾无取焉。

夫故立异端，喜造奇说，汉有刘向，晋有葛洪。近者沈约，又其甚也。后来君子，幸为详焉。

昔魏史称朱异有口才，挚虞有笔才，故知喉舌翰墨，其辞本异。而近世作者，撰彼口语，同诸笔文。斯皆以元瑜、孔璋之才，而处丘明、子长之任。文之与史，何相乱之甚乎？

夫载笑立言，名流今古。如马迁《史记》，能成一家；扬雄《太玄》，可传千载。此则其事尤大，记之于传可也。至于近代则不然。其有雕虫末伎，短才小说，或为集不过数卷，或著书才至一篇，莫不一一列名，编诸传末。事同《七略》，巨细必书，斯亦烦之甚者。

子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人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至于今称之。”若汉代青翟、刘舍，位登丞相，而班史无录；姜诗、赵壹，身止计吏，而谢《书》有传。即其例也。今之修史者则不然。其有才德阙如，而位宦通显，史臣载笔，必为立传。其所记也，止具其生前历官，殁后赠谥，若斯而已矣。虽其间伸以状迹，粗陈一二，幺麽恒事，曾何足观。始自伯起《魏书》，迄乎皇家《五史》，通多此体。流荡忘归，《史》、《汉》之风，忽焉不嗣者矣。

