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外篇·疑古第三

刘知几 - [唐]

盖古之史氏，区分有二焉：一曰记言，二曰记事。而古人所学，以言为首。

至若虞、夏之典，商、周之诰，仲虺、周任之言，史佚、臧文之说，凡有游谈、专对、献策、上书者，莫不引为端绪，归其的准。其于事也则不然。至若少昊之以鸟名官，陶唐之御龙拜职。夏氏之中衰也，其盗有后羿、寒浞；齐邦之始建也，其君有蒲姑、伯陵。斯并开国承家，异闻其事。而后世学者，罕传其说。唯夫博物君子，或粗知其一隅。此则记事之史不行，而记言之书见重，断可知矣。及左氏之为《传》也，虽义释本《经》，而语杂它事。遂使两汉儒者，嫉之若仇。故二《传》大行，擅名于世。又孔门之著录也，《论语》专述言辞，《家语》兼陈事业。而自古学徒相授，唯称《论语》而已。由斯而谈，并古人轻事重言之明效也。然则上起唐尧，下终秦穆，其《书》所录，唯有百篇。而《书》之所载，以言为主。至于废兴行事，万不记一。语其缺略，可胜道哉！故令后人有言，唐、虞以下帝王之事，未易明也。

案《论语》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又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又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夫圣人立教，其言若是。在于史籍，其义亦然。是以美者因其美而美之，虽有其恶，不加毁也，恶者因其恶而恶之，虽有其美，不加誉也。故孟子曰：“尧、舜不胜其美，桀、纣不胜其恶。”魏文帝：“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汉景帝曰：“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斯并曩贤精鉴，已有先觉。而拘于礼法，限以师训，虽口不能言，而心知其不可者，盖亦多矣。

又案鲁史之有《春秋》也，外为贤者，内为本国，事靡洪纤，动皆隐讳。斯乃周公之格言。然何必《春秋》，在于六《经》，亦皆如此。故观夫子之刊书也，夏桀让汤，武王斩纣，其事甚著，而芟夷不存。观夫子之定礼也，隐、闵非命，恶、视不终，而奋笔昌言，云“鲁无篡弑”。观夫子之删《诗》也，凡诸《国风》，皆有怨剌，在于鲁国，独无其章。观夫子之《论语》也，君娶于吴，是为同姓，而司败发问，对以“知礼”。斯验世人之饰智矜愚，爱憎由己者多矣。

加以古文载事，其词简约，推者难详，缺漏无补。遂令后来学者莫究其源，蒙然靡察，有如聋瞽。今故讦其疑事，以著于篇。凡有十条，列之于后。

盖《虞书》之美放勋也，云“克明俊德。”而陆贾《新语》又曰：“尧、舜之人，比屋可封。”盖因《尧典》成文而广造奇说也。案《春秋传》云：高阳、高辛二氏各有才子八人，谓之“元”、“凯”。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帝鸿氏、少昊氏、颛顼氏各有不才子，谓之“浑沌”、“穷奇”、“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

缙云氏亦有不才子，天下谓之“饕餮”，以比三族，俱称“四凶”。而尧亦不能去。斯则当尧之世，小人君子，比肩齐列，善恶不分，贤愚共贯。且《论语》有云：舜举咎繇，不仁者远。是则当咎繇未举，不仁甚多，弥验尧时，群小在位者矣。又安得谓之“克明俊德”、“比屋可封”者乎？其疑一也。

《尧典·序》又云：“将逊于位，让于虞舜。”孔氏《注》曰：“尧知子丹朱不肖，故有禅位之志。”案《汲冢琐语》云：“舜放尧于平阳。”而书云其地有城，以“囚尧”为号。识者凭斯异说，颇为禅授为疑。然则观此二书，已足为证者矣，而犹有所未睹也。何者？据《山海经》谓放勋之子为帝丹朱，而列君于帝者，得非舜虽废尧，仍立尧子，俄又夺其帝者乎？观近古有奸雄奋发，自号勤王，或废父而立其子，或黜兄而奉其弟，始则示相推戴，终亦成其篡夺。求诸历代，往往而有。必以古方今，千载一揆。斯则尧之授舜，其事难明，谓之让国，徒虚语耳。其疑二也。

《虞书·舜典》又云：“五十载，陟方乃死。”《注》云：“死苍梧之野，因葬焉。”案苍梧者，于楚则川号汨罗，在汉则邑称零桂。地总百越，山连五岭。

人风婐婳，地气歊瘴。虽使百金之子，犹惮经履其途；况以万乘之君，而堪巡幸其国？且舜必以精华既竭，形神告劳，舍兹宝位，如释重负。何得以垂殁之年，更践不毛之地？兼复二纪不从，怨旷生离，万里无依，孤魂溘尽，让王高蹈，岂其若是者乎？历观自古人君废逐，若夏桀放于南巢，赵迁迁于房陵，周王流彘，楚帝徙郴，语其艰棘，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斯则陟方之死，其殆文命之志乎？其疑三也。

《汲冢书》云：“舜放尧于平阳，益为启所诛。”又曰：“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凡此数事，语异正经。其书近出，世人多不之信也。案舜之放尧，无事别说，足验其情，已于此篇前言之详矣。夫唯益与伊尹见戮，并于正书，犹无其证。推而论之，如启之诛益，仍可覆也。何者？舜废尧而立丹朱，禹黜舜而立商均，益手握机权，势同舜、禹，而欲因循故事，坐膺天禄。其事不成，自贻伊咎。观夫近古篡夺，桓独不全，马仍反正。若启之诛益，亦由晋之杀玄乎？若舜、禹相代，事业皆成，唯益覆车，伏辜夏后，亦犹桓效曹、马，而独致元兴之祸者平？其疑四也。

《汤誓序》云：“汤伐桀，战于鸣条。”又云：“汤放桀于南巢，唯有惭德。”

