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

司马迁 - [汉]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弟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旻，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洛以拒楚。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原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彊，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得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闻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郦生，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郦生日纵酒。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馀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己，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引兵东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列侯功臣，思郦食其。郦食其子疥数将兵，功未当侯，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遂，嗣三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当弃市，病死，国除也。

陆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

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陆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陆生。陆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羽倍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彊。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彊于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

于是尉他乃蹶然起坐，谢陆生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陆生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陆生曰：“王似贤。”复曰：“我孰与皇帝贤？”陆生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彊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乃大说陆生，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陆生橐中装直千金，他送亦千金。陆生卒拜尉他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祖大悦，拜贾为太中大夫。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孝惠帝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有口者，陆生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可以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陆生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汝约：过汝，汝给吾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慁公为也。”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常燕居深念。陆生往请，直入坐，而陈丞相方深念，不时见陆生。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柰何？”陆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此两人深相结，则吕氏谋益衰。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陆生为饮食费。陆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藉甚。

及诛诸吕，立孝文帝，陆生颇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陈丞相等乃言陆生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旨。语在南越语中。陆生竟以寿终。

平原君朱建者，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复事黥布。布欲反时，问平原君，平原君非之，布不听而听梁父侯，遂反。汉已诛布，闻平原君谏不与谋，得不诛。语在黥布语中。平原君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家于长安。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时辟阳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见。及平原君母死，陆生素与平原君善，过之。平原君家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贷服具，陆生令平原君发丧。陆生往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乎？”陆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税凡五百金。

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急，因使人欲见平原君。平原君辞曰：“狱急，不敢见君。”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说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于帝？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驩。两主共幸君，君贵富益倍矣。”于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平原君，平原君不见辟阳侯，辟阳侯以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于诸吕至深，而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帝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诸吕故。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平原君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杀为？”平原君曰：“我死祸绝，不及而身矣。”遂自刭。孝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意杀之。”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乃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原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郦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将兵助楚讨不义，足不何不自喜也？臣原以事见，而曰‘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夫足下欲兴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见，窃为足下失之。”沛公谢曰：“乡者闻先生之容，今见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问所以取天下者。郦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陈留。陈留者，天下之据旻也，兵之会地也，积粟数千万石，城守甚坚。臣素善其令，原为足下说之。不听臣，臣请为足下杀之，而下陈留。足下将陈留之众，据陈留之城，而食其积粟，招天下之从兵；从兵已成，足下横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闻命矣。”

于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说之曰：“夫秦为无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与天下从则可以成大功。今独为亡秦婴城而坚守，臣窃为足下危之。”陈留令曰：“秦法至重也，不可以妄言，妄言者无类，吾不可以应。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也，原勿复道。”郦生留宿卧，夜半时斩陈留令首，逾城而下报沛公。沛公引兵攻城，县令首于长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头已断矣！今后下者必先斩之！”于是陈留人见令已死，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陈留南城门上，因其库兵，食积粟，留出入三月，从兵以万数，遂入破秦。

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多曰汉王已拔三秦，东击项籍而引军于巩洛之间，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关，与项羽别而至高阳，得郦生兄弟。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至平原君子与余善，是以得具论之。

广野大度，始冠侧注。踵门长揖，深器重遇。说齐历下，趣鼎何惧。陆贾使越，尉佗慑怖，相说国安，书成主悟。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翻译文

郦食其是陈留高阳人。他非常喜欢读书，但家境贫寒，穷困潦倒，连能供得起自己穿衣吃饭的产业都没有，只得当了一名看管里门的下贱小吏。但是尽管如能，县中的贤士和豪强却不敢随便役使他，县里的人们都称他为“狂生”。

等到陈胜、项梁等人反秦起义的时候，各路将领攻城略地经过高阳的有数十人，但郦食其听说这些人都是一些斤斤计较、喜欢烦琐细小的礼节，刚愎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的小人，因此他就深居简出，隐藏起来，不去逢迎这些人。后来，他听说沛公带兵攻城略地来到陈留郊外，沛公部下的一个骑士恰恰是郦食其邻里故人的儿子，沛公时常向他打听他家乡的贤士俊杰。一天，骑士回家，郦食其看到他，对他说道：“我听说沛公傲慢而看不起人，但他有许多远大的谋略，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追随的人，只是苦于没人替我介绍。你见到沛公，可以这样对他说，‘我的家乡有位郦先生，年纪已有六十多岁，身高八尺，人们都称他是狂生，但是他自己说并非狂生。’”骑士回答说：“沛公并不喜欢儒生，许多人头戴儒生的帽子来见他，他就立刻把他们的帽子摘下来，在里边撒尿。在和人谈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所以您最好不要以儒生的身份去向他游说。”郦食其说：“你只管像我教你的这样说。”骑士回去之后，就按郦生嘱咐的话从容地告诉了沛公。

后来沛公来到高阳，在旅舍住下，派人去召郦食其前来拜见。郦生来到旅舍，先递进自己的名片，沛公正坐在床边伸着两腿让两个女人洗脚，就叫郦生来见。郦生进去，只是作个长揖而没有倾身下拜，并且说：“您是想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还是想率领诸侯灭掉秦国？”沛公骂道：“你个奴才相儒生！天下的人同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们才陆续起兵反抗暴秦，你怎么说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郦生说：“如果您下决心聚合民众，召集义兵来推翻暴虐无道的秦王朝，那就不应该用这种倨慢不礼的态度来接见长者。”于是沛公立刻停止了洗脚，穿整齐衣裳，把郦生请到了上宾的座位，并且向他道歉。郦生谈了六国合纵连横所用的谋略，沛公喜出望外，命人端上饭来，让郦生进餐，然后问道：“那您看今天我们的计策该怎么制定呢？”郦生说道：“您把乌合之众，散乱之兵收集起来，总共也不满一万人，如果以此来直接和强秦对抗的话，那就是人们所常说的探虎口啊。陈留是天下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的地方，现在城里又有很多存粮。我和陈留的县令很是要好，请您派我到他那里去一趟，让他向您来投降。他若是不听从的话，您再发兵攻城，我在城内又可以作为内应。”于是沛公就派遣郦生前往，自己带兵紧随其后，这样就攻取了陈留，赐给郦食其广野君的称号。

郦生又荐举他的弟弟郦商，让他带领几千人跟随沛公到西南攻城略地。而郦生自己常常担任说客，以使臣的身份奔走于诸侯之间。

在汉王三年（前204）的秋天，项羽攻打汉王，攻克了荥阳城，汉兵逃走去保卫巩、洛。不久，楚国人听说淮阴侯韩信已经攻破赵国，彭越又多次在梁地造反，就分出一部人马前去营救。淮阴侯韩信正在东方攻打齐国，汉王又多次在荥阳、成皋被项羽围困，因此想放弃成皋以东的地盘；屯兵巩、洛以与楚军对抗。郦生便就此进言道：“我听说能知道天之所以为天的人，可以成就统一大业；而不知道天之所以为天的人，统一大业不可成。作为成就统一大业的王者，他以平民百姓为天，而平民百姓又以粮食为天。敖仓这个地方，天下往此地输送粮食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我听说现在此处贮藏的粮食非常多。楚国人攻克了荥阳，却不坚守敖仓，而是带兵向东而去，只是让一些罪犯来分守成皋，这是上天要把这些粮食资助给汉军。当前楚军很容易击败，而我们却反要退守，把要到手的利益反扔了出去，我私下里认为这样做是错了。更何况两个强有力的对手不能同时并立，楚汉两国的战争经久相持不下，百姓骚动不安，全国混乱动荡，农夫放下农具停耕，织女走下织机辍织，徘徊观望，天下百姓究竟心向哪一方还没有决定下来。所以请您赶快再次进军，收复荥阳，占有敖仓的粮食，阻塞成皋的险要，堵住太行交通要道，扼制住蜚狐关口，把守住白马津渡，让诸侯们看看今天的实际形势，那么天下的人民也就知道该归顺哪一方了。如今燕国、赵国都已经平定，只有齐国还没有攻打下来，而田广占据着幅员千里的齐国，田间带领着二十万大军，屯兵于历城，各支田氏宗族都力量强大，他们背靠大海，凭借黄河、济水的阻隔，南面接近楚国，齐国人又多诈变无常，您即使是派遣数十万军队，也不可能在一年或几个月的时间里把它打下来。我请求奉您的诏命去游说齐王，让他归汉而成为东方的属国。”汉王回答说：“好，就这样吧！”