史通·外篇·杂说下第九翻译文

史通·外篇·杂说下第九拼音版/注音版

shǐ tōng wài piān zá shuō xià dì jiǔ。

史通·外篇·杂说下第九。

liú zhī jǐ。

刘知几。

zhū shǐ liù tiáo fū shèng fú shì zhě，

○诸史（六条） 夫盛服饰者，

yǐ zhū cuì wèi xiān gōng huì shì zhě，

以珠翠为先；工缋事者，

yǐ dān qīng wéi zhǔ。

以丹青为主。

zhì ruò cuò zōng guāi suǒ，

至若错综乖所，

fēn yǒu shī yí，

分有失宜，

zé cǎi xuàn suī duō，

则彩绚虽多，

qiǎo miào bù zú zhě yǐ。

巧妙不足者矣。

guān bān shì gōng sūn hóng zhuàn zàn，

观班氏《公孙弘传赞》，

zhí yán hàn zhī dé rén，

直言汉之得人，

shèng yú wǔ xuān èr dài，

盛于武、宣二代，

zhì yú píng jīn shàn è，

至于平津善恶，

jì miè wú dǔ。

寂蔑无睹。

chí lùn rú shì，

持论如是，

qí yì mí wén。

其义靡闻。

bì jīn qí měi cí，

必矜其美辞，

ài ér bù qì，

爱而不弃，

zé yí wēi yǒu gǎi yì，

则宜微有改易，

liè yú bǎi guān gōng qīng biǎo hòu。

列于《百官公卿表》后。

shù xún wén jiū lǐ，

庶寻文究理，

pō xiāng fù huì。

颇相附会。

yǐ zī biān lù，

以兹编录，

bù yóu yù hū yòu shěn hóu xiè líng yùn chuán lùn，

不犹愈乎？又沈侯《谢灵运传论》，

quán shuō wén tǐ，

全说文体，

bèi yán yīn lǜ，

备言音律，

cǐ zhèng kě wèi hàn lín zhī bǔ wáng，

此正可为《翰林》之补亡，

liú bié zhī zǒng shuō ěr。

《流别》之总说耳。

rú cì zhū shǐ chuán，

如次诸史传，

shí wèi guāi yuè。

实为乖越。

lù shì héng yǒu yún lí zhī zé shuāng měi，

陆士衡有云：“离之则双美，

hé zhī zé liǎng shāng，

合之则两伤，

xìn yǐ zāi qí yǒu shì kě shū ér bù shū zhě，

”信矣哉！ 其有事可书而不书者，

bù yīng shū ér shū zhě。

不应书而书者。

zhì rú bān gù xù shì，

至如班固叙事，

wēi xiǎo bì shū，

微小必书，

zhì gāo zǔ pò xiàng gāi xià，

至高祖破项垓下，

zhǎn shǒu bā wàn，

斩首八万，

céng bù shè yán。

曾不涉言。

lǐ qí yú hòu zhǔ jì，

李《齐》于《后主纪》，

zé shū xìng yú shì zhōng mù tí pó dì，

则书幸于侍中穆提婆第，

yú xiào zhāo jì zé bù yán qīn róng yǐ fá xī，

于《孝昭纪》则不言亲戎以伐奚，

yú biān jiāng xiǎo kòu wú bù bì jì，

于边疆小寇无不毕纪，

rú sī mǎ xiāo nán yōng shù zhōu zhī dì yǐ pàn，

如司马消难拥数州之地以叛，

céng bù guà yán，

曾不挂言，

lüè dà jǔ xiǎo，

略大举小，

qí liú fēi yī。

其流非一。

xī liú xié yǒu yún zì qīng yuān yǐ qián，

昔刘勰有云：“自卿、渊已前，

duō yì cái ér bù kè xué xiàng xióng yǐ hòu，

多役才而不课学；向、雄已后，

pō yǐn shū yǐ zhù wén。

颇引书以助文。

rán jìn shǐ suǒ zài，

”然近史所载，

yì duō rú shì。

亦多如是。

gù suī yǒu wáng píng suǒ shí，

故虽有王平所识，

jǐn tōng shí zì huò guāng wú xué，

仅通十字；霍光无学，

bù zhī yī jīng。

不知一经。

ér shù qí yán yǔ，

而述其言语，

bì chēng diǎn gào。

必称典诰。

liáng yóu cái fá tiān rán，

良由才乏天然，

gù shì zī xū shì zhě yǐ。

故事资虚饰者矣。

àn sòng shū chēng wǔ dì rù guān，

案《宋书》称武帝入关，

yǐ zhèn è bù fá，

以镇恶不伐，

yuǎn fāng féng yì yú wèi bīn yóu lǎn，

远方冯异；于渭滨游览，

zhuī sī tài gōng。

追思太公。

fū yǐ sòng zǔ wú xué，

夫以宋祖无学，

yú zhì suǒ wěi，

愚智所委，

ān néng yuán yǐn gǔ shì，

安能援引古事，

yǐ chóu dá qún chén zhě hū sī bù rán yǐ。

以酬答群臣者乎？斯不然矣。

gèng yǒu shèn yú cǐ zhě，

更有甚于此者，

dǔ zhōu qí èr guó，

睹周、齐二国，

jù chū yīn shān，

俱出阴山，

bì yán lèi hù xiāng，

必言类互乡，

zé yǔ wén yóu shén。

则宇文尤甚。

ér niú hóng wáng shào，

而牛弘、王劭，

bìng zhǎng cè shū，

并掌策书，

qí zài qí yán yě，

其载齐言也，

zé qiǎn sú rú bǐ qí zài zhōu yán yě，

则浅俗如彼；其载周言也，

zé wén yǎ ruò cǐ。

则文雅若此。

fū rú shì，

夫如是，