而《周书·殷祝》篇称“桀让汤王位”云云。此则有异于《尚书》。如《周书》之所说，岂非汤既胜桀，力制夏人，使桀推让，归王于己。盖欲比迹尧、舜，袭其高名者乎？又案《墨子》云：汤以天下让务光，而使人说曰：汤欲加恶名于汝。

务光遂投清泠之泉而死。汤乃即位无疑。然则汤之饰让，伪迹甚多。考墨家所言，雅与《周书》相会。夫《书》之作，本出《尚书》，孔父截翦浮词，裁成雅诰，去其鄙事，直云“惭德”，岂非欲灭汤之过，增桀之恶者乎？其疑五也。

夫《五经》立言，千载犹仰，而求其前后，理甚相乖。何者？称周之盛也，则云三分有二，商纣为独夫；语殷之败也，又云纣有臣亿万人，其亡流血漂杵。

斯则是非无准，向背不同者焉。又案武王为《泰誓》，数纣过失，亦犹近代之有吕相为晋绝秦，陈琳为袁檄魏，欲加之罪，能无辞乎？而后来诸子，承其伪说，竞列纣罪，有倍《五经》。故子贡曰：桀、纣之恶不至是，君子恶居下流。班生亦云：安有据妇人临朝！刘向又曰：世人有弑父害君，桀、纣不至于是，而天下恶者，必以桀、纣为先。此其自古言辛、癸之罪，将非厚诬者平？其疑六也。

《微子之命》篇《序》云：“杀武庚”。案禄父即商纣之子也。属社稷倾覆，家国沦亡，父首枭悬，母躯分裂，永言怨耻，生人莫二。向使其侯服事周，而全躯保其妻子也，仰天俯地，何以为生？含齿戴发，何以为貌？既而合谋二叔，徇节三监，虽君亲之怨不除，而臣子之诚可见，考诸名教，生死无惭。议者苟以其功业不成，便以顽人为目。必如是，则有君若夏少康，有臣若伍子胥，向若陨仇雪怨，众败身灭，亦当隶迹丑徒，编名逆党者邪？其疑七也。

《论语》曰：“大矣！周之德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案《尚书·序》云：“西伯戡黎，殷始咎周。”夫姬氏爵乃诸侯，而辄行征伐，结怨王室，殊无愧畏。此则《春秋》荆蛮之灭诸姬，《论语》季氏之伐颛臾也。又案某书曰：朱雀云云，文王受命称王云云。夫天无二日，地惟一人，有殷犹存，而王号遽立，此即《春秋》楚及吴、越僣号而陵天子也。然则戡黎灭崇，自同王者，服事之道，理不如斯。亦犹近者魏司马文王害权臣，黜少帝，坐加九锡，行驾六马。及其殁也，而荀勖犹谓之人臣以终。盖姬之事殷，当比马之臣魏，必称周德之大者，不亦虚为其说乎？其疑八也。

《论语》曰：“太伯可谓至德也已。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案《吕氏春秋》所载云云，斯则太王钟爱厥孙，将立其父。太伯年居长嫡，地实妨贤。

向若强颜苟视，怀疑不去，大则类卫伋之诛，小则同楚建之逐，虽欲勿让，君亲其立诸？且太王之殂，太伯来赴，季历承考遗命，推让厥昆。太伯以形质已残，有辞获免。原夫毁兹玉体，从彼被发者，本以外绝嫌疑，内释猜忌，譬雄鸡自断其尾，用获免于人犠者焉。又案《春秋》，晋士蒍见申生之将废也，曰：为吴太伯，犹有令名。斯则太伯、申生，事如一体。直以出处有异，故成败不同。若夫子之论太伯也，不美其因病成妍，转祸为福，斯则当矣。如云“可谓至德”者，无乃谬为其誉乎？其疑九也。

《尚书·金縢》篇云：“管、蔡流言，公将不利于孺子。”《左传》云：“周公杀管叔而放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案《尚书·君奭》篇《序》云：“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斯则旦行不臣之礼，挟震主之威，迹居疑似，坐招讪谤。虽奭以亚圣之德，负明允之才，目睹其事，犹怀愤懑。况彼二叔者，才处中人，地居下国，侧闻异议，能不怀猜？原其推戈反噬，事由误我。而周公自以不諴，遽加显戮，与夫汉代之赦淮南，明帝之宽阜陵，一何远哉！斯则周公于友于之义薄矣。而《书》之所述，用为美谈者，何哉？其疑十也。

大抵自《春秋》以前，《尚书》之世，其作者述事如此。今取其正经雅言，理有难晓，诸子异说，义或可凭，参而会之，以相研核。如异于此，则无论焉。

夫远古之书，与近古之史，非唯繁约不类，固亦向背皆殊。何者？近古之史也，言唯详备，事罕甄择，使夫学者睹一邦之政，则善恶相参；观一主之才，而贤愚殆半。至于远古则不然。夫其所录也，略举纲维，务存褒讳，寻其终始，隐没者多。尝试言之，向使汉、魏、晋、宋之君生于上代，尧、舜、禹、汤之主出于中叶，俾史官易地而书，各叙时事，校其得失，固未可量。若乃轮扁称其糟粕，孔氏述其传疑，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武成》之篇，吾取其二三简。推此而言，则远古之书，其妄甚矣。岂比夫王沈之不实，沈约之多诈，若斯而已哉。