汉王听从了郦生的计策，再次出兵据守敖仓，同时派遣郦生前往齐国。郦生对齐王说道：“您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吗？”齐王回答：“我不知道。”郦生说：“若是您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么齐国就可以保全下来，若是不知道天下人心归向的话，那么齐国就不可能保全了。”齐王问道：“天下人心究竟归向谁呢？”郦生说：“归向汉王。”齐王又问：“您老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呢？”郦生回答：“汉王和项王并为向西进军攻打秦朝，在义帝面前已经明白地约定好了，先攻入咸阳的人就在那里称王。汉王先攻入咸阳，但是项王却背弃了盟约，不让他在关中称王，而让他到汉中为王。项王迁徙义帝并派人暗杀了他，汉王听到之后，立刻发起蜀汉的军队来攻打三秦，出函谷关而追问义帝迁徙的处所，收集天下的军队，拥立以前六国诸侯的后代。攻下城池立刻就给有功的将领封侯，缴获了财宝立刻就分赠给士兵，和天下同得其利，所以那些英雄豪杰、才能超群的人都愿意为他效劳。诸侯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来投归，蜀汉的粮食船挨着船源源不断地顺流送来。而项王既有背弃盟约的坏名声，又有杀死义帝的不义行为；他对别人的功劳从来不记着，对别人的罪过却又从来不忘掉；将士们打了胜仗得不到奖赏，攻下城池也得不到封爵；不是他们项氏家族的没有谁得到重用；对有功人员刻下侯印，在手中反复把玩，不愿意授给；攻城得到财物，宁可堆积起来，也不肯赏赐给大家；所以天下人背叛他，才能超群的人怨恨他，没有人愿意为他效力。因此天下之士才都投归汉王，汉王安坐就可以驱使他们。汉王带领蜀汉的军队，平定了三秦，占领了西河之外大片土地，率领投诚过来的上党精锐军队，攻下了井陉，杀死了成安君；击败了河北魏豹，占有了三十二座城池：这就如同所向无敌的蚩尤的军队一样，并不是靠人的力量，而是上天保佑的结果。现在汉王已经据有敖仓的粮食，阻塞成皋的险要，守住了白马渡口，堵塞了大行要道，扼守住蜚狐关口，天下诸侯若是想最后投降那就先被灭掉。您若是赶快投降汉王，那么齐国的社稷还能够保全下来；倘若是不投降汉王的话，那么危亡的时刻立刻就会到来。”田广认为郦生的话是对的，就听从郦生，撤除了历下的兵守战备，天天和郦生一起纵酒做乐。

淮阴侯韩信听说郦生没费吹灰之力，坐在车上跑了一趟，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取得了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心中很不服气，就乘夜幕的掩护，带兵越过平原偷偷地袭击齐国。齐王田广听说汉兵已到，认为是郦生出卖了自己，便对郦生说：“如果你能阻止汉军进攻的话，我让你活着，若不然的话，我就要烹杀了你！”郦生说：“干大事业的人不拘小节，有大德的人也不怕别人责备。你老子不会替你再去游说韩信！”这样，齐王便烹杀了郦生，带兵向东逃跑而去。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曲周侯郦商以丞相的身份带兵攻打黥布有功。高祖在分封列侯功臣时，很是思念郦食其。郦食其的儿子郦疥多次带兵打仗，但立下的军功没有达到封侯的程度，皇帝就为他父亲的缘故，封郦疥为高梁侯。后来又改食邑在武遂，侯位传了三代。在元狩元年（前122）的时候，武遂侯郦平因伪称皇帝的命令，骗取了衡山王一百斤黄金，犯下的罪过应该街头处死，但恰在此时，他因病去世，封邑也被撤消。

陆贾是楚国人，以幕僚宾客的身份随从高祖平定天下，当时人们都称他是很有口才的说客，所以伴随在高祖的身边，常常出使各个诸侯国。

在高祖刚把中国平定的时候，尉他也平定了南越，便在那里自立为王。高祖考虑天下初定，中国劳苦，就没有诛杀尉他，还派遣陆贾带着赐给尉他的南越王之印前去任命。陆生到了南越，尉他梳着当地流行的一撮锥子一样的发髻，像簸箕一样地伸开两腿坐着，接见陆生。陆生就此向尉他说道：“您本是中国人，亲戚、兄弟和祖先的坟墓都在真定。而现在您却一反中国人的习俗，丢弃衣冠巾带，想用只有弹丸之地的小小南越来和天子抗衡，成为敌国，那你的大祸也就要临头了。况且秦朝暴虐无道，诸侯豪杰都纷纷而起，只有汉王首先入关，占据咸阳。项羽背叛盟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们都归属于他，可以称得上是强大无比。但是汉王从巴蜀出兵之后，征服天下，平定诸侯，杀死项羽，灭掉楚国。五年之间，中国平定。这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而是上天辅佐的结果。现在大汉天子听说您在南越称王，不愿意帮助天下人讨平暴逆，汉朝将相都想带兵来消灭您。但是天子爱惜百姓，想到他们刚刚经历了战争的劳苦乱离，因此才暂且罢兵，派遣我授予你南越王的金印，剖符为信，互通使臣。您理应到郊外远迎，面向北方，拜倒称臣，但是您却想以刚刚建立，还没有把人众收拢起来的小小南越，在此桀骜不驯。倘若让朝廷知道了此事，挖掘烧毁您祖先的坟墓，诛灭您的宗族，再派一名偏将带领十万人马来到越地，那么南越人杀死您投降汉朝，就如同翻一下手背那么容易。”

尉他听罢，立刻站起身来，向陆生道歉说：“我在蛮夷中居住得时间长了，所以太失礼义了。”接着，他又问陆生：“我和萧何、曹参、韩信相比，谁更有德有才呢？”陆生说道：“您似乎比他们强一点。”尉他又问：“那我和皇帝相比呢？”郦生回答：“皇帝从丰沛起兵，讨伐暴虐的秦朝，扫平强大的楚国，为整个天下的人兴利除害，继承了五帝三皇的宏伟业绩，统理整个中国。而中国的人口以亿来计算，土地方圆万里，处于天下最富饶的地域，人多车众，物产丰富，政令出于一家，这种盛况是从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而现在您的人众不过几十万，而且都是未开化的蛮夷，又居住在这局促狭小的山地海隅之间，只不过如同汉朝的一个郡罢了，您怎么竟同汉朝相比！”尉他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不能在中国发迹起家，所以才在此称王。假使我占据中国，我又哪里比不上汉王呢？”通过交谈，尉他非常喜欢陆生，留下他和自己饮酒作乐好几个月。尉他说：“南越人当中没有一个和我谈得来，等到你来到这里之后，才使我每天都能听到过去所未曾听到的事情。”尉他还送给陆生一个袋装包裹，价值千金，另外还送给他不少其它礼品，也价值千金。陆生终于完成拜尉他为南越王的使命，使他向汉称臣，服从汉朝的管制约束。陆贾还朝之后，把以上情况向高祖汇报，高祖非常高兴，任命陆贾为太中大夫。

陆生在皇帝面前时常谈论《诗经》、《尚书》等儒家经典，听到这些，高帝很不高兴，就对他大骂道：“你老子的天下是靠骑在马上南征北战打出来的，哪里用得着《诗》、《书》！”陆生回答说：“您在马上可以取得天下，难道您也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商汤和周武，都是以武力征服天下，然后顺应形势以文治守成，文治武功并用，这才是使国家长治久安的最好办法啊。从前吴王夫差、智伯都是因极力炫耀武功而致使国家灭亡；秦王朝也是一味使用严酷刑法而不知变更，最后导致自己的灭亡。假使秦朝统一天下之后，实行仁义之道，效法先圣，那么，陛下您又怎么能取得天下呢？”高帝听完之后，心情不快，脸上露出惭愧的颜色，就对陆生说：“那就请您尝试着总结一下秦朝失去天下，我们得到天下，原因究竟在哪里，以及古代各王朝成功和失败的原因所在。”这样，陆生就奉旨大略地论述了国家兴衰存亡的征兆和原因，一共写了十二篇。每写完一篇就上奏给皇帝，高帝没有不称赞的，左右群臣也是一齐山呼万岁，把他这部书称为“新语”。

在孝惠帝时，吕太后掌权用事，想立吕氏诸人为王，害怕大臣中那些能言善辩的人，而陆生也深知自己强力争辩也无济于事，因此就称病辞职，在家中闲居。因为好畤一带土地肥沃，就在这里定居下来，陆生有五个儿子，他把出使南越所得的袋装包裹拿出来卖了千金，分给儿子们，每人二百金，让他们从事生产。陆生自己则时常坐着四匹马拉的车子，带着歌舞和弹琴鼓瑟的侍从十个人，佩带着价值百金的宝剑到处游玩。他曾这样对儿子们说：“我和你们约定好，当我出游经过你们家时，要让我的人马吃饱喝足，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每十天换一家。我在谁家去世，就把宝剑车骑以及侍从人员都归谁所有。我还要到其他的朋友那里去，所以一年当中我到你们各家去大概不过两三次，总来见你们，就不新鲜了，用不着总厌烦你们老子这么做了。”

