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

【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翻译文

范睢是魏国人，字叔。他曾周游列国希图那里的国君接受自己的主张而有所作为，但没有成功，便回到魏国打算给魏王任职服务，可是家境贫寒又没有办法筹集活动资金，就先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混事。

有一次，须贾为魏昭王出使到齐国办事，范睢也跟着去了。他们在齐国逗留了几个月，也没有什么结果。当时齐襄王得知范睢很有口才，就派专人给范睢送去了十斤黄金以及牛肉美酒之类的礼物，但范睢一再推辞不敢接受。须贾知道了这件事，大为恼火，认为范睢必是把魏国的秘密出卖给齐国了，所以才得到这种馈赠，于是他让范睢收下牛肉美酒之类的食品，而把黄金送回去。回到魏国后，须贾心里恼怒嫉恨范睢，就把这件事报告给魏国宰相。魏国的宰相是魏国公子之一，叫魏齐。魏齐听了后大怒，就命令左右近臣用板子、荆条抽打范睢，打得范睢胁折齿断。当时范睢假装死去，魏齐就派人用席子把他卷了卷，扔在厕所里。又让宴饮的宾客喝醉了，轮番往范睢身上撒尿，故意污辱他借以惩一警百，让别人不准再乱说。卷在席里的范睢还活着就对看守说：“您如果放走我，我日后必定重重地谢您。”看守有意放走范睢就向魏齐请示把席子里的死人扔掉算了。可巧魏齐喝得酩酊大醉，就顺口答应说：“可以吧。”范睢因而得以逃脱。后来魏齐后悔把范睢当死人扔掉，又派人去搜索范睢。魏国人郑安平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就带着范睢一起逃跑了，他们隐藏起来，范睢更改了姓名叫张禄。

在这个时候，秦昭王派出使臣王稽正到魏国。郑安平就假装当差役，侍候王稽。王稽问他：“魏国有贤能的人士可愿跟我一起到西边去吗？”郑安平回答说：“我的乡里有位张禄先生，想求见您，谈谈天下大事。不过，他有仇人，不敢白天出来。”王稽说：“夜里你跟他一起来好了。”郑安平就在夜里带着张禄来拜见王稽。两个人的话还没谈完，王稽就发现范睢是个贤才，便对他说：“先生请在三亭冈的南边等着我。”范睢与王稽暗中约好见面时间就离去了。

王稽辞别魏国上路后，经过三亭冈南边时，载上范睢便很快进入了秦国国境。车到湖邑时，远远望见有一队车马从西边奔驰而来。范睢便问：“那边过来的是谁？”王稽答道：“那是秦国国相穰侯去东边巡行视察县邑。”范睢一听是穰侯便说：“我听说穰侯独揽秦国大权，他最讨厌收纳各国的说客，这样见面恐怕要侮辱我的，我宁可暂在车里躲藏一下。”不一会儿，穰侯果然来到，向王稽道过问候，便停下车询问说：“关东的局势有什么变化？”王稽答道：“没有。”穰侯又对王稽说：“使臣先生该不会带着那般说客一起来吧？这种人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扰乱别人的国家罢了。”王稽赶快回答说：“臣下不敢。”两人随即告别而去。范睢对王稽说：“我听说穰侯是个智谋之士，处理事情多有疑惑，刚才他怀疑车中藏着人，可是忘记搜查了。”于是范睢就跳下车来奔走，说：“这件事穰侯不会甘休必定后悔没有搜查车子。”大约走了十几里路，穰侯果然派骑兵追回来搜查车子，没发现有人，这才作罢。王稽于是与范睢进了咸阳。

王稽向秦王报告了出使情况后，趁机进言道：“魏国有个张禄先生，此人是天下难得的能言善辩之士。他说‘秦王的国家处境危险已到了层层堆蛋的地步，能采用我的方略便可安全。但需面谈不能用书信传达’。我所以把他载到秦国来。”秦王不相信这套话，只让范睢住在客舍，给他粗劣的饭食吃。就这样，范睢等待秦王接见有一年多。

当时，秦昭王已经即位三十六年了。秦国在南面夺取了楚国的鄢、郢重镇，楚怀王已在秦国被囚禁而死。在东面攻破了齐国。此前齐湣王曾经自称东帝，不久又取消了这个帝号。还曾多次围攻韩、赵、魏三国，扩张了领土。昭王武功赫赫，因而讨厌那些说客，从不听信他们。

穰侯、华阳君是昭王母亲宣太后的弟弟，而泾阳君、高陵君都是昭王的同胞弟弟。穰侯担任国相，华阳君、泾阳君和高陵君更番担任将军，他们都有封赐的领地，由于宣太后庇护的缘故，他们私家的富有甚至超过了国家。等到穰侯担任了秦国将军，他又要越过韩国和魏国去攻打齐国的纲寿，想借此扩大他的陶邑封地。为此，范睢就上书启奏秦王说：

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推行政事，有功劳的不可以不给奖赏，有才能的不可以不授官职，劳苦大的俸禄多，功绩多的爵位高，能管众多事务的官职大。所以没有才能的不敢担当官职，有才能的也不会被埋没。假使您认为我的话可用，希望您推行并进一步使这种主张得以实现；如果认为我的话不可用，那么长久留我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俗话说：“庸碌的君主奖赏他宠爱的人而惩罚他厌恶的人；圣明的君主就不这样，奖赏一定施给有功的人，刑罚一定判在有罪人的身上。”如今我的胸膛耐不住铡刀和砧板，我的腰也承受不了小斧和大斧，怎么敢用毫无根据疑惑不定的主张来试探大王呢？即使您认为我是个微贱的人而加以轻蔑，难道就不重视推荐我的人对您的担保吗？

况且我听说周室有砥砨，宋国有结缘，魏国有县藜，楚国有和氏璞玉，这四件宝玉，产于土中，而著名的工匠却误认为是石头，但它们终究成为天下的名贵器物。既然如此，那么圣明君主所抛弃的人，难道就不能够使国家强大吗？

我听说善于中饱私囊的大夫，是从诸侯国中取利；善于使一国富足的诸侯，是从其他诸侯国中取利。而天下有了圣明的君主那么诸侯就不得独自豪富，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它们会削割国家而使自我显贵。高明的医生能知道病人的生死，圣明的君主能洞察国事的成败，认为于国家有利的就实行，有害的就舍弃，有疑惑的就稍加试验，即使舜和禹死而复生，也不能改变这种方略。要说的至深话语，我不敢写在书信上，一些浅露的话又不值得您一听。想来是我愚笨而不符合大王的心意吧？还是推荐我的人人贱言微而不值得听信呢？如果不是这样，我希望您赐给少许游览观赏的空闲时间，让我拜见您一次。如果一次谈话没有效果，我请求伏罪受死刑。

读了这封书信，秦昭王心中大喜，便向王稽表示了歉意，派他用专车去接范睢。

这样，范睢才得以去离宫拜见秦昭王，到了宫门口，他假装不知道是内宫的通道，就往里走。这时恰巧秦昭王出来，宦官发了怒，驱赶范睢，喝斥道：“大王来了！”范睢故意乱嚷着说：“秦国哪里有王？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罢了。”他想用这些话激怒秦昭王。昭王走过来，听到范睢正在与宦官争吵，便上前去迎接范睢，并向他道歉说：“我本该早就向您请教了，正遇到处理义渠事件很紧迫，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请示，现在义渠事件已经处理完毕，我才得机会向您请教。我这个人很糊涂、不聪敏，让我向您敬行一礼。”范睢客气地还了礼。这一天凡是看到范睢谒见昭王情况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是肃然起敬的。

秦昭王喝退了左右近臣，宫中没有别的人。这时秦昭王长跪着向范睢请求说：“先生怎么赐教我？”范睢说：“嗯嗯。”停了一会，秦昭王又长跪着向范睢请求说：“先生怎么赐教我？”范睢说：“嗯嗯。”像这样询问连续三次。秦昭王长跪着说：“先生终究也不赐教我了吗？”范睢说：“不敢这样。我听说从前吕尚遇到周文王时，他只是个渭水边上钓鱼的渔夫罢了。像他们这种关系，就属于交情生疏。但文王听完他的一席话便立他为太师，并立即用车载着他一起回宫，就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说到了文王的心坎里。因此文王便得到吕尚的辅佐而终于统一了天下。假使当初文王疏远吕尚而不与他深谈，这样周朝就没有做天子的德望，而文王、武王也就无人辅佐来成就他们统一天下的大业了。如今我是个寄居异国他乡的臣子，与大王交情生疏，而我所希望陈述的都是匡扶补正国君的大事，我处在大王与亲人的骨肉关系之间来谈这些大事，本愿进献我的一片愚诚的忠心可不知大王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就是大王连续三次询问我而我不敢回答的原因。我并不是害怕什么而不敢说出来。我明知今天向您陈述主张明天就可能伏罪受死，可是我决不想逃避。大王果真照我的话办了，受死不值得我忧患，流亡不值得我苦恼，就是漆身生癞，披发装疯我也不会感到羞耻。况且，像五帝那样的圣明终不免死去，三王那样的仁爱也不免死去，春秋五霸那样的贤能都死了，乌获、任鄙那样力大无比难免一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那样勇猛威武也一个个死去了。由此可见，死亡这是每个人必不可免的。处于明了必然死去的形势下，能够对秦国有少许补益，这就是我的最大愿望，我又担忧什么呢！过去伍子胥被装在口袋里逃出了昭关，路上夜里行走，白天隐藏，走到陵水，连饭也吃不上了，只好爬着行走，裸出上身，叩着响头，鼓起肚皮吹笛子，在吴国街市上到处行乞讨饭，可后来终于振兴了吴国，使阖闾成为霸主。假使我能像伍子胥一样极尽智谋效忠秦国，就是再把我囚禁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这样我的主张实行了，我又担忧什么呢？过去箕子、接舆漆身生癞，披发装疯，可是对君主毫无益处。假使我也跟箕子有同样的遭遇披发装疯，可是能够对我认为贤能的君主有所补益，这是我的最大荣幸，我又有什么耻辱的？我所担忧的，只是怕我死后，天下人看见我为君主尽忠反而遭到死罪，因此闭口停步，没有谁肯向秦国来罢了。现在您在上面害怕太后的威严，在下面被奸佞臣子的惺惺作态所迷惑，自己身居深宫禁院，离不开左右近臣的把持，终身迷惑不清，也没人帮助您辨出邪恶。长此下去，从大处说国家覆亡，从小处说您孤立无援岌岌可危，这是我所担忧的，只此而已。至于说困穷、屈辱一类的事情，处死、流亡之类的忧患，我是从不害怕的。如果我死了而秦国得以大治，这是我死了比活着更有意义。”秦昭王长跪着说：“先生这是怎么说呢！秦国偏僻远处一隅，我本人愚笨无能，先生竟屈尊光临此地，这是上天恩准我烦劳先生来保存我的先王的遗业啊。我能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正是上天恩赐我的先王，而不抛弃他们的这个后代啊。先生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从这以后，事情无论大小，上至太后，下到大臣，有关问题希望先生毫无保留地给我以指教，不要再怀疑我了。”范睢听了后打躬行礼，秦昭王也连忙还礼。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四面都是坚固的要塞，北面有甘泉高山、谷口险隘，南面环绕着泾、渭二水，右边是陇山、蜀道，左边是函谷关、肴阪山，雄师百万，战车千辆，有利就进攻，不利就退守，这是据以建立王业的好地方啊。百姓不敢因私事而争斗，却勇敢地为国家去作战，这是据以建立王业的好百姓啊。现在大王同时兼有地利、人和这两种有利条件。凭着秦国士兵的勇猛，战车的众多，去制伏诸侯，就如同放出韩国壮犬去捕捉跛足的兔子那样容易，建立霸王的事业是完全能够办到的，可是您的臣子们却都不称职。秦国到现今闭关固守已经十五年，之所以不敢伺机向崤山以东进兵，这都是因为穰侯为秦国出谋划策不肯竭尽忠心，而大王的计策也有失误之处啊，”秦昭王长跪着说：“我愿意听一听我的失策之处。”

可是范睢发觉谈话时周围有不少偷听的人，心里惶惑不安，不敢谈宫廷内部太后专权的事，就先谈穰侯对诸侯国的外交谋略，借以观察一下秦王的态度。于是凑向昭王面前说：“穰侯越过韩、魏两国去进攻齐国纲寿，这不是个好计策。出兵少就不能损伤齐国，出兵多反会损害秦国自己。我猜想大王的计策，是想自己少出兵而让韩、魏两国尽遣兵力来协同秦国，这就违背情理了。现在已经看出这两个友国实际并不真正亲善，您却要越过他们的国境去进攻齐国，合适吗？这在计策上考虑太欠周密了。况且曾有过这种失算的先例，先前齐湣王向南攻打楚国，杀楚军、斩楚将，开辟了千里之遥的领土，可是最后齐国连寸尺大小的土地也没得到，难道是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形势迫使它不可能占有啊。各诸侯国看到齐国已经疲惫困顿国力大衰，国君与臣属又不和，便发兵进攻齐国，结果大败齐国。齐国将士受辱溃不成军，上下一片责怪齐王之声，说：‘策划攻打楚国的是谁？’齐王说：‘是田文策划的。’于是齐国大臣发动叛乱，田文被迫逃亡出走。由此可见齐国大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耗尽兵力攻打远方的楚国反而使韩、魏两国从中获得厚利。这就叫做把兵器借给强盗，把粮食送给窃贼啊。大王不如结交远邦而攻伐近国，这样攻取一寸土地就成为您的一寸土地，攻取一尺土地也就成为您的一尺土地。如今放弃近国而攻打远邦，不也太荒谬了吗？再说，过去中山国领土有方圆五百里，赵国独自把它吞并了，功业建成，名声高杨，利益到手，天下没有谁能侵害它。现在韩、魏两国，地处中原是天下的中心部位，大王如果打算称霸天下，就必须先亲近中原国家把它作为掌握天下的关键，以此威胁楚国、赵国。楚国强大您就亲近赵国，赵国强大您就亲近楚国，楚国、赵国都亲附您，齐国必然恐惧了。齐国恐惧，必定低声下气拿出丰厚财礼来奉事秦国。齐国亲附了秦国，那么韩、魏两国便乘势可以收服了。”昭王说：“我早就想亲近魏国了，可是魏国是个翻云覆雨变化无常的国家，我无法同它亲近。请问怎么才能亲近魏国？”范睢回答道：“大王可以先说好话送厚礼来靠拢它，不行的话，就割让土地收买它；再不行，寻找机会发兵攻打它。”昭王说：“我就恭候您的指教了。”于是授给范睢客卿官职，同他一起谋划军事。终于听从了范睢的谋略，派五大夫绾带兵攻打魏国，拿下了怀邑。两年后，又夺取了邢丘。