史通·外篇·疑古第三翻译文

史通·外篇·疑古第三拼音版/注音版

shǐ tōng wài piān yí gǔ dì sān。

史通·外篇·疑古第三。

liú zhī jǐ。

刘知几。

gài gǔ zhī shǐ shì，

盖古之史氏，

qū fēn yǒu èr yān yī yuē jì yán，

区分有二焉：一曰记言，

èr yuē jì shì。

二曰记事。

ér gǔ rén suǒ xué，

而古人所学，

yǐ yán wéi shǒu。

以言为首。

zhì ruò yú xià zhī diǎn，

至若虞、夏之典，

shāng zhōu zhī gào，

商、周之诰，

zhòng huī zhōu rèn zhī yán，

仲虺、周任之言，

shǐ yì zāng wén zhī shuō，

史佚、臧文之说，

fán yǒu yóu tán zhuān duì xiàn cè shàng shū zhě，

凡有游谈、专对、献策、上书者，

mò bù yǐn wèi duān xù，

莫不引为端绪，

guī qí de zhǔn。

归其的准。

qí yú shì yě zé bù rán。

其于事也则不然。

zhì ruò shǎo hào zhī yǐ niǎo míng guān，

至若少昊之以鸟名官，

táo táng zhī yù lóng bài zhí。

陶唐之御龙拜职。

xià shì zhī zhōng shuāi yě，

夏氏之中衰也，

qí dào yǒu hòu yì hán zhuó qí bāng zhī shǐ jiàn yě，

其盗有后羿、寒浞；齐邦之始建也，

qí jūn yǒu pú gū bó líng。

其君有蒲姑、伯陵。

sī bìng kāi guó chéng jiā，

斯并开国承家，

yì wén qí shì。

异闻其事。

ér hòu shì xué zhě，

而后世学者，

hǎn chuán qí shuō。

罕传其说。

wéi fū bó wù jūn zǐ，

唯夫博物君子，

huò cū zhī qí yī yú。

或粗知其一隅。

cǐ zé jì shì zhī shǐ bù xíng，

此则记事之史不行，

ér jì yán zhī shū jiàn zhòng，

而记言之书见重，

duàn kě zhī yǐ。

断可知矣。

jí zuǒ shì zhī wèi chuán yě，

及左氏之为《传》也，

suī yì shì běn jīng，

虽义释本《经》，

ér yǔ zá tā shì。

而语杂它事。

suì shǐ liǎng hàn rú zhě，

遂使两汉儒者，

jí zhī ruò chóu。

嫉之若仇。

gù èr chuán dà xíng，

故二《传》大行，

shàn míng yú shì。

擅名于世。

yòu kǒng mén zhī zhù lù yě，

又孔门之著录也，

lún yǔ zhuān shù yán cí，

《论语》专述言辞，

jiā yǔ jiān chén shì yè。

《家语》兼陈事业。

ér zì gǔ xué tú xiāng shòu，

而自古学徒相授，

wéi chēng lún yǔ ér yǐ。

唯称《论语》而已。

yóu sī ér tán，

由斯而谈，

bìng gǔ rén qīng shì zhòng yán zhī míng xiào yě。

并古人轻事重言之明效也。

rán zé shàng qǐ táng yáo，

然则上起唐尧，

xià zhōng qín mù，

下终秦穆，

qí shū suǒ lù，

其《书》所录，

wéi yǒu bǎi piān。

唯有百篇。

ér shū zhī suǒ zài，

而《书》之所载，

yǐ yán wéi zhǔ。

以言为主。

zhì yú fèi xīng xíng shì，

至于废兴行事，

wàn bù jì yī。

万不记一。

yǔ qí quē lüè，

语其缺略，

kě shèng dào zāi gù lìng hòu rén yǒu yán，

可胜道哉！故令后人有言，

táng yú yǐ xià dì wáng zhī shì，

唐、虞以下帝王之事，

wèi yì míng yě。

未易明也。

àn lún yǔ yuē jūn zǐ chéng rén zhī měi，

案《论语》曰：“君子成人之美，

bù chéng rén zhī è。

不成人之恶。

yòu yuē chéng shì bù shuō，

”又曰：“成事不说，

suì shì bù jiàn，

遂事不谏，

jì wǎng bù jiù。

既往不咎。

yòu yuē mín kě shǐ yóu zhī，

”又曰：“民可使由之，

bù kě shǐ zhī zhī。

不可使知之。

fū shèng rén lì jiào，

”夫圣人立教，

qí yán ruò shì。

其言若是。

zài yú shǐ jí，

在于史籍，

qí yì yì rán。

其义亦然。

shì yǐ měi zhě yīn qí měi ér měi zhī，

是以美者因其美而美之，

suī yǒu qí è，

虽有其恶，

bù jiā huǐ yě，

不加毁也，

è zhě yīn qí è ér è zhī，

恶者因其恶而恶之，

suī yǒu qí měi，

虽有其美，

bù jiā yù yě。

不加誉也。

gù mèng zǐ yuē yáo shùn bù shèng qí měi，

故孟子曰：“尧、舜不胜其美，

jié zhòu bù shèng qí è。

桀、纣不胜其恶。

wèi wén dì shùn yǔ zhī shì，

”魏文帝：“舜、禹之事，

wú zhī zhī yǐ。

吾知之矣。

hàn jǐng dì yuē yán xué zhě，

”汉景帝曰：“言学者，

wú yán tāng wǔ shòu mìng，

无言汤、武受命，

bù wéi yú。

不为愚。

sī bìng nǎng xián jīng jiàn，