吕太后掌权时期，封诸吕为王。诸吕专揽大权想劫持幼主，夺取刘姓的天下。右丞相陈平对此很是担忧，但是自己力量有限，不能强争，害怕祸及自己，常常安居家中反复思索。有一次，陆生前去请安，径直到陈平身边坐下，在这时陈平正在深思，没有立刻发觉到陆生到了。陆生问道：“您的忧虑为什么如此深重呢？”陈平说：“你猜猜看，我究竟忧虑什么？”陆生说：“您老先生位居右丞相之职，是有三万户食邑的列侯，可以说富贵荣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应该说是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了。然而若是说您老有忧愁的话，那只不过是担忧诸吕和幼主而已。”陈平说：“你猜得很对，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呢？”陆生说：“天下平安无事的时候，要注意丞相；天下动乱不安的时候，要注意大将。如果大将和丞相配合默契，那么士人就会归附；士人归附，那么天下即使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国家的大权也不会分散。为国家大业考虑，这事情都在您和周勃两个人掌握之中了。我常常想把这些话对太尉周勃讲明白，但是他和我总开玩笑，对我的话不太重视。您为什么不和太尉交好，建立起亲密无间的联系？”接着，陆生又为陈平筹划出几种对付吕氏的办法。陈平就用他的计策，拿出五百金来给绛侯周勃祝寿，并且准备了盛大的歌舞宴会来招待他；而太尉周勃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回报陈平。这样，陈平、周勃二人就建立起非常密切的联系，而吕氏篡权的阴谋也就更加难于实现了。陈平又把一百个奴婢、五十辆车马、五百万钱送给陆生作为饮食费用。陆生就用这些费用在汉朝廷公卿大臣中游说，搞得名声很大。

等到杀死了诸吕，迎立孝文帝登上皇帝的宝座，陆生对此出了不少力。孝文帝即位之后，想派人出使南越。陈平丞相等人就推荐陆生为太中大夫，派他出使南越，命令南越王尉他取消了黄屋称制等越礼行为，让他采用和其它诸侯一样的礼节仪式。陆生出使之后，依此行事，皇帝的要求都达到了，所以文帝很满意。关于此事的具体情节，都记录在《南越列传》中。陆生最后以年老去世。

平原侯朱建是楚国人。开始他曾经担任过淮南王黥布的国相，但因有罪而离去。后来他又重新在黥布手下干事，黥布想造反的时候，问朱建怎样看此事，朱建极力反对。但黥布没有听从他的意见，而是按照梁父侯所说的去做，于是便起兵造反。等到汉朝平定叛乱，杀死黥布以后，听说平原君朱建曾经劝黥布不要造反，同时他又没有参与造反的阴谋活动，就没有诛杀朱建。有关此事，在《黥布传》中有记载。

平原君朱建这个人能言善辩，口才很好，同时他又刚正不阿，恪守廉洁无私的节操。家安在长安。他说话做事决不随便附和，坚持道义的原则而不肯曲从讨好，取悦于人。辟阳侯审食其品行不端正，靠阿谀奉承深得吕太后的宠爱。当时辟阳侯很想和平原君交好，但平原君就是不肯见他。在平原君母亲去世的时候，陆生和平原君一直很要好，所以就前去吊唁。平原君家境贫寒，连给母亲出殡送丧的钱都没有，正要去借钱来置办殡丧用品，陆生却让平原君只管发丧，不必去借钱。然后，陆生却到辟阳侯家中，向他祝贺说：“平原君的母亲去世了。”辟阳侯不解地说：“平原君的母亲死了，你祝贺我干什么？”陆生说道：“以前你一直想和平原君交好，但是他讲究道义不和你往来，这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现在他母亲已经去世，您若是赠送厚礼为他母亲送丧，那么他一定愿意为您拼死效劳。”于是辟阳侯就给平原君送去价值一百金的厚礼。而当时的不少列侯贵人也因为辟阳侯送重礼的缘故，也送去了总值五百金的钱物。

辟阳侯特别受吕太后的宠爱，有的人就在孝惠帝面前说他的坏话，孝惠帝大怒，就把他逮捕交给官吏审讯，并想借此机会杀掉他。吕太后感到惭愧，又不能替他说情。而大臣们大都痛恨辟阳侯的丑行更想借此机会杀掉他。辟阳侯很着急，就派人给平原君传话，说自己想见见他。但平原君却推辞说：“您的案子现在正紧，我不敢会见您。”然后平原君请求会见孝惠帝的宠臣闳籍孺，说服他道：“皇帝宠爱您的原因，天下的人谁都知道。现在辟阳侯受宠于太后，却被逮捕入狱，满城的人都说您给说的坏话，想杀掉您。如果今天辟阳侯被皇上杀了，那么明天早上太后发了火，也会杀掉您。您为什么还不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替辟阳侯到皇帝那里求个情呢？如果皇帝听了您的话，放出辟阳侯，太后一定会非常高兴。而太后、皇帝两人都宠爱您，那么您也就会加倍富贵了。”于是闳籍孺非常害怕，就听从了平原君的主意，向皇帝给辟阳侯说情，皇帝果然放出了辟阳侯。辟阳侯在被囚禁的时候，很想会见平原君，但是平原君却不肯见辟阳侯，辟阳侯认为这是背叛自己，所以对他很是恼恨。等到他被平原君成功地救出之后，才感到特别吃惊。

吕太后去世之后，大臣们杀死了诸吕。辟阳侯和诸吕关系极深，但最终没有被杀死。保全辟阳侯生命计划之所以实现，都是陆生和平原君的力量。

在孝文帝时期，淮南厉王杀死了辟阳侯，这是因为他和诸吕关系至深的缘故。文帝又听说辟阳侯的许多事情都是他的门客平原君出谋策划的，所以就派遣官吏去逮捕他，想治他的罪。听到官吏已到自己家门口，平原君就想自杀，他的几个儿子和来负责逮捕他的官员都说：“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现在还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老早地自杀呢？”平原君对儿子们说：“我一个人死了之后，对我们一家人的灾祸也就没有了，也就不会使你们受到牵连。”这样，他就拔剑自杀而死。孝文帝听到此事非常惋惜，说：“我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为了表示对其家属的抚慰，文帝就把他的儿子召进朝廷，任命为太中大夫。后来出使匈奴，由于单于悖慢无礼，就大骂单于，死在了匈奴。

当初，沛公带兵经过陈留的时候，郦生到军门递上自己的名片说：“高阳的卑贱百姓郦食其，私下里我听说沛公奔波在外，露天而处，不辞劳苦，带领人马帮助楚军来征讨暴虐无道的秦朝，敬请劳驾诸位随从人员，进去通禀一声，说我想见到沛公，和他谈论天下大事。”使者进去禀告，沛公一边洗脚一边问使者：“来者是什么样的人？”使者回答说：“看他相貌好像一个有学问的大孺，身穿读书人的衣服，头戴巍峨的高山冠。”沛公说：“请替我谢绝他，说我正忙于讨平天下的大事，没有时间见儒生。”使者出来道歉说：“沛公敬谢先生，他正忙于讨平天下的大事，没有时间见儒生。”郦生听罢，瞪圆了眼睛，手持宝剑，斥责使者说：“快点！再去告诉沛公一声，我是高阳酒徒，并不是一个儒生。”使者见此，惊慌失措，竟吓得把名片掉在了地上，然后又跪下捡起，飞快地转身跑了进去，再次向沛公通报：“外边那个客人，真正是天下壮士，他大声斥责我，我很是害怕，吓得我把名片掉在了地上，他说：‘你快滚回去，再次通报，你家老子是个高阳酒徒。’”沛公立刻擦干了脚，手拄着长矛说道：“请客人进来！”

郦生进去之后，以平等的礼节——长揖——来和沛公见面，并且说道：“沛公您长年累月暴衣露冠地在外奔波劳碌，很是辛苦，带领人马和楚军一起征讨暴虐无道的秦朝，但是沛公您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自重自爱呢？我想以讨论天下大事为由见到您，而您却说什么‘我正忙于讨平天下，没有时间见儒生’。您想平定天下，成就天下最大的功业，但却从外貌来看人，这样恐怕就要失去天下那些有本事的人。况且我想您的聪明才智不如我，勇敢坚强又不如我，您如果想成就平定天下的大业而不想见到我的话，我认为您就失去了一个人才。”沛公连忙向他道歉说：“刚才我只听说了您的外貌，现在我才真正了解了您的意图。”于是请他到位子上就座，问他平定天下的妙计良策。郦生说：“沛公您若想成就统一天下的大业，不如先占据陈留。陈留这个地方是一个可以据守的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冲，同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城里贮藏着几千万石粮食，城墙守卫工事非常牢固。而我和陈留的守令一向非常好，我想为您前去说服他，让他向您投降。若是他不听我的，请允许我替您把他杀掉，然后拿下陈留。沛公您率领陈留的兵将，占据坚固的陈留城，吃陈留的存粮，召集天下各地想投靠您的人马；等到兵力强大以后，您就可以所向无敌，横行天下，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对您构成威胁了。”沛公说：“我完全听从您的教诲。”