hé zāi fēi liǎng bāng yǒu yí xià zhī shū，

何哉？非两邦有夷夏之殊，

yóu èr shǐ yǒu xū shí zhī yì gù yě。

由二史有虚实之异故也。

fū yǐ jì yǔ wén zhī yán，

夫以记宇文之言，

ér dòng zūn jīng diǎn，

而动遵经典，

duō yī shǐ hàn，

多依《史》、《汉》，

cǐ hé yì zhuāng zi shù fù yú zhī duì ér biàn lèi sū zhāng，

此何异庄子述鲋鱼之对而辩类苏、张，

jiǎ shēng xù fú niǎo zhī cí ér wén tóng qū sòng，

贾生叙鵩鸟之辞而文同屈、宋，

shī yú yù yán zé kě，

施于寓言则可，

qiú zhū shí lù zé fǒu yǐ。

求诸实录则否矣。

shì chēng jìn shǐ biān yǔ，

世称近史编语，

wéi zhōu duō měi cí。

唯《周》多美辞。

fū yǐ bó cǎi gǔ wén ér jù chéng jīn shuō，

夫以博采古文而聚成今说，

shì zé sú zhī suǒ chuán yǒu jī jiǔ xī jiǔ xiào jīng fáng zhōng zhì zuì xiāng jì，

是则俗之所传有《鸡九锡》、《酒孝经》、《房中志》、《醉乡记》，

huò shī fàn wǔ jīng，

或师范《五经》，

huò guī mó sān shǐ，

或规模《三史》，

suī wén jiē yǎ zhèng，

虽文皆雅正，

ér shì xī xū wú，

而事悉虚无，

qǐ kě biàn wèi nán dǒng zhī cái，

岂可便谓南、董之才，

yí jū bān mǎ zhī zhí yě zì liáng shì yún jì，

宜居班、马之职也？ 自梁室云季，

diāo chóng dào cháng。

雕虫道长。

píng tóu shàng wěi，

平头上尾，

yóu jì yú shí duì yǔ lì cí，

尤忌于时；对语丽辞，

shèng xíng yú sú。

盛行于俗。

shǐ zì jiāng wài，

始自江外，

bèi yú luò zhōng。

被于洛中。

ér shǐ zhī zài yán，

而史之载言，

yì tóng yú cǐ。

亦同于此。

jiǎ yǒu biàn rú lì sǒu，

假有辨如郦叟，

chī ruò zhōu chāng，

吃若周昌，

zǐ yǔ xiū shì ér yán，

子羽修饰而言，

zhòng tián lǜ ěr ér duì，

仲田率尔而对，

mò bù jū yǐ wén jìn，

莫不拘以文禁，

yī gài ér shū，

一概而书，

bì qiú shí lù，

必求实录，

duō jiàn qí wàng yǐ。

多见其妄矣。

fū jìn sòng yǐ qián，

夫晋、宋已前，

dì wáng chuán shòu，

帝王传授，

shǐ zì xī mìng，

始自锡命，

zhōng yú dēng jí。

终于登极。

qí jiān jiān shū kuǎn qǔ，

其间笺疏款曲，

zhào cè pín fán。

诏策频烦。

suī shì jiē wěi jī，

虽事皆伪迹，

yán bìng shì ràng，

言并饰让，

yóu néng bèi qí wēi yí，

犹能备其威仪，

chén qí wén wù，

陈其文物，

bǐ lǐ róng kě shí，

俾礼容可识，

cháo yě jù zhān。

朝野具瞻。

dǎi yú jìn gǔ，

逮于近古，

wǒ zé bù xiá。

我则不暇。

zhì rú liáng wǔ zhī jū jiāng líng，

至如梁武之居江陵，

qí xuān zhī zài jìn yáng，

齐宣之在晋阳，

huò wén chū jīng zhōu，

或文出荆州，

jiǎ chēng xuān dé zhī lìng huò shū chéng bìng bù，

假称宣德之令；或书成并部，

xū yún xiào jìng zhī chì。

虚云孝静之敕。

fán cǐ wén gào，

凡此文诰，

běn bù shī xíng，

本不施行，

bì yě zài zhī qǐ jū，

必也载之起居，

biān zhī guó shǐ，

编之国史，

qǐ suǒ wèi cuō qí jī yào，

岂所谓撮其机要，

jiǎn cái fú cí zhě zāi dàn èr xiāo chén suí zhū shǐ，

剪裁浮辞者哉？但二萧《陈》、《隋》诸史，

tōng duō cǐ shī，

通多此失，

wéi wáng shào suǒ zhuàn qí zhì，

唯王劭所撰《齐志》，

dú wú shì yān。

独无是焉。

fū yǐ bào yì bào，

夫以暴易暴，

gǔ rén yǐ wéi chī。

古人以为嗤。

rú yàn yuān zhī gǎi wèi shōu yě，

如彦渊之改魏收也，

yǐ fēi yì fēi，

以非易非，

mí jiàn qí shī yǐ。

弥见其失矣。

ér zhuàn suí shǐ zhě，

而撰《隋史》者，

chēng dàn dà jiǎo shōu shī zhě，

称澹大矫收失者，

hé zāi qiě yǐ dàn zhù shū fāng yú jūn mào，

何哉？且以澹著书方于君懋，

qǐ wéi qí jiān kě róng shù rén ér yǐ，

岂唯其间可容数人而已，

shǐ chén měi dàn ér jī shào zhě，

史臣美澹而讥劭者，

qǐ suǒ wèi tōng jiàn hū yǔ yuē chán yì wéi zhòng，

岂所谓通鉴乎？语曰：“蝉翼为重，

qiān jūn wèi qīng。

千钧为轻。

qí sī zhī wèi yǐ bié zhuàn jiǔ tiáo liú xiàng liè nǚ zhuàn yún xià jī zài wèi fū rén，