”斯并曩贤精鉴，

yǐ yǒu xiān jué。

已有先觉。

ér jū yú lǐ fǎ，

而拘于礼法，

xiàn yǐ shī xùn，

限以师训，

suī kǒu bù néng yán，

虽口不能言，

ér xīn zhī qí bù kě zhě，

而心知其不可者，

gài yì duō yǐ。

盖亦多矣。

yòu àn lǔ shǐ zhī yǒu chūn qiū yě，

又案鲁史之有《春秋》也，

wài wèi xián zhě，

外为贤者，

nèi wèi běn guó，

内为本国，

shì mí hóng xiān，

事靡洪纤，

dòng jiē yǐn huì。

动皆隐讳。

sī nǎi zhōu gōng zhī gé yán。

斯乃周公之格言。

rán hé bì chūn qiū，

然何必《春秋》，

zài yú liù jīng，

在于六《经》，

yì jiē rú cǐ。

亦皆如此。

gù guān fū zǐ zhī kān shū yě，

故观夫子之刊书也，

xià jié ràng tāng，

夏桀让汤，

wǔ wáng zhǎn zhòu，

武王斩纣，

qí shì shén zhe，

其事甚著，

ér shān yí bù cún。

而芟夷不存。

guān fū zǐ zhī dìng lǐ yě，

观夫子之定礼也，

yǐn mǐn fēi mìng，

隐、闵非命，

è shì bù zhōng，

恶、视不终，

ér fèn bǐ chāng yán，

而奋笔昌言，

yún lǔ wú cuàn shì。

云“鲁无篡弑”。

guān fū zǐ zhī shān shī yě，

观夫子之删《诗》也，

fán zhū guó fēng，

凡诸《国风》，

jiē yǒu yuàn lá，

皆有怨剌，

zài yú lǔ guó，

在于鲁国，

dú wú qí zhāng。

独无其章。

guān fū zǐ zhī lún yǔ yě，

观夫子之《论语》也，

jūn qǔ yú wú，

君娶于吴，

shì wèi tóng xìng，

是为同姓，

ér sī bài fā wèn，

而司败发问，

duì yǐ zhī lǐ。

对以“知礼”。

sī yàn shì rén zhī shì zhì jīn yú，

斯验世人之饰智矜愚，

ài zēng yóu jǐ zhě duō yǐ。

爱憎由己者多矣。

jiā yǐ gǔ wén zài shì，

加以古文载事，

qí cí jiǎn yuē，

其词简约，

tuī zhě nán xiáng，

推者难详，

quē lòu wú bǔ。

缺漏无补。

suì lìng hòu lái xué zhě mò jiū qí yuán，

遂令后来学者莫究其源，

méng rán mí chá，

蒙然靡察，

yǒu rú lóng gǔ。

有如聋瞽。

jīn gù jié qí yí shì，

今故讦其疑事，

yǐ zhe yú piān。

以著于篇。

fán yǒu shí tiáo，

凡有十条，

liè zhī yú hòu。

列之于后。

gài yú shū zhī měi fàng xūn yě，

盖《虞书》之美放勋也，

yún kè míng jùn dé。

云“克明俊德。

ér lù jiǎ xīn yǔ yòu yuē yáo shùn zhī rén，

”而陆贾《新语》又曰：“尧、舜之人，

bǐ wū kě fēng。

比屋可封。

gài yīn yáo diǎn chéng wén ér guǎng zào qí shuō yě。

”盖因《尧典》成文而广造奇说也。

àn chūn qiū chuán yún gāo yáng gāo xīn èr shì gè yǒu cái zǐ bā rén，

案《春秋传》云：高阳、高辛二氏各有才子八人，

wèi zhī yuán kǎi。

谓之“元”、“凯”。

cǐ shí liù zú yě。

此十六族也。

shì jì qí měi，

世济其美，

bù yǔn qí míng，

不陨其名，

yǐ zhì yú yáo，

以至于尧，

yáo bù néng jǔ。

尧不能举。

dì hóng shì shǎo hào shì zhuān xū shì gè yǒu bù cái zǐ，

帝鸿氏、少昊氏、颛顼氏各有不才子，

wèi zhī hún dùn qióng qí táo wù。

谓之“浑沌”、“穷奇”、“梼杌”。

cǐ sān zú yě，

此三族也，

shì jì qí xiōng，

世济其凶，

zēng qí è míng，

增其恶名，

yǐ zhì yú yáo，

以至于尧，

yáo bù néng qù。

尧不能去。

jìn yún shì yì yǒu bù cái zǐ，

缙云氏亦有不才子，

tiān xià wèi zhī tāo tiè，

天下谓之“饕餮”，

yǐ bǐ sān zú，

以比三族，

jù chēng sì xiōng。

俱称“四凶”。

ér yáo yì bù néng qù。

而尧亦不能去。

sī zé dāng yáo zhī shì，

斯则当尧之世，

xiǎo rén jūn zǐ，

小人君子，

bǐ jiān qí liè，

比肩齐列，

shàn è bù fēn，

善恶不分，

xián yú gòng guàn。

贤愚共贯。

qiě lún yǔ yǒu yún shùn jǔ jiù yáo，

且《论语》有云：舜举咎繇，

bù rén zhě yuǎn。

不仁者远。

shì zé dāng jiù yáo wèi jǔ，

是则当咎繇未举，

bù rén shén duō，

不仁甚多，

mí yàn yáo shí，

弥验尧时，

qún xiǎo zài wèi zhě yǐ。

群小在位者矣。

yòu ān dé wèi zhī kè míng jùn dé bǐ wū kě fēng zhě hū qí yí yī yě。

又安得谓之“克明俊德”、“比屋可封”者乎？其疑一也。