客卿范睢后来又劝说昭王道：“秦、韩两国的地形，犬牙交错简直就像交织的刺绣一样。秦国境内伸进韩国的土地，就如同树干中生了蛀虫，人身内患了心病一样。天下的形势没有变化就罢了，一旦发生变化，给秦国造成祸患的还有谁能比韩国大呢？大王不如拢往韩国。”昭王说：“我本来就想拢住韩国，可是韩国不听从，对它该怎么办才好？”范睢回答道：“韩国怎么能不听从呢？您进兵去攻荥阳，那么韩国由巩县通成皋的道路被堵住；在北面切断太行山要道，那么上党的军队就不能南下。大王一旦发兵进攻荥阳，那么韩国就会被分割成三块孤立的地区。韩国眼见必将灭亡，怎么能不听从呢？如果韩国服帖了，那么就可乘势盘算称霸的事业了。”昭王说：“好的。”就准备派使臣到韩国去。

范睢一天比一天得到秦昭王信任，转眼间受到秦昭王的信用就有几年了，一次范睢请求昭王在闲暇方便之时进言议事说：“我住在山东时，只听说齐国有田文，从没听说齐国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华阳君以及高陵君、泾阳君，从没听说秦国有秦王。独掌国家大权的称做王，能够兴利除害的称做王，掌握生杀予夺权势的称做王。如今太后独断专行毫无顾忌，穰侯出使国外从不报告，华阳君、泾阳君等惩处断罚随心所欲，高陵君任免官吏也从不请示。这四种权贵凑在一起而国家却没有危险，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人们处在这四种权贵的统治下，就是我所说的没有秦王啊。既然如此，那么大权怎么能不旁落，政令又怎么能由大王发出呢？我听说善于治国的，就是要在国内使自己的威势牢固而对国外使自己的权力集中。穰侯的使臣操持着大王的重权，对诸侯国发号施令，他又向天下遍派持符使臣订盟立约，征讨敌方，攻伐别国，没有谁不敢听命。如果打了胜仗，夺取了城地就把好处归入陶邑，国家一旦遭到困厄他便可在诸侯国中用事；如果打了败仗就会让百姓怨恨国君，而把祸患推给国家。有诗说：‘树上结果太多就要压折树枝，树枝断了就会伤害树心；封地城邑太大就要危害国都，抬高臣属就会压抑君主。’从前崔杼、淖齿在齐国专权，崔杼射中齐庄公的大腿并杀死了他，淖齿抽了齐湣王的筋又把他悬吊在庙梁上，一夜就吊死了。李兑在赵国专权，把赵武灵王囚禁在沙丘的宫里，一百天被困饿而死。如今我听说秦国的太后、穰侯专权，高陵君、华阳君和泾阳君相帮同，最终是不要秦王的，这也就是淖齿、李兑一类的人物啊。再说夏、商、周三代亡国的原因，就是君主把大权全都交给宠臣，恣意饮酒纵情游猎，不理朝政。他们授权任职的宠臣，一个个妒贤嫉能，瞒上欺下，谋取私利，从不为君主考虑，可是君主又不醒悟，因此丧失了自己的国家。如今秦国从小乡官到各个大官吏，再到大王的左右侍从，没有一个不是相国穰侯的亲信。我看到大王在朝廷孤单一人，我暗自替您害怕，在您之后，拥有秦国的怕不是您的子孙了。”昭王听了这番话如梦初醒大感惊惧，说：“说得对。”于是废弃了太后，把穰侯、高陵君以及华阳君、泾阳君驱逐出国都。秦昭王就任命范睢为相国。收回了穰侯的相印，让他回到封地陶邑去，由朝廷派给车子和牛帮他拉东西迁出国都，装载东西的车子有一千多辆。到了国都关卡，守关官吏检查他的珍宝器物，发现珍贵奇异的宝物比国君之家还要多。

秦昭王把应城封给范睢，封号称应侯。这个时候，是秦昭王四十一年（前266）。

范睢做了秦国相国之后，秦国人仍称他叫张禄，而魏国人对此毫无所知，认为范睢早已死了。魏王听到秦国即将向东攻打韩、魏两国的消息，便派须贾出使秦国。范睢得知须贾到了秦国，便隐蔽了相国的身分改装出行，他穿着破旧的衣服偷空步行到客馆，见到了须贾。须贾一见范睢不禁惊愕道：“范叔原来没有灾祸啊！”范睢说：“是啊。”须贾笑着说：“范叔是来秦国游说的吧？”范睢答道：“不是的。我前时得罪了魏国宰相，所以流落逃跑到这里，怎么能还敢游说呢！”须贾问道：“如今你干些什么事？”范睢答道：“我给人家当差役。”须贾听了有些怜悯他，便留下范睢一起坐下吃饭，又不无同情地说：“范叔怎么竟贫寒到这个样子！”于是就取出了自己一件粗丝袍送给了他。须贾趁便问道：“秦国的相国张君，你知道他吧。我听说他在秦王那里很得宠，有关天下的大事都由相国张君决定。这次我办的事情成败也都取决于张君。你这个年轻人有没有跟相国张君熟悉的朋友啊？”范睢说：“我的主人很熟悉他。就是我也能求见的，请让我把您引见给张君。”须贾很不以为然地说：“我的马病了，车轴也断了，不是四匹马拉的大车，我是决不出门的。”范睢说：我愿意替您向我的主人借来四匹马拉的大车。”

范睢回去弄来四匹马拉的大车，并亲自给须贾驾车，直进了秦国相府。相府里的人看到范睢驾着车子来了，有些认识他的人都回避离开了。须贾见到这般情景感到很奇怪。到了相国办公地方的门口，范睢对须贾说：“等等我，我替您先进去向相国张君通报一声。”须贾就在门口等着，拽着马缰绳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人来，便问门卒说：“范叔进去很长时间了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门卒说：“这里没有范叔。”须贾说：“就是刚才跟我一起乘车进去的那个人。”门卒说：“他就是我们相国张君啊。”须贾一听大惊失色，自知被诓骗进来，就赶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双膝跪地而行，托门卒向范睢认罪。于是范睢派人挂上盛大的帐幕，召来许多侍从，才让须贾上堂来见。须贾见到范睢连叩响头口称死罪，说：“我没想到您靠自己的能力达到这么高的尊位，我不敢再读天下的书，也不敢再参与天下的事了。我犯下了应该煮杀的大罪，把我抛到荒凉野蛮的胡貉地区我也心甘情愿，让我活让我死只听凭您的决定了！”范睢说：“你的罪状有多少？”须贾连忙答道：“拔下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过，也不够数。”范睢说：“你的罪状有三条。从前楚昭王时申包胥为楚国谋划打退了吴国军队，楚王把楚地的五千户封给他作食邑，申包胥推辞不肯接受，因为他的祖坟安葬在楚国，打退吴军也可保住他的祖坟。现在我的祖坟在魏国，可是你前时认为我对魏国有外心暗通齐国而在魏齐面前说我的坏话，这是你的第一条罪状。当魏齐把我扔到厕所里肆意侮辱我时，你不加制止，这是第二条罪状。更有甚者你喝醉之后往我身上撒尿，你何等的忍心啊？这是第三条罪状。但是你之所以能不被处死，是因为从今天你赠我一件粗丝袍看还有点老朋友的依恋之情，所以给你一条生路，放了你。”于是辞开须贾，结束了会见。随即范睢进宫把事情的原委报告了昭王，决定不接受魏国来使，责令须贾回国。

须贾去向范睢辞行，范睢便大摆宴席，请来所有诸侯国的使臣，与他同坐堂上，酒菜饭食摆设得很丰盛。而让须贾坐在堂下，在他面前放了一槽草豆掺拌的饲料，又命令两个受过墨刑的犯人在两旁夹着，像马一样喂他吃饲料。范睢责令他道：“给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须贾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了魏齐，魏齐大为惊恐，便逃到了赵国，躲藏在平原君的家里。

范睢担任了秦相之后，王稽曾经对范睢说：“事情不可预知的有三件，毫无办法的也有三件。君王说不定那一天死去，这是不可预知的第一件事情。您突然死去，这是不可预知的第二件事情。假使我突然去，这是不可预知的第三件事情。如果君王有一天死去了，您即使因我没被君王重用而感到遗憾，那是毫无办法的。如果您突然死去了，您即使为还未报答我而感到遗憾，也是毫无办法的。假使我突然死去了，您即使因不曾及时推荐我而感到遗憾，也是毫无办法的。”范睢听了闷闷不乐，就入宫向秦王进言说：“不是王稽对秦国的忠诚，就不能把我带进函谷关；不是大王的贤能圣明，就不能使我如此显贵。如今我的官位做到了相国，爵位已经封到列候，可是王稽还仅是个谒者，这该不是他带我进关的本意吧。”秦昭王便召见了王稽，任命他做河东郡守，并且允许他三年之内可以不向朝廷汇报郡内的政治、经济情况。范睢又向秦昭王举荐曾保护过他的郑安平，昭王便任命郑安平为将军。范睢于是散发家里的财物，用来报答所有那些曾经帮助过他而处境困苦的人。凡是给过他一顿饭吃的小恩小惠他是必定报答的，而瞪过他一眼的小怨小仇他也是必定报复的。

范睢任秦相的第二年，也就是秦昭王四十二年（前265），秦国向东进攻韩国的少曲和高平，拿下了这两个城邑。

秦昭王听说魏齐藏在平原君的家里，想替范睢一定报这个仇，就假装交好写了一封信给平原君说：“我久闻您为人有高尚的道德情义，希望跟您交个像平民百姓一样无拘无束的知心朋友，您肯光临我这里小住几日的话，我愿同您开怀畅饮十天。”平原君本就畏惧秦国，看了信又认为秦昭王真的有意交好，便到秦国见了秦昭王。昭王陪着平原君宴饮了几天，便对平原君说：“从前周文王得到吕尚尊他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夷吾尊他为仲父，如今范先生也是我的叔父啊。范先生的仇人住在您家里，希望您派人把他的脑袋取来；不然的话，我就不让您出函谷关。”平原君说：“显贵了还要交低贱的朋友，是为了不忘低贱时的情谊；豪富了还要交贫困的朋友，是为了不忘贫困时的友情。魏齐，是我的朋友，即使他在我家，我也决不会把他交出来，何况现在他根本不在我家呢。”昭王又给赵国国君写了一封信说：“大王的弟弟在我秦国这里，而范先生的仇人魏齐就在平原君家里。大王派人赶快拿他的脑袋来；不然的话，我要发动军队攻打赵国，而且不把大王的弟弟放出函谷关。”赵孝成王看了信就派士兵包围了平原君的家宅，危急中，魏齐连夜逃出了平原君家，见到了赵国宰相虞卿。虞卿估计赵王不可能说服，就解下自己的相印，跟魏齐一起逃出了赵国，两人抄小路奔逃，想来想去几个诸侯国都没有能急人之难而可以投靠的人，就又奔回大梁，打算通过信陵君投奔到楚国去。信陵君听到了这个消息，由于害怕秦国找上门来，有些犹豫不决不肯接见他们，就向周围的人说：“虞卿这个人怎么样？”当时侯嬴也在旁边，就回答说：“人固然很难被别人了解，可了解别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个虞卿脚踏草鞋，肩搭雨伞，远行而到赵国，第一次见赵王，赵王赐给他白璧一对，黄金百两；第二次见赵王，赵王任命他为上卿；第三次见赵王，终于得到相印，被封为万户侯。当前，天下人都争着了解虞卿的为人。魏齐走投无路时投奔了虞卿，虞卿根本不把自己的高官厚禄看在眼里，解下相印，抛弃万户侯的爵位而与魏齐逃走。能把别人的困难当作自己的困难来投奔您，您还问‘这个人怎么样’。人固然很难被别人了解，了解别人也实在不容易啊！”信陵君听了这番话分明有讥讽自己的意味深感惭愧，赶快驱车到郊外去迎接他们。可是魏齐听到的是信陵君当初不大肯接见他的消息，便一怒之下刎颈自杀了。赵王得知魏齐自杀身亡，终于取了他的脑袋送到秦国。秦昭王这才放平原君回赵。