” 其斯之谓矣！ ○别传（九条） 刘向《列女传》云：“夏姬再为夫人，

sān wèi wáng hòu。

三为王后。

fū wèi fū rén zé nán yǐ yàn yě，

”夫为夫人则难以验也，

wèi wáng hòu zé duàn kě zhī yǐ。

为王后则断可知矣。

àn qí shí zhū guó chēng wáng，

案其时诸国称王，

wéi chǔ ér yǐ。

唯楚而已。

rú wū chén jiàn zhuāng jiāng nà jī shì，

如巫臣谏庄将纳姬氏，

bù yán céng rù chǔ gōng，

不言曾入楚宫，

zé qí wèi hòu dāng zài zhōu shì。

则其为后当在周室。

gài zhōu dé suī shuāi，

盖周德虽衰，

yóu chēng bǐng lǐ。

犹称秉礼。

qǐ kě zú chēng jī shì ér qī jué tóng xìng zhě hū qiě lǔ qǔ yú wú，

岂可族称姬氏而妻厥同姓者乎？且鲁娶于吴，

wèi zhī mèng zǐ。

谓之孟子。

jù yōu zhī qiào，

聚麀之诮，

qǐ zì zhāo gōng。

起自昭公。

wèi wén qí xiān yǐ yǒu sī shì，

未闻其先已有斯事，

lǐ zhī suǒ zài，

礼之所载，

hé qí quē rú yòu yǐ nǚ zǐ yī shēn，

何其阙如！又以女子一身，

ér zuò pín sān dài，

而作嫔三代，

qiú zhū rén shì，

求诸人事，

lǐ bì bù rán。

理必不然。

xún fū chūn qiū zhī hòu，

寻夫春秋之后，

guó chēng wáng zhě yǒu qī。

国称王者有七。

gài yóu xiàng wù yǐ xià jī zhī shēng，

盖由向误以夏姬之生，

dāng fū zhàn guó zhī shì，

当夫战国之世，

chēng sān wèi wáng hòu zhě，

称三为王后者，

wèi lì pín qī guó zhū wáng，

谓历嫔七国诸王，

xiào yǐ nián dài，

校以年代，

shū wèi guāi là。

殊为乖剌。

zhì yú tā piān zī lì shén zhòng。

至于他篇兹例甚众。

gù lùn chǔ yě，

故论楚也，

zé píng wáng yǔ qín mù tóng shí yán qí yě，

则平王与秦穆同时；言齐也，

zé yàn yīng jū sòng jǐng zhī hòu。

则晏婴居宋景之后。

jīn cū jǔ yī èr，

今粗举一二，

qí liú kě zhī。

其流可知。

guān liú xiàng duì chéng dì，

观刘向对成帝，

chēng wǔ xuān xíng shì，

称武、宣行事，

shì chuán shī shí，

世传失实，

shì jù fēng sú tōng，

事具《风俗通》，

qí yán kě wèi míng jiàn zhě yǐ。

其言可谓明鉴者矣。

jí zì zào hóng fàn wǔ xíng jí xīn xù shuō yuàn liè nǚ liè xiān zhū chuán，

及自造《洪范》、《五行》及《新序》、《说苑》、《列女》、《列仙》诸传，

ér jiē guǎng chén xū shì，

而皆广陈虚事，

duō gòu wěi cí。

多构伪辞。

fēi qí shí bù zhōu ér cái bù zú，

非其识不周而才不足，

gài yǐ shì rén duō kě qī gù yě。

盖以世人多可欺故也。

wū hū hòu shēng kě wèi，

呜呼！后生可畏，

hé dài wú rén，

何代无人，

ér zhé qīng hū ruò sī zhě zāi fū chuán wén shī zhēn，

而辄轻忽若斯者哉！夫传闻失真，

shū shì shī shí，

书事失实，

gài shì yǒu bù huò yǐ，

盖事有不获已，

rén suǒ bù néng miǎn yě。

人所不能免也。

zhì yú gù wèi yì shuō，

至于故为异说，

yǐ huò hòu lái，

以惑后来，

zé guò zhī yóu shèn zhě yǐ àn sū qín dá yàn yì wáng，

则过之尤甚者矣！案苏秦答燕易王，

chēng yǒu fù rén jiāng shā fū，

称有妇人将杀夫，

lìng qiè jìn qí yào jiǔ，

令妾进其药酒，

qiè yáng jiāng ér fù zhī。

妾佯僵而覆之。

yòu gān mào wèi sū dài yún pín rén nǚ yǔ fù rén nǚ huì jī，

又甘茂谓苏代云：贫人女与富人女会绩，

yuē wú yǐ mǎi zhú，

曰：“无以买烛，

ér zi zhī guāng yǒu yú，

而子之光有余，

zi kě fēn wǒ yú guāng，

