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刘鹗 - [清]

话说老残听见店小二来告，说曹州府有差人来寻，心中甚为诧异：“难道玉贤竟拿我当强盗待吗？”及至步回店里，见有一个差人，赶上前来请了一个安，手中提了一个包袱，提着放在旁边椅子上，向怀内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口中说道：“申大老爷请铁老爷安！”老残接过信来一看，原来是申东造回寓，店家将狐裘送上，东造甚为难过，继思狐裘所以不肯受，必因与行色不符，因在估衣铺内选了一身羊皮袍子马褂，专差送来，并写明如再不收，便是绝人太甚了。

老残看罢，笑了一笑，就向那差人说：“你是府里的差吗？”差人回说：“是曹州府城武县里的壮班。”老残遂明白，方才店小二是漏吊下三字了。当时写了一封谢信，赏了来差二两银子盘费，打发去后，又住了两天。方知这柳家书，确系关锁在大箱子内，不但外人见不着，就是他族中人，亦不能得见。闷闷不乐，提起笔来，在墙上题一绝道：

沧苇遵王士礼居，艺芸精舍四家书。一齐归入东昌府，深锁嫏媛饱蠢鱼！题罢，唏嘘了几声，也就睡了。暂且放下。

却说那日东造到府署禀辞，与玉公见面，无非勉励些“治乱世用重刑”的话头。他姑且敷衍几句，也就罢了。玉公端茶送出。东造回到店里，掌柜的恭恭敬敬将袍子一件、老残信一封，双手奉上。东造接来看过，心中慢慢不乐。适申子平在旁边，问道：“大哥何事不乐？”东造便将看老残身上着的仍是棉衣，故赠以狐裘，并彼此辩论的话述了一追，道：“你看，他临走到底将这袍子留下，未免太矫情了！”子平道：“这事大哥也有点失于检点。我看他不肯，有两层意思：一则嫌这裘价值略重，未便遂受；二则他受了，也实无用处，断无穿狐皮袍子，配上棉马褂的道理。大哥既想略尽情谊，宜叫人去觅一套羊皮袍子、马褂，或布面子，或茧绸面子均可，差人送去，他一定肯收。我看此人并非矫饰作伪的人。不知大哥以为何如？”东造说：“很是，很是。你就叫人照样办去。”

子平一面办妥，差了个人送去，一面看着乃兄动身赴任。他就向县里要了车，轻车简从的向平阴进发。到了平阴，换了两部小车，推着行李，在县里要了一匹马骑着，不过一早晨，已经到了桃花山脚下。再要进去，恐怕马也不便。幸喜山口有个村庄，只有打地铺的小店，没法，暂且歇下。向村户人家雇了一条小驴，将马也打发回去了。打过尖，吃过饭，向山里进发。才出村庄，见面前一条沙河，有一里多宽，却都是沙，惟有中间一线河身，土人架了一个板桥，不过丈数长的光景。桥下河里虽结满了冰，还有水声，从那冰下潺潺的流，听着像似环佩摇曳的意思，知道是水流带着小冰，与那大冰相撞击的声音了。过了沙河，即是东峪。原来这山从南面迤逦北来，中间龙脉起伏，一时虽看不到，只是这左右两条大峪，就是两批长岭，冈峦重沓，到此相交。除中峰不计外，左边一条大溪河，叫东峪；右边一条大溪河，叫西峪。两峪里的水，在前面相会，并成一溪，左环右转，湾了三湾，才出溪口。出口后，就是刚才所过的那条沙河了。

子平进了山口，抬头看时，只见不远前面就是一片高山，像架屏风似的，迎面竖起，土石相间，树木丛杂。却当大雪之后，石是青的，雪是白的，树上枝条是黄的，又有许多松柏是绿的，一丛一丛，如画上点的苔一样。骑着驴，玩着山景，实在快乐得极，思想做两句诗，描摹这个景象。正在凝神，只听“壳铎”一声，觉得腿档里一软，身子一摇，竟滚下山涧去了。幸喜这路，本在涧旁走的，虽滚下去，尚不甚深。况且涧里两边的雪本来甚厚，只为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做了个雪的包皮。子平一路滚着，那薄冰一路破着，好像从有弹鐄的褥子上滚下来似的。滚了几步，就有一块大石将他拦住，所以一点没有碰伤。连忙扶着石头，立起身来，那知把雪倒戳了两个一尺多深的窟窿。看那驴子在上面，两只前蹄已经立起，两只后蹄还陷在路旁雪里，不得动弹。连忙喊跟随的人，前后一看，并那推行李的车子，影响俱无。

你道是甚么缘故呢？原来这山路，行走的人本来不多，故那路上积的雪，比旁边稍为浅些，究竟还有五六寸深，驴子走来，一步步的不甚吃力。子平又贪看山上雪景，未曾照顾后面的车子，可知那小车轮子，是要压倒地上往前推的，所以积雪的阻力显得很大，一人推着，一人挽着，尚走得不快，本来去驴子已落后有半里多路了。申子平陷在雪中，不能举步，只好忍着性子，等小车子到。约有半顿饭工夫，车子到了，大家歇下来想法子。下头人固上不去，上头的人也下不来。想了半天，说：“只好把捆行李的绳子解下两恨，接续起来，将一头放了下去。”申子平自己系在腰里，那一头，上边四五个人齐力收绳，方才把他吊了上来。跟随人替他把身上雪扑了又扑，然后把驴子牵来，重复骑上，慢慢的行。

这路虽非羊肠小道，然忽而上高，忽而下低，石头路径，冰雪一凉，异常的滑，自饭后一点钟起身，走到四点钟，还没有十•里地。心里想道：“听村庄上人说，到山集不过十五里地，然走了三个钟头，才走了一半。”冬天日头本容易落，况又是个山里，两边都有岭子遮着，愈黑得快。一面走着，一面的算，不知不觉，那天已黑下来了。勒住了驴缰，同推车子商议道：“看青天已黑下来了，大约还有六七里地呢，路又难走，车子又走不快，怎么好呢？”车夫道：“那也没有法子，好在今儿是个十三日，月亮出得早，不管怎么，总要赶到集上去。大约这荒僻山径，不会有强盗，虽走晚些，到也不怕他。”子平道：“强盗虽没有，倘或有了，我也无多行李，很不怕他，拿就拿去，也不要紧；实在可怕的是豺狼虎豹。天晚了，倘若出来个把，我们就坏了。”车夫说：“这山里虎到不多，有神虎管着，从不伤人，只是狼多些。听见他来，我们都拿根棍子在手里，也就不怕他了。”

说着，走到一条横涧跟前，原是本山的一支小瀑布，流归溪河的。瀑布冬天虽然干了，那冲的一条山沟，尚有两丈多深，约有二丈多宽，当面隔住，一边是陡山，一边是深峪，更无别处好绕。子平看见如此景象，心里不禁作起慌来，立刻勒住驴头，等那车子走到，说：“可了不得！我们走差了路，走到死路上了！”那车夫把车子歇下，喘了两口气，说：“不能，不能！这条路影一顺来的，并无第二条路，不会差的。等我前去看看，该怎么走。”朝前走了几十步，回来说：“路倒是有，只是不好走，你老下驴罢。”