昭王四十三年（前264），秦国进攻韩国的汾陉，夺取了它，并在靠着黄河边上的广武山筑城。

五年之后，昭王采用应侯的谋略，施行反间计使赵国大上其当，赵国因为这个缘故，让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代替廉颇统帅军队。结果秦军在长平大败赵国军队，进而围攻邯郸。此后不久应侯与武安君白起结下了怨仇，就向昭王进谗言而把白起杀了。于是昭王任用郑安平，派他领兵攻打赵国。郑安平在战场上反被赵军团团围住，情况危急，他带领二万人投降了赵国。对此应侯自知罪责难逃，就跪在草垫上请求惩处治罪。按照秦国法令，举荐了官员而被举荐的官员犯了罪，那么举荐人也同样按被举荐官员的罪名治罪。这样应侯应判逮捕父、母、妻三族的罪刑。可是秦昭王恐怕伤害了应侯的感情，就下令国都内：“有敢于议论郑安平事的，一律按郑安平的罪名治罪。”同时加赏相国应侯更为丰厚的食物，来使应侯安心顺意。此后二年，王稽做河东郡守，曾与诸侯有勾结，因犯法而被诛杀。为此，应侯一天比一天懊丧。

后来，有一天昭王上朝时不断叹息，应侯走上前去说：“我听说‘人主忧虑是臣下的耻辱，人主受辱是臣下的死罪’。今天大王当朝处理政务而如此忧虑，我请求治我的罪。”昭王说：“我听说楚国的铁剑锋利而歌舞演技拙劣。这个国家的铁剑锋利那么士兵就勇敢，它的歌舞演技拙劣那么国君的谋计必定深远。心怀深远的谋略而指挥勇敢的士兵，我恐怕楚国要在秦国身上打算盘。办事不早作准备，就不能够应付突然的变化。如今武安君已经死去，而郑安平等人叛变了，国内没有能征善战的大将而国外敌对国家很多，我因此忧虑。”昭王说这番话意思是激发鼓励应侯。而应侯听了却感到恐惧，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蔡泽得知这种情况，便从燕国来到秦国。

蔡泽，是燕国人。曾周游列国从师学习并向许多大小诸侯谋求官职，但没有得到信用。有一次他请唐举相面，说：“我听说先生给李兑相面，说‘一百天内将掌握一国的大权’，有这事吗？”唐举回答说：“有这事。”蔡泽说：“象我这样的人你看怎么样？”唐举仔细地看了一番便笑着说：“先生是朝天鼻，端肩膀，凸额头，塌鼻梁，罗圈腿。我听说圣人不在貌相，大概说的是先生吧？”蔡泽知道唐举是跟自己开玩笑，就说：“富贵那是我本来就有的，我所不知道的是寿命的长短，希望听听你的说法。”唐举说：“先生的寿命，从今以后还有四十三岁。”蔡泽笑着表示感谢便走开了，随后对他的车夫说：“我端着米饭吃肥肉，赶着马车奔驰，手抱黄金大印，腰系紫色丝带，在人主面前备受尊重，享受荣华富贵，四十三年该满足了。”便离开燕国到了赵国，但被赵国赶了出来。随即前去韩国、魏国，路上遇着强盗抢走了他的锅鼎之类的炊具。他听说应侯举荐的郑安平和王稽都在秦国犯下大罪，应侯内心惭愧抬不起头来，蔡泽向西来到秦国。

他准备去拜见秦昭王，先派人在应侯面前扬言一番来激怒应侯说：“燕国来的宾客蔡泽，那是个天下见识超群，极富辩才的智谋之士。他只要一见秦王，秦王必定使您处于困境而剥夺您的权位。”应侯听这些话，说：“五帝三代的事理，诸子百家的学说，我是都通晓的，许多人的巧言雄辩，我都能折服他们，这个人怎么能使我难堪而夺取我的权位呢？”于是就派人去召蔡泽来。蔡泽进来了，只向应侯作了个揖。应侯本来就不痛快，等见了蔡泽，看他又如此傲慢，应侯就斥责他说：“你曾扬言要取代我做秦相，可曾有这种事吗？”蔡泽回答说：“有的。”应侯说：“让我听听你的说法。”蔡泽说：“呦！您认识问题怎么这么迟钝啊！一年之中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各自完成了它的使命就自动退去。人的身体各个部分都很健壮，手脚灵活，耳朵听得清，眼睛看得明，心神聪慧，这难道不是士人的愿望吗？”应侯说：“是的。”蔡泽说：“以仁为本，主持正义，推行正道，广施恩德，愿在天下实现自己的志向，天下人拥护爱戴而尊敬仰慕他，都希望让他做君主，这难道不是善辩明智之士所期望的吗？”应侯说：“是的。”蔡泽又说：“位居富贵显赫荣耀，治理一切事物，使它们都能各得其所；性命活得长久，平安度过一生而不会夭折；天下都继承他的传统，固守他的事业，并永远流传下去；名声与实际相符完美无缺，恩泽远施千里之外，世世代代称赞他永不断绝，与天地一样长久：这难道不是推行正道广施恩德的效果而圣人所说的吉祥善事的吗？”应侯说：“是的。”

蔡泽说：“至于说到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他们的悲惨结局也可羡慕吗？”应侯知道蔡泽要用这些话来堵自己的嘴，从而说服自己，便故意狡辩说：“为什么不可以？那个公孙鞅奉事秦孝公，终身没有二心，一心为公家而毫不顾念自身；设置刀锯酷刑来禁绝奸诈邪恶，切实论赏行罚以达到国家太平；剖露忠心，昭示真情，蒙受着怨恨指责，诱骗老朋友，捉住魏公子卬，使秦国的国家安定，百姓获利，终于为秦国擒敌将，破敌军，开拓了千里之遥的疆城。吴起奉事楚悼王，使私人不能损害公家，奸佞谗言不能蔽塞忠臣，议论不随声附和，办事不苟且保身，不因危险而改变自己的行动，坚持大义不躲避灾难。就是这样为了使君主成就霸业，使国家强盛，决不躲避殃祸凶险。大夫文种奉事越王，君主即使遭困受辱，仍然竭尽忠心和毫不懈怠，君主即使面临断嗣亡国，也仍然竭尽全力挽救而不离开，越王复国大功告成而不骄傲自夸，自己富贵也不放纵轻慢。像这三位先生，本来就是道德大义的标准，忠诚气节的榜样。因此君子为了大义遭难而死，视死如归；活着受辱不如死了光荣。士人本就该具有牺牲性命来成就名声的志向，只要是为了大义的存在，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为什么不可以呢？”

蔡泽说：“君主圣明，臣子贤能，这是天下的大福；国君明智，臣子正直，这是一国的福气；父亲慈爱，儿子孝顺，丈夫诚实，妻子忠贞，这是一家的福分。所以比干忠诚却不能保住殷朝，子胥多谋却不能保全吴国；申生孝顺可是晋国大乱。这些都是有忠诚的臣子、孝顺的儿子，反而国家灭亡、大乱的事例，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没有明智的国君贤能的父亲听取他们的声音，因此天下人都认为这样的国君和父亲是可耻的，而怜惜同情他们的臣子和儿子。现在看来，商鞅、吴起、大夫文种作为臣子，他们是正确的；他们的国君，是错误的。所以世人称说这三位先生建立了功绩却不得好报，难道是羡慕他们不被国君体察而无辜死去吗？如果只有用死才可以树立忠诚的美名，那么微子就不能称为仁人，孔子不能称为圣人，管仲也不能称为伟大人物了。人们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期望功成人在吗？自身性命与功业名声都能保全的，这是上等。功名可让后世效法而自身性命不能保全的，这是次等。名声被人诟辱而自身性命得以保全的，这是下等。”说到这里，应侯称赞讲得好。

蔡泽抓住了应侯“称善”的这个缝隙，趁势说：“商鞅、吴起、大夫文种，他们作为臣子竭尽忠诚建立功绩那是令人仰慕的，闳夭奉事周文王，周公辅佐周成王，难道不也是竭尽忠诚极富智慧吗？按君臣的关系而论，商鞅、吴起、大夫文种他们令人仰慕比起闳夭、周公来怎么样呢？”应侯说：“商君、吴起、大夫文种比不上闳夭、周公。”蔡泽说：“既然这样，那么您的人主慈爱仁义信用忠臣，厚道诚实不忘旧情，他贤能智慧跟那些有才能明大理的人士关系极为密切，情义深厚不背弃功臣，在这些方面比起秦孝公、楚悼王、越王来怎么样呢？”应侯不便回答就说：“不知道怎么样。”蔡泽说：“如今您的人主亲近忠臣，是超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的，您施展才能，努力替人主解决危难，整治国家，平定叛乱，增强兵力，排除祸患，消除灾难，拓宽疆域，增种谷物，使国家富强，百姓富足，加强人主的权力提高国家的地位，显示王族的高贵，天下诸侯没有哪一个敢于侵凌冒犯自己的人主，人主的威势压倒一切诸侯，震动海内四方，功劳显扬于万里以外的地方，声名光辉灿烂，流传千秋万代，在这些方面您比起商鞅、吴起、大夫文种来怎么样？”应侯说：“我比不上。”蔡泽说：“如今您的人主亲近忠臣，不忘旧情比不上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您的功绩以及受到的信任、宠爱又比不上商鞅、吴起、大夫文种，可是您的官职爵位显贵至大，自家的富有超过了他们三位，而自己不知引退，恐怕您遭到祸患要比他们三位更惨重，我私下替您感到危险。俗话说‘太阳升到正中就要逐渐偏斜，月亮达到圆满就要开始亏缺’。事物发展到鼎盛就要衰败，这是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常规。进退伸缩，附合时势的变化，这是圣人恪守的常理。所以‘国家政治清明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黑暗就隐退不干’。圣人说‘明君在位，有作为的人就应当辅佐以施展报负’。‘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富贵，在我看来就如同浮云一样’。现在您的怨仇已经报复，恩德已经报答，心愿满足了，可是却没有应变的谋划，我私下认为您不该采取这种态度。再说了，翠鸟、鸿鹄、犀牛、大象这些动物，它们所处的形势位置，不是不远离死亡的，可是它们之所以死亡，其原因就是被诱饵所迷惑。像苏秦、智伯那样的机智多谋，不是不能够避开耻辱远离死亡，可是他们之所以死于非命，其原因就是被贪得无厌所迷惑。因此圣人才制定礼法，节制欲望，向百姓征收财物要有限度，使用百姓要按时节，也要有节制，所以心志不过分强求，行动不骄横无理，时时事事严守制礼节欲的原则而不失掉它，因此天下才承继他们的事业而永不断绝。从前，齐桓公曾九次盟会诸侯，制止混战使天下归正，但到葵丘盟会时，他有骄横自大之意，结果许多国家叛离了他。吴王夫差的军队无敌于天下，依仗勇猛强悍而轻视各个诸侯，侵犯齐国、晋国，所以终于自己被杀，国家灭亡。夏育、太史嗷勇猛异常一声呼喊可以吓退大军，但是最后死在平庸之辈的手下。这些都是到了名功极为煊赫时而不能回到常规常理上来，不能自甘谦下、自我节制所造成的祸患啊。商鞅为秦孝公制法令昭示全国，禁绝奸邪的根源，崇尚封爵制度有功必定奖赏，有罪必定惩罚，划一权、衡，统一度、量，调节商品、货币流通等轻重关系，铲除纵横交错的田埂，允许认垦荒田，使百姓生活安宁而一民同俗，鼓励百姓耕作，使土地发挥效益，一家不操二业，努力种田积贮粮食，平时演练军事战阵，因此军队发动就能扩展领土，军队休整就可使国家富足，所以秦国无敌于天下，在诸侯中扬威，奠定了秦国的基业。功业告成，结果身遭车裂而死。楚国地域方圆几千里，士兵有百万之多，白起率领几万人的部队与楚军交战，第一次交战就攻克了鄢、郢，烧毁了夷陵祖坟，第二次交战在南面兼并了蜀汉地区。后来又越过韩国和魏国去进攻强大的赵国，在北面坑杀了马服子赵括的军队，把四十多万人，全部屠杀在长平城下，血流成河，血水咆哮如同雷鸣，进而围攻邯郸，使秦国形成帝王的事业。楚国、赵国是天下的强大国家却是秦国的仇敌，从此之后，楚国、赵国都因恐惧而屈服不敢再进攻秦国，这是白起杀出的威风啊。他亲自征服了七十多座城邑，功业告成，却终于在杜邮被赐剑自杀。吴起为楚悼王制定法令降低削弱大臣的权力，罢免庸才，废黜无用之辈，裁减可有可无的官员，杜绝豪门贵族的请托，整饬划一了楚国风俗，禁止游民无业游荡，选练既能耕田又能作战的农民士兵，向南收取了杨越，向北兼并了陈、蔡两小国，拆穿纵横机谋的无用辩说，让那些往来游说的人无法开口，禁止结党营私而鼓励百姓为国耕战，使楚国政治安定，兵力震动天下，威慑诸侯各国。功业告成，可是最后惨遭肢解而死。大夫文种为越国国君深谋远虑，避免了会稽被困亡国在即的危急，采用屈降计策来图谋生存，借着君臣受辱而求得复国的光荣，开垦荒地，招募游民充实城邑，开辟农田，种植谷物，率领全国各地的民众，把上上下下的力量集中起来，辅助勾践这样贤能的君王，报了夫差灭越的仇恨，终于灭掉了强劲吴国，使越国成为霸主。功业彰明而获得信望，可是勾践终于忘恩负义把他杀了。这四位先生，功业告成却不离开官职，遭祸竟至于如此悲惨。这就是所说的能伸而不能屈，能往而不能返啊。范蠡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超脱世俗远避世事，永做个悠然自乐的陶朱公。您难道没见过那些赌博的人吗？有时要下大赌注，有时要分次下小赌注，这些都是您所明明白白知道的。现在您任秦国相国，出计不必离开座位，策划不必走出朝廷，坐而指挥即可控制诸侯，谋取三川之地，展开威势，用来增强宜阳实力，打通羊肠坂道的天险，堵塞太行山的通路，切断范、中行氏这些韩、魏领土上的要道，使六国诸侯不能联合，栈道连绵千里，可通往蜀汉地区，使天下诸侯都畏惧秦国，秦国的欲望满足了。您的功业也到了顶点了，这也就到了秦国要分次下小赌注的时候了。若在这个时候却不引退，那么您就是商鞅、白起、吴起、大夫文种的结局。我听说过这样的话‘用水来照镜，可以看清自己的面容，用别人作借鉴，可以明知事情的凶吉’。《书》上说‘功成名就之下，是不能久留的’。这四位先生的灾祸，您何必再去经受呢？您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送回相印，把它让给贤能的人，自己引退而隐居山林观览流水，一定有伯夷正直廉洁的美名，长享应侯爵位，世世代代称侯，而且有许由、延陵季子谦让的声誉，像王乔、赤松子一样的高寿，这么做比起终遭灾祸来怎么样？那么您看处于哪种情况好呢？忍耐不能自动离去，犹疑不能自我决断，必定会遭到四位先生的灾难。《易经》上说‘龙飞得过高达到顶点既不能上升又不能下降因而后悔’，这句话说的就是能上不能下，能伸不能屈，能往不能自觉返回所造成的状态，让人们警惕。希望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应侯说：“好的。我听说‘有欲望而不知道满足，就会失去欲望；要占有而不知节制，就会丧失占有’。承蒙先生教导，我恭听从命。”于是便请蔡泽入坐，待为上客。