子可分我余光，

wú sǔn zǐ míng。

无损子明。

cǐ bìng zhàn guó zhī shí，

”此并战国之时，

yóu shuì zhī shì，

游说之士，

yù yán shè lǐ，

寓言设理，

yǐ xiāng bǐ xīng。

以相比兴。

jí xiàng zhī zhù shū yě，

及向之著书也，

nǎi yòng sū shì zhī shuō，

乃用苏氏之说，

wèi èr fù rén lì zhuàn，

为二妇人立传，

dìng qí bāng guó，

定其邦国，

jiā qí xìng shì，

加其姓氏，

yǐ bǐ wū yǒu，

以彼乌有，

tè wèi zhǐ shí，

特为指实，

hé qí wàng zāi yòu yǒu shèn yú cǐ zhě，

何其妄哉！ 又有甚于此者，

zhì rú bó qí huà niǎo，

至如伯奇化鸟，

duì jí fǔ yǐ āi míng sù liú yǐn xíng，

对吉甫以哀鸣；宿瘤隐形，

gàn qí wáng ér zuò hòu。

干齐王而作后。

cǐ zé bù fù yú wù lǐ zhě yǐ。

此则不附于物理者矣。

fù yǒu huái yíng shī jié，

复有怀嬴失节，

mù wèi zhēn nǚ liú ān fù zú，

目为贞女刘安覆族，

dìng yǐ dēng xiān。

定以登仙。

lì yán rú shì，

立言如是，

qǐ gù qiū míng zhī yǒu chuán，

岂顾丘明之有传，

mèng jiān zhī yǒu shǐ zāi yáng xióng fǎ yán，

孟坚之有史哉！ 杨雄《法言》，

hǎo lùn sī mǎ qiān ér bù jí zuǒ qiū míng，

好论司马迁而不及左丘明，

cháng chēng zuǒ shì chuán wéi yǒu pǐn zǎo èr yán ér yǐ，

常称《左氏传》唯有“品藻”二言而已，

shì qí jiàn wù yǒu suǒ bù míng zhě yě。

是其鉴物有所不明者也。

qiě xióng shěn zǐ cháng ài qí duō zá，

且雄哂子长爱奇多杂，

yòu yuē bù yī zhòng ní zhī bǐ，

又曰不依仲尼之笔，

fēi shū yě，

非书也，

zì xù yòu yún bù dú fēi shèng zhī shū。

《自序》又云不读非圣之书。

rán qí zhuàn gān quán fù，

然其撰《甘泉赋》，

zé yún biān fú fēi yún yún，

则云“鞭宓妃”云云，

liú xié wén xīn yǐ jī zhī yǐ。

刘勰《文心》已讥之矣。

rán zé wén zhāng xiǎo dào，

然则文章小道，

wú zú zhì chī。

无足致嗤。

guān qí shǔ wáng běn jì，

观其《蜀王本纪》，

chēng dù pò huà ér wèi juān，

称杜魄化而为鹃，

jīng shī biàn ér wèi biē，

荆尸变而为鳖，

qí yán rú shì，

其言如是，

hé qí bǐ zāi suǒ wèi fēi yán zhī nán ér xíng zhī nán yě。

何其鄙哉！所谓非言之难而行之难也。

fū shí shì zhī yì，

夫十室之邑，

bì yǒu zhōng xìn，

必有忠信，

yù qiú bù xiǔ，

欲求不朽，

hóng zhī zài rén。

弘之在人。

hé zhě jiāo zhǐ yuǎn jū nán yì，

何者交阯远居南裔，

yuè shang zhī sú yě dūn huáng pì chǔ xī yù，

越裳之俗也；敦煌僻处西域，

kūn róng zhī xiāng yě。

昆戎之乡也。

qiú zhū rén wù，

求诸人物，

zì gǔ quē zài。

自古阙载。

gài yóu dì jū xià guó，

盖由地居下国，

lù jué shàng jīng，

路绝上京，

shǐ guān zhù jì，

史官注记，

suǒ bù néng jí yě。

所不能及也。

jì ér shì xiè zhù lù，

既而士燮著录，

liú bǐng cái shū，

刘昞裁书，

zé lěi luò yīng cái，

则磊落英才，

càn rán yíng zhǔ zhě yǐ。

粲然盈瞩者矣。

xiàng shǐ liǎng xián bù chū，

向使两贤不出，

èr jùn wú jì，

二郡无记，

bǐ biān yú zhī jūn zǐ，

彼边隅之君子，

hé yǐ qǔ wén yú hòu shì hū shì zhī zhù shù zhī gōng，

何以取闻于后世乎？是知著述之功，

qí lì dà yǐ，

其力大矣，

qǐ yǔ fū shī fù xiǎo jì xiào qí yōu liè zhě zāi zì zhàn guó yǐ xià cí rén zhǔ wén，