子平下来，牵了驴，依着走到前面看时，原来转过大石，靠里有人架了一条石桥。只是此桥仅有两条石柱，每条不过一尺一二寸宽，两柱又不紧相粘靠，当中还罅着几寸宽一个空当儿，石上又有一层冰，滑溜滑溜的。子平道：“可吓煞我了！这桥怎么过法？一滑脚就是死，我真没有这个胆子走！”车夫大家看了说：“不要紧，我有法子。好在我们穿的都是蒲草毛窝，脚下很把滑的，不怕他。”一个人道：“等我先走一趟试试。”遂跳窜跳窜的走过去了，嘴里还喊着：“好走，好走！”立刻又走回来说：“车子却没法推，我们四个人抬一辆，作两趟抬过去罢。”申子平道：“车子抬得过去，我却走不过去；那驴子又怎样呢？”车夫道：“不怕的，且等我们先把你老扶过去；别的你就不用管了。”子平道“就是有人扶着，我也是不敢走。告诉你说罢，我两条腿已经软了，那里还能走路呢！”车夫说；“那们也有办法：你老大总睡下来，我们两个人抬头，两个人抬脚，把你老抬过去，何如？”子平说：“不妥，不妥！”又一个车夫说：“还是这样罢：解根绳子，你老拴在腰里，我们伙计，一个在前头，挽着一个绳头，一个伙计在后头，挽着一个绳头，这个样走，你老胆子一壮，腿就不软了。”子平说：“只好这样。”于是先把子平照样扶掖过去，随后又把两辆车子抬了过去。倒是一个驴死不肯走，费了许多事，仍是把他眼睛蒙上，一个人牵，一个人打，才混了过去。等到忙定归了。”那满地已经都是树影子，月光已经很亮的了。

大家好容易将危桥走过，歇了一歇，吃了袋烟，再望前进。走了不过三四十步，听得远远“呜呜”的两声。车夫道：“虎叫！虎叫！”一头走着，一头留神听着。又走了数十步，车夫将车子歇下，说：“老爷，你别骑驴了，下来罢。听那虎叫，从西边来，越叫越近了，恐怕是要到这路上来，我们避一避罢，倘到了跟前，就避不及了。”说着，子平下了驴。车夫说：“咱们舍吊这个驴子喂他罢。”路旁有个小松，他把驴子缰绳拴在小松树上，车子就放在驴子旁边，人却倒回走了数十步，把子平藏在一处石壁缝里。车夫有躲在大石脚下，用些雪把身子遮了的，有两个车夫，盘在山坡高树枝上的，都把眼睛朝西面看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西边岭上月光之下，窜上一个物件来，到了岭上，又是“呜”的一声。只见把身子往下一探，已经到了西涧边了，又是“鸣”的一声。这里的人，又是冷，又是怕，止不住格格价乱抖，还用眼睛看着那虎。那虎既到西涧，却立住了脚，眼睛映着月光，灼亮的亮，并不朝着驴子看，却对着这几个人，又“呜”的一声，将身子一缩，对着这边扑过来了。这时候，山里本来无风，却听得树梢上呼呼地响，树上残叶漱漱地落，人面上冷气棱棱地割。这几个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大家等了许久，却不见虎的动静。还是那树上的车夫胆大，下来喊众人道：“出来罢！虎去远了。”车夫等人次第出来，方才从石壁缝里把子平拉出，已经吓得呆了。过了半天，方能开口说话，问道：“我们是死的是活的哪？”车夫道：“虎过去了。”子平道：“虎怎样过去的？一个人没有伤么？”那在树上的车夫道：“我看他从涧西沿过来的时候，只是一穿，仿佛像鸟儿似的，已经到了这边了。他落脚的地方，比我们这树梢还高着七八丈呢。落下来之后，又是一纵，已经到了这东岭上边，‘呜’的一声向东去了。”

申子平听了，方才放下心来，说：“我这两只脚还是稀软稀软，立不起来，怎样是好？”众人道：“你老不是立在这里呢吗？”子平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坐着，也笑了，说道：“我这身子真不听我调度了。”于是众人搀着，勉强移步，走了约数十步，方才活动，可以自主。叹了一口气道：“命虽不送在虎口里，这夜里若再遇见刚才那样的桥，断不能过！肚里又饥，身上又冷、活冻也冻死了。”说着，走到小树旁边，看那驴子，也是伏在地下，知是被那虎叫吓的如此。跟人把驴子拉起，把子平挟上驴子，慢慢价走。转过一个石嘴，忽见前面一片灯光，约有许多房子，大家喊道：“好了，好了！前面到了集镇了！”只此一声，人人精神震动。不但人行，脚下觉得轻了许多，即驴子亦不似从前畏难苟安的行动。

那消片刻工夫，已到灯光之下。原来并不是个集镇，只有几家人家，住在这山坡之上。因山有高下，故看出如层楼叠榭一般。到此大家商议，断不再走，硬行敲门求宿，更无他法。

当时走近一家，外面系虎皮石砌的墙，一个墙门，里面房子看来不少，大约总有十几间的光景。于是车夫上前扣门。扣了几下，里面出来一个老者，须发苍然，手中持了一技烛台，燃了一枝白蜡烛，口中问道：“你们来做甚么的？”申子平急上前，和颜悦色的把原委说了一遍，说道：“明知并非客店，无奈从人万不能行，要请老翁行个方便。”那老翁点点头，道：“你等一刻，我去问我们姑娘去。”说着，门也不关，便进里面去了。子平看了，心下十分诧异：“难道这家人家竟无家主吗？何以去问姑娘，难道是个女孩儿当家吗？”既而想道：“错了，错了。想必这家是个老大太做主。这个老者想必是他的侄儿。姑娘者，姑母之谓也。理路甚是，一定不会错了。”

霎时，只见那老者随了一个中年汉子出来，手中仍拿烛台，说声“请客人里面坐”。原来这家，进了墙门，就是一平五间房子，门在中间，门前台阶约十余级。中年汉子手持烛台，照着申子平上来。子平分付车夫等：“在院子里略站一站，等我进去看了情形，再招呼你们。”

子平上得台阶，那老者立于堂中，说道：“北边有个坦坡，叫他们把车子推了，驴子牵了，由坦坡进这房子来罢。”原来这是个朝西的大门。众人进得房来，是三间敞屋，两头各有一间，隔断了的。这厂屋北头是个炕，南头空着，将车子同驴安置南头，一众五人，安置在炕上。然后老者问了子平名姓，道：“请客人里边坐。”于是过了穿堂，就是台阶。上去有块平地，都是栽的花木，映着月色，异常幽秀。且有一阵阵幽香，清沁肺腑。向北乃是三问朝南的精舍，一转俱是回廊，用带皮杉木做的阑柱。进得房来，上面挂了四盏纸灯，斑竹扎的，甚为灵巧。两间敞着，一间隔断，做个房间的样子。桌椅几案，布置极为妥协。房间挂了一幅褐色布门帘。

老看到房门口，喊了一声：“姑娘，那姓申的客人进来了。”却看门帘掀起，里面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穿了一身布服，二蓝褂子，青布裙儿，相貌端庄莹静，明媚闲雅，见客福了一福。子平慌忙长揖答礼。女子说：“请坐。”即命老者：“赶紧的做饭，客人饿了。”老者退去。