几天之后，应侯上朝，对秦昭王进言说：“有位新从山东过来的客人叫蔡泽，此人是个很有口才的人，对三王的典事，五霸的业绩以及世俗的变迁他都了如指掌，秦国的大政完全可以托付给他。我见到的人很多，还没有谁赶得上他，我也不如。我冒昧地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您。”秦昭王便召见了蔡泽，跟他谈话后，很喜欢他，授给他客卿职位。应侯趁机推托有病请求送回相印。昭王还是竭力让他执事，应侯于是称说病重。范睢被免掉了相国官职，昭王初次召见蔡泽就很赏识他的谋划，于是任命蔡泽担任秦国相国。向东灭掉了周朝。

蔡泽在秦国做了几个月的相国，就有人恶语中伤，他害怕被杀，便推托有病送回了相印，他被赐给封号叫纲成君。蔡泽在秦国居住了十多年，曾奉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最后奉事秦始皇，曾为秦国出使燕国，三年后燕国太子丹到秦国作人质。

太史公说：韩非子说“袖子长的人善于舞蹈，钱多的人善于做生意”。这话说的很实在啊！范睢、蔡泽是人们所说的一代辩士，然而那些游说诸侯直至白发苍苍也没遇到知音的，并不是计策谋略拙劣，而是使游说获得功效的条件不够。到了他们二人寄居秦国，能够相继取得卿相地位，功名流传天下，其原因本是国家强弱的形势不同啊。但是辩士也有偶然的机遇，许多象范睢、蔡泽一样贤能的人，由于没有机遇，不尽施展才能，这些人哪能说得尽呢！然而他们二人如果不遭到困厄境遇，又怎么能奋发有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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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拼音版/注音版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fàn suī cài zé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fàn suī zhě，

范睢者，

wèi rén yě，

魏人也，

zì shū。

字叔。

yóu shuì zhū hóu，

游说诸侯，

yù shì wèi wáng，

欲事魏王，

jiā pín wú yǐ zì zī，

家贫无以自资，

nǎi xiān shì wèi zhōng dài fū xū jiǎ。

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

xū jiǎ wèi wèi zhāo wáng shǐ yú qí，

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

fàn suī cóng。

范睢从。

liú shù yuè，

留数月，

wèi dé bào。

未得报。

qí xiāng wáng wén suī biàn kǒu，

齐襄王闻睢辩口，

nǎi shǐ rén cì suī jīn shí jīn jí niú jiǔ，

乃使人赐睢金十斤及牛酒，

suī cí xiè bù gǎn shòu。

睢辞谢不敢受。

xū jiǎ zhī zhī，

须贾知之，

dà nù，

大怒，

yǐ wéi suī chí wèi guó yīn shì gào qí，

以为睢持魏国阴事告齐，

gù dé cǐ kuì，

故得此馈，

lìng suī shòu qí niú jiǔ，

令睢受其牛酒，

hái qí jīn。

还其金。

jì guī，

既归，

xīn nù suī，

心怒睢，

yǐ gào wèi xiāng。

以告魏相。

wèi xiāng，

魏相，

wèi zhī zhū gōng zǐ，

魏之诸公子，

yuē wèi qí。

曰魏齐。

wèi qí dà nù，

魏齐大怒，

shǐ shè rén chī jī suī，

使舍人笞击睢，

zhé xié zhé chǐ。

折胁摺齿。

suī xiáng sǐ，

睢详死，

jí juǎn yǐ zé，

即卷以箦，

zhì cè zhōng。

置厕中。

bīn kè yǐn zhě zuì，

宾客饮者醉，

gèng nì suī，

更溺睢，

gù lù rǔ yǐ chéng hòu，

故僇辱以惩后，

lìng wú wàng yán zhě。

令无妄言者。

suī cóng zé zhōng wèi shǒu zhě yuē gōng néng chū wǒ，

睢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

wǒ bì hòu xiè gōng。

我必厚谢公。

shǒu zhě nǎi qǐng chū qì zé zhōng sǐ rén。

”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

wèi qí zuì，

魏齐醉，

yuē kě yǐ。

曰：“可矣。

fàn suī dé chū。

”范睢得出。

hòu wèi qí huǐ，

后魏齐悔，

fù zhào qiú zhī。

复召求之。

wèi rén zhèng ān píng wén zhī，

魏人郑安平闻之，

nǎi suì cāo fàn suī wáng，

乃遂操范睢亡，

fú nì，

伏匿，

gēng míng xìng yuē zhāng lù。

更名姓曰张禄。

dāng cǐ shí，

当此时，

qín zhāo wáng shǐ yè zhě wáng jī yú wèi。

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

zhèng ān píng zhà wèi zú，

郑安平诈为卒，

shì wáng jī。

侍王稽。

wáng jī wèn wèi yǒu xián rén kě yǔ jù xī yóu zhě hū zhèng ān píng yuē chén lǐ zhōng yǒu zhāng lù xiān shēng，

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

yù jiàn jūn，

欲见君，

yán tiān xià shì。

言天下事。

qí rén yǒu chóu，

其人有仇，

bù gǎn zhòu jiàn。

不敢昼见。

wáng jī yuē yè yǔ jù lái。

”王稽曰：“夜与俱来。

zhèng ān píng yè yǔ zhāng lù jiàn wáng jī。

”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

yǔ wèi jiū，

语未究，

wáng jī zhī fàn suī xián，

王稽知范睢贤，

wèi yuē xiān shēng dài wǒ yú sān tíng zhī nán。

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

yǔ sī yuē ér qù。

”与私约而去。

wáng jī cí wèi qù，

王稽辞魏去，

guò zài fàn suī rù qín。

过载范睢入秦。

zhì hú，

至湖，

wàng jiàn chē qí cóng xī lái。

望见车骑从西来。

fàn suī yuē bǐ lái zhě wèi shuí wáng jī yuē qín xiāng ráng hóu dōng xíng xiàn yì。

范睢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

fàn suī yuē wú wén ráng hóu zhuān qín quán，

”范睢曰：“吾闻穰侯专秦权，

è nèi zhū hóu kè，

恶内诸侯客，

cǐ kǒng rǔ wǒ，

此恐辱我，

wǒ níng qiě nì chē zhōng。

我宁且匿车中。

yǒu qǐng，

”有顷，

ráng hóu guǒ zhì，

穰侯果至，

láo wáng jī，

劳王稽，

yīn lì chē ér yǔ yuē guān dōng yǒu hé biàn yuē wú yǒu。

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

yòu wèi wáng jī yuē yè jūn dé wú yǔ zhū hóu kè zi jù lái hū wú yì，

”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

tú luàn rén guó ěr。

徒乱人国耳。

wáng jī yuē bù gǎn。

”王稽曰：“不敢。

jí bié qù。

”即别去。

fàn suī yuē wú wén ráng hóu zhì shì yě，

范睢曰：“吾闻穰侯智士也，

qí jiàn shì chí，

其见事迟，

xiāng zhě yí chē zhōng yǒu rén，

乡者疑车中有人，

wàng suǒ zhī。

忘索之。

yú shì fàn suī xià chē zǒu，

”于是范睢下车走，

yuē cǐ bì huǐ zhī。

曰：“此必悔之。

xíng shí yú lǐ，

”行十馀里，

guǒ shǐ qí hái suǒ chē zhōng，

果使骑还索车中，

wú kè，

无客，

nǎi yǐ。

乃已。

wáng jī suì yǔ fàn suī rù xián yáng。

王稽遂与范睢入咸阳。

yǐ bào shǐ，

已报使，

yīn yán yuē wèi yǒu zhāng lù xiān shēng，

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

tiān xià biàn shì yě。

天下辩士也。

yuē qín wáng zhī guó wēi yú lěi luǎn，

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

dé chén zé ān。

得臣则安。

rán bù kě yǐ shū chuán yě。

然不可以书传也’。

chén gù zài lái。

臣故载来。

qín wáng fú xìn，

”秦王弗信，

shǐ shě shí cǎo jù。

使舍食草具。

dài mìng suì yú。

待命岁馀。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zhāo wáng yǐ lì sān shí liù nián。

昭王已立三十六年。

nán bá chǔ zhī yān yǐng，

南拔楚之鄢郢，

chǔ huái wáng yōu sǐ yú qín。

楚怀王幽死于秦。

qín dōng pò qí。

秦东破齐。

mǐn wáng cháng chēng dì，

湣王尝称帝，

hòu qù zhī。

后去之。

shù kùn sān jìn。

数困三晋。

yàn tiān xià biàn shì，

厌天下辩士，

wú suǒ xìn。

无所信。

ráng hóu，

穰侯，

huá yáng jūn，

华阳君，

zhāo wáng mǔ xuān tài hòu zhī dì yě ér jīng yáng jūn gāo líng jūn jiē zhāo wáng tóng mǔ dì yě。

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

ráng hóu xiāng，

穰侯相，

sān rén zhě gèng jiāng，

三人者更将，

yǒu fēng yì，

有封邑，

yǐ tài hòu gù，

以太后故，

sī jiā fù zhòng yú wáng shì。

私家富重于王室。

jí ráng hóu wèi qín jiāng，

及穰侯为秦将，

qiě yù yuè hán wèi ér fá qí gāng shòu，

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

yù yǐ guǎng qí táo fēng。

欲以广其陶封。

fàn suī nǎi shàng shū yuē chén wén míng zhǔ lì zhèng，

范睢乃上书曰： 臣闻明主立政，

yǒu gōng zhě bù dé bù shǎng，

有功者不得不赏，

yǒu néng zhě bù dé bù guān，

有能者不得不官，

láo dà zhě qí lù hòu，

劳大者其禄厚，

gōng duō zhě qí jué zūn，

功多者其爵尊，

néng zhì zhòng zhě qí guān dà。

能治众者其官大。

gù wú néng zhě bù gǎn dāng zhí yān，

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

yǒu néng zhě yì bù dé bì yǐn。

有能者亦不得蔽隐。

shǐ yǐ chén zhī yán wèi kě，

使以臣之言为可，

yuán xíng ér yì lì qí dào yǐ chén zhī yán wèi bù kě，

原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

jiǔ liú chén wú wéi yě。

久留臣无为也。

yǔ yuē yōng zhǔ shǎng suǒ ài ér fá suǒ è míng zhǔ zé bù rán，

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

shǎng bì jiā yú yǒu gōng，

赏必加于有功，

ér xíng bì duàn yú yǒu zuì。

而刑必断于有罪。

jīn chén zhī xiōng bù zú yǐ dāng shèn zhì，

”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

ér yào bù zú yǐ dài fǔ yuè，

而要不足以待斧钺，

qǐ gǎn yǐ yí shì cháng shì yú wáng zāi suī yǐ chén wèi jiàn rén ér qīng rǔ，

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

dú bù zhòng rèn chén zhě zhī wú fǎn fù yú wáng xié qiě chén wén zhōu yǒu dǐ è，

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于王邪？ 且臣闻周有砥砨，

sòng yǒu jié lǜ，

宋有结绿，

liáng yǒu xiàn lí，

梁有县藜，

chǔ yǒu hé pǔ，

楚有和朴，

cǐ sì bǎo zhě，

此四宝者，

tǔ zhī suǒ shēng，

土之所生，

liáng gōng zhī suǒ shī yě，

良工之所失也，

ér wèi tiān xià míng qì。

而为天下名器。

rán zé shèng wáng zhī suǒ qì zhě，

然则圣王之所弃者，

dú bù zú yǐ hòu guó jiā hū chén wén shàn hòu jiā zhě qǔ zhī yú guó，

独不足以厚国家乎？ 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

shàn hòu guó zhě qǔ zhī yú zhū hóu。

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

tiān xià yǒu míng zhǔ zé zhū hóu bù dé shàn hòu zhě，

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

hé yě wèi qí gē róng yě。

何也？为其割荣也。

liáng yī zhī bìng rén zhī sǐ shēng，

良医知病人之死生，

ér shèng zhǔ míng yú chéng bài zhī shì，

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

lì zé xíng zhī，

利则行之，

hài zé shě zhī，

害则舍之，

yí zé shǎo cháng zhī，

疑则少尝之，

suī shùn yǔ fù shēng，

虽舜禹复生，

fú néng gǎi yǐ。

弗能改已。

yǔ zhī zhì zhě，

语之至者，

chén bù gǎn zài zhī yú shū，

臣不敢载之于书，

qí qiǎn zhě yòu bù zú tīng yě。

其浅者又不足听也。

yì zhě chén yú ér bù gài yú wáng xīn xié wáng qí yán chén zhě jiàn ér bù kě yòng hū zì fēi rán zhě，