于是郦生就在这一天夜里去见陈留守令，向他游说道：“秦朝暴虐无道而天下的人都反对它，现如今您和天下人一起造反就能成大功，而您却独自一人为将要灭亡的秦朝拥城固守，我私下里为您的危险处境深深担忧。”陈留守令说道：“秦朝的法令严酷无刑，不能够随便胡说，倘若这样的话，就要灭族，我不能按照你所说的去做。您老先生指教我的话，并不是我的意图，请您不要再说了。”这天夜里，郦生就在城中留下来休息，到了夜半时分，他悄悄地斩下陈留守令的头，越墙而下，报与沛公得知。沛公带领人马，攻打城池，把县令的头挂在旗竿上给城上的人看说：“赶快投降吧，你们守令的脑袋被我们砍下来了！谁后投降，就一定要先杀他！”这时陈留人见守令已死，便相继投降了沛公。沛公进城之后，就住在陈留的南城城门楼上，用的是陈留武库里的兵器，吃的是城里的存粮，在这里进进出出地逗留了三个月，召募的军队已达几万人，然后就入关攻灭秦朝。

太史公说：今天世上流传的写郦生的传记，大多这样说，汉王在平定了三秦之后，回军向东攻打项羽，带领军队活动在巩、洛之间时，郦生才身穿儒衣前去向汉王游说。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实际情况是在沛公攻入函谷关之前，与项羽分手，来到高阳，在这时得到了郦生兄弟二人。我读陆贾的《新语》十二篇，可以看出他真正是当代少有的大辩士。而平原君的儿子和我关系很好，因此才能详细地把上述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lì shēng lù jiǎ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lì shēng shí qí zhě，

郦生食其者，

chén liú gāo yáng rén yě。

陈留高阳人也。

hǎo dú shū，

好读书，

jiā pín luò tuò，

家贫落魄，

wú yǐ wéi yī shí yè，

无以为衣食业，

wèi lǐ jiān mén lì。

为里监门吏。

rán xiàn zhōng xián háo bù gǎn yì，

然县中贤豪不敢役，

xiàn zhōng jiē wèi zhī kuáng shēng。

县中皆谓之狂生。

jí chén shèng xiàng liáng děng qǐ，

及陈胜、项梁等起，

zhū jiàng xùn dì guò gāo yáng zhě shù shí rén，

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

lì shēng wén qí jiāng jiē wò zōu hǎo kē lǐ zì yòng，

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

bù néng tīng dà dù zhī yán，

不能听大度之言，

lì shēng nǎi shēn zì cáng nì。

郦生乃深自藏匿。

hòu wén pèi gōng jiāng bīng lüè dì chén liú jiāo，

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

pèi gōng huī xià qí shì shì lì shēng lǐ zhōng zǐ yě，

沛公麾下骑士适郦生里中子也，

pèi gōng shí shí wèn yì zhōng xián shì háo jùn。

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

qí shì guī，

骑士归，

lì shēng jiàn wèi zhī yuē wú wén pèi gōng màn ér yì rén，

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

duō dà lüè，

多大略，

cǐ zhēn wú suǒ yuán cóng yóu，

此真吾所原从游，

mò wèi wǒ xiān。

莫为我先。

ruò jiàn pèi gōng，

若见沛公，

wèi yuē chén lǐ zhōng yǒu lì shēng，

谓曰‘臣里中有郦生，

nián liù shí yú，

年六十馀，

zhǎng bā chǐ，

长八尺，

rén jiē wèi zhī kuáng shēng，

人皆谓之狂生，

shēng zì wèi wǒ fēi kuáng shēng。

生自谓我非狂生’。

qí shì yuē pèi gōng bù hǎo rú，

”骑士曰：“沛公不好儒，

zhū kè guān rú guān lái zhě，

诸客冠儒冠来者，

pèi gōng zhé jiě qí guān，

沛公辄解其冠，

sōu nì qí zhōng。

溲溺其中。

yú rén yán，

与人言，

cháng dà mà。

常大骂。

wèi kě yǐ rú shēng shuō yě。

未可以儒生说也。

lì shēng yuē dì yán zhī。

”郦生曰：“弟言之。

qí shì cóng róng yán rú lì shēng suǒ jiè zhě。

”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pèi gōng zhì gāo yáng chuán shě，

沛公至高阳传舍，

shǐ rén zhào lì shēng。

使人召郦生。

lì shēng zhì，

郦生至，

rù yè，

入谒，

pèi gōng fāng jù chuáng shǐ liǎng nǚ zǐ xǐ zú，

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

ér jiàn lì shēng。

而见郦生。

lì shēng rù，

郦生入，

zé cháng yī bù bài，

则长揖不拜，

yuē zú xià yù zhù qín gōng zhū hóu hū qiě yù lǜ zhū hóu pò qín yě pèi gōng mà yuē shù rú fū tiān xià tóng kǔ qín jiǔ yǐ，

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

gù zhū hóu xiāng shuài ér gōng qín，

故诸侯相率而攻秦，

hé wèi zhù qín gōng zhū hóu hū lì shēng yuē bì jù tú hé yì bīng zhū wú dào qín，

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

bù yí jù jiàn zhǎng zhě。

不宜倨见长者。

yú shì pèi gōng chuò xǐ，

”于是沛公辍洗，

qǐ shè yī，

起摄衣，

yán lì shēng shàng zuò，

延郦生上坐，

xiè zhī。

谢之。

lì shēng yīn yán liù guó cóng héng shí。

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

pèi gōng xǐ，

沛公喜，

cì lì shēng shí，

赐郦生食，

wèn yuē jì jiāng ān chū lì shēng yuē zú xià qǐ jiū hé zhī zhòng，

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

shōu sǎn luàn zhī bīng，

收散乱之兵，

bù mǎn wàn rén，

不满万人，

yù yǐ jìng rù qiáng qín，

欲以径入强秦，

cǐ suǒ wèi tàn hǔ kǒu zhě yě。

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fū chén liú，

夫陈留，

tiān xià zhī mín，

天下之旻，

sì tòng wǔ dá zhī jiāo yě，

四通五达之郊也，

jīn qí chéng yòu duō jī sù。

今其城又多积粟。

chén shàn qí lìng，

臣善其令，

qǐng de shǐ zhī，

请得使之，

lìng xià zú xià。

令下足下。

jí bù tīng，

即不听，

zú xià jǔ bīng gōng zhī，

足下举兵攻之，

chén wèi nèi yìng。

臣为内应。

yú shì qiǎn lì shēng xíng，

”于是遣郦生行，

pèi gōng yǐn bīng suí zhī，

沛公引兵随之，

suì xià chén liú。

遂下陈留。

hào lì shí qí wèi guǎng yě jūn。

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lì shēng yán qí dì lì shāng，