yáo diǎn xù yòu yún jiāng xùn yú wèi，

《尧典·序》又云：“将逊于位，

ràng yú yú shùn。

让于虞舜。

kǒng shì zhù yuē yáo zhī zi dān zhū bù xiào，

”孔氏《注》曰：“尧知子丹朱不肖，

gù yǒu shàn wèi zhī zhì。

故有禅位之志。

àn jí zhǒng suǒ yǔ yún shùn fàng yáo yú píng yáng。

”案《汲冢琐语》云：“舜放尧于平阳。

ér shū yún qí dì yǒu chéng，

”而书云其地有城，

yǐ qiú yáo wèi hào。

以“囚尧”为号。

shí zhě píng sī yì shuō，

识者凭斯异说，

pō wéi chán shòu wèi yí。

颇为禅授为疑。

rán zé guān cǐ èr shū，

然则观此二书，

yǐ zú wèi zhèng zhě yǐ，

已足为证者矣，

ér yóu yǒu suǒ wèi dǔ yě。

而犹有所未睹也。

hé zhě jù shān hǎi jīng wèi fàng xūn zhī zǐ wèi dì dān zhū，

何者？据《山海经》谓放勋之子为帝丹朱，

ér liè jūn yú dì zhě，

而列君于帝者，

dé fēi shùn suī fèi yáo，

得非舜虽废尧，

réng lì yáo zi，

仍立尧子，

é yòu duó qí dì zhě hū guān jìn gǔ yǒu jiān xióng fèn fā，

俄又夺其帝者乎？观近古有奸雄奋发，

zì hào qín wáng，

自号勤王，

huò fèi fù ér lì qí zi，

或废父而立其子，

huò chù xiōng ér fèng qí dì，

或黜兄而奉其弟，

shǐ zé shì xiāng tuī dài，

始则示相推戴，

zhōng yì chéng qí cuàn duó。

终亦成其篡夺。

qiú zhū lì dài，

求诸历代，

wǎng wǎng ér yǒu。

往往而有。

bì yǐ gǔ fāng jīn，

必以古方今，

qiān zǎi yī kuí。

千载一揆。

sī zé yáo zhī shòu shùn，

斯则尧之授舜，

qí shì nán míng，

其事难明，

wèi zhī ràng guó，

谓之让国，

tú xū yǔ ěr。

徒虚语耳。

qí yí èr yě。

其疑二也。

yú shū shùn diǎn yòu yún wǔ shí zài，

《虞书·舜典》又云：“五十载，

zhì fāng nǎi sǐ。

陟方乃死。

zhù yún sǐ cāng wú zhī yě，

”《注》云：“死苍梧之野，

yīn zàng yān。

因葬焉。

àn cāng wú zhě，

”案苍梧者，

yú chǔ zé chuān hào mì luó，

于楚则川号汨罗，

zài hàn zé yì chēng líng guì。

在汉则邑称零桂。

dì zǒng bǎi yuè，

地总百越，

shān lián wǔ lǐng。

山连五岭。

rén fēng wǒ huà，

人风婐婳，

dì qì xiāo zhàng。

地气歊瘴。

suī shǐ bǎi jīn zhī zǐ，

虽使百金之子，

yóu dàn jīng lǚ qí tú kuàng yǐ wàn shèng zhī jūn，

犹惮经履其途；况以万乘之君，

ér kān xún xìng qí guó qiě shùn bì yǐ jīng huá jì jié，

而堪巡幸其国？且舜必以精华既竭，

xíng shén gào láo，

形神告劳，

shě zī bǎo wèi，

舍兹宝位，

rú shì zhòng fù。

如释重负。

hé dé yǐ chuí mò zhī nián，

何得以垂殁之年，

gèng jiàn bù máo zhī dì jiān fù èr jì bù cóng，

更践不毛之地？兼复二纪不从，

yuàn kuàng shēng lí，

怨旷生离，

wàn lǐ wú yī，

万里无依，

gū hún kè jǐn，

孤魂溘尽，

ràng wáng gāo dǎo，

让王高蹈，

qǐ qí ruò shì zhě hū lì guān zì gǔ rén jūn fèi zhú，

岂其若是者乎？历观自古人君废逐，

ruò xià jié fàng yú nán cháo，

若夏桀放于南巢，

zhào qiān qiān yú fáng líng，

赵迁迁于房陵，

zhōu wáng liú zhì，

周王流彘，

chǔ dì xǐ chēn，

楚帝徙郴，

yǔ qí jiān jí，

语其艰棘，

wèi yǒu rú sī zhī shèn zhě yě。

未有如斯之甚者也。

sī zé zhì fāng zhī sǐ，

斯则陟方之死，

qí dài wén mìng zhī zhì hū qí yí sān yě。

其殆文命之志乎？其疑三也。

jí zhǒng shū yún shùn fàng yáo yú píng yáng，

《汲冢书》云：“舜放尧于平阳，

yì wèi qǐ suǒ zhū。

益为启所诛。

yòu yuē tài jiǎ shā yī yǐn，

”又曰：“太甲杀伊尹，

wén dīng shā jì lì。

文丁杀季历。

fán cǐ shù shì，

”凡此数事，

yǔ yì zhèng jīng。

语异正经。

qí shū jìn chū，

其书近出，

shì rén duō bù zhī xìn yě。

世人多不之信也。

àn shùn zhī fàng yáo，

案舜之放尧，

wú shì bié shuō，

无事别说，

zú yàn qí qíng，

足验其情，

yǐ yú cǐ piān qián yán zhī xiáng yǐ。

已于此篇前言之详矣。