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

chén yuán dé shǎo cì yóu guān zhī jiān，

臣原得少赐游观之间，

wàng jiàn yán sè。

望见颜色。

yī yǔ wú xiào，

一语无效，

qǐng fú fǔ zhì。

请伏斧质。

yú shì qín zhāo wáng dà yuè，

于是秦昭王大说，

nǎi xiè wáng jī，

乃谢王稽，

shǐ yǐ chuán chē zhào fàn suī。

使以传车召范睢。

yú shì fàn suī nǎi dé jiàn yú lí gōng，

于是范睢乃得见于离宫，

xiáng wèi bù zhī yǒng xiàng ér rù qí zhōng。

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

wáng lái ér huàn zhě nù，

王来而宦者怒，

zhú zhī，

逐之，

yuē wáng zhì fàn suī móu wèi yuē qín ān dé wáng qín dú yǒu tài hòu ráng hóu ěr。

曰：“王至！”范睢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

yù yǐ gǎn nù zhāo wáng。

”欲以感怒昭王。

zhāo wáng zhì，

昭王至，

wén qí yǔ huàn zhě zhēng yán，

闻其与宦者争言，

suì yán yíng，

遂延迎，

xiè yuē guǎ rén yí yǐ shēn shòu mìng jiǔ yǐ，

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

huì yì qú zhī shì jí，

会义渠之事急，

guǎ rén dàn mù zì qǐng tài hòu jīn yì qú zhī shì yǐ，

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

guǎ rén nǎi dé shòu mìng。

寡人乃得受命。

qiè mǐn rán bù mǐn，

窃闵然不敏，

jìng zhí bīn zhǔ zhī lǐ。

敬执宾主之礼。

fàn suī cí ràng。

”范睢辞让。

shì rì guān fàn suī zhī jiàn zhě，

是日观范睢之见者，

qún chén mò bù sǎ rán biàn sè yì róng zhě。

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

qín wáng píng zuǒ yòu，

秦王屏左右，

gōng zhōng xū wú rén。

宫中虚无人。

qín wáng jì ér qǐng yuē xiān shēng hé yǐ xìng jiào guǎ rén fàn suī yuē wěi wěi。

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yǒu jiàn，

”有间，

qín wáng fù jì ér qǐng yuē xiān shēng hé yǐ xìng jiào guǎ rén fàn suī yuē wěi wěi。

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ruò shì zhě sān。

”若是者三。

qín wáng jì yuē xiān shēng zú bù xìng jiào guǎ rén xié fàn suī yuē fēi gǎn rán yě。

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

chén wén xī zhě lǚ shàng zhī yù wén wáng yě，

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

shēn wéi yú fù ér diào yú wèi bīn ěr。

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

ruò shì zhě，

若是者，

jiāo shū yě。

交疏也。

yǐ shuō ér lì wèi tài shī，

已说而立为太师，

zài yǔ jù guī zhě，

载与俱归者，

qí yán shēn yě。

其言深也。

gù wén wáng suì shōu gōng yú lǚ shàng ér zú wáng tiān xià。

故文王遂收功于吕尚而卒王天下。

xiāng shǐ wén wáng shū lǚ shàng ér bù yǔ shēn yán，

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

shì zhōu wú tiān zǐ zhī dé，

是周无天子之德，

ér wén wǔ wú yǔ chéng qí wáng yè yě。

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

jīn chén jī lǚ zhī chén yě，

今臣羁旅之臣也，

jiāo shū yú wáng，

交疏于王，

ér suǒ yuán chén zhě jiē kuāng jūn zhī shì，

而所原陈者皆匡君之事，

chù rén gǔ ròu zhī jiān，

处人骨肉之间，

yuán xiào yú zhōng ér wèi zhī wáng zhī xīn yě。

原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

cǐ suǒ yǐ wáng sān wèn ér bù gǎn duì zhě yě。

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

chén fēi yǒu wèi ér bù gǎn yán yě。

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

chén zhī jīn rì yán zhī yú qián ér míng rì fú zhū yú hòu，

臣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

rán chén bù gǎn bì yě。

然臣不敢避也。

dài wáng xìn xíng chén zhī yán，

大王信行臣之言，

sǐ bù zú yǐ wéi chén huàn，

死不足以为臣患，

wáng bù zú yǐ wéi chén yōu，

亡不足以为臣忧，

qī shēn wéi lì bèi fā wèi kuáng bù zú yǐ wéi chén chǐ。

漆身为厉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

qiě yǐ wǔ dì zhī shèng yān ér sǐ，

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

sān wáng zhī rén yān ér sǐ，

三王之仁焉而死，

wǔ bó zhī xián yān ér sǐ，

五伯之贤焉而死，

wū huò rèn bǐ zhī lì yān ér sǐ，

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

chéng jīng mèng bēn wáng qìng jì xià yù zhī yǒng yān ér sǐ。

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

sǐ zhě，

死者，

rén zhī suǒ bì bù miǎn yě。

人之所必不免也。

chù bì rán zhī shì，

处必然之势，

kě yǐ shǎo yǒu bǔ yú qín，

可以少有补于秦，

cǐ chén zhī suǒ dà yuán yě，

此臣之所大原也，

chén yòu hé huàn zāi wǔ zǐ xū tuó zài ér chū zhāo guān，

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

yè xíng zhòu fú，

夜行昼伏，

zhì yú líng shuǐ，

至於陵水，

wú yǐ hú qí kǒu，

无以餬其口，

xíng pú fú，

行蒲伏，

qǐ shǒu ròu tǎn，

稽首肉袒，

gǔ fù chuī chí，

鼓腹吹篪，

qǐ shí yú wú shì，

乞食于吴市，

zú xìng wú guó，

卒兴吴国，

hé lǘ wèi bó。

阖闾为伯。

shǐ chén dé jǐn móu rú wǔ zǐ xū，

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

jiā zhī yǐ yōu qiú，

加之以幽囚，

zhōng shēn bù fù jiàn，

终身不复见，

shì chén zhī shuō xíng yě，

是臣之说行也，

chén yòu hé yōu jī zǐ jiē yú qī shēn wéi lì，

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

bèi fā wèi kuáng，

被发为狂，

wú yì yú zhǔ。

无益于主。

jiǎ shǐ chén dé tóng háng yú jī zǐ，

假使臣得同行于箕子，

kě yǐ yǒu bǔ yú suǒ xián zhī zhǔ，

可以有补于所贤之主，

shì chén zhī dà róng yě，

是臣之大荣也，

chén yǒu hé chǐ chén zhī suǒ kǒng zhě，

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

dú kǒng chén sǐ zhī hòu，

独恐臣死之后，

tiān xià jiàn chén zhī jìn zhōng ér shēn sǐ，

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

yīn yǐ shì dù kǒu guǒ zú，

因以是杜口裹足，

mò kěn xiāng qín ěr。

莫肯乡秦耳。

zú xià shàng wèi tài hòu zhī yán，

足下上畏太后之严，

xià huò yú jiān chén zhī tài，

下惑于奸臣之态，

jū shēn gōng zhī zhōng，

居深宫之中，

bù lí ā bǎo zhī shǒu，

不离阿保之手，

zhōng shēn mí huò，

终身迷惑，

wú yǔ zhāo jiān。

无与昭奸。

dà zhě zōng miào miè fù，

大者宗庙灭覆，

xiǎo zhě shēn yǐ gū wēi，

小者身以孤危，

cǐ chén zhī suǒ kǒng ěr。

此臣之所恐耳。

ruò fú qióng rǔ zhī shì，

若夫穷辱之事，

sǐ wáng zhī huàn，

死亡之患，

chén bù gǎn wèi yě。

臣不敢畏也。

chén sǐ ér qín zhì，

臣死而秦治，

shì chén sǐ xián yú shēng。

是臣死贤于生。

qín wáng jì yuē xiān shēng shì hé yán yě fū qín guó pì yuǎn，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辟远，