郦生言其弟郦商，

shǐ jiāng shù qiān rén cóng pèi gōng xī nán lüè dì。

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

lì shēng cháng wèi shuō kè，

郦生常为说客，

chí shǐ zhū hóu。

驰使诸侯。

hàn sān nián qiū，

汉三年秋，

xiàng yǔ jī hàn，

项羽击汉，

bá xíng yáng，

拔荥阳，

hàn bīng dùn bǎo gǒng luò。

汉兵遁保巩、洛。

chǔ rén wén huái yīn hóu pò zhào，

楚人闻淮阴侯破赵，

péng yuè shù fǎn liáng dì，

彭越数反梁地，

zé fēn bīng jiù zhī。

则分兵救之。

huái yīn fāng dōng jī qí，

淮阴方东击齐，

hàn wáng shù kùn xíng yáng chéng gāo，

汉王数困荥阳、成皋，

jì yù juān chéng gāo yǐ dōng，

计欲捐成皋以东，

tún gǒng luò yǐ jù chǔ。

屯巩、洛以拒楚。

lì shēng yīn yuē chén wén zhī tiān zhī tiān zhě，

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

wáng shì kě chéng bù zhī tiān zhī tiān zhě，

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

wáng shì bù kě chéng。

王事不可成。

wáng zhě yǐ mín rén wéi tiān，

王者以民人为天，

ér mín rén yǐ shí wèi tiān。

而民人以食为天。

fū áo cāng，

夫敖仓，

tiān xià zhuǎn shū jiǔ yǐ，

天下转输久矣，

chén wén qí xià nǎi yǒu cáng sù shén duō，

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

chǔ rén bá xíng yáng，

楚人拔荥阳，

bù jiān shǒu áo cāng，

不坚守敖仓，

nǎi yǐn ér dōng，

乃引而东，

lìng shì zú fēn shǒu chéng gāo，

令适卒分守成皋，

cǐ nǎi tiān suǒ yǐ zī hàn yě。

此乃天所以资汉也。

fāng jīn chǔ yì qǔ ér hàn fǎn xì，

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

zì duó qí biàn，

自夺其便，

chén qiè yǐ wéi guò yǐ。

臣窃以为过矣。

qiě liǎng xióng bù jù lì，

且两雄不俱立，

chǔ hàn jiǔ xiāng chí bù jué，

楚汉久相持不决，

bǎi xìng sāo dòng，

百姓骚动，

hǎi nèi yáo dàng，

海内摇荡，

nóng fū shì lěi，

农夫释耒，

gōng nǚ xià jī，

工女下机，

tiān xià zhī xīn wèi yǒu suǒ dìng yě。

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

yuán zú xià jí fù jìn bīng，

原足下急复进兵，

shōu qǔ xíng yáng，

收取荥阳，

jù áo cāng zhī sù，

据敖仓之粟，

sāi chéng gāo zhī xiǎn，

塞成皋之险，

dù dà xíng zhī dào，

杜大行之道，

jù fēi hú zhī kǒu，

距蜚狐之口，

shǒu bái mǎ zhī jīn，

守白马之津，

yǐ shì zhū hóu xiào shí xíng zhì zhī shì，

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

zé tiān xià zhī suǒ guī yǐ。

则天下知所归矣。

fāng jīn yān zhào yǐ dìng，

方今燕、赵已定，

wéi qí wèi xià。

唯齐未下。

jīn tián guǎng jù qiān lǐ zhī qí，

今田广据千里之齐，

tián jiān jiāng èr shí wàn zhī zhòng，

田间将二十万之众，

jūn yú lì chéng，

军于历城，

zhū tián zōng jiàng，

诸田宗彊，

fù hǎi zǔ hé jì，

负海阻河济，

nán jìn chǔ，

南近楚，

rén duō biàn zhà，

人多变诈，

zú xià suī qiǎn shù shí wàn shī，

足下虽遣数十万师，

wèi kě yǐ suì yuè pò yě。

未可以岁月破也。

chén qǐng dé fèng míng zhào shuō qí wáng，

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

shǐ wèi hàn ér chēng dōng fān。

使为汉而称东籓。

shàng yuē shàn。

”上曰：“善。

nǎi cóng qí huà，

” 乃从其画，

fù shǒu áo cāng，

复守敖仓，

ér shǐ lì shēng shuō qí wáng yuē wáng zhī tiān xià zhī suǒ guī hū wáng yuē bù zhī yě。

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

yuē wáng zhī tiān xià zhī suǒ guī，

”曰：“王知天下之所归，

zé qí guó kě dé ér yǒu yě ruò bù zhī tiān xià zhī suǒ guī，

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

jí qí guó wèi kě dé bǎo yě。

即齐国未可得保也。

qí wáng yuē tiān xià hé suǒ guī yuē guī hàn。

”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

yuē xiān shēng hé yǐ yán zhī yuē hàn wáng yǔ xiàng wáng lù lì xī miàn jī qín，

”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

yuē xiān rù xián yáng zhě wáng zhī。

约先入咸阳者王之。

hàn wáng xiān rù xián yáng，

汉王先入咸阳，

xiàng wáng fù yuē bù yǔ ér wáng zhī hàn zhōng。

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

xiàng wáng qiān shā yì dì，

项王迁杀义帝，

hàn wáng wén zhī，

汉王闻之，

qǐ shǔ hàn zhī bīng jī sān qín，

起蜀汉之兵击三秦，

chū guān ér zé yì dì zhī chù，

出关而责义帝之处，

shōu tiān xià zhī bīng，

收天下之兵，

lì zhū hóu zhī hòu。

立诸侯之后。

jiàng chéng jí yǐ hóu qí jiāng，

降城即以侯其将，

dé lù jí yǐ fēn qí shì，

得赂即以分其士，

yǔ tiān xià tóng qí lì，

与天下同其利，

háo yīng xián cái jiē lè wèi zhī yòng。

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

zhū hóu zhī bīng sì miàn ér zhì，

诸侯之兵四面而至，

shǔ hàn zhī sù fāng chuán ér xià。

蜀汉之粟方船而下。

xiàng wáng yǒu bèi yuē zhī míng，

项王有倍约之名，

shā yì dì zhī fù yú rén zhī gōng wú suǒ jì，

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

yú rén zhī zuì wú suǒ wàng zhàn shèng ér bù dé qí shǎng，

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

bá chéng ér bù dé qí fēng fēi xiàng shì mò de yòng shì wéi rén kè yìn，

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

wán ér bù néng shòu gōng chéng dé lù，

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

jī ér bù néng shǎng tiān xià pàn zhī，

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

xián cái yuàn zhī，

贤才怨之，

ér mò wèi zhī yòng。

而莫为之用。

gù tiān xià zhī shì guī yú hàn wáng，

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

kě zuò ér cè yě。

可坐而策也。

fū hàn wáng fā shǔ hàn，

夫汉王发蜀汉，

dìng sān qín shè xī hé zhī wài，

定三秦；涉西河之外，

yuán shàng dǎng zhī bīng xià jǐng xíng，

援上党之兵；下井陉，

zhū chéng ān jūn pò běi wèi，

诛成安君；破北魏，

jǔ sān shí èr chéng cǐ chī yóu zhī bīng yě，

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

fēi rén zhī lì yě，

非人之力也，

tiān zhī fú yě。

天之福也。

jīn yǐ jù áo cāng zhī sù，

今已据敖仓之粟，

sāi chéng gāo zhī xiǎn，

塞成皋之险，

shǒu bái mǎ zhī jīn，

守白马之津，

dù dà xíng zhī bǎn，

杜大行之阪，

jù fēi hú zhī kǒu，

距蜚狐之口，

tiān xià hòu fú zhě xiān wáng yǐ。

天下后服者先亡矣。

wáng jí xiān xià hàn wáng，

王疾先下汉王，

qí guó shè jì kě dé ér bǎo yě bù xià hàn wáng，

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

wēi wáng kě lì ér dài yě。

危亡可立而待也。

tián guǎng yǐ wéi rán，

”田广以为然，

nǎi tīng lì shēng，

乃听郦生，

bà lì xià bīng shǒu zhàn bèi，

罢历下兵守战备，

yǔ lì shēng rì zòng jiǔ。

与郦生日纵酒。

huái yīn hóu wén lì shēng fú shì xià qí qī shí yú chéng，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馀城，