岂与夫诗赋小技校其优劣者哉？ 自战国以下词人属文，

jiē wěi lì kè zhǔ，

皆伪立客主，

jiǎ xiāng chóu dá。

假相酬答。

zhì yú qū yuán lí sāo cí，

至于屈原《离骚》辞，

chēng yù yú fù yú jiāng zhǔ sòng yù gāo táng fù，

称遇渔父于江渚；宋玉《高唐赋》，

yún mèng shén nǚ yú yáng tái。

云梦神女于阳台。

fū yán bìng wén zhāng，

夫言并文章，

jù jié yīn yùn。

句结音韵。

yǐ zī xù shì，

以兹叙事，

zú yàn píng xū。

足验凭虚。

ér sī mǎ qiān xí záo chǐ zhī tú，

而司马迁、习凿齿之徒，

jiē cǎi wèi yì shì，

皆采为逸事，

biān zhū shǐ jí，

编诸史籍，

yí wù hòu xué，

疑误后学，

bù qí shén xié bì rú shì，

不其甚邪！必如是，

zé mǎ qīng yóu liáng，

则马卿游梁，

méi chéng zèn qí hào sè cáo zhí zhì luò，

枚乘谮其好色；曹植至洛，

fú fēi dǔ yú yán pàn。

宓妃睹于岩畔。

zhuàn hàn wèi shǐ zhě，

撰汉、魏史者，

yì yí biān wèi shí lù yǐ。

亦宜编为实录矣。

jī kāng zhuàn gāo shì chuán，

嵇康撰《高士传》，

qǔ zhuāng zi chǔ cí èr yú fù shì，

取《庄子》、《楚辞》二渔父事，

hé chéng yī piān。

合成一篇。

fū yǐ yuán lì zhī yù yán，

夫以园吏之寓言，

sāo rén zhī jiǎ shuō，

骚人之假说，

ér dìng wèi shí lù，

而定为实录，

sī yǐ miù yǐ。

斯已谬矣。

kuàng cǐ èr yú fù zhě，

况此二渔父者，

jiào nián zé qián hòu bié shí，

较年则前后别时，

lùn dì zé nán běi shū rǎng，

论地则南北殊壤，

ér zhé bìng zhī wèi yī，

而辄并之为一，

qǐ fēi huò zāi gǒu rú shì，

岂非惑哉？苟如是，

zé sū dài suǒ yán shuāng qín bàng yù，

则苏代所言双擒蚌鹬，

wǔ xū suǒ yù dù shuǐ lú zhōng，

伍胥所遇渡水芦中，

sī bìng yú fù shàn shì，

斯并渔父善事，

yì kě tóng guī yī lù，

亦可同归一录，

hé zhǐ yú mèi zī wéi zhī lín，

何止揄袂缁帷之林，

zhuó yīng cāng láng zhī shuǐ，

濯缨沧浪之水，

ruò sī ér yǐ yě。

若斯而已也。

zhuāng zhōu zhù shū，

庄周著书，

yǐ yù yán wéi zhǔ jī kāng shù gāo shì chuán，

以寓言为主；嵇康述《高士传》，

duō yǐn qí xū cí。

多引其虚辞。

zhì ruò shén yǒu hùn dùn，

至若神有混沌，

biān zhū shǒu lù。

编诸首录。

gǒu yǐ cǐ wéi shí，

苟以此为实，

zé qí liú shén duō，

则其流甚多，

zhì rú wā biē jìng zhǎng，

至如蛙鳖竞长，

xián shé xiāng lín，

蚿蛇相邻，

yīng jiū xiào ér hòu fāng，

莺鸠笑而后方，

fù yú fèn yǐ zuò sè。

鲋鱼忿以作色。

xiàng shǐ kāng zhuàn yōu míng lù qí xié jì，

向使康撰《幽明录》、《齐谐记》，

bìng kě yǐn wéi zhēn shì yǐ。

并可引为真事矣。

fū shí lǐ，

夫识理，

hé wéi ér báo zhōu kǒng zāi dù yuán kǎi zhuàn nǚ jì，

何为而薄周、孔哉？ 杜元凯撰《女记》，

bó cǎi jīng jí qián shǐ，

博采经籍前史，

xiǎn lù gǔ lǎo míng yán，

显录古老明言，

ér shì yǒu kě yí，

而事有可疑，

yóu quē ér bù zài。

犹阙而不载。

sī qǐ fēi lǐ cún yǎ zhèng，

斯岂非理存雅正，

xīn jí xié pì zhě hū jūn zǐ zāi ruò rén yě zhǎng zhě zāi ruò rén yě lǐ líng jí yǒu yǔ sū wǔ shū，