guǎ rén yú bù xiào，

寡人愚不肖，

xiān shēng nǎi xìng rǔ zhì yú cǐ，

先生乃幸辱至于此，

shì tiān yǐ guǎ rén hùn xiān shēng ér cún xiān wáng zhī zōng miào yě。

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

guǎ rén dé shòu mìng yú xiān shēng，

寡人得受命于先生，

shì tiān suǒ yǐ xìng xiān wáng，

是天所以幸先王，

ér bù qì qí gū yě。

而不弃其孤也。

xiān shēng nài hé ér yán ruò shì shì wú xiǎo dà，

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

shàng jí tài hòu，

上及太后，

xià zhì dà chén，

下至大臣，

yuán xiān shēng xī yǐ jiào guǎ rén，

原先生悉以教寡人，

wú yí guǎ rén yě。

无疑寡人也。

fàn suī bài，

”范睢拜，

qín wáng yì zài bài fàn suī yuē dài wáng zhī guó，

秦王亦再拜 范睢曰：“大王之国，

sì sāi yǐ wéi gù，

四塞以为固，

běi yǒu gān quán gǔ kǒu，

北有甘泉、谷口，

nán dài jīng wèi，

南带泾、渭，

yòu lǒng shǔ，

右陇、蜀，

zuǒ guān bǎn，

左关、阪，

fèn jī bǎi wàn，

奋击百万，

zhàn chē qiān shèng，

战车千乘，

lì zé chū gōng，

利则出攻，

bù lì zé rù shǒu，

不利则入守，

cǐ wáng zhě zhī dì yě。

此王者之地也。

mín qiè yú sī dòu ér yǒng yú gōng zhàn，

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

cǐ wáng zhě zhī mín yě。

此王者之民也。

wáng bìng cǐ èr zhě ér yǒu zhī。

王并此二者而有之。

fū yǐ qín zú zhī yǒng，

夫以秦卒之勇，

chē qí zhī zhòng，

车骑之众，

yǐ zhì zhū hóu，

以治诸侯，

pì ruò shī hán lú ér bó jiǎn tù yě，

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

bà wáng zhī yè kě zhì yě，

霸王之业可致也，

ér qún chén mò dāng qí wèi。

而群臣莫当其位。

zhì jīn bì guān shí wǔ nián，

至今闭关十五年，

bù gǎn kuī bīng yú shān dōng zhě，

不敢窥兵于山东者，

shì ráng hóu wèi qín móu bù zhōng，

是穰侯为秦谋不忠，

ér dài wáng zhī jì yǒu suǒ shī yě。

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

qín wáng jì yuē guǎ rén yuán wén shī jì。

”秦王跽曰：“寡人原闻失计。

rán zuǒ yòu duō qiè tīng zhě，

” 然左右多窃听者，

fàn suī kǒng，

范睢恐，

wèi gǎn yán nèi，

未敢言内，

xiān yán wài shì，

先言外事，

yǐ guān qín wáng zhī fǔ yǎng。

以观秦王之俯仰。

yīn jìn yuē fū ráng hóu yuè hán wèi ér gōng qí gāng shòu，

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

fēi jì yě。

非计也。

shǎo chū shī zé bù zú yǐ shāng qí，

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

duō chū shī zé hài yú qín。

多出师则害于秦。

chén yì wáng zhī jì，

臣意王之计，

yù shǎo chū shī ér xī hán wèi zhī bīng yě，

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

zé bú yì yǐ。

则不义矣。

jīn jiàn yǔ guó zhī bù qīn yě，

今见与国之不亲也，

yuè rén zhī guó ér gōng，

越人之国而攻，

kě hū qí yú jì shū yǐ。

可乎？其于计疏矣。

qiě xī qí mǐn wáng nán gōng chǔ，

且昔齐湣王南攻楚，

pò jūn shā jiāng，

破军杀将，

zài pì dì qiān lǐ，

再辟地千里，

ér qí chǐ cùn zhī dì wú de yān zhě，

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

qǐ bù yù de dì zāi，

岂不欲得地哉，

xíng shì bù néng yǒu yě。

形势不能有也。

zhū hóu jiàn qí zhī bà bì，

诸侯见齐之罢弊，

jūn chén zhī bù hé yě，

君臣之不和也，

xīng bīng ér fá qí，

兴兵而伐齐，

dà pò zhī。

大破之。

shì rǔ bīng dùn，

士辱兵顿，

jiē jiù qí wáng，

皆咎其王，

yuē shuí wèi cǐ jì zhě hū wáng yuē wén zi wèi zhī。

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

dà chén zuò luàn，

’大臣作乱，

wén zi chū zǒu。

文子出走。

gōng qí suǒ yǐ dà pò zhě，

攻齐所以大破者，

yǐ qí fá chǔ ér féi hán wèi yě。

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

cǐ suǒ wèi jiè zéi bīng ér jī dào liáng zhě yě。

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

wáng bù rú yuǎn jiāo ér jìn gōng，

王不如远交而近攻，

dé cùn zé wáng zhī cùn yě，

得寸则王之寸也，

dé chǐ yì wáng zhī chǐ yě。

得尺亦王之尺也。

jīn shì cǐ ér yuǎn gōng，

今释此而远攻，

bù yì móu hū qiě xī zhě zhōng shān zhī guó dì fāng wǔ bǎi lǐ，

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

zhào dú tūn zhī，

赵独吞之，

gōng chéng míng lì ér lì fù yān，

功成名立而利附焉，

tiān xià mò zhī néng hài yě。

天下莫之能害也。

jīn fū hán wèi，

今夫韩、魏，

zhōng guó zhī chù ér tiān xià zhī shū yě，

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

wáng qí yù bà，

王其欲霸，

bì qīn zhōng guó yǐ wéi tiān xià shū，

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

yǐ wēi chǔ zhào。

以威楚、赵。

chǔ jiàng zé fù zhào，

楚彊则附赵，

zhào jiàng zé fù chǔ，

赵彊则附楚，

chǔ zhào jiē fù，

楚、赵皆附，

qí bì jù yǐ。

齐必惧矣。

qí jù，

齐惧，

bì bēi cí zhòng bì yǐ shì qín。

必卑辞重币以事秦。

qí fù ér hán wèi yīn kě lǔ yě。

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

zhāo wáng yuē wú yù qīn wèi jiǔ yǐ，

”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

ér wèi duō biàn zhī guó yě，

而魏多变之国也，

guǎ rén bù néng qīn。

寡人不能亲。

qǐng wèn qīn wèi nài hé duì yuē wáng bēi cí zhòng bì yǐ shì zhī bù kě，

请问亲魏柰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

zé gē dì ér lù zhī bù kě，

则割地而赂之；不可，

yīn jǔ bīng ér fá zhī。

因举兵而伐之。

wáng yuē guǎ rén jìng wén mìng yǐ。

”王曰：“寡人敬闻命矣。

nǎi bài fàn suī wèi kè qīng，

”乃拜范睢为客卿，

móu bīng shì。

谋兵事。

zú tīng fàn suī móu，

卒听范睢谋，

shǐ wǔ dài fū wǎn fá wèi，

使五大夫绾伐魏，

bá huái。

拔怀。

hòu èr suì，

后二岁，

bá xíng qiū。

拔邢丘。

kè qīng fàn suī fù shuō zhāo wáng yuē qín hán zhī dì xíng，

客卿范睢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

xiāng cuò rú xiù。

相错如绣。

qín zhī yǒu hán yě，

秦之有韩也，

pì rú mù zhī yǒu dù yě，

譬如木之有蠹也，

rén zhī yǒu xīn fù zhī bìng yě。

人之有心腹之病也。

tiān xià wú biàn zé yǐ，

天下无变则已，

tiān xià yǒu biàn，

天下有变，

qí wèi qín huàn zhě shú dà yú hán hū wáng bù rú shōu hán。

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不如收韩。

zhāo wáng yuē wú gù yù shōu hán，

”昭王曰：“吾固欲收韩，

hán bù tīng，

韩不听，

wèi zhī nài hé duì yuē hán ān dé wú tīng hū wáng xià bīng ér gōng xíng yáng，

为之柰何？”对曰：“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

zé gǒng chéng gāo zhī dào bù tōng běi duàn tài xíng zhī dào，

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

zé shàng dǎng zhī shī bù xià。

则上党之师不下。

wáng yī xīng bīng ér gōng xíng yáng，

王一兴兵而攻荥阳，

zé qí guó duàn ér wèi sān。

则其国断而为三。

fū hán jiàn bì wáng，

夫韩见必亡，

ān dé bù tīng hū ruò hán tīng，

安得不听乎？若韩听，

ér bà shì yīn kě lǜ yǐ。

而霸事因可虑矣。

wáng yuē shàn。

”王曰：“善。

qiě yù fā shǐ yú hán。

”且欲发使于韩。

fàn suī rì yì qīn，

范睢日益亲，

fù shuō yòng shù nián yǐ，

复说用数年矣，

yīn qǐng jiān shuō yuē chén jū shān dōng shí，

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

wén qí zhī yǒu tián wén，

闻齐之有田文，

bù wén qí yǒu wáng yě wén qín zhī yǒu tài hòu ráng hóu huá yáng gāo líng jīng yáng，

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

bù wén qí yǒu wáng yě。

不闻其有王也。

fū shàn guó zhī wèi wáng，

夫擅国之谓王，

néng lì hài zhī wèi wáng，

能利害之谓王，

zhì shā shēng zhī wēi zhī wèi wáng。

制杀生之威之谓王。

jīn tài hòu shàn xíng bù gù，

今太后擅行不顾，

ráng hóu chū shǐ bù bào，

穰侯出使不报，

huá yáng jīng yáng děng jī duàn wú huì，

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

gāo líng jìn tuì bù qǐng。

高陵进退不请。

sì guì bèi ér guó bù wēi zhě，

四贵备而国不危者，

wèi zhī yǒu yě。

未之有也。

wèi cǐ sì guì zhě xià，

为此四贵者下，

nǎi suǒ wèi wú wáng yě。

乃所谓无王也。

rán zé quán ān dé bù qīng，

然则权安得不倾，

lìng ān dé cóng wáng chū hū chén wén shàn zhì guó zhě，

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

nǎi nèi gù qí wēi ér wài zhòng qí quán。

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

ráng hóu shǐ zhě cāo wáng zhī zhòng，

穰侯使者操王之重，

jué zhì yú zhū hóu，

决制于诸侯，

pōu fú yú tiān xià，

剖符于天下，

zhèng shì fá guó，

政适伐国，

mò gǎn bù tīng。

莫敢不听。

zhàn shèng gōng qǔ zé lì guī yú táo，

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

guó bì yù yú zhū hóu zhàn bài zé jié yuàn yú bǎi xìng，

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

ér huò guī yú shè jì。

而祸归于社稷。

shī yuē mù shí fán zhě pī qí zhī，

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

pī qí zhī zhě shāng qí xīn dà qí dōu zhě wēi qí guó，

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

zūn qí chén zhě bēi qí zhǔ。

尊其臣者卑其主’。

cuī zhù nào chǐ guǎn qí，

崔杼、淖齿管齐，

shè wáng gǔ，

射王股，

zhuó wáng jīn，

擢王筋，

xiàn zhī yú miào liáng，

县之于庙梁，

sù xī ér sǐ。

宿昔而死。

lǐ duì guǎn zhào，

李兑管赵，

qiú zhǔ fù yú shā qiū，

囚主父于沙丘，

bǎi rì ér è sǐ。

百日而饿死。

jīn chén wén qín tài hòu ráng hóu yòng shì，

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

gāo líng huá yáng jīng yáng zuǒ zhī，

高陵、华阳、泾阳佐之，

zú wú qín wáng，

卒无秦王，

cǐ yì nào chǐ lǐ duì zhī lèi yě。

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

qiě fú sān dài suǒ yǐ wáng guó zhě，

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

jūn zhuān shòu zhèng，

君专授政，

zòng jiǔ chí chěng yì liè，

纵酒驰骋弋猎，

bù tīng zhèng shì。

不听政事。

qí suǒ shòu zhě，

其所授者，

dù xián jí néng，

妒贤嫉能，

yù xià bì shàng，

御下蔽上，

yǐ chéng qí sī，

以成其私，

bù wéi zhǔ jì，

不为主计，

ér zhǔ bù jué wù，

而主不觉悟，

gù shī qí guó。

故失其国。

jīn zì yǒu zhì yǐ shàng zhì zhū dà lì，

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

xià jí wáng zuǒ yòu，

下及王左右，

wú fēi xiàng guó zhī rén zhě。

无非相国之人者。

jiàn wáng dú lì yú cháo，

见王独立于朝，

chén qiè wèi wáng kǒng，

臣窃为王恐，

wàn shì zhī hòu，

万世之后，

yǒu qín guó zhě fēi wáng zǐ sūn yě。

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

zhāo wáng wén zhī dà jù，

”昭王闻之大惧，

yuē shàn。

曰：“善。

yú shì fèi tài hòu，

”于是废太后，

zhú ráng hóu gāo líng huá yáng jīng yáng jūn yú guān wài。

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

qín wáng nǎi bài fàn suī wèi xiāng。

秦王乃拜范睢为相。

shōu ráng hóu zhī yìn，

收穰侯之印，

shǐ guī táo，

使归陶，

yīn shǐ xiàn guān gěi chē niú yǐ xǐ，

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

qiān shèng yǒu yú。

千乘有馀。

dào guān，

到关，

guān yuè qí bǎo qì，

关阅其宝器，

bǎo qì zhēn guài duō yú wáng shì。

宝器珍怪多于王室。

qín fēng fàn suī yǐ yīng，

秦封范睢以应，

hào wèi yīng hóu。

号为应侯。

dàng shì shí，

当是时，

qín zhāo wáng sì shí yī nián yě。

秦昭王四十一年也。

fàn suī jì xiāng qín，

范睢既相秦，

qín hào yuē zhāng lù，

秦号曰张禄，

ér wèi bù zhī，

而魏不知，

yǐ wéi fàn suī yǐ sǐ jiǔ yǐ。

以为范睢已死久矣。

wèi wén qín qiě dōng fá hán wèi，

魏闻秦且东伐韩、魏，

wèi shǐ xū jiǎ yú qín。

魏使须贾于秦。

fàn suī wén zhī，

范睢闻之，

wèi wēi xíng，

为微行，

bì yī jiān bù zhī dǐ，

敝衣间步之邸，

jiàn xū jiǎ。

见须贾。

xū jiǎ jiàn zhī ér jīng yuē fàn shū gù wú yàng hū fàn suī yuē rán。

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睢曰：“然。

xū jiǎ xiào yuē fàn shū yǒu shuō yú qín xié yuē bù yě。

”须贾笑曰：“范叔有说于秦邪？”曰：“不也。

suī qián rì dé guò yú wèi xiāng，

睢前日得过于魏相，

gù wáng táo zhì cǐ，

故亡逃至此，

ān gǎn shuō hū xū jiǎ yuē jīn shū hé shì fàn suī yuē chén wéi rén yōng lìn。

安敢说乎！”须贾曰：“今叔何事？”范睢曰“臣为人庸赁。

xū jiǎ yì āi zhī，

”须贾意哀之，

liú yǔ zuò yǐn shí，

留与坐饮食，

yuē fàn shū yī hán rú cǐ zāi nǎi qǔ qí yī tí páo yǐ cì zhī。

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赐之。

xū jiǎ yīn wèn yuē qín xiāng zhāng jūn，

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

gōng zhī zhī hū wú wén xìng yú wáng，

公知之乎？吾闻幸于王，

tiān xià zhī shì jiē jué yú xiāng jūn。

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

jīn wú shì zhī qù liú zài zhāng jūn。

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

rú zǐ qǐ yǒu kè xí yú xiāng jūn zhě zāi fàn suī yuē zhǔ rén wēng xí zhī zhī。

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习知之。

wéi suī yì dé yè，

唯睢亦得谒，

suī qǐng wèi jiàn jūn yú zhāng jūn。

睢请为见君于张君。

xū jiǎ yuē wú mǎ bìng，

”须贾曰：“吾马病，

chē zhóu zhé，

车轴折，

fēi dà chē sì mǎ，

非大车驷马，

wú gù bù chū。

吾固不出。

fàn suī yuē yuán wèi jūn jiè dà chē sì mǎ yú zhǔ rén wēng。

”范睢曰：“原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

fàn suī guī qǔ dà chē sì mǎ，

” 范睢归取大车驷马，

wèi xū jiǎ yù zhī，

为须贾御之，

rù qín xiāng fǔ。

入秦相府。

fǔ zhōng wàng jiàn，

府中望见，

yǒu shí zhě jiē bì nì。

有识者皆避匿。

xū jiǎ guài zhī。

须贾怪之。

zhì xiāng shě mén，

至相舍门，

wèi xū jiǎ yuē dài wǒ，

谓须贾曰：“待我，

wǒ wèi jūn xiān rù tōng yú xiāng jūn。

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

xū jiǎ dài mén xià，

”须贾待门下，

chí chē liáng jiǔ，

持车良久，

wèn mén xià yuē fàn shū bù chū，

问门下曰：“范叔不出，

hé yě mén xià yuē wú fàn shū。

何也？”门下曰：“无范叔。

xū jiǎ yuē xiāng zhě yǔ wǒ zài ér rù zhě。

”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

mén xià yuē nǎi wú xiāng zhāng jūn yě。

”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

xū jiǎ dà jīng，

”须贾大惊，

zì zhī jiàn mài，

自知见卖，

nǎi ròu tǎn xíng，

乃肉袒行，

yīn mén xià rén xiè zuì。

因门下人谢罪。

yú shì fàn suī shèng wéi zhàng，

于是范睢盛帷帐，

dài zhě shén zhòng，

待者甚众，

jiàn zhī。

见之。

xū jiǎ dùn shǒu yán sǐ zuì，

须贾顿首言死罪，

yuē jiǎ bù yì jūn néng zì zhì yú qīng yún zhī shàng，

曰：“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

jiǎ bù gǎn fù dú tiān xià zhī shū，

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

bù gǎn fù yǔ tiān xià zhī shì。

不敢复与天下之事。

jiǎ yǒu tāng huò zhī zuì，

贾有汤镬之罪，

qǐng zì píng yú hú háo zhī dì，

请自屏于胡貉之地，

wéi jūn sǐ shēng zhī fàn suī yuē rǔ zuì yǒu jǐ yuē zhuó jiǎ zhī fā yǐ xù jiǎ zhī zuì，