那女子道：“先生贵姓？来此何事？”子平便将“奉家兄命特访刘仁甫”的话说了一遍。那女子道：“刘先生当初就住这集东边的，现在已搬到柏树峪去了。”子平问：“柏树峪在什么地方？”那女子道：“在集西，有三十多里的光景。那边路比这边更僻，愈加不好走了。家父前日退值回来，告诉我们说，今天有位远客来此，路上受了点虚惊。分付我们迟点睡，”预备些酒饭，以便款待。并说：‘简慢了尊客，千万不要见怪。’”子平听了，惊讶之至：“荒山里面，又无衙署，有什么值日、退值？何以前天就会知道呢？这女子何以如此大方，岂古人所谓有林下风范的，就是这样吗？到要问个明白。”不知申子平能否察透这女子形迹，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翻译文

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拼音版/注音版

lǎo cán yóu jì dì bā huí táo huā shān yuè xià yù hǔ　 bǎi shù yù xuě zhōng fǎng xián。

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liú è。

刘鹗。

huà shuō lǎo cán tīng jiàn diàn xiǎo èr lái gào，

话说老残听见店小二来告，

shuō cáo zhōu fǔ yǒu chāi rén lái xún，

说曹州府有差人来寻，

xīn zhōng shèn wéi chà yì nán dào yù xián jìng ná wǒ dāng qiáng dào dài ma jí zhì bù huí diàn lǐ，

心中甚为诧异：“难道玉贤竟拿我当强盗待吗？”及至步回店里，

jiàn yǒu yí gè chāi rén，

见有一个差人，

gǎn shàng qián lái qǐng le yí gè ān，

赶上前来请了一个安，

shǒu zhōng tí le yí gè bāo fú，

手中提了一个包袱，

tí zhe fàng zài páng biān yǐ zi shàng，

提着放在旁边椅子上，

xiàng huái nèi qǔ chū yī fēng xìn lái，

向怀内取出一封信来，

shuāng shǒu chéng shàng，

双手呈上，

kǒu zhōng shuō dào shēn dà lǎo yé qǐng tiě lǎo yé ān lǎo cán jiē guò xìn lái yī kàn，

口中说道：“申大老爷请铁老爷安！”老残接过信来一看，

yuán lái shì shēn dōng zào huí yù，

原来是申东造回寓，

diàn jiā jiāng hú qiú sòng shàng，

店家将狐裘送上，

dōng zào shèn wéi nán guò，

东造甚为难过，

jì sī hú qiú suǒ yǐ bù kěn shòu，

继思狐裘所以不肯受，

bì yīn yǔ xíng sè bù fú，

必因与行色不符，

yīn zài gù yī pù nèi xuǎn le yī shēn yáng pí páo zǐ mǎ guà，

因在估衣铺内选了一身羊皮袍子马褂，

zhuān chāi sòng lái，

专差送来，

bìng xiě míng rú zài bù shōu，

并写明如再不收，

biàn shì jué rén tài shèn le。

便是绝人太甚了。

lǎo cán kàn bà，

老残看罢，

xiào le yī xiào，

笑了一笑，

jiù xiàng nà chāi rén shuō nǐ shì fǔ lǐ de chà ma chāi rén huí shuō shì cáo zhōu fǔ chéng wǔ xiàn lǐ de zhuàng bān。

就向那差人说：“你是府里的差吗？”差人回说：“是曹州府城武县里的壮班。

lǎo cán suì míng bái，

”老残遂明白，

fāng cái diàn xiǎo èr shì lòu diào xià sān zì le。

方才店小二是漏吊下三字了。

dāng shí xiě le yī fēng xiè xìn，

当时写了一封谢信，

shǎng le lái chà èr liǎng yín zi pán fèi，

赏了来差二两银子盘费，

dǎ fā qù hòu，

打发去后，

yòu zhù le liǎng tiān。

又住了两天。

fāng zhī zhè liǔ jiā shū，

方知这柳家书，

què xì guān suǒ zài dà xiāng zi nèi，

确系关锁在大箱子内，

bù dàn wài rén jiàn bù zháo，

不但外人见不着，

jiù shì tā zú zhōng rén，

就是他族中人，

yì bù néng dé jiàn。

亦不能得见。

mèn mèn bù lè，

闷闷不乐，

tí qǐ bǐ lái，

提起笔来，

zài qiáng shàng tí yī jué dào cāng wěi zūn wáng shì lǐ jū，

在墙上题一绝道： 沧苇遵王士礼居，

yì yún jīng shè sì jiā shū。

艺芸精舍四家书。

yī qí guī rù dōng chāng fǔ，

一齐归入东昌府，

shēn suǒ láng yuàn bǎo chǔn yú tí bà，

深锁嫏媛饱蠢鱼！题罢，

xī xū le jǐ shēng，

唏嘘了几声，

yě jiù shuì le。

也就睡了。

zàn qiě fàng xià。

暂且放下。

què shuō nà rì dōng zào dào fǔ shǔ bǐng cí，

却说那日东造到府署禀辞，

yǔ yù gōng jiàn miàn，

与玉公见面，

wú fēi miǎn lì xiē zhì luàn shì yòng zhòng xíng de huà tóu。

无非勉励些“治乱世用重刑”的话头。

tā gū qiě fū yǎn jǐ jù，

他姑且敷衍几句，

yě jiù bà le。

也就罢了。

yù gōng duān chá sòng chū。

玉公端茶送出。

dōng zào huí dào diàn lǐ，

东造回到店里，

zhǎng guì de gōng gōng jìng jìng jiāng páo zǐ yī jiàn lǎo cán xìn yī fēng，

掌柜的恭恭敬敬将袍子一件、老残信一封，

shuāng shǒu fèng shàng。

双手奉上。

dōng zào jiē lái kàn guò，

东造接来看过，

xīn zhōng màn màn bù lè。

心中慢慢不乐。

shì shēn zǐ píng zài páng biān，

适申子平在旁边，

wèn dào dà gē hé shì bù lè dōng zào biàn jiāng kàn lǎo cán shēn shàng zhe de réng shì mián yī，

问道：“大哥何事不乐？”东造便将看老残身上着的仍是棉衣，

gù zèng yǐ hú qiú，

故赠以狐裘，

bìng bǐ cǐ biàn lùn de huà shù le yī zhuī，

并彼此辩论的话述了一追，

dào nǐ kàn，

道：“你看，

tā lín zǒu dào dǐ jiāng zhè páo zǐ liú xià，

他临走到底将这袍子留下，

wèi miǎn tài jiáo qíng le zǐ píng dào zhè shì dà gē yě yǒu diǎn shī yú jiǎn diǎn。