nǎi yè dù bīng píng yuán xí qí。

乃夜度兵平原袭齐。

qí wáng tián guǎng wén hàn bīng zhì，

齐王田广闻汉兵至，

yǐ wéi lì shēng mài jǐ，

以为郦生卖己，

nǎi yuē rǔ néng zhǐ hàn jūn，

乃曰：“汝能止汉军，

wǒ huó rǔ bù rán，

我活汝；不然，

wǒ jiāng hēng rǔ lì shēng yuē jǔ dà shì bù xì jǐn，

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

shèng dé bù cí ràng。

盛德不辞让。

ér gōng bù wéi ruò gèng yán qí wáng suì hēng lì shēng，

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

yǐn bīng dōng zǒu。

引兵东走。

hàn shí èr nián，

汉十二年，

qǔ zhōu hóu lì shāng yǐ chéng xiàng jiāng bīng jī qíng bù yǒu gōng。

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

gāo zǔ jǔ liè hóu gōng chén，

高祖举列侯功臣，

sī lì shí qí。

思郦食其。

lì shí qí zi jiè shù jiāng bīng，

郦食其子疥数将兵，

gōng wèi dāng hóu，

功未当侯，

shàng yǐ qí fù gù，

上以其父故，

fēng jiè wèi gāo liáng hóu。

封疥为高梁侯。

hòu gèng shí wǔ suì，

后更食武遂，

sì sān shì。

嗣三世。

yuán shòu yuán nián zhōng，

元狩元年中，

wǔ suì hóu píng zuò zhà zhào héng shān wáng qǔ bǎi jīn jīn，

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

dāng qì shì，

当弃市，

bìng sǐ，

病死，

guó chú yě。

国除也。

lù jiǎ zhě，

陆贾者，

chǔ rén yě。

楚人也。

yǐ kè cóng gāo zǔ dìng tiān xià，

以客从高祖定天下，

míng wéi yǒu kǒu biàn shì，

名为有口辩士，

jū zuǒ yòu，

居左右，

cháng shǐ zhū hóu。

常使诸侯。

jí gāo zǔ shí，

及高祖时，

zhōng guó chū dìng，

中国初定，

wèi tā píng nán yuè，

尉他平南越，

yīn wáng zhī。

因王之。

gāo zǔ shǐ lù jiǎ cì wèi tā yìn wèi nán yuè wáng。

高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

lù shēng zhì，

陆生至，

wèi tā tuí jié jī jù jiàn lù shēng。

尉他魋结箕倨见陆生。

lù shēng yīn jìn shuō tā yuē zú xià zhōng guó rén，

陆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

qīn qī kūn dì fén zài zhēn dìng。

亲戚昆弟坟在真定。

jīn zú xià fǎn tiān xìng，

今足下反天性，

qì guàn dài，

弃冠带，

yù yǐ qū qū zhī yuè yǔ tiān zǐ kàng héng wèi dí guó，

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

huò qiě jí shēn yǐ。

祸且及身矣。

qiě fú qín shī qí zhèng，

且夫秦失其政，

zhū hóu háo jié bìng qǐ，

诸侯豪桀并起，

wéi hàn wáng xiān rù guān，

唯汉王先入关，

jù xián yáng。

据咸阳。

xiàng yǔ bèi yuē，

项羽倍约，

zì lì wèi xī chǔ bà wáng，

自立为西楚霸王，

zhū hóu jiē shǔ，

诸侯皆属，

kě wèi zhì jiàng。

可谓至彊。

rán hàn wáng qǐ bā shǔ，

然汉王起巴蜀，

biān chī tiān xià，

鞭笞天下，

jié lüè zhū hóu，

劫略诸侯，

suì zhū xiàng yǔ miè zhī。

遂诛项羽灭之。

wǔ nián zhī jiān，

五年之间，

hǎi nèi píng dìng，

海内平定，

cǐ fēi rén lì，

此非人力，

tiān zhī suǒ jiàn yě。

天之所建也。

tiān zǐ wén jūn wáng wáng nán yuè，

天子闻君王王南越，

bù zhù tiān xià zhū bào nì，

不助天下诛暴逆，

jiàng xiàng yù yí bīng ér zhū wáng，

将相欲移兵而诛王，

tiān zǐ lián bǎi xìng xīn láo kǔ，

天子怜百姓新劳苦，

gù qiě xiū zhī，

故且休之，

qiǎn chén shòu jūn wáng yìn，

遣臣授君王印，

pōu fú tōng shǐ。

剖符通使。

jūn wáng yí jiāo yíng，

君王宜郊迎，

běi miàn chēng chén，

北面称臣，

nǎi yù yǐ xīn zào wèi jí zhī yuè，

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

qū jiàng yú cǐ。

屈彊于此。

hàn chéng wén zhī，

汉诚闻之，

jué shāo wáng xiān rén zhǒng，

掘烧王先人冢，

yí miè zōng zú，

夷灭宗族，

shǐ yī piān jiàng jiāng shí wàn zhòng lín yuè，

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

zé yuè shā wáng jiàng hàn，

则越杀王降汉，

rú fǎn fù shǒu ěr。

如反覆手耳。

yú shì wèi tā nǎi jué rán qǐ zuò，

” 于是尉他乃蹶然起坐，

xiè lù shēng yuē jū mán yí zhōng jiǔ，

谢陆生曰：“居蛮夷中久，

shū shī lǐ yì。

殊失礼义。

yīn wèn lù shēng yuē wǒ shú yǔ xiāo hé cáo cān hán xìn xián lù shēng yuē wáng shì xián。

”因问陆生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陆生曰：“王似贤。

fù yuē wǒ shú yǔ huáng dì xián lù shēng yuē huáng dì qǐ fēng pèi，

”复曰：“我孰与皇帝贤？”陆生曰：“皇帝起丰沛，

tǎo bào qín，

讨暴秦，

zhū jiàng chǔ，

诛彊楚，

wèi tiān xià xīng lì chú hài，

为天下兴利除害，

jì wǔ dì sān wáng zhī yè，

继五帝三王之业，

tǒng lǐ zhōng guó。

统理中国。

zhōng guó zhī rén yǐ yì jì，

中国之人以亿计，

dì fāng wàn lǐ，

地方万里，

jū tiān xià zhī gāo yú，

居天下之膏腴，

rén zhòng chē yú，

人众车舆，

wàn wù yīn fù，

万物殷富，

zhèng yóu yī jiā，

政由一家，

zì tiān dì pōu pàn wèi shǐ yǒu yě。

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

jīn wáng zhòng bù guò shù shí wàn，

今王众不过数十万，

jiē mán yí，

皆蛮夷，

qí qū shān hǎi jiān，

崎岖山海间，

pì ruò hàn yī jùn，

譬若汉一郡，

wáng hé nǎi bǐ yú hàn wèi tā dà xiào yuē wú bù qǐ zhōng guó，

王何乃比于汉！”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国，

gù wáng cǐ。

故王此。

shǐ wǒ jū zhōng guó，

使我居中国，

hé qú bù ruò hàn nǎi dà yuè lù shēng，

何渠不若汉？”乃大说陆生，

liú yǔ yǐn shù yuè。

留与饮数月。

yuē yuè zhōng wú zú yǔ yǔ，

曰：“越中无足与语，

zhì shēng lái，

至生来，

lìng wǒ rì wén suǒ bù wén。

令我日闻所不闻。

cì lù shēng tuó zhōng zhuāng zhí qiān jīn，

”赐陆生橐中装直千金，

tā sòng yì qiān jīn。

他送亦千金。

lù shēng zú bài wèi tā wèi nán yuè wáng，

陆生卒拜尉他为南越王，

lìng chēng chén fèng hàn yuē。

令称臣奉汉约。

guī bào，

归报，

gāo zǔ dà yuè，

高祖大悦，

bài jiǎ wèi tài zhōng dài fū。

拜贾为太中大夫。

lù shēng shí shí qián shuō chēng shī shū。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

gāo dì mà zhī yuē nǎi gōng jū mǎ shàng ér dé zhī，

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

ān shì shī shū lù shēng yuē jū mǎ shàng dé zhī，

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

nìng kě yǐ mǎ shàng zhì zhī hū qiě tāng wǔ nì qǔ ér yǐ shùn shǒu zhī，

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

wén wǔ bìng yòng，

文武并用，

cháng jiǔ zhī shù yě。

长久之术也。

xī zhě wú wáng fū chāi zhì bó jí wǔ ér wáng qín rèn xíng fǎ bù biàn，

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

zú miè zhào shì。

卒灭赵氏。

xiāng shǐ qín yǐ bìng tiān xià，

乡使秦已并天下，

xíng rén yì，

行仁义，

fǎ xiān shèng，

法先圣，

bì xià ān dé ér yǒu zhī gāo dì bù yì ér yǒu cán sè，

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

nǎi wèi lù shēng yuē shì wèi wǒ zhe qín suǒ yǐ shī tiān xià，

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

wú suǒ yǐ dé zhī zhě hé，

吾所以得之者何，

jí gǔ chéng bài zhī guó。

及古成败之国。

lù shēng nǎi cū shù cún wáng zhī zhēng，

”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徵，

fán zhe shí èr piān。

凡著十二篇。

měi zòu yī piān，

每奏一篇，

gāo dì wèi cháng bù chēng shàn，

高帝未尝不称善，

zuǒ yòu hū wàn suì，

左右呼万岁，

hào qí shū yuē xīn yǔ。

号其书曰“新语”。

xiào huì dì shí，

孝惠帝时，

lǚ tài hòu yòng shì，

吕太后用事，

yù wáng zhū lǚ，

欲王诸吕，

wèi dà chén yǒu kǒu zhě，

畏大臣有口者，

lù shēng zì dù bù néng zhēng zhī，

陆生自度不能争之，

nǎi bìng miǎn jiā jū。

乃病免家居。

yǐ hǎo zhì tián dì shàn，

以好畤田地善，

kě yǐ jiā yān。

可以家焉。

yǒu wǔ nán，

有五男，

nǎi chū suǒ shǐ yuè dé tuó zhōng zhuāng mài qiān jīn，

乃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

fēn qí zi，

分其子，

zi èr bǎi jīn，

子二百金，

lìng wéi shēng chǎn。

令为生产。

lù shēng cháng ān chē sì mǎ，

陆生常安车驷马，

cóng gē wǔ gǔ qín sè shì zhě shí rén，

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

bǎo jiàn zhí bǎi jīn，

宝剑直百金，

wèi qí zǐ yuē yǔ rǔ yuē guò rǔ，

谓其子曰：“与汝约：过汝，

rǔ gěi wú rén mǎ jiǔ shí，

汝给吾人马酒食，

jí yù，

极欲，

shí rì ér gèng。

十日而更。

suǒ sǐ jiā，

所死家，

dé bǎo jiàn chē qí shì cóng zhě。

得宝剑车骑侍从者。

yī suì zhōng wǎng lái guò tā kè，

一岁中往来过他客，

lǜ bù guò zài sān guò，

率不过再三过，

shuò jiàn bù xiān，

数见不鲜，

wú jiǔ hùn gōng wèi yě。

无久慁公为也。

lǚ tài hòu shí，

” 吕太后时，

wáng zhū lǚ，

王诸吕，

zhū lǚ shàn quán，

诸吕擅权，

yù jié shǎo zhǔ，

欲劫少主，

wēi liú shì。

危刘氏。

yòu chéng xiàng chén píng huàn zhī，

右丞相陈平患之，

lì bù néng zhēng，

力不能争，

kǒng huò jí jǐ，

恐祸及己，

cháng yàn jū shēn niàn。

常燕居深念。

lù shēng wǎng qǐng，

陆生往请，

zhí rù zuò，

直入坐，

ér chén chéng xiàng fāng shēn niàn，

而陈丞相方深念，

bù shí jiàn lù shēng。

不时见陆生。

lù shēng yuē hé niàn zhī shēn yě chén píng yuē shēng chuāi wǒ hé niàn lù shēng yuē zú xià wèi wèi shàng xiàng，