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

shàng wèi zú。

尚未足。

fàn suī yuē rǔ zuì yǒu sān ěr。

”范睢曰：“汝罪有三耳。

xī zhě chǔ zhāo wáng shí ér shēn bāo xū wèi chǔ què wú jūn，

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却吴军，

chǔ wáng fēng zhī yǐ jīng wǔ qiān hù，

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

bāo xū cí bù shòu，

包胥辞不受，

wèi qiū mù zhī jì yú jīng yě。

为丘墓之寄于荆也。

jīn suī zhī xiān rén qiū mù yì zài wèi，

今睢之先人丘墓亦在魏，

gōng qián yǐ suī wèi yǒu wài xīn yú qí ér è suī yú wèi qí，

公前以睢为有外心于齐而恶睢于魏齐，

gōng zhī zuì yī yě。

公之罪一也。

dāng wèi qí rǔ wǒ yú cè zhōng，

当魏齐辱我于厕中，

gōng bù zhǐ，

公不止，

zuì èr yě。

罪二也。

gèng zuì ér nì wǒ，

更醉而溺我，

gōng qí hé rěn hū zuì sān yǐ。

公其何忍乎？罪三矣。

rán gōng zhī suǒ yǐ dé wú sǐ zhě，

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

yǐ tí páo liàn liàn，

以綈袍恋恋，

yǒu gù rén zhī yì，

有故人之意，

gù shì gōng。

故释公。

nǎi xiè bà。

”乃谢罢。

rù yán zhī zhāo wáng，

入言之昭王，

bà guī xū jiǎ。

罢归须贾。

xū jiǎ cí yú fàn suī，

须贾辞于范睢，

fàn suī dà gōng jù，

范睢大供具，

jǐn qǐng zhū hóu shǐ，

尽请诸侯使，

yǔ zuò táng shàng，

与坐堂上，

shí yǐn shén shè。

食饮甚设。

ér zuò xū jiǎ yú táng xià，

而坐须贾于堂下，

zhì dòu qí qián，

置豆其前，

lìng liǎng qíng tú jiā ér mǎ shí zhī。

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

shù yuē wèi wǒ gào wèi wáng，

数曰：“为我告魏王，

jí chí wèi qí tóu lái bù rán zhě，

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

wǒ qiě tú dà liáng。

我且屠大梁。

xū jiǎ guī，

”须贾归，

yǐ gào wèi qí。

以告魏齐。

wèi qí kǒng，

魏齐恐，

wáng zǒu zhào。

亡走赵。

nì píng yuán jūn suǒ。

匿平原君所。

fàn suī jì xiāng，

范睢既相，

wáng jī wèi fàn suī yuē shì yǒu bù kě zhī zhě sān，

王稽谓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

yǒu bù nài hé zhě yì sān。

有不柰何者亦三。

gōng chē yī rì yàn jià，

宫车一日晏驾，

shì shì zhī bù kě zhī zhě yī yě。

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

jūn zú rán juān guǎn shè，

君卒然捐馆舍，

shì shì zhī bù kě zhī zhě èr yě。

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

shǐ chén zú rán tián gōu hè，

使臣卒然填沟壑，

shì shì zhī bù kě zhī zhě sān yě。

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

gōng chē yī rì yàn jià，

宫车一日晏驾，

jūn suī hèn yú chén，

君虽恨于臣，

wú kě nài hé。

无可柰何。

jūn zú rán juān guǎn shè，

君卒然捐馆舍，

jūn suī hèn yú chén，

君虽恨于臣，

yì wú kě nài hé。

亦无可柰何。

shǐ chén zú rán tián gōu hè，

使臣卒然填沟壑，

jūn suī hèn yú chén，

君虽恨于臣，

yì wú kě nài hé。

亦无可柰何。

fàn suī bù yì，

”范睢不怿，

nǎi rù yán yú wáng yuē fēi wáng jī zhī zhōng，

乃入言于王曰：“非王稽之忠，

mò néng nèi chén yú hán gǔ guān fēi dài wáng zhī xián shèng，

莫能内臣于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

mò néng guì chén。

莫能贵臣。

jīn chén guān zhì yú xiāng，

今臣官至于相，

jué zài liè hóu，

爵在列侯，

wáng jī zhī guān shàng zhǐ yú yè zhě，

王稽之官尚止于谒者，

fēi qí nèi chén zhī yì yě。

非其内臣之意也。

zhāo wáng zhào wáng jī，

”昭王召王稽，

bài wèi hé dōng shǒu，

拜为河东守，

sān suì bù shàng jì。

三岁不上计。

yòu rèn zhèng ān píng，

又任郑安平，

zhāo wáng yǐ wéi jiāng jūn。

昭王以为将军。

fàn suī yú shì sàn jiā cái wù，

范睢于是散家财物，

jǐn yǐ bào suǒ cháng kùn è zhě。

尽以报所尝困戹者。

yī fàn zhī dé bì cháng，

一饭之德必偿，

yá zì zhī yuàn bì bào。

睚眦之怨必报。

fàn suī xiāng qín èr nián，

范睢相秦二年，

qín zhāo wáng zhī sì shí èr nián，

秦昭王之四十二年，

dōng fá hán shǎo qū gāo píng，

东伐韩少曲、高平，

bá zhī。

拔之。

qín zhāo wáng wén wèi qí zài píng yuán jūn suǒ，

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

yù wèi fàn suī bì bào qí chóu，

欲为范睢必报其仇，

nǎi xiáng wèi hǎo shū yí píng yuán jūn yuē guǎ rén wén jūn zhī gāo yì，

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

yuán yǔ jūn wèi bù yī zhī yǒu，

原与君为布衣之友，

jūn xìng guò guǎ rén，

君幸过寡人，

guǎ rén yuán yǔ jūn wèi shí rì zhī yǐn。

寡人原与君为十日之饮。

píng yuán jūn wèi qín，

”平原君畏秦，

qiě yǐ wéi rán，

且以为然，

ér rù qín jiàn zhāo wáng。

而入秦见昭王。

zhāo wáng yǔ píng yuán jūn yǐn shù rì，

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

zhāo wáng wèi píng yuán jūn yuē xī zhōu wén wáng dé lǚ shàng yǐ wéi tài gōng，

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

qí huán gōng dé guǎn yí wú yǐ wéi zhòng fù，

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

jīn fàn jūn yì guǎ rén zhī shū fù yě。

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

fàn jūn zhī chóu zài jūn zhī jiā，

范君之仇在君之家，

yuán shǐ rén guī qǔ qí tóu lái bù rán，

原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

wú bù chū jūn yú guān。

吾不出君于关。

píng yuán jūn yuē guì ér wèi jiāo zhě，

”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

wèi jiàn yě fù ér wèi jiāo zhě，

为贱也；富而为交者，

wèi pín yě。

为贫也。

fū wèi qí zhě，

夫魏齐者，

shèng zhī yǒu yě，

胜之友也，

zài，

在，

gù bù chū yě，

固不出也，

jīn yòu bù zài chén suǒ。

今又不在臣所。

zhāo wáng nǎi yí zhào wáng shū yuē wáng zhī dì zài qín，

”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

fàn jūn zhī chóu wèi qí zài píng yuán jūn zhī jiā。

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

wáng shǐ rén jí chí qí tóu lái bù rán，

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

wú jǔ bīng ér fá zhào，

吾举兵而伐赵，

yòu bù chū wáng zhī dì yú guān。

又不出王之弟于关。

zhào xiào chéng wáng nǎi fā zú wéi píng yuán jūn jiā，

”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

jí，

急，

wèi qí yè wáng chū，

魏齐夜亡出，

jiàn zhào xiāng yú qīng。

见赵相虞卿。

yú qīng dù zhào wáng zhōng bù kě shuō，

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

nǎi jiě qí xiāng yìn，

乃解其相印，

yǔ wèi qí wáng，

与魏齐亡，

jiān xíng，

间行，

niàn zhū hóu mò kě yǐ jí dǐ zhě，

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

nǎi fù zǒu dà liáng，

乃复走大梁，

yù yīn xìn líng jūn yǐ zǒu chǔ。

欲因信陵君以走楚。

xìn líng jūn wén zhī，

信陵君闻之，

wèi qín，

畏秦，

yóu yù wèi kěn jiàn，

犹豫未肯见，

yuē yú qīng hé rú rén yě shí hóu yíng zài páng，

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

yuē rén gù wèi yì zhī，

曰：“人固未易知，

zhī rén yì wèi yì yě。

知人亦未易也。

fū yú qīng niè juē yán dēng，

夫虞卿蹑屩檐簦，

yī jiàn zhào wáng，

一见赵王，

cì bái bì yī shuāng，

赐白璧一双，

huáng jīn bǎi yì zài jiàn，

黄金百镒；再见，

bài wèi shàng qīng sān jiàn，

拜为上卿；三见，

zú shòu xiāng yìn，

卒受相印，

fēng wàn hù hòu。

封万户侯。

dāng cǐ zhī shí，

当此之时，

tiān xià zhēng zhī zhī。

天下争知之。

fū wèi qí qióng kùn guò yú qīng，

夫魏齐穷困过虞卿，

yú qīng bù gǎn zhòng jué lù zhī zūn，

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

jiě xiāng yìn，

解相印，

juān wàn hù hòu ér jiān xíng。

捐万户侯而间行。

jí shì zhī qióng ér guī gōng zǐ，

急士之穷而归公子，

gōng zǐ yuē hé rú rén。

公子曰‘何如人’。

rén gù bù yì zhī，

人固不易知，

zhī rén yì wèi yì yě xìn líng jūn dà cán，

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

jià rú yě yíng zhī。

驾如野迎之。

wèi qí wén xìn líng jūn zhī chū nán jiàn zhī，

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

nù ér zì jǐng。

怒而自刭。

zhào wáng wén zhī，

赵王闻之，

zú qǔ qí tóu yǔ qín。

卒取其头予秦。

qín zhāo wáng nǎi chū píng yuán jūn guī zhào。

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

zhāo wáng sì shí sān nián，

昭王四十三年，

qín gōng hán fén xíng，

秦攻韩汾陉，

bá zhī，

拔之，

yīn chéng hé shàng guǎng wǔ。

因城河上广武。

hòu wǔ nián，

后五年，

zhāo wáng yòng yīng hóu móu，

昭王用应侯谋，

zòng fǎn jiàn mài zhào，

纵反间卖赵，

zhào yǐ qí gù，

赵以其故，

lìng mǎ fú zǐ dài lián pō jiāng。

令马服子代廉颇将。

qín dà pò zhào yú cháng píng，

秦大破赵于长平，

suì wéi hán dān。

遂围邯郸。

yǐ ér yǔ wǔ ān jūn bái qǐ yǒu xì，

已而与武安君白起有隙，

yán ér shā zhī。

言而杀之。

rèn zhèng ān píng，

任郑安平，

shǐ jī zhào。

使击赵。

zhèng ān píng wèi zhào suǒ wéi，

郑安平为赵所围，

jí，

急，

yǐ bīng èr wàn rén jiàng zhào。

以兵二万人降赵。

yīng hóu xí qǐng zuì。

应侯席请罪。

qín zhī fǎ，

秦之法，

rèn rén ér suǒ rèn bù shàn zhě，

任人而所任不善者，

gè yǐ qí zuì zuì zhī。

各以其罪罪之。

yú shì yīng hóu zuì dāng shōu sān zú。

于是应侯罪当收三族。

qín zhāo wáng kǒng shāng yīng hóu zhī yì，

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

nǎi xià lìng guó zhōng yǒu gǎn yán zhèng ān píng shì zhě，

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

yǐ qí zuì zuì zhī。

以其罪罪之。

ér jiā cì xiàng guó yīng hóu shí wù rì yì hòu，

”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

yǐ shùn shì qí yì。

以顺适其意。

hòu èr suì，

后二岁，

wáng jī wèi hé dōng shǒu，

王稽为河东守，

yǔ zhū hóu tōng，

与诸侯通，

zuò fǎ zhū。

坐法诛。

ér yīng hóu rì yì yǐ bù yì。

而应侯日益以不怿。

zhāo wáng lín cháo tàn xī，

昭王临朝叹息，

yīng hóu jìn yuē chén wén zhǔ yōu chén rǔ，

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

zhǔ rǔ chén sǐ。

主辱臣死’。

jīn dài wáng zhōng cháo ér yōu，

今大王中朝而忧，

chén gǎn qǐng qí zuì。

臣敢请其罪。

zhāo wáng yuē wú wén chǔ zhī tiě jiàn lì ér chàng yōu zhuō。

”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

fū tiě jiàn lì zé shì yǒng，

夫铁剑利则士勇，

chàng yōu zhuō zé sī lǜ yuǎn。

倡优拙则思虑远。

fū yǐ yuǎn sī lǜ ér yù yǒng shì，

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

wú kǒng chǔ zhī tú qín yě。

吾恐楚之图秦也。

fū wù bù sù jù，

夫物不素具，

bù kě yǐ yīng zú，

不可以应卒，

jīn wǔ ān jūn jì sǐ，

今武安君既死，

ér zhèng ān píng děng pàn，

而郑安平等畔，

nèi wú liáng jiàng ér wài duō dí guó，

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

wú shì yǐ yōu。

吾是以忧。

yù yǐ jī lì yīng hóu。

”欲以激励应侯。

yīng hóu jù，

应侯惧，

bù zhī suǒ chū。

不知所出。

cài zé wén zhī，

蔡泽闻之，

wǎng rù qín yě。

往入秦也。

cài zé zhě，

蔡泽者，

yàn rén yě。

燕人也。

yóu xué gàn zhū hóu xiǎo dà shén zhòng，