fū wéi yì yǔ yī yǐn jiàn lù，

夫唯益与伊尹见戮，

bìng yú zhèng shū，

并于正书，

yóu wú qí zhèng。

犹无其证。

tuī ér lùn zhī，

推而论之，

rú qǐ zhī zhū yì，

如启之诛益，

réng kě fù yě。

仍可覆也。

hé zhě shùn fèi yáo ér lì dān zhū，

何者？舜废尧而立丹朱，

yǔ chù shùn ér lì shāng jūn，

禹黜舜而立商均，

yì shǒu wò jī quán，

益手握机权，

shì tóng shùn yǔ，

势同舜、禹，

ér yù yīn xún gù shì，

而欲因循故事，

zuò yīng tiān lù。

坐膺天禄。

qí shì bù chéng，

其事不成，

zì yí yī jiù。

自贻伊咎。

guān fū jìn gǔ cuàn duó，

观夫近古篡夺，

huán dú bù quán，

桓独不全，

mǎ réng fǎn zhèng。

马仍反正。

ruò qǐ zhī zhū yì，

若启之诛益，

yì yóu jìn zhī shā xuán hū ruò shùn yǔ xiāng dài，

亦由晋之杀玄乎？若舜、禹相代，

shì yè jiē chéng，

事业皆成，

wéi yì fù chē，

唯益覆车，

fú gū xià hòu，

伏辜夏后，

yì yóu huán xiào cáo mǎ，

亦犹桓效曹、马，

ér dú zhì yuán xìng zhī huò zhě píng qí yí sì yě。

而独致元兴之祸者平？其疑四也。

tāng shì xù yún tāng fá jié，

《汤誓序》云：“汤伐桀，

zhàn yú míng tiáo。

战于鸣条。

yòu yún tāng fàng jié yú nán cháo，

”又云：“汤放桀于南巢，

wéi yǒu cán dé。

唯有惭德。

ér zhōu shū yīn zhù piān chēng jié ràng tāng wáng wèi yún yún。

” 而《周书·殷祝》篇称“桀让汤王位”云云。

cǐ zé yǒu yì yú shàng shū。

此则有异于《尚书》。

rú zhōu shū zhī suǒ shuō，

如《周书》之所说，

qǐ fēi tāng jì shèng jié，

岂非汤既胜桀，

lì zhì xià rén，

力制夏人，

shǐ jié tuī ràng，

使桀推让，

guī wáng yú jǐ。

归王于己。

gài yù bǐ jī yáo shùn，

盖欲比迹尧、舜，

xí qí gāo míng zhě hū yòu àn mò zǐ yún tāng yǐ tiān xià ràng wù guāng，

袭其高名者乎？又案《墨子》云：汤以天下让务光，

ér shǐ rén shuō yuē tāng yù jiā è míng yú rǔ。

而使人说曰：汤欲加恶名于汝。

wù guāng suì tóu qīng líng zhī quán ér sǐ。

务光遂投清泠之泉而死。

tāng nǎi jí wèi wú yí。

汤乃即位无疑。

rán zé tāng zhī shì ràng，

然则汤之饰让，

wěi jī shén duō。

伪迹甚多。

kǎo mò jiā suǒ yán，

考墨家所言，

yǎ yǔ zhōu shū xiāng huì。

雅与《周书》相会。

fū shū zhī zuò，

夫《书》之作，

běn chū shàng shū，

本出《尚书》，

kǒng fù jié jiǎn fú cí，

孔父截翦浮词，

cái chéng yǎ gào，

裁成雅诰，

qù qí bǐ shì，

去其鄙事，

zhí yún cán dé，

直云“惭德”，

qǐ fēi yù miè tāng zhī guò，

岂非欲灭汤之过，

zēng jié zhī è zhě hū qí yí wǔ yě。

增桀之恶者乎？其疑五也。

fū wǔ jīng lì yán，

夫《五经》立言，

qiān zǎi yóu yǎng，

千载犹仰，

ér qiú qí qián hòu，

而求其前后，

lǐ shén xiāng guāi。

理甚相乖。

hé zhě chēng zhōu zhī shèng yě，

何者？称周之盛也，

zé yún sān fēn yǒu èr，

则云三分有二，

shāng zhòu wèi dú fū yǔ yīn zhī bài yě，

商纣为独夫；语殷之败也，

yòu yún zhòu yǒu chén yì wàn rén，

又云纣有臣亿万人，

qí wáng liú xiě piào chǔ。

其亡流血漂杵。

sī zé shì fēi wú zhǔn，

斯则是非无准，

xiàng bèi bù tóng zhě yān。

向背不同者焉。

yòu àn wǔ wáng wèi tài shì，

又案武王为《泰誓》，

shù zhòu guò shī，

数纣过失，

yì yóu jìn dài zhī yǒu lǚ xiāng wèi jìn jué qín，

亦犹近代之有吕相为晋绝秦，

chén lín wèi yuán xí wèi，

陈琳为袁檄魏，

yù jiā zhī zuì，

欲加之罪，

néng wú cí hū ér hòu lái zhū zǐ，

能无辞乎？而后来诸子，

chéng qí wěi shuō，

承其伪说，

jìng liè zhòu zuì，

竞列纣罪，

yǒu bèi wǔ jīng。

有倍《五经》。

gù zǐ gòng yuē jié zhòu zhī è bù zhì shì，

故子贡曰：桀、纣之恶不至是，

jūn zǐ wù jū xià liú。

君子恶居下流。

bān shēng yì yún ān yǒu jù fù rén lín cháo liú xiàng yòu yuē shì rén yǒu shì fù hài jūn，