未免太矫情了！”子平道：“这事大哥也有点失于检点。

wǒ kàn tā bù kěn，

我看他不肯，

yǒu liǎng céng yì sī yī zé xián zhè qiú jià zhí lüè zhòng，

有两层意思：一则嫌这裘价值略重，

wèi biàn suì shòu èr zé tā shòu le，

未便遂受；二则他受了，

yě shí wú yòng chǔ，

也实无用处，

duàn wú chuān hú pí páo zǐ，

断无穿狐皮袍子，

pèi shàng mián mǎ guà de dào lǐ。

配上棉马褂的道理。

dà gē jì xiǎng lüè jìn qíng yì，

大哥既想略尽情谊，

yí jiào rén qù mì yī tào yáng pí páo zǐ mǎ guà，

宜叫人去觅一套羊皮袍子、马褂，

huò bù miàn zi，

或布面子，

huò jiǎn chóu miàn zi jūn kě，

或茧绸面子均可，

chāi rén sòng qù，

差人送去，

tā yí dìng kěn shōu。

他一定肯收。

wǒ kàn cǐ rén bìng fēi jiǎo shì zuò wěi de rén。

我看此人并非矫饰作伪的人。

bù zhī dà gē yǐ wéi hé rú dōng zào shuō hěn shì，

不知大哥以为何如？”东造说：“很是，

hěn shì。

很是。

nǐ jiù jiào rén zhào yàng bàn qù。

你就叫人照样办去。

zǐ píng yī miàn bàn tuǒ，

” 子平一面办妥，

chà le gè rén sòng qù，

差了个人送去，

yī miàn kàn zhe nǎi xiōng dòng shēn fù rèn。

一面看着乃兄动身赴任。

tā jiù xiàng xiàn lǐ yào le chē，

他就向县里要了车，

qīng chē jiǎn cóng de xiàng píng yīn jìn fā。

轻车简从的向平阴进发。

dào le píng yīn，

到了平阴，

huàn le liǎng bù xiǎo chē，

换了两部小车，

tuī zhe xíng lǐ，

推着行李，

zài xiàn lǐ yào le yī pǐ mǎ qí zhe，

在县里要了一匹马骑着，

bù guò yī zǎo chén，

不过一早晨，

yǐ jīng dào le táo huā shān jiǎo xià。

已经到了桃花山脚下。

zài yào jìn qù，

再要进去，

kǒng pà mǎ yě bù biàn。

恐怕马也不便。

xìng xǐ shān kǒu yǒu gè cūn zhuāng，

幸喜山口有个村庄，

zhǐ yǒu dǎ dì pù de xiǎo diàn，

只有打地铺的小店，

méi fǎ，

没法，

zàn qiě xiē xià。

暂且歇下。

xiàng cūn hù rén jiā gù le yī tiáo xiǎo lǘ，

向村户人家雇了一条小驴，

jiāng mǎ yě dǎ fā huí qù le。

将马也打发回去了。

dǎ guò jiān，

打过尖，

chī guò fàn，

吃过饭，

xiàng shān lǐ jìn fā。

向山里进发。

cái chū cūn zhuāng，

才出村庄，

jiàn miàn qián yī tiáo shā hé，

见面前一条沙河，

yǒu yī lǐ duō kuān，

有一里多宽，

què dōu shì shā，

却都是沙，

wéi yǒu zhōng jiān yī xiàn hé shēn，

惟有中间一线河身，

tǔ rén jià le yí gè bǎn qiáo，

土人架了一个板桥，

bù guò zhàng shù zhǎng de guāng jǐng。

不过丈数长的光景。

qiáo xià hé lǐ suī jié mǎn le bīng，

桥下河里虽结满了冰，

hái yǒu shuǐ shēng，

还有水声，

cóng nà bīng xià chán chán de liú，

从那冰下潺潺的流，

tīng zhe xiàng sì huán pèi yáo yè de yì sī，

听着像似环佩摇曳的意思，

zhī dào shì shuǐ liú dài zhe xiǎo bīng，

知道是水流带着小冰，

yǔ nà dà bīng xiāng zhuàng jī de shēng yīn le。

与那大冰相撞击的声音了。

guò le shā hé，

过了沙河，

jí shì dōng yù。

即是东峪。

yuán lái zhè shān cóng nán miàn yǐ lǐ běi lái，

原来这山从南面迤逦北来，

zhōng jiān lóng mài qǐ fú，

中间龙脉起伏，

yī shí suī kàn bú dào，

一时虽看不到，

zhǐ shì zhè zuǒ yòu liǎng tiáo dà yù，

只是这左右两条大峪，

jiù shì liǎng pī cháng lǐng，

就是两批长岭，

gāng luán chóng tà，

冈峦重沓，

dào cǐ xiāng jiāo。

到此相交。

chú zhōng fēng bù jì wài，

除中峰不计外，

zuǒ biān yī tiáo dà xī hé，

左边一条大溪河，

jiào dōng yù yòu biān yī tiáo dà xī hé，

叫东峪；右边一条大溪河，

jiào xī yù。

叫西峪。

liǎng yù lǐ de shuǐ，

两峪里的水，

zài qián miàn xiāng huì，

在前面相会，

bìng chéng yī xī，

并成一溪，

zuǒ huán yòu zhuǎn，

左环右转，

wān le sān wān，

湾了三湾，

cái chū xī kǒu。

才出溪口。

chū kǒu hòu，

出口后，

jiù shì gāng cái suǒ guò de nà tiáo shā hé le。

就是刚才所过的那条沙河了。

zǐ píng jìn le shān kǒu，

子平进了山口，

tái tóu kàn shí，

抬头看时，

zhī jiàn bù yuǎn qián miàn jiù shì yī piàn gāo shān，

只见不远前面就是一片高山，

xiàng jià píng fēng shì de，

像架屏风似的，

yíng miàn shù qǐ，

迎面竖起，

tǔ shí xiāng jiàn，

土石相间，

shù mù cóng zá。

树木丛杂。

què dāng dà xuě zhī hòu，

却当大雪之后，

shí shì qīng de，

石是青的，

xuě shì bái de，

雪是白的，

shù shàng zhī tiáo shì huáng de，

树上枝条是黄的，

yòu yǒu xǔ duō sōng bǎi shì lǜ de，

又有许多松柏是绿的，

yī cóng yī cóng，

一丛一丛，

rú huà shàng diǎn de tái yí yàng。

如画上点的苔一样。

qí zhe lǘ，

骑着驴，

wán zhe shān jǐng，

玩着山景，

shí zài kuài lè de jí，

实在快乐得极，

sī xiǎng zuò liǎng jù shī，

思想做两句诗，

miáo mó zhè gè jǐng xiàng。

描摹这个景象。

zhèng zài níng shén，

正在凝神，

zhǐ tīng ké duó yī shēng，

只听“壳铎”一声，

jué de tuǐ dàng lǐ yī ruǎn，

觉得腿档里一软，

shēn zi yī yáo，

身子一摇，

jìng gǔn xià shān jiàn qù le。