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

bù yù。

不遇。

ér cóng táng jǔ xiāng，

而从唐举相，

yuē wú wén xiān shēng xiàng lǐ duì，

曰：“吾闻先生相李兑，

yuē bǎi rì zhī nèi chí guó bǐng，

曰‘百日之内持国秉’，

yǒu zhī hū yuē yǒu zhī。

有之乎？”曰：“有之。

yuē ruò chén zhě hé rú táng jǔ shú shì ér xiào yuē xiān shēng hé bí，

”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

jù jiān，

巨肩，

tuí yán，

魋颜，

cù è，

蹙齃，

xī luán。

膝挛。

wú wén shèng rén bù xiāng，

吾闻圣人不相，

dài xiān shēng hū cài zé zhī táng jǔ xì zhī，

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

nǎi yuē fù guì wú suǒ zì yǒu，

乃曰：“富贵吾所自有，

wú suǒ bù zhī zhě shòu yě，

吾所不知者寿也，

yuán wén zhī。

原闻之。

táng jǔ yuē xiān shēng zhī shòu，

”唐举曰：“先生之寿，

cóng jīn yǐ wǎng zhě sì shí sān suì。

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

cài zé xiào xiè ér qù，

”蔡泽笑谢而去，

wèi qí yù zhě yuē wú chí liáng cì chǐ féi，

谓其御者曰：“吾持粱刺齿肥，

yuè mǎ jí qū，

跃马疾驱，

huái huáng jīn zhī yìn，

怀黄金之印，

jié zǐ shòu yú yào，

结紫绶于要，

yī ràng rén zhǔ zhī qián，

揖让人主之前，

shí ròu fù guì，

食肉富贵，

sì shí sān nián zú yǐ。

四十三年足矣。

qù zhī zhào，

”去之赵，

jiàn zhú。

见逐。

zhī hán wèi，

之韩、魏，

yù duó fǔ gé yú tú。

遇夺釜鬲于涂。

wén yīng hóu rèn zhèng ān píng wáng jī jiē fù zhòng zuì yú qín，

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

yīng hóu nèi cán，

应侯内惭，

cài zé nǎi xī rù qín。

蔡泽乃西入秦。

jiāng jiàn zhāo wáng，

将见昭王，

shǐ rén xuān yán yǐ gǎn nù yīng hóu yuē yàn kè cài zé，

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

tiān xià xióng jùn hóng biàn zhì shì yě。

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

bǐ yī jiàn qín wáng，

彼一见秦王，

qín wáng bì kùn jūn ér duó jūn zhī wèi。

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

yīng hóu wén，

”应侯闻，

yuē wǔ dì sān dài zhī shì，

曰：“五帝三代之事，

bǎi jiā zhī shuō，

百家之说，

wú jì zhī zhī，

吾既知之，

zhòng kǒu zhī biàn，

众口之辩，

wú jiē cuī zhī，

吾皆摧之，

shì è néng kùn wǒ ér duó wǒ wèi hū shǐ rén zhào cài zé。

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

cài zé rù，

蔡泽入，

zé yī yīng。

则揖应。

yīng hóu gù bù kuài，

应侯固不快，

jí jiàn zhī，

及见之，

yòu jù，

又倨，

yīng hóu yīn ràng zhī yuē zi cháng xuān yán yù dài wǒ xiāng qín，

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

níng yǒu zhī hū duì yuē rán。

宁有之乎？”对曰：“然。

yīng hóu yuē qǐng wén qí shuō。

”应侯曰：“请闻其说。

cài zé yuē xū，

”蔡泽曰：“吁，

jūn hé jiàn zhī wǎn yě fū sì shí zhī xù，

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

chéng gōng zhě qù。

成功者去。

fū rén shēng bǎi tǐ jiān qiáng，

夫人生百体坚强，

shǒu zú biàn lì，

手足便利，

ěr mù cōng míng ér xīn shèng zhì，

耳目聪明而心圣智，

qǐ fēi shì zhī yuán yǔ yīng hóu yuē rán。

岂非士之原与？”应侯曰：“然。

cài zé yuē zhì rén bǐng yì，

”蔡泽曰：“质仁秉义，

háng dào shī dé，

行道施德，

dé zhì yú tiān xià，

得志于天下，

tiān xià huái lè jìng ài ér zūn mù zhī，

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

jiē yuán yǐ wéi jūn wáng，

皆原以为君王，

qǐ bù biàn zhì zhī qī yǔ yīng hóu yuē rán。

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

cài zé fù yuē fù guì xiǎn róng，

”蔡泽复曰：“富贵显荣，

chéng lǐ wàn wù，

成理万物，

shǐ gè dé qí suǒ xìng mìng shòu zhǎng，

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

zhōng qí tiān nián ér bù yāo shāng tiān xià jì qí tǒng，

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

shǒu qí yè，

守其业，

chuán zhī wú qióng míng shí chún cuì，

传之无穷；名实纯粹，

zé liú qiān lǐ，

泽流千里，

shì shì chēng zhī ér wú jué，

世世称之而无绝，

yǔ tiān dì zhōng shǐ qǐ dào dé zhī fú ér shèng rén suǒ wèi jí xiáng shàn shì zhě yǔ yīng hóu yuē rán。

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

cài zé yuē ruò fú qín zhī shāng jūn，

” 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

chǔ zhī wú qǐ，

楚之吴起，

yuè zhī dài fū zhǒng，

越之大夫种，

qí zú rán yì kě yuán yǔ yīng hóu zhī cài zé zhī yù kùn jǐ yǐ shuō，

其卒然亦可原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

fù miù yuē hé wéi bù kě fū gōng sūn yāng zhī shì xiào gōng yě，

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

jí shēn wú èr lǜ，

极身无贰虑，

jǐn gōng ér bù gù sī shè dāo jù yǐ jìn jiān xié，

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

xìn shǎng fá yǐ zhì zhì pī fù xīn，

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

shì qíng sù，

示情素，

méng yuàn jiù，

蒙怨咎，

qī jiù yǒu，

欺旧友，

duó wèi gōng zǐ áng，

夺魏公子卬，

ān qín shè jì，

安秦社稷，

lì bǎi xìng，

利百姓，

zú wèi qín qín jiāng pò dí，

卒为秦禽将破敌，

rǎng dì qiān lǐ。

攘地千里。

wú qǐ zhī shì dào wáng yě，

吴起之事悼王也，

shǐ sī bù dé hài gōng，

使私不得害公，

chán bù dé bì zhōng，

谗不得蔽忠，

yán bù qǔ gǒu hé，

言不取苟合，

xíng bù qǔ gǒu róng，

行不取苟容，

bù wéi wēi yì xíng，

不为危易行，

xíng yì bù pì nán，

行义不辟难，

rán wèi bà zhǔ qiáng guó，

然为霸主强国，

bù cí huò xiōng。

不辞祸凶。

dài fū zhǒng zhī shì yuè wáng yě，

大夫种之事越王也，

zhǔ suī kùn rǔ，

主虽困辱，

xī zhōng ér bù jiě，

悉忠而不解，

zhǔ suī jué wáng，

主虽绝亡，

jǐn néng ér fú lí，

尽能而弗离，

chéng gōng ér fú jīn，

成功而弗矜，

guì fù ér bù jiāo dài。

贵富而不骄怠。

ruò cǐ sān zi zhě，

若此三子者，

gù yì zhī zhì yě，

固义之至也，

zhōng zhī jié yě。

忠之节也。

shì gù jūn zǐ yǐ yì sǐ nàn，

是故君子以义死难，

shì sǐ rú guī shēng ér rǔ bù rú sǐ ér róng。

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

shì gù yǒu shā shēn yǐ chéng míng，

士固有杀身以成名，

suī yì zhī suǒ zài，

虽义之所在，

suī sǐ wú suǒ hèn。

虽死无所恨。

hé wéi bù kě zāi cài zé yuē zhǔ shèng chén xián，

何为不可哉？” 蔡泽曰：“主圣臣贤，

tiān xià zhī shèng fú yě jūn míng chén zhí，

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

guó zhī fú yě fù cí zǐ xiào，

国之福也；父慈子孝，

fū xìn qī zhēn，

夫信妻贞，

jiā zhī fú yě。

家之福也。

gù bǐ gàn zhōng ér bù néng cún yīn，

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

zi xū zhì ér bù néng wán wú，

子胥智而不能完吴，

shēn shēng xiào ér jìn guó luàn。

申生孝而晋国乱。

shì jiē yǒu zhōng chén xiào zǐ，

是皆有忠臣孝子，

ér guó jiā miè luàn zhě，

而国家灭乱者，

hé yě wú míng jūn xián fù yǐ tīng zhī，

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

gù tiān xià yǐ qí jūn fù wèi lù rǔ ér lián qí chén zǐ。

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

jīn shāng jūn wú qǐ dài fū zhǒng zhī wéi rén chén，

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

shì yě qí jūn，

是也；其君，

fēi yě。

非也。

gù shì chēng sān zi zhì gōng ér bú jiàn dé，

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

qǐ mù bù yù shì sǐ hū fū dài sǐ ér hòu kě yǐ lì zhōng chéng míng，

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

shì wēi zǐ bù zú rén，

是微子不足仁，

kǒng zǐ bù zú shèng，

孔子不足圣，

guǎn zhòng bù zú dà yě。

管仲不足大也。

fū rén zhī lì gōng，

夫人之立功，

qǐ bù qī yú chéng quán xié shēn yǔ míng jù quán zhě，

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

shàng yě。

上也。

míng kě fǎ ér shēn sǐ zhě，

名可法而身死者，

qí cì yě。

其次也。

míng zài lù rǔ ér shēn quán zhě，

名在僇辱而身全者，

xià yě。

下也。

yú shì yīng hóu chēng shàn。

”于是应侯称善。

cài zé shǎo dé jiān，

蔡泽少得间，

yīn yuē fū shāng jūn wú qǐ dài fū zhǒng，

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

qí wéi rén chén jìn zhōng zhì gōng zé kě yuán yǐ，

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原矣，

hóng yāo shì wén wáng，

闳夭事文王，

zhōu gōng fǔ chéng wáng yě，

周公辅成王也，

qǐ bù yì zhōng shèng hū yǐ jūn chén lùn zhī，

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

shāng jūn wú qǐ dài fū zhǒng qí kě yuán shú yǔ hóng yāo zhōu gōng zāi yīng hóu yuē shāng jūn wú qǐ dài fū zhǒng fú ruò yě。

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原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

cài zé yuē rán zé jūn zhī zhǔ cí rén rèn zhōng，

”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

dūn hòu jiù gù，

惇厚旧故，

qí xián zhì yǔ yǒu dào zhī shì wèi jiāo qī，

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

yì bù bèi gōng chén

【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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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评析

范睢蔡泽列传，作者：司马迁，出自：《史记》卷七十九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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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赏析

该篇是战国末期秦国两位国相范睢和蔡泽的合传。

范睢和蔡泽同是辩士出身，在任秦相之前都曾走过一段坎坷的道路。范睢在魏国被魏相魏齐屈打几乎致死，蔡泽游说诸侯四处碰壁，但他们并不因此而气馁，后来“羁旅入秦”，凭着能言善辩，足智多谋，终于成为秦相。范睢任相后在外交上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在国内打击外戚势力加强王室集权，为秦国成就帝业奠定了基础，在秦国历史上有一定功绩。但他的致命弱点是“每饭之德必赏，眦睚之怨必报”，感情用事，因小失大，以致害死名将白起，又任用亲信，造成恶果。蔡泽说服范睢让位后被命为国相，他的志向是个人长享富贵，因而一旦得到满足便不再进取，所以难有大的作为。作者全面地记述了他们的事迹，而为其立传的主旨则取“能忍訽于魏齐，而信威于强秦”这一角度，颂扬他们不因遭受困辱而沮丧，能够激励意志以奋发的精神，这或许是“太史公寓主意于客位”（刘熙载《艺概》）吧。

这是一篇相当生动，富于艺术魅力的传记作品，它的写法几乎近于小说。首先，叙事波澜起伏，具有很强的故事性。如写范睢脱险一节，由范睢遭到毒打到他佯装死去，再到他被抛到荒野，最后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情节一波三折，而范睢顽强、机智的性格便在情节的展开中刻画出来。再如，写范睢入秦巧避穰侯，以及他乔装引诱须贾入宫等也都极尽曲折之妙，读来引人入胜。其次，运用肖像、心理等描写手法刻画形象。如唐举为蔡泽看相，戏言其貌不扬，寥寥几笔一副朝天鼻，凸额头，塌鼻梁，端肩膀，罗圈腿的容貌体态便漫画般地出现在读者面前。再如，范睢与蔡泽互相辩难，各自揣摩对方心理，你来我往，争长论短，从中不难看出范睢故意狡辩以逞其强，而蔡泽胸有成竹必欲战而胜之的各自心态。读它简直无异于读一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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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 七十列传 · 范睢蔡泽列传】辑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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