班生亦云：安有据妇人临朝！刘向又曰：世人有弑父害君，

jié zhòu bù zhì yú shì，

桀、纣不至于是，

ér tiān xià è zhě，

而天下恶者，

bì yǐ jié zhòu wèi xiān。

必以桀、纣为先。

cǐ qí zì gǔ yán xīn guǐ zhī zuì，

此其自古言辛、癸之罪，

jiāng fēi hòu wū zhě píng qí yí liù yě。

将非厚诬者平？其疑六也。

wēi zǐ zhī mìng piān xù yún shā wǔ gēng。

《微子之命》篇《序》云：“杀武庚”。

àn lù fù jí shāng zhòu zhī zǐ yě。

案禄父即商纣之子也。

shǔ shè jì qīng fù，

属社稷倾覆，

jiā guó lún wáng，

家国沦亡，

fù shǒu xiāo xuán，

父首枭悬，

mǔ qū fēn liè，

母躯分裂，

yǒng yán yuàn chǐ，

永言怨耻，

shēng rén mò èr。

生人莫二。

xiàng shǐ qí hóu fú shi zhōu，

向使其侯服事周，

ér quán qū bǎo qí qī zǐ yě，

而全躯保其妻子也，

yǎng tiān fǔ dì，

仰天俯地，

hé yǐ wéi shēng hán chǐ dài fā，

何以为生？含齿戴发，

hé yǐ wéi mào jì ér hé móu èr shū，

何以为貌？既而合谋二叔，

xùn jié sān jiān，

徇节三监，

suī jūn qīn zhī yuàn bù chú，

虽君亲之怨不除，

ér chén zǐ zhī chéng kě jiàn，

而臣子之诚可见，

kǎo zhū míng jiào，

考诸名教，

shēng sǐ wú cán。

生死无惭。

yì zhě gǒu yǐ qí gōng yè bù chéng，

议者苟以其功业不成，

biàn yǐ wán rén wéi mù。

便以顽人为目。

bì rú shì，

必如是，

zé yǒu jūn ruò xià shào kāng，

则有君若夏少康，

yǒu chén ruò wǔ zǐ xū，

有臣若伍子胥，

xiàng ruò yǔn chóu xuě yuàn，

向若陨仇雪怨，

zhòng bài shēn miè，

众败身灭，

yì dāng lì jī chǒu tú，

亦当隶迹丑徒，

biān míng nì dǎng zhě xié qí yí qī yě。

编名逆党者邪？其疑七也。

lún yǔ yuē dà yǐ zhōu zhī dé yě，

《论语》曰：“大矣！周之德也，

sān fēn tiān xià yǒu qí èr，

三分天下有其二，

yóu fú shi yīn。

犹服事殷。

àn shàng shū xù yún xī bó kān lí，

”案《尚书·序》云：“西伯戡黎，

yīn shǐ jiù zhōu。

殷始咎周。

fū jī shì jué nǎi zhū hóu，

”夫姬氏爵乃诸侯，

ér zhé xíng zhēng fá，

而辄行征伐，

jié yuàn wáng shì，

结怨王室，

shū wú kuì wèi。

殊无愧畏。

cǐ zé chūn qiū jīng mán zhī miè zhū jī，

此则《春秋》荆蛮之灭诸姬，

lún yǔ jì shì zhī fá zhuān yú yě。

《论语》季氏之伐颛臾也。

yòu àn mǒu shū yuē zhū què yún yún，

又案某书曰：朱雀云云，

wén wáng shòu mìng chēng wáng yún yún。

文王受命称王云云。

fū tiān wú èr rì，

夫天无二日，

dì wéi yī rén，

地惟一人，

yǒu yīn yóu cún，

有殷犹存，

ér wáng hào jù lì，

而王号遽立，

cǐ jí chūn qiū chǔ jí wú yuè tiě hào ér líng tiān zǐ yě。

此即《春秋》楚及吴、越僣号而陵天子也。

rán zé kān lí miè chóng，

然则戡黎灭崇，

zì tóng wáng zhě，

自同王者，

fú shi zhī dào，

服事之道，

lǐ bù rú sī。

理不如斯。

yì yóu jìn zhě wèi sī mǎ wén wáng hài quán chén，

亦犹近者魏司马文王害权臣，

chù shǎo dì，

黜少帝，

zuò jiā jiǔ xī，

坐加九锡，

xíng jià liù mǎ。

行驾六马。

jí qí mò yě，

及其殁也，

ér xún xù yóu wèi zhī rén chén yǐ zhōng。

而荀勖犹谓之人臣以终。

gài jī zhī shì yīn，

盖姬之事殷，

dāng bǐ mǎ zhī chén wèi，

当比马之臣魏，

bì chēng zhōu dé zhī dà zhě，

必称周德之大者，

bù yì xū wèi qí shuō hū qí yí bā yě。

不亦虚为其说乎？其疑八也。

lún yǔ yuē tài bó kě wèi zhì dé yě yǐ。

《论语》曰：“太伯可谓至德也已。

sān yǐ tiān xià ràng，

三以天下让，

mín wú de ér chēng yān。

民无得而称焉。

àn lǚ shì chūn qiū suǒ zài yún yún，

”案《吕氏春秋》所载云云，

sī zé tài wáng zhōng ài jué sūn，

斯则太王钟爱厥孙，

jiāng lì qí fù。

将立其父。

tài bó nián jū zhǎng dí，

太伯年居长嫡，

dì shí fáng xián。

地实妨贤。

xiàng ruò qiǎng yán gǒu shì，

向若强颜苟视，

huái yí bù qù，

怀疑不去，

dà zé lèi wèi jí zhī zhū，

大则类卫伋之诛，

xiǎo zé tóng chǔ jiàn zhī zhú，

小则同楚建之逐，

suī yù wù ràng，

虽欲勿让，

jūn qīn qí lì zhū qiě tài wáng zhī cú，

君亲其立诸？且太王之殂，

tài bó lái fù，

太伯来赴，

jì lì chéng kǎo yí mìng，

季历承考遗命，

tuī ràng jué kūn。

推让厥昆。

tài bó yǐ xíng zhì yǐ cán，

太伯以形质已残，

yǒu cí huò miǎn。

有辞获免。

yuán fū huǐ zī yù tǐ，

原夫毁兹玉体，

cóng bǐ bèi fā zhě，

从彼被发者，

běn yǐ wài jué xián yí，

本以外绝嫌疑，

nèi shì cāi jì，

内释猜忌，

pì xióng jī zì duàn qí wěi，

譬雄鸡自断其尾，

yòng huò miǎn yú rén xi zhě yān。

用获免于人犠者焉。

yòu àn chūn qiū，

又案《春秋》，

jìn shì wěi jiàn shēn shēng zhī jiāng fèi yě，