竟滚下山涧去了。

xìng xǐ zhè lù，

幸喜这路，

běn zài jiàn páng zǒu de，

本在涧旁走的，

suī gǔn xià qù，

虽滚下去，

shàng bù shèn shēn。

尚不甚深。

kuàng qiě jiàn lǐ liǎng biān de xuě běn lái shén hòu，

况且涧里两边的雪本来甚厚，

zhǐ wèi miàn shàng jié le yī céng báo bīng，

只为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zuò le gè xuě de bāo pí。

做了个雪的包皮。

zǐ píng yí lù gǔn zhe，

子平一路滚着，

nà báo bīng yí lù pò zhe，

那薄冰一路破着，

hǎo xiàng cóng yǒu dàn huáng de rù zi shàng gǔn xià lái shì de。

好像从有弹鐄的褥子上滚下来似的。

gǔn le jǐ bù，

滚了几步，

jiù yǒu yí kuài dà shí jiāng tā lán zhù，

就有一块大石将他拦住，

suǒ yǐ yì diǎn méi yǒu pèng shāng。

所以一点没有碰伤。

lián máng fú zhe shí tou，

连忙扶着石头，

lì qǐ shēn lái，

立起身来，

nǎ zhī bǎ xuě dào chuō le liǎng gè yī chǐ duō shēn de kū lóng。

那知把雪倒戳了两个一尺多深的窟窿。

kàn nà lǘ zǐ zài shàng miàn，

看那驴子在上面，

liǎng zhǐ qián tí yǐ jīng lì qǐ，

两只前蹄已经立起，

liǎng zhǐ hòu tí hái xiàn zài lù páng xuě lǐ，

两只后蹄还陷在路旁雪里，

bù dé dòng tan。

不得动弹。

lián máng hǎn gēn suí de rén，

连忙喊跟随的人，

qián hòu yī kàn，

前后一看，

bìng nà tuī xíng lǐ de chē zi，

并那推行李的车子，

yǐng xiǎng jù wú。

影响俱无。

nǐ dào shì shèn me yuán gù ne yuán lái zhè shān lù，

你道是甚么缘故呢？原来这山路，

xíng zǒu de rén běn lái bù duō，

行走的人本来不多，

gù nà lù shàng jī de xuě，

故那路上积的雪，

bǐ páng biān shāo wéi qiǎn xiē，

比旁边稍为浅些，

jiū jìng hái yǒu wǔ liù cùn shēn，

究竟还有五六寸深，

lǘ zǐ zǒu lái，

驴子走来，

yī bù bù de bù shèn chī lì。

一步步的不甚吃力。

zǐ píng yòu tān kàn shān shàng xuě jǐng，

子平又贪看山上雪景，

wèi zēng zhào gù hòu miàn dí chē zi，

未曾照顾后面的车子，

kě zhī nà xiǎo chē lún zi，

可知那小车轮子，

shì yào yā dǎo dì shàng wǎng qián tuī de，

是要压倒地上往前推的，

suǒ yǐ jī xuě de zǔ lì xiǎn de hěn dà，

所以积雪的阻力显得很大，

yī rén tuī zhe，

一人推着，

yī rén wǎn zhe，

一人挽着，

shàng zǒu dé bù kuài，

尚走得不快，

běn lái qù lǘ zǐ yǐ luò hòu yǒu bàn lǐ duō lù le。

本来去驴子已落后有半里多路了。

shēn zǐ píng xiàn zài xuě zhōng，

申子平陷在雪中，

bù néng jǔ bù，

不能举步，

zhǐ hǎo rěn zhe xìng zi，

只好忍着性子，

děng xiǎo chē zi dào。

等小车子到。

yuē yǒu bàn dùn fàn gōng fū，

约有半顿饭工夫，

chē zi dào le，

车子到了，

dà jiā xiē xià lái xiǎng fǎ zǐ。

大家歇下来想法子。

xià tou rén gù shàng bù qù，

下头人固上不去，

shàng tou de rén yě xià bù lái。

上头的人也下不来。

xiǎng le bàn tiān，

想了半天，

shuō zhǐ hǎo bǎ kǔn xíng lǐ de shéng zi jiě xià liǎng hèn，

说：“只好把捆行李的绳子解下两恨，

jiē xù qǐ lái，

接续起来，

jiāng yī tóu fàng le xià qù。

将一头放了下去。

shēn zǐ píng zì jǐ xì zài yāo lǐ，

”申子平自己系在腰里，

nà yī tóu，

那一头，

shàng biān sì wǔ gè rén qí lì shōu shéng，

上边四五个人齐力收绳，

fāng cái bǎ tā diào le shàng lái。

方才把他吊了上来。

gēn suí rén tì tā bǎ shēn shàng xuě pū le yòu pū，

跟随人替他把身上雪扑了又扑，

rán hòu bǎ lǘ zǐ qiān lái，

然后把驴子牵来，

chóng fù qí shàng，

重复骑上，

màn màn de xíng。

慢慢的行。

zhè lù suī fēi yáng cháng xiǎo dào，

这路虽非羊肠小道，

rán hū ér shàng gāo，

然忽而上高，

hū ér xià dī，

忽而下低，

shí tou lù jìng，

石头路径，

bīng xuě yī liáng，

冰雪一凉，

yì cháng de huá，

异常的滑，

zì fàn hòu yì diǎn zhōng qǐ shēn，

自饭后一点钟起身，

zǒu dào sì diǎn zhōng，

走到四点钟，

hái méi yǒu shí lǐ dì。

还没有十•里地。

xīn lǐ xiǎng dào tīng cūn zhuāng shàng rén shuō，

心里想道：“听村庄上人说，

dào shān jí bù guò shí wǔ lǐ dì，

到山集不过十五里地，

rán zǒu le sān ge zhōng tóu，

然走了三个钟头，

cái zǒu le yī bàn。

才走了一半。

dōng tiān rì tou běn róng yì luò，

”冬天日头本容易落，

kuàng yòu shì gè shān lǐ，

况又是个山里，

liǎng biān dōu yǒu lǐng zi zhē zhe，

两边都有岭子遮着，

yù hēi dé kuài。

愈黑得快。

yī miàn zǒu zhe，

一面走着，

yī miàn dí suàn，

一面的算，

bù zhī bù jué，

不知不觉，

nà tiān yǐ hēi xià lái le。

那天已黑下来了。

lēi zhù le lǘ jiāng，

勒住了驴缰，

tóng tuī chē zi shāng yì dào kàn qīng tiān yǐ hēi xià lái le，

同推车子商议道：“看青天已黑下来了，

dà yuē hái yǒu liù qī lǐ dì ne，

大约还有六七里地呢，

lù yòu nán zǒu，

路又难走，

chē zi yòu zǒu bù kuài，

车子又走不快，

zěn me hǎo ne chē fū dào nà yě méi yǒu fǎ zǐ，

怎么好呢？”车夫道：“那也没有法子，