心嫉邪僻者乎？君子哉若人也！长者哉若人也！ 《李陵集》有《与苏武书》，

cí cǎi zhuàng lì，

词采壮丽，

yīn jù liú mí。

音句流靡。

guān qí wén tǐ，

观其文体，

bù lèi xī hàn rén，

不类西汉人，

dài hòu lái suǒ wéi，

殆后来所为，

jiǎ chēng líng zuò yě。

假称陵作也。

qiān shǐ quē ér bù zài，

迁《史》缺而不载，

liáng yǒu yǐ yān。

良有以焉。

biān yú lǐ jí zhōng，

编于《李集》中，

sī wèi miù yǐ。

斯为谬矣。

zá shí shí tiáo fū zì gǔ xué zhě，

○杂识（十条） 夫自古学者，

tán chèn duō yǐ。

谈称多矣。

jīng yú gōng yáng zhě，

精于《公羊》者，

yóu zēng zuǒ shì xí yú tài shǐ zhě，

尤憎《左氏》；习于《太史》者，

piān jí mèng jiān。

偏嫉孟坚。

fū néng yǐ bǐ suǒ zhǎng ér gōng cǐ suǒ duǎn，

夫能以彼所长而攻此所短，

chí cǐ zhī shì ér shù bǐ zhī fēi，

持此之是而述彼之非，

jiān shàn zhě xiān yǐ。

兼善者鲜矣。

yòu guān shì zhī xué zhě，

又观世之学者，

huò dān wán yī jīng，

或躭玩一经，

huò zhuān jīng yī shǐ。

或专精一史。

tán chūn qiū zhě，

谈《春秋》者，

zé bù zhī zōng zhōu jì yǔn，

则不知宗周既陨，

ér rén yǒu liù xióng lùn shǐ hàn zhě，

而人有六雄；论《史》、《汉》者，

zé bù wù liú shì yún wáng，

则不悟刘氏云亡，

ér dì fēn sān guó。

而地分三国。

yì yóu wǔ líng yǐn shì，

亦犹武陵隐士，

miè jī táo yuán，

灭迹桃源，

dāng cǐ jìn nián，

当此晋年，

yóu wèi bào qín zhī dì yě。

犹谓暴秦之地也。

jiǎ yǒu xué qióng qiān zǎi，

假有学穷千载，

shū zǒng wǔ chē，

书总五车，

jiàn liáng zhí ér bù jué qí shàn，

见良直而不觉其善，

féng dǐ wǔ ér bù zhī qí shī，

逢牴牾而不知其失，

gě hóng suǒ wèi cáng shū zhī xiāng qiè，

葛洪所谓藏书之箱箧，

wǔ jīng zhī zhǔ rén。

五经之主人。

ér fū yǒu yún suī duō yì ān yòng wèi qí sī zhī wèi yě。

而夫有云：“虽多亦安用为？”其斯之谓也。

fū zōu hǎo cháng yīng，

夫邹好长缨，

qí zhēn zǐ fú，

齐珍紫服，

sī jiē yī shí suǒ shàng，

斯皆一时所尚，

fēi bǎi wáng bù yì zhī dào yě。

非百王不易之道也。

zhì rú hàn dài gōng yáng，

至如汉代《公羊》，

shàn míng sān chuán，

擅名《三传》，

jìn nián zhuāng zi，

晋年《庄子》，

gāo shì liù jīng。

高视《六经》。

jīn bìng guà bì bù xíng，

今并挂壁不行，

zhuì liú wú jué。

缀旒无绝。

qǐ yǔ fū chūn qiū zuǒ shì gǔ wén shàng shū，

岂与夫《春秋左氏》、《古文尚书》，

suī zàn fèi yú yī zhāo，

虽暂废于一朝，

zhōng dú gāo yú qiān zǎi。

终独高于千载。

xiào qí yōu liè，

校其优劣，

kě tóng nián ér yǔ zāi fū shū míng zhú bó，

可同年而语哉？ 夫书名竹帛，

wù qíng suǒ jìng，

物情所竞，

suī shèng rén wú sī，

虽圣人无私，

ér jūn zǐ yì dǎng。

而君子亦党。

gài yì zhī zuò yě，

盖《易》之作也，

běn fēi jì shì zhī liú，

本非记事之流，

ér kǒng zǐ xì cí，

而孔子《系辞》，

zhé shèng shù yán zi，

辄盛述颜子，

chēng qí dài shù。

称其“殆庶”。

suī yán zé wú kuì，

虽言则无愧，

shì fēi xū měi，

事非虚美，

yì yóu shì yǔ yóu fù，

亦由视予犹父，

mén rén rì qīn，

门人日亲，

gù fēi suǒ yào yán，

故非所要言，

ér qū chuí biān lù zhě yǐ。

而曲垂编录者矣。

jì ér yáng xióng jì mò，

既而扬雄寂寞，

shī xīn diǎn gào，

师心典诰，

zhì yú tóng wū zhì zǐ，

至于童乌稚子，

shǔ hàn zhū xián，

蜀汉诸贤，

tài xuán fǎ yán，

《太玄》、《法言》，

zì jiā bāo shǎng，

恣加褒赏，

suī nèi jǔ bù bì，

虽内举不避，

ér qíng yǒu suǒ piān zhě yān。

而情有所偏者焉。

fū yǐ xuān ní ruì zhé，

夫以宣尼叡哲，

zi yún cān shèng，

子云参圣，

zài yú zhù shù，

在于著述，

bù néng wàng sī，

不能忘私，

zé zì zhōng yōng yǐ jiàng，

则自中庸以降，

yì kě zhī yǐ。

抑可知矣。

rú xiè chéng hàn shū，

如谢承《汉书》，

piān dǎng wú yuè，

偏党吴、越，

wèi shōu dài shǐ，

魏收《代史》，

shèng kuā hú sāi，

盛夸胡塞，

fù yān zú guài zāi zǐ yuē nǚ wèi jūn zǐ rú，

复焉足怪哉？ 子曰：“女为君子儒，

wú wéi dà rén rú。

无为大人儒。

rú chéng yǒu zhī，

”儒诚有之，

shǐ yì yí rán。

史亦宜然。

gài zuǒ shì míng sī mǎ qiān，

盖左氏明、司马迁，

jūn zǐ zhī shǐ yě wú jūn wèi shū，

君子之史也；吴均、魏书，

xiǎo rén zhī shǐ yě。

小人之史也。

qí xūn yóu bù lèi，

其薰莸不类，