晋士蒍见申生之将废也，

yuē wèi wú tài bó，

曰：为吴太伯，

yóu yǒu lìng míng。

犹有令名。

sī zé tài bó shēn shēng，

斯则太伯、申生，

shì rú yī tǐ。

事如一体。

zhí yǐ chū chù yǒu yì，

直以出处有异，

gù chéng bài bù tóng。

故成败不同。

ruò fú zi zhī lùn tài bó yě，

若夫子之论太伯也，

bù měi qí yīn bìng chéng yán，

不美其因病成妍，

zhuǎn huò wéi fú，

转祸为福，

sī zé dāng yǐ。

斯则当矣。

rú yún kě wèi zhì dé zhě，

如云“可谓至德”者，

wú nǎi miù wèi qí yù hū qí yí jiǔ yě。

无乃谬为其誉乎？其疑九也。

shàng shū jīn téng piān yún guǎn cài liú yán，

《尚书·金縢》篇云：“管、蔡流言，

gōng jiāng bù lì yú rú zǐ。

公将不利于孺子。

zuǒ zhuàn yún zhōu gōng shā guǎn shū ér fàng cài shū，

”《左传》云：“周公杀管叔而放蔡叔，

fū qǐ bù ài，

夫岂不爱，

wáng shì gù yě。

王室故也。

àn shàng shū jūn shì piān xù yún zhào gōng wèi bǎo，

”案《尚书·君奭》篇《序》云：“召公为保，

zhōu gōng wèi shī，

周公为师，

xiāng chéng wáng wèi zuǒ yòu。

相成王为左右。

zhào gōng bù shuō。

召公不说。

sī zé dàn xíng bù chén zhī lǐ，

”斯则旦行不臣之礼，

xié zhèn zhǔ zhī wēi，

挟震主之威，

jī jū yí sì，

迹居疑似，

zuò zhāo shàn bàng。

坐招讪谤。

suī shì yǐ yà shèng zhī dé，

虽奭以亚圣之德，

fù míng yǔn zhī cái，

负明允之才，

mù dǔ qí shì，

目睹其事，

yóu huái fèn mèn。

犹怀愤懑。

kuàng bǐ èr shū zhě，

况彼二叔者，

cái chù zhōng rén，

才处中人，

dì jū xià guó，

地居下国，

cè wén yì yì，

侧闻异议，

néng bù huái cāi yuán qí tuī gē fǎn shì，

能不怀猜？原其推戈反噬，

shì yóu wù wǒ。

事由误我。

ér zhōu gōng zì yǐ bù xián，

而周公自以不諴，

jù jiā xiǎn lù，

遽加显戮，

yǔ fū hàn dài zhī shè huái nán，

与夫汉代之赦淮南，

míng dì zhī kuān fù líng，

明帝之宽阜陵，

yī hé yuǎn zāi sī zé zhōu gōng yú yǒu yú zhī yì báo yǐ。

一何远哉！斯则周公于友于之义薄矣。

ér shū zhī suǒ shù，

而《书》之所述，

yòng wèi měi tán zhě，

用为美谈者，

hé zāi qí yí shí yě。

何哉？其疑十也。

dà dǐ zì chūn qiū yǐ qián，

大抵自《春秋》以前，

shàng shū zhī shì，

《尚书》之世，

qí zuò zhě shù shì rú cǐ。

其作者述事如此。

jīn qǔ qí zhèng jīng yǎ yán，

今取其正经雅言，

lǐ yǒu nán xiǎo，

理有难晓，

zhū zǐ yì shuō，

诸子异说，

yì huò kě píng，

义或可凭，

cān ér huì zhī，

参而会之，

yǐ xiāng yán hé。

以相研核。

rú yì yú cǐ，

如异于此，

zé wú lùn yān。

则无论焉。

fū yuǎn gǔ zhī shū，

夫远古之书，

yǔ jìn gǔ zhī shǐ，

与近古之史，

fēi wéi fán yuē bù lèi，

非唯繁约不类，

gù yì xiàng bèi jiē shū。

固亦向背皆殊。

hé zhě jìn gǔ zhī shǐ yě，

何者？近古之史也，

yán wéi xiáng bèi，

言唯详备，

shì hǎn zhēn zé，

事罕甄择，

shǐ fū xué zhě dǔ yī bāng zhī zhèng，

使夫学者睹一邦之政，

zé shàn è xiàng cān guān yī zhǔ zhī cái，

则善恶相参；观一主之才，

ér xián yú dài bàn。

而贤愚殆半。

zhì yú yuǎn gǔ zé bù rán。

至于远古则不然。

fū qí suǒ lù yě，

夫其所录也，

lüè jǔ gāng wéi，

略举纲维，

wù cún bāo huì，

务存褒讳，

xún qí zhōng shǐ，

寻其终始，

yǐn mò zhě duō。

隐没者多。

cháng shì yán zhī，

尝试言之，

xiàng shǐ hàn wèi jìn sòng zhī jūn shēng yú shàng dài，

向使汉、魏、晋、宋之君生于上代，

yáo shùn yǔ tāng zhī zhǔ chū yú zhōng yè，

尧、舜、禹、汤之主出于中叶，

bǐ shǐ guān yì dì ér shū，

俾史官易地而书，

gè xù shí shì，

各叙时事，

xiào qí dé shī，

校其得失，

gù wèi kě liàng。

固未可量。

ruò nǎi lún biǎn chēng qí zāo pò，

若乃轮扁称其糟粕，

kǒng shì shù qí chuán yí，

孔氏述其传疑，

mèng zǐ yuē jǐn xìn shū，

孟子曰：尽信书，

bù rú wú shū。

不如无书。

wǔ chéng zhī piān，

《武成》之篇，

wú qǔ qí èr sān jiǎn。

吾取其二三简。

tuī cǐ ér yán，

推此而言，

zé yuǎn gǔ zhī shū，

则远古之书，

qí wàng shén yǐ。

其妄甚矣。

qǐ bǐ fū wáng shěn zhī bù shí，

岂比夫王沈之不实，

shěn yuē zhī duō zhà，

沈约之多诈，

ruò sī ér yǐ zāi。

若斯而已哉。

史通·外篇·疑古第三注释

史通·外篇·疑古第三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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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外篇·疑古第三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