hǎo zài jīn ér shì gè shí sān rì，

好在今儿是个十三日，

yuè liàng chū dé zǎo，

月亮出得早，

bù guǎn zěn me，

不管怎么，

zǒng yào gǎn dào jí shǎng qù。

总要赶到集上去。

dà yuē zhè huāng pì shān jìng，

大约这荒僻山径，

bú huì yǒu qiáng dào，

不会有强盗，

suī zǒu wǎn xiē，

虽走晚些，

dào yě bù pà tā。

到也不怕他。

zǐ píng dào qiáng dào suī méi yǒu，

”子平道：“强盗虽没有，

tǎng huò yǒu le，

倘或有了，

wǒ yě wú duō xíng lǐ，

我也无多行李，

hěn bù pà tā，

很不怕他，

ná jiù ná qù，

拿就拿去，

yě bú yào jǐn shí zài kě pà de shì chái láng hǔ bào。

也不要紧；实在可怕的是豺狼虎豹。

tiān wǎn le，

天晚了，

tǎng ruò chū lái gè bǎ，

倘若出来个把，

wǒ men jiù huài le。

我们就坏了。

chē fū shuō zhè shān lǐ hǔ dào bù duō，

”车夫说：“这山里虎到不多，

yǒu shén hǔ guǎn zhe，

有神虎管着，

cóng bù shāng rén，

从不伤人，

zhǐ shì láng duō xiē。

只是狼多些。

tīng jiàn tā lái，

听见他来，

wǒ men dōu ná gēn gùn zi zài shǒu lǐ，

我们都拿根棍子在手里，

yě jiù bù pà tā le。

也就不怕他了。

shuō zhe，

” 说着，

zǒu dào yī tiáo héng jiàn gēn qián，

走到一条横涧跟前，

yuán shì běn shān de yī zhī xiǎo pù bù，

原是本山的一支小瀑布，

liú guī xī hé de。

流归溪河的。

pù bù dōng tiān suī rán gàn le，

瀑布冬天虽然干了，

nà chōng de yī tiáo shān gōu，

那冲的一条山沟，

shàng yǒu liǎng zhàng duō shēn，

尚有两丈多深，

yuē yǒu èr zhàng duō kuān，

约有二丈多宽，

dāng miàn gé zhù，

当面隔住，

yī biān shì dǒu shān，

一边是陡山，

yī biān shì shēn yù，

一边是深峪，

gèng wú bié chù hǎo rào。

更无别处好绕。

zǐ píng kàn jiàn rú cǐ jǐng xiàng，

子平看见如此景象，

xīn lǐ bù jīn zuò qǐ huāng lái，

心里不禁作起慌来，

lì kè lēi zhù lǘ tóu，

立刻勒住驴头，

děng nà chē zi zǒu dào，

等那车子走到，

shuō kě liǎo bù dé wǒ men zǒu chà le lù，

说：“可了不得！我们走差了路，

zǒu dào sǐ lù shàng le nà chē fū bǎ chē zi xiē xià，

走到死路上了！”那车夫把车子歇下，

chuǎn le liǎng kǒu qì，

喘了两口气，

shuō bù néng，

说：“不能，

bù néng zhè tiáo lù yǐng yī shùn lái de，

不能！这条路影一顺来的，

bìng wú dì èr tiáo lù，

并无第二条路，

bú huì chà de。

不会差的。

děng wǒ qián qù kàn kàn，

等我前去看看，

gāi zěn me zǒu。

该怎么走。

cháo qián zǒu le jǐ shí bù，

”朝前走了几十步，

huí lái shuō lù dǎo shì yǒu，

回来说：“路倒是有，

zhǐ shì bù hǎo zǒu，

只是不好走，

nǐ lǎo xià lǘ bà。

你老下驴罢。

zǐ píng xià lái，

” 子平下来，

qiān le lǘ，

牵了驴，

yī zhe zǒu dào qián miàn kàn shí，

依着走到前面看时，

yuán lái zhuǎn guò dà shí，

原来转过大石，

kào lǐ yǒu rén jià le yī tiáo shí qiáo。

靠里有人架了一条石桥。

zhǐ shì cǐ qiáo jǐn yǒu liǎng tiáo shí zhù，

只是此桥仅有两条石柱，

měi tiáo bù guò yī chǐ yī èr cùn kuān，

每条不过一尺一二寸宽，

liǎng zhù yòu bù jǐn xiāng zhān kào，

两柱又不紧相粘靠，

dāng zhōng hái xià zhe jǐ cùn kuān yí gè kōng dāng ér，

当中还罅着几寸宽一个空当儿，

shí shàng yòu yǒu yī céng bīng，

石上又有一层冰，

huá liū huá liū de。

滑溜滑溜的。

zǐ píng dào kě xià shā wǒ le zhè qiáo zěn me guò fǎ yī huá jiǎo jiù shì sǐ，

子平道：“可吓煞我了！这桥怎么过法？一滑脚就是死，

wǒ zhēn méi yǒu zhè gè dǎn zi zǒu chē fū dà jiā kàn le shuō bú yào jǐn，

我真没有这个胆子走！”车夫大家看了说：“不要紧，

wǒ yǒu fǎ zǐ。

我有法子。

hǎo zài wǒ men chuān de dōu shì pú cǎo máo wō，

好在我们穿的都是蒲草毛窝，

jiǎo xià hěn bǎ huá de，

脚下很把滑的，

bù pà tā。

不怕他。

yí ge rén dào děng wǒ xiān zǒu yī tàng shì shì。

”一个人道：“等我先走一趟试试。

suì tiào cuàn tiào cuàn de zǒu guò qù le，

”遂跳窜跳窜的走过去了，

zuǐ lǐ hái hǎn zhe hǎo zǒu，

嘴里还喊着：“好走，

hǎo zǒu lì kè yòu zǒu huí lái shuō chē zi què méi fǎ tuī，

好走！”立刻又走回来说：“车子却没法推，

wǒ men sì gè rén tái yī liàng，

我们四个人抬一辆，

zuò liǎng tàng tái guò qù bà。

作两趟抬过去罢。

shēn zǐ píng dào chē zi tái dé guò qù，

”申子平道：“车子抬得过去，

wǒ què zǒu bù guò qù nà lǘ zǐ yòu zěn yàng ne chē fū dào bù pà de，

我却走不过去；那驴子又怎样呢？”车夫道：“不怕的，

qiě děng wǒ men xiān bǎ nǐ lǎo fú guò qù bié de nǐ jiù bù yòng guǎn le。

且等我们先把你老扶过去；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zǐ píng dào jiù shì yǒu rén fú zhe，

”子平道“就是有人扶着，

wǒ yě shì bù gǎn zǒu。

我也是不敢走。

gào sù nǐ shuō bà，

告诉你说罢，

wǒ liǎng tiáo tuǐ yǐ jīng ruǎn le，

我两条腿已经软了，

nà lǐ hái néng zǒu lù ne chē fū shuō nà men yě yǒu bàn fǎ nǐ lǎo dà zǒng shuì xià lái，