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位为上相，

shí sān wàn hù hòu，

食三万户侯，

kě wèi jí fù guì wú yù yǐ。

可谓极富贵无欲矣。

rán yǒu yōu niàn，

然有忧念，

bù guò huàn zhū lǚ shǎo zhǔ ěr。

不过患诸吕、少主耳。

chén píng yuē rán。

”陈平曰：“然。

wèi zhī nài hé lù shēng yuē tiān xià ān，

为之柰何？”陆生曰：“天下安，

zhù yì xiāng tiān xià wēi，

注意相；天下危，

zhù yì jiāng。

注意将。

jiàng xiàng hé diào，

将相和调，

zé shì wù fù shì wù fù，

则士务附；士务附，

tiān xià suī yǒu biàn，

天下虽有变，

jí quán bù fēn。

即权不分。

wèi shè jì jì，

为社稷计，

zài liǎng jūn zhǎng wò ěr。

在两君掌握耳。

chén cháng yù wèi tài wèi jiàng hóu，

臣常欲谓太尉绛侯，

jiàng hóu yǔ wǒ xì，

绛侯与我戏，

yì wú yán。

易吾言。

jūn hé bù jiāo huān tài wèi，

君何不交驩太尉，

shēn xiāng jié wèi chén píng huà lǚ shì shù shì。

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

chén píng yòng qí jì，

陈平用其计，

nǎi yǐ wǔ bǎi jīn wèi jiàng hóu shòu，

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

hòu jù lè yǐn tài wèi yì bào rú zhī。

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

cǐ liǎng rén shēn xiāng jié，

此两人深相结，

zé lǚ shì móu yì shuāi。

则吕氏谋益衰。

chén píng nǎi yǐ nú bì bǎi rén，

陈平乃以奴婢百人，

chē mǎ wǔ shí chéng，

车马五十乘，

qián wǔ bǎi wàn，

钱五百万，

yí lù shēng wèi yǐn shí fèi。

遗陆生为饮食费。

lù shēng yǐ cǐ yóu hàn tíng gōng qīng jiān，

陆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

míng shēng jí shén。

名声藉甚。

jí zhū zhū lǚ，

及诛诸吕，

lì xiào wén dì，

立孝文帝，

lù shēng pō yǒu lì yān。

陆生颇有力焉。

xiào wén dì jí wèi，

孝文帝即位，

yù shǐ rén zhī nán yuè。

欲使人之南越。

chén chéng xiàng děng nǎi yán lù shēng wèi tài zhōng dài fū，

陈丞相等乃言陆生为太中大夫，

wǎng shǐ wèi tā，

往使尉他，

lìng wèi tā qù huáng wū chēng zhì，

令尉他去黄屋称制，

lìng bǐ zhū hóu，

令比诸侯，

jiē rú yì zhǐ。

皆如意旨。

yǔ zài nán yuè yǔ zhōng。

语在南越语中。

lù shēng jìng yǐ shòu zhōng。

陆生竟以寿终。

píng yuán jūn zhū jiàn zhě，

平原君朱建者，

chǔ rén yě。

楚人也。

gù cháng wèi huái nán wáng qíng bù xiāng，

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

yǒu zuì qù，

有罪去，

hòu fù shì qíng bù。

后复事黥布。

bù yù fǎn shí，

布欲反时，

wèn píng yuán jūn，

问平原君，

píng yuán jūn fēi zhī，

平原君非之，

bù bù tīng ér tīng liáng fù hóu，

布不听而听梁父侯，

suì fǎn。

遂反。

hàn yǐ zhū bù，

汉已诛布，

wén píng yuán jūn jiàn bù yǔ móu，

闻平原君谏不与谋，

dé bù zhū。

得不诛。

yǔ zài qíng bù yǔ zhōng。

语在黥布语中。

píng yuán jūn wéi rén biàn yǒu kǒu，

平原君为人辩有口，

kè lián gāng zhí，

刻廉刚直，

jiā yú cháng ān。

家于长安。

xíng bù gǒu hé，

行不苟合，

yì bù qǔ róng。

义不取容。

pì yáng hóu xíng bù zhèng，

辟阳侯行不正，

de xìng lǚ tài hòu。

得幸吕太后。

shí pì yáng hóu yù zhī píng yuán jūn，

时辟阳侯欲知平原君，

píng yuán jūn bù kěn jiàn。

平原君不肯见。

jí píng yuán jūn mǔ sǐ，

及平原君母死，

lù shēng sù yǔ píng yuán jūn shàn，

陆生素与平原君善，

guò zhī。

过之。

píng yuán jūn jiā pín，

平原君家贫，

wèi yǒu yǐ fā sāng，

未有以发丧，

fāng jiǎ dài fú jù，

方假贷服具，

lù shēng lìng píng yuán jūn fā sāng。

陆生令平原君发丧。

lù shēng wǎng jiàn pì yáng hóu，

陆生往见辟阳侯，

hè yuē píng yuán jūn mǔ sǐ。

贺曰：“平原君母死。

pì yáng hóu yuē píng yuán jūn mǔ sǐ，

”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

hé nǎi hè wǒ hū lù jiǎ yuē qián rì jūn hóu yù zhī píng yuán jūn，

何乃贺我乎？”陆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

píng yuán jūn yì bù zhī jūn，

平原君义不知君，

yǐ qí mǔ gù。

以其母故。

jīn qí mǔ sǐ，

今其母死，

jūn chéng hòu sòng sàng，

君诚厚送丧，

zé bǐ wèi jūn sǐ yǐ。

则彼为君死矣。

pì yáng hóu nǎi fèng bǎi jīn wǎng shuì。

”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

liè hóu guì rén yǐ pì yáng hóu gù，

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

wǎng shuì fán wǔ bǎi jīn。

往税凡五百金。

pì yáng hóu xìng lǚ tài hòu，

辟阳侯幸吕太后，

rén huò huǐ pì yáng hóu yú xiào huì dì，

人或毁辟阳侯于孝惠帝，

xiào huì dì dà nù，

孝惠帝大怒，

xià lì，

下吏，

yù zhū zhī。

欲诛之。

lǚ tài hòu cán，

吕太后惭，

bù kě yǐ yán。

不可以言。

dà chén duō hài pì yáng hóu xíng，

大臣多害辟阳侯行，

yù suì zhū zhī。

欲遂诛之。

pì yáng hóu jí，

辟阳侯急，

yīn shǐ rén yù jiàn píng yuán jūn。

因使人欲见平原君。

píng yuán jūn cí yuē yù jí，

平原君辞曰：“狱急，

bù gǎn jiàn jūn。

不敢见君。

nǎi qiú jiàn xiào huì xìng chén hóng jí rú，

”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

shuō zhī yuē jūn suǒ yǐ de xìng dì，

说之曰：“君所以得幸帝，

tiān xià mò bù wén。

天下莫不闻。

jīn pì yáng hóu xìng tài hòu ér xià lì，

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

dào lù jiē yán jūn chán，

道路皆言君谗，

yù shā zhī。

欲杀之。

jīn rì pì yáng hóu zhū，

今日辟阳侯诛，

dàn rì tài hòu hán nù，

旦日太后含怒，

yì zhū jūn。

亦诛君。

hé bù ròu tǎn wèi pì yáng hóu yán yú dì dì tīng jūn chū pì yáng hóu，

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于帝？帝听君出辟阳侯，

tài hòu dà huān。

太后大驩。

liǎng zhǔ gòng xìng jūn，

两主共幸君，

jūn guì fù yì bèi yǐ。

君贵富益倍矣。

yú shì hóng jí rú dà kǒng，

”于是闳籍孺大恐，

cóng qí jì，

从其计，

yán dì，

言帝，

guǒ chū pì yáng hóu。

果出辟阳侯。

pì yáng hóu zhī qiú，

辟阳侯之囚，

yù jiàn píng yuán jūn，

欲见平原君，

píng yuán jūn bú jiàn pì yáng hóu，

平原君不见辟阳侯，

pì yáng hóu yǐ wéi bèi jǐ，

辟阳侯以为倍己，

dà nù。

大怒。

jí qí chéng gōng chū zhī，

及其成功出之，

nǎi dà jīng。

乃大惊。

lǚ tài hòu bēng，

吕太后崩，

dà chén zhū zhū lǚ，

大臣诛诸吕，

pì yáng hóu yú zhū lǚ zhì shēn，

辟阳侯于诸吕至深，

ér zú bù zhū。

而卒不诛。

jì huà suǒ yǐ quán zhě，

计画所以全者，

jiē lù shēng píng yuán jūn zhī lì yě。

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xiào wén dì shí，

孝文帝时，

huái nán lì wáng shā pì yáng hóu，

淮南厉王杀辟阳侯，

yǐ zhū lǚ gù。

以诸吕故。

wén dì wén qí kè píng yuán jūn wèi jì cè，

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

shǐ lì bǔ yù zhì。

使吏捕欲治。

wén lì zhì mén，

闻吏至门，

píng yuán jūn yù zì shā。

平原君欲自杀。

zhū zǐ jí lì jiē yuē shì wèi kě zhī，

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

hé zǎo zì shā wèi píng yuán jūn yuē wǒ sǐ huò jué，

何早自杀为？”平原君曰：“我死祸绝，

bù jí ér shēn yǐ。

不及而身矣。

suì zì jǐng。

”遂自刭。

xiào wén dì wén ér xī zhī，

孝文帝闻而惜之，

yuē wú wú yì shā zhī。

曰：“吾无意杀之。

nǎi zhào qí zi，