hé xiāng qù zhī yuǎn zāi lǐ yún lǐ yún，

何相去之远哉？ “礼云礼云，

yù bó yún hū zāi shǐ yún shǐ yún，

玉帛云乎哉？”史云史云，

wén shì yún zāi hé zé shǐ yǒu gù dāng yǐ hǎo shàn zhǔ，

文饰云哉？何则？史有固当以好善主，

jí è wèi cì。

嫉恶为次。

ruò sī mǎ qiān bān shū pí，

若司马迁、班叔皮，

shǐ zhī hǎo shàn zhě yě jìn dǒng hú qí nán shǐ，

史之好善者也；晋董狐、齐南史，

shǐ zhī jí è zhě yě。

史之嫉恶者也。

bì jiān cǐ èr zhě，

必兼此二者，

ér zhòng zhī yǐ wén shì，

而重之以文饰，

qí wéi zuǒ qiū míng hū zì zī yǐ jiàng，

其唯左丘明乎！自兹以降，

wú wèi zhī jiàn yě。

吾未之见也。

fū suǒ wèi zhí bǐ zhě，

夫所谓直笔者，

bù yǎn è bù xū měi，

不掩恶不虚美，

shū zhī yǒu yì yú bāo biǎn，

书之有益于褒贬，

bù shū wú sǔn yú quàn jiè。

不书无损于劝诫。

dàn jǔ qí hóng gāng，

但举其宏纲，

cún qí dà tǐ ér yǐ。

存其大体而已。

fēi wèi sī háo bì lù，

非谓丝毫必录，

suǒ xì wú yí zhě yě。

琐细无遗者也。

rú sòng xiào wáng wáng shào zhī tú，

如宋孝王、王劭之徒，

qí suǒ jì yě，

其所记也，

xǐ lùn rén wéi bó bù xiū，

喜论人帷薄不修，

yán mào bǐ shì，

言貌鄙事，

jié yǐ wéi zhí，

讦以为直，

wú wú qǔ yān。

吾无取焉。

fū gù lì yì duān，

夫故立异端，

xǐ zào qí shuō，

喜造奇说，

hàn yǒu liú xiàng，

汉有刘向，

jìn yǒu gě hóng。

晋有葛洪。

jìn zhě shěn yuē，

近者沈约，

yòu qí shén yě。

又其甚也。

hòu lái jūn zǐ，

后来君子，

xìng wèi xiáng yān。

幸为详焉。

xī wèi shǐ chēng zhū yì yǒu kǒu cái，

昔魏史称朱异有口才，

zhì yú yǒu bǐ cái，

挚虞有笔才，

gù zhī hóu shé hàn mò，

故知喉舌翰墨，

qí cí běn yì。

其辞本异。

ér jìn shì zuò zhě，

而近世作者，

zhuàn bǐ kǒu yǔ，

撰彼口语，

tóng zhū bǐ wén。

同诸笔文。

sī jiē yǐ yuán yú kǒng zhāng zhī cái，

斯皆以元瑜、孔璋之才，

ér chù qiū míng zǐ zhǎng zhī rèn。

而处丘明、子长之任。

wén zhī yǔ shǐ，

文之与史，

hé xiāng luàn zhī shén hū fū zài xiào lì yán，

何相乱之甚乎？ 夫载笑立言，

míng liú jīn gǔ。

名流今古。

rú mǎ qiān shǐ jì，

如马迁《史记》，

néng chéng yī jiā yáng xióng tài xuán，

能成一家；扬雄《太玄》，

kě chuán qiān zǎi。

可传千载。

cǐ zé qí shì yóu dà，

此则其事尤大，

jì zhī yú chuán kě yě。

记之于传可也。

zhì yú jìn dài zé bù rán。

至于近代则不然。

qí yǒu diāo chóng mò jì，

其有雕虫末伎，

duǎn cái xiǎo shuō，

短才小说，

huò wèi jí bù guò shù juǎn，

或为集不过数卷，

huò zhù shū cái zhì yī piān，

或著书才至一篇，

mò bù yī yī liè míng，

莫不一一列名，

biān zhū chuán mò。

编诸传末。

shì tóng qī lüè，

事同《七略》，

jù xì bì shū，

巨细必书，

sī yì fán zhī shèn zhě。

斯亦烦之甚者。

zǐ yuē qí jǐng gōng yǒu mǎ qiān sì，

子曰：“齐景公有马千驷，

sǐ zhī rì，

死之日，

rén wú dé ér chēng yān。

人无德而称焉。

bó yí shū qí è yú shǒu yáng zhī xià，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

mín zhì yú jīn chēng zhī。

民至于今称之。

ruò hàn dài qīng dí liú shě，

”若汉代青翟、刘舍，

wèi dēng chéng xiàng，

位登丞相，

ér bān shǐ wú lù jiāng shī zhào yī，

而班史无录；姜诗、赵壹，

shēn zhǐ jì lì，

身止计吏，

ér xiè shū yǒu chuán。

而谢《书》有传。

jí qí lì yě。

即其例也。

jīn zhī xiū shǐ zhě zé bù rán。

今之修史者则不然。

qí yǒu cái dé quē rú，

其有才德阙如，

ér wèi huàn tōng xiǎn，

而位宦通显，

shǐ chén zài bǐ，

史臣载笔，

bì wèi lì zhuàn。

必为立传。

qí suǒ jì yě，

其所记也，

zhǐ jù qí shēng qián lì guān，

止具其生前历官，

mò hòu zèng shì，

殁后赠谥，

ruò sī ér yǐ yǐ。

若斯而已矣。

suī qí jiān shēn yǐ zhuàng jī，

虽其间伸以状迹，

cū chén yī èr，

粗陈一二，

yāo mó héng shì，

幺麽恒事，

céng hé zú guān。

曾何足观。

shǐ zì bó qǐ wèi shū，

始自伯起《魏书》，

qì hū huáng jiā wǔ shǐ，

迄乎皇家《五史》，

tōng duō cǐ tǐ。

通多此体。

liú dàng wàng guī，

流荡忘归，

shǐ hàn zhī fēng，

《史》、《汉》之风，

hū yān bù sì zhě yǐ。

忽焉不嗣者矣。

史通·外篇·杂说下第九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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