那里还能走路呢！”车夫说；“那们也有办法：你老大总睡下来，

wǒ men liǎng gè rén tái tóu，

我们两个人抬头，

liǎng gè rén tái jiǎo，

两个人抬脚，

bǎ nǐ lǎo tái guò qù，

把你老抬过去，

hé rú zǐ píng shuō bù tuǒ，

何如？”子平说：“不妥，

bù tuǒ yòu yí gè chē fū shuō hái shì zhè yàng bà jiě gēn shéng zi，

不妥！”又一个车夫说：“还是这样罢：解根绳子，

nǐ lǎo shuān zài yāo lǐ，

你老拴在腰里，

wǒ men huǒ jì，

我们伙计，

yí gè zài qián tou，

一个在前头，

wǎn zhe yí gè shéng tóu，

挽着一个绳头，

yí gè huǒ jì zài hòu tou，

一个伙计在后头，

wǎn zhe yí gè shéng tóu，

挽着一个绳头，

zhè gè yàng zǒu，

这个样走，

nǐ lǎo dǎn zi yī zhuàng，

你老胆子一壮，

tuǐ jiù bù ruǎn le。

腿就不软了。

zǐ píng shuō zhǐ hǎo zhè yàng。

”子平说：“只好这样。

yú shì xiān bà zi píng zhào yàng fú yè guò qù，

”于是先把子平照样扶掖过去，

suí hòu yòu bǎ liǎng liàng chē zi tái le guò qù。

随后又把两辆车子抬了过去。

dǎo shì yí gè lǘ sǐ bù kěn zǒu，

倒是一个驴死不肯走，

fèi le xǔ duō shì，

费了许多事，

réng shì bǎ tā yǎn jīng méng shàng，

仍是把他眼睛蒙上，

yí ge rén qiān，

一个人牵，

yí ge rén dǎ，

一个人打，

cái hùn le guò qù。

才混了过去。

děng dào máng dìng guī le。

等到忙定归了。

nà mǎn dì yǐ jīng dōu shì shù yǐng zi，

”那满地已经都是树影子，

yuè guāng yǐ jīng hěn liàng de le。

月光已经很亮的了。

dà jiā hǎo róng yì jiāng wēi qiáo zǒu guò，

大家好容易将危桥走过，

xiē le yī xiē，

歇了一歇，

chī le dài yān，

吃了袋烟，

zài wàng qián jìn。

再望前进。

zǒu liǎo bù guò sān sì shí bù，

走了不过三四十步，

tīng dé yuǎn yuǎn wū wū de liǎng shēng。

听得远远“呜呜”的两声。

chē fū dào hǔ jiào hǔ jiào yī tóu zǒu zhe，

车夫道：“虎叫！虎叫！”一头走着，

yī tóu liú shén tīng zhe。

一头留神听着。

yòu zǒu le shù shí bù，

又走了数十步，

chē fū jiāng chē zi xiē xià，

车夫将车子歇下，

shuō lǎo yé，

说：“老爷，

nǐ bié qí lǘ le，

你别骑驴了，

xià lái bà。

下来罢。

tīng nà hǔ jiào，

听那虎叫，

cóng xī biān lái，

从西边来，

yuè jiào yuè jìn le，

越叫越近了，

kǒng pà shì yào dào zhè lù shàng lái，

恐怕是要到这路上来，

wǒ men bì yī bì bà，

我们避一避罢，

tǎng dào le gēn qián，

倘到了跟前，

jiù bì bù jí le。

就避不及了。

shuō zhe，

”说着，

zǐ píng xià le lǘ。

子平下了驴。

chē fū shuō zán men shě diào zhè gè lǘ zǐ wèi tā bà。

车夫说：“咱们舍吊这个驴子喂他罢。

lù páng yǒu gè xiǎo sōng，

”路旁有个小松，

tā bǎ lǘ zǐ jiāng shéng shuān zài xiǎo sōng shù shàng，

他把驴子缰绳拴在小松树上，

chē zi jiù fàng zài lǘ zǐ páng biān，

车子就放在驴子旁边，

rén què dǎo huí zǒu le shù shí bù，

人却倒回走了数十步，

bà zi píng cáng zài yī chù shí bì fèng lǐ。

把子平藏在一处石壁缝里。

chē fū yǒu duǒ zài dà shí jiǎo xià，

车夫有躲在大石脚下，

yòng xiē xuě bǎ shēn zi zhē le de，

用些雪把身子遮了的，

yǒu liǎng gè chē fū，

有两个车夫，

pán zài shān pō gāo shù zhī shàng de，

盘在山坡高树枝上的，

dōu bǎ yǎn jīng cháo xī miàn kàn zhe。

都把眼睛朝西面看着。

shuō shí chí，

说时迟，

nà shí kuài，

那时快，

zhī jiàn xī biān lǐng shàng yuè guāng zhī xià，

只见西边岭上月光之下，

cuàn shàng yī ge wù jiàn lái，

窜上一个物件来，

dào le lǐng shàng，

到了岭上，

yòu shì wū de yī shēng。

又是“呜”的一声。

zhī jiàn bǎ shēn zi wǎng xià yī tàn，

只见把身子往下一探，

yǐ jīng dào le xī jiàn biān le，

已经到了西涧边了，

yòu shì míng de yī shēng。

又是“鸣”的一声。

zhè lǐ de rén，

这里的人，

yòu shì lěng，

又是冷，

yòu shì pà，

又是怕，

zhǐ bú zhù gé gé jià luàn dǒu，

止不住格格价乱抖，

hái yòng yǎn jīng kàn zhe nà hǔ。

还用眼睛看着那虎。

nà hǔ jì dào xī jiàn，

那虎既到西涧，

què lì zhù le jiǎo，

却立住了脚，

yǎn jīng yìng zhe yuè guāng，

眼睛映着月光，

zhuó liàng de liàng，

灼亮的亮，

bìng bù cháo zhe lǘ zǐ kàn，

并不朝着驴子看，

què duì zhe zhè jǐ gè rén，

却对着这几个人，

yòu wū de yī shēng，

又“呜”的一声，

jiāng shēn zi yī suō，

将身子一缩，

duì zhe zhè biān pū guò lái le。

对着这边扑过来了。

zhè shí hòu，

这时候，

shān lǐ běn lái wú fēng，

山里本来无风，

què tīng dé shù shāo shàng hū hū dì xiǎng，

却听得树梢上呼呼地响，

shù shàng cán yè shù shù dì luò，

树上残叶漱漱地落，

rén miàn shàng lěng qì léng léng dì gē。

人面上冷气棱棱地割。

zhè jǐ gè rén zǎo yǐ xià dé hún fēi pò sàn le。

这几个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dà jiā děng le xǔ jiǔ，

大家等了许久，

què bú jiàn hǔ de dòng jìng。

却不见虎的动静。

hái shì nà shù shàng de chē fū dǎn dà，

还是那树上的车夫胆大，

xià lái hǎn zhòng rén dào chū lái bà hǔ qù yuǎn le。

下来喊众人道：“出来罢！虎去远了。

chē fū děng rén cì dì chū lái，

”车夫等人次第出来，

fāng cái cóng shí bì fèng lǐ bà zi píng lā chū，

方才从石壁缝里把子平拉出，

yǐ jīng xià dé dāi le。

已经吓得呆了。

guò le bàn tiān，

过了半天，

fāng néng kāi kǒu shuō huà，

方能开口说话，

wèn dào wǒ men shì sǐ de shì huó de nǎ chē fū dào hǔ guò qù le。

问道：“我们是死的是活的哪？”车夫道：“虎过去了。

zǐ píng dào hǔ zěn yàng guò qù de yí ge rén méi yǒu shāng me nà zài shù shàng de chē fū dào wǒ kàn tā cóng jiàn xī yán guò lái de shí hòu，