”乃召其子，

bài wèi zhōng dài fū。

拜为中大夫。

shǐ xiōng nú，

使匈奴，

chán yú wú lǐ，

单于无礼，

nǎi mà chán yú，

乃骂单于，

suì sǐ xiōng nú zhōng。

遂死匈奴中。

chū，

初，

pèi gōng yǐn bīng guò chén liú，

沛公引兵过陈留，

lì shēng zhǒng jūn mén shàng yè yuē gāo yáng jiàn mín lì shí qí，

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

qiè wén pèi gōng bào lù，

窃闻沛公暴露，

jiāng bīng zhù chǔ tǎo bú yì，

将兵助楚讨不义，

jìng láo cóng zhě，

敬劳从者，

yuán dé wàng jiàn，

原得望见，

kǒu huà tiān xià biàn shì。

口画天下便事。

shǐ zhě rù tōng，

”使者入通，

pèi gōng fāng xǐ，

沛公方洗，

wèn shǐ zhě yuē hé rú rén yě shǐ zhě duì yuē zhuàng mào lèi dà rú，

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

yī rú yī，

衣儒衣，

guān cè zhù。

冠侧注。

pèi gōng yuē wèi wǒ xiè zhī，

”沛公曰：“为我谢之，

yán wǒ fāng yǐ tiān xià wèi shì，

言我方以天下为事，

wèi xiá jiàn rú rén yě。

未暇见儒人也。

shǐ zhě chū xiè yuē pèi gōng jìng xiè xiān shēng，

”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

fāng yǐ tiān xià wèi shì，

方以天下为事，

wèi xiá jiàn rú rén yě。

未暇见儒人也。

lì shēng chēn mù àn jiàn chì shǐ zhě yuē zǒu fù rù yán pèi gōng，

”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

wú gāo yáng jiǔ tú yě，

吾高阳酒徒也，

fēi rú rén yě。

非儒人也。

shǐ zhě jù ér shī yè，

”使者惧而失谒，

guì shí yè，

跪拾谒，

hái zǒu，

还走，

fù rù bào yuē kè，

复入报曰：“客，

tiān xià zhuàng shì yě，

天下壮士也，

chì chén，

叱臣，

chén kǒng，

臣恐，

zhì shī yè。

至失谒。

yuē zǒu fù rù yán，

曰‘走！复入言，

ér gōng gāo yáng jiǔ tú yě。

而公高阳酒徒也’。

pèi gōng jù xuě zú zhàng máo yuē yán kè rù lì shēng rù，

”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郦生入，

yī pèi gōng yuē zú xià shén kǔ，

揖沛公曰：“足下甚苦，

pù yī lù guàn，

暴衣露冠，

jiāng bīng zhù chǔ tǎo bú yì，

将兵助楚讨不义，

zú bù hé bù zì xǐ yě chén yuán yǐ shì jiàn，

足不何不自喜也？臣原以事见，

ér yuē wú fāng yǐ tiān xià wèi shì，

而曰‘吾方以天下为事，

wèi xiá jiàn rú rén yě。

未暇见儒人也’。

fū zú xià yù xìng tiān xià zhī dà shì ér chéng tiān xià zhī dà gōng，

夫足下欲兴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

ér yǐ mù pí xiàng，

而以目皮相，

kǒng shī tiān xià zhī néng shì。

恐失天下之能士。

qiě wú dù zú xià zhī zhì bù rú wú，

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

yǒng yòu bù rú wú。

勇又不如吾。

ruò yù jiù tiān xià ér bù xiāng jiàn，

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见，

qiè wèi zú xià shī zhī。

窃为足下失之。

pèi gōng xiè yuē xiāng zhě wén xiān shēng zhī róng，

”沛公谢曰：“乡者闻先生之容，

jīn jiàn xiān shēng zhī yì yǐ。

今见先生之意矣。

nǎi yán ér zuò zhī，

”乃延而坐之，

wèn suǒ yǐ qǔ tiān xià zhě。

问所以取天下者。

lì shēng yuē fū zú xià yù chéng dà gōng，

郦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

bù rú zhǐ chén liú。

不如止陈留。

chén liú zhě，

陈留者，

tiān xià zhī jù mín yě，

天下之据旻也，

bīng zhī huì dì yě，

兵之会地也，

jī sù shù qiān wàn dàn，

积粟数千万石，

chéng shǒu shén jiān。

城守甚坚。

chén sù shàn qí lìng，

臣素善其令，

yuán wèi zú xià shuō zhī。

原为足下说之。

bù tīng chén，

不听臣，

chén qǐng wèi zú xià shā zhī，

臣请为足下杀之，

ér xià chén liú。

而下陈留。

zú xià jiāng chén liú zhī zhòng，

足下将陈留之众，

jù chén liú zhī chéng，

据陈留之城，

ér shí qí jī sù，

而食其积粟，

zhāo tiān xià zhī cóng bīng cóng bīng yǐ chéng，

招天下之从兵；从兵已成，

zú xià héng xíng tiān xià，

足下横行天下，

mò néng yǒu hài zú xià zhě yǐ。

莫能有害足下者矣。

pèi gōng yuē jìng wén mìng yǐ。

”沛公曰：“敬闻命矣。

yú shì lì shēng nǎi yè jiàn chén liú lìng，

” 于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

shuō zhī yuē fū qín wèi wú dào ér tiān xià pàn zhī，

说之曰：“夫秦为无道而天下畔之，

jīn zú xià yǔ tiān xià cóng zé kě yǐ chéng dà gōng。

今足下与天下从则可以成大功。

jīn dú wèi wáng qín yīng chéng ér jiān shǒu，

今独为亡秦婴城而坚守，

chén qiè wèi zú xià wēi zhī。

臣窃为足下危之。

chén liú lìng yuē qín fǎ zhì zhòng yě，

”陈留令曰：“秦法至重也，

bù kě yǐ wàng yán，

不可以妄言，

wàng yán zhě wú lèi，

妄言者无类，

wú bù kě yǐ yīng。

吾不可以应。

xiān shēng suǒ yǐ jiào chén zhě，

先生所以教臣者，

fēi chén zhī yì yě，

非臣之意也，

yuán wù fù dào。

原勿复道。

lì shēng liú sù wò，

”郦生留宿卧，

yè bàn shí zhǎn chén liú lìng shǒu，

夜半时斩陈留令首，

yú chéng ér xià bào pèi gōng。

逾城而下报沛公。

pèi gōng yǐn bīng gōng chéng，

沛公引兵攻城，

xiàn lìng shǒu yú zhǎng gān yǐ shì chéng shàng rén，

县令首于长竿以示城上人，

yuē qù xià，

曰：“趣下，

ér lìng tóu yǐ duàn yǐ jīn hòu xià zhě bì xiān zhǎn zhī yú shì chén liú rén jiàn lìng yǐ sǐ，

而令头已断矣！今后下者必先斩之！”于是陈留人见令已死，

suì xiāng shuài ér xià pèi gōng。

遂相率而下沛公。

pèi gōng shě chén liú nán chéng mén shàng，

沛公舍陈留南城门上，

yīn qí kù bīng，

因其库兵，

shí jī sù，

食积粟，

liú chū rù sān yuè，

留出入三月，

cóng bīng yǐ wàn shù，

从兵以万数，

suì rù pò qín。

遂入破秦。

tài shǐ gōng yuē shì zhī chuán lì shēng shū，

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

duō yuē hàn wáng yǐ bá sān qín，

多曰汉王已拔三秦，

dōng jī xiàng jí ér yǐn jūn yú gǒng luò zhī jiān，

东击项籍而引军于巩洛之间，

lì shēng bèi rú yī wǎng shuō hàn wáng。

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

nǎi fēi yě。

乃非也。

zì pèi gōng wèi rù guān，

自沛公未入关，

yǔ xiàng yǔ bié ér zhì gāo yáng，

与项羽别而至高阳，

dé lì shēng xiōng dì。

得郦生兄弟。

yú dú lù shēng xīn yǔ shū shí èr piān，

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

gù dāng shì zhī biàn shì。

固当世之辩士。

zhì píng yuán jūn zǐ yǔ yú shàn，

至平原君子与余善，

shì yǐ dé jù lùn zhī。

是以得具论之。

guǎng yě dà dù，

广野大度，

shǐ guān cè zhù。

始冠侧注。

zhǒng mén cháng yī，

踵门长揖，

shēn qì zhòng yù。

深器重遇。

shuō qí lì xià，

说齐历下，

qù dǐng hé jù。

趣鼎何惧。

lù jiǎ shǐ yuè，

陆贾使越，

wèi tuó shè bù，

尉佗慑怖，

xiāng shuō guó ān，

相说国安，

shū chéng zhǔ wù。

书成主悟。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注释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评析

《郦生陆贾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传，收录于《史记》中。由西汉武帝时期的司马迁花了18年的时间所写成的。本传是郦食其、陆贾、朱建三个人的合传。这三个人的共同特点都是有一副伶牙利齿，能言善辩，嘘枯吹生，大有战国时代纵横家的遗风。尽管他们有共同之处，但是其成就和贡献却不尽相同。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赏析

史记 · 七十列传 · 郦生陆贾列传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