”子平道：“虎怎样过去的？一个人没有伤么？”那在树上的车夫道：“我看他从涧西沿过来的时候，

zhǐ shì yī chuān，

只是一穿，

fǎng fó xiàng niǎo ér shì de，

仿佛像鸟儿似的，

yǐ jīng dào le zhè biān le。

已经到了这边了。

tā luò jiǎo de dì fāng，

他落脚的地方，

bǐ wǒ men zhè shù shāo hái gāo zhāo qī bā zhàng ne。

比我们这树梢还高着七八丈呢。

là xià lái zhī hòu，

落下来之后，

yòu shì yī zòng，

又是一纵，

yǐ jīng dào le zhè dōng lǐng shàng biān，

已经到了这东岭上边，

wū de yī shēng xiàng dōng qù le。

‘呜’的一声向东去了。

shēn zǐ píng tīng le，

” 申子平听了，

fāng cái fàng xià xīn lái，

方才放下心来，

shuō wǒ zhè liǎng zhǐ jiǎo hái shì xī ruǎn xī ruǎn，

说：“我这两只脚还是稀软稀软，

lì bù qǐ lái，

立不起来，

zěn yàng shì hǎo zhòng rén dào nǐ lǎo bú shì lì zài zhè lǐ ne ma zǐ píng dī tóu yī kàn，

怎样是好？”众人道：“你老不是立在这里呢吗？”子平低头一看，

cái zhī dào zì jǐ bìng bú shì zuò zhe，

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坐着，

yě xiào le，

也笑了，

shuō dào wǒ zhè shēn zǐ zhēn bù tīng wǒ diào dù le。

说道：“我这身子真不听我调度了。

yú shì zhòng rén chān zhe，

”于是众人搀着，

miǎn qiǎng yí bù，

勉强移步，

zǒu le yuē shù shí bù，

走了约数十步，

fāng cái huó dòng，

方才活动，

kě yǐ zì zhǔ。

可以自主。

tàn le yī kǒu qì dào mìng suī bù sòng zài hǔ kǒu lǐ，

叹了一口气道：“命虽不送在虎口里，

zhè yè lǐ ruò zài yù jiàn gāng cái nà yàng de qiáo，

这夜里若再遇见刚才那样的桥，

duàn bù néng guò dù lǐ yòu jī，

断不能过！肚里又饥，

shēn shàng yòu lěng huó dòng yě dòng sǐ le。

身上又冷、活冻也冻死了。

shuō zhe，

”说着，

zǒu dào xiǎo shù páng biān，

走到小树旁边，

kàn nà lǘ zǐ，

看那驴子，

yě shì fú zài dì xià，

也是伏在地下，

zhī shì bèi nà hǔ jiào xià de rú cǐ。

知是被那虎叫吓的如此。

gēn rén bǎ lǘ zǐ lā qǐ，

跟人把驴子拉起，

bà zi píng xié shàng lǘ zǐ，

把子平挟上驴子，

màn màn jià zǒu。

慢慢价走。

zhuǎn guò yí gè shí zuǐ，

转过一个石嘴，

hū jiàn qián miàn yī piàn dēng guāng，

忽见前面一片灯光，

yuē yǒu xǔ duō fáng zi，

约有许多房子，

dà jiā hǎn dào hǎo le，

大家喊道：“好了，

hǎo le qián miàn dào le jí zhèn le zhī cǐ yī shēng，

好了！前面到了集镇了！”只此一声，

rén rén jīng shén zhèn dòng。

人人精神震动。

bù dàn rén xíng，

不但人行，

jiǎo xià jué de qīng le xǔ duō，

脚下觉得轻了许多，

jí lǘ zǐ yì bù shì cóng qián wèi nán gǒu ān de xíng dòng。

即驴子亦不似从前畏难苟安的行动。

nà xiāo piàn kè gōng fū，

那消片刻工夫，

yǐ dào dēng guāng zhī xià。

已到灯光之下。

yuán lái bìng bú shì gè jí zhèn，

原来并不是个集镇，

zhǐ yǒu jǐ jiā rén jiā，

只有几家人家，

zhù zài zhè shān pō zhī shàng。

住在这山坡之上。

yīn shān yǒu gāo xià，

因山有高下，

gù kàn chū rú céng lóu dié xiè yì bān。

故看出如层楼叠榭一般。

dào cǐ dà jiā shāng yì，

到此大家商议，

duàn bù zài zǒu，

断不再走，

yìng xíng qiāo mén qiú sù，

硬行敲门求宿，

gèng wú tā fǎ。

更无他法。

dāng shí zǒu jìn yī jiā，

当时走近一家，

wài miàn xì hǔ pí shí qì de qiáng，

外面系虎皮石砌的墙，

yí gè qiáng mén，

一个墙门，

lǐ miàn fáng zi kàn lái bù shǎo，

里面房子看来不少，

dà yuē zǒng yǒu shí jǐ jiān de guāng jǐng。

大约总有十几间的光景。

yú shì chē fū shàng qián kòu mén。

于是车夫上前扣门。

kòu le jǐ xià，

扣了几下，

lǐ miàn chū lái yí gè lǎo zhě，

里面出来一个老者，

xū fà cāng rán，

须发苍然，

shǒu zhōng chí le yī jì zhú tái，

手中持了一技烛台，

rán le yī zhī bái là zhú，

燃了一枝白蜡烛，

kǒu zhōng wèn dào nǐ men lái zuò shèn me de shēn zǐ píng jí shàng qián，

口中问道：“你们来做甚么的？”申子平急上前，

hé yán yuè sè de bǎ yuán wěi shuō le yī biàn，

和颜悦色的把原委说了一遍，

shuō dào míng zhī bìng fēi kè diàn，

说道：“明知并非客店，

wú nài cóng rén wàn bù néng xíng，

无奈从人万不能行，

yào qǐng lǎo wēng xíng gè fāng biàn。

要请老翁行个方便。

nà lǎo wēng diǎn diǎn tóu，

”那老翁点点头，

dào nǐ děng yī kè，

道：“你等一刻，

wǒ qù wèn wǒ men gū niáng qù。

我去问我们姑娘去。

shuō zhe，

”说着，

mén yě bù guān，

门也不关，

biàn jìn lǐ miàn qù le。

便进里面去了。

zǐ píng kàn le，

子平看了，

xīn xià shí fēn chà yì nán dào zhè jiā rén jiā jìng wú jiā zhǔ ma hé yǐ qù wèn gū niáng，

心下十分诧异：“难道这家人家竟无家主吗？何以去问姑娘，

nán dào shì gè nǚ hái ér dāng jiā ma jì ér xiǎng dào cuò le，

难道是个女孩儿当家吗？”既而想道：“错了，

cuò le。

错了。

xiǎng bì zhè jiā shì gè lǎo dà tài zuò zhǔ。

想必这家是个老大太做主。

zhè gè lǎo zhě xiǎng bì shì tā de zhí ér。

这个老者想必是他的侄儿。

gū niáng zhě，

姑娘者，

gū mǔ zhī wèi yě。

姑母之谓也。

lǐ lù shèn shì，

理路甚是，

yí dìng bú huì cuò le。

一定不会错了。

shà shí，

” 霎时，

zhī jiàn nà lǎo zhě suí le yí gè zhōng nián hàn zi chū lái，

只见那老者随了一个中年汉子出来，

shǒu zhōng réng ná zhú tái，

手中仍拿烛台，

shuō shēng qǐng kè rén lǐ miàn zuò。

说声“请客人里面坐”。

yuán lái zhè jiā，

原来这家，

jìn le qiáng mén，

进了墙门，

jiù shì yī píng wǔ jiān fáng zi，

就是一平五间房子，

mén zài zhōng jiān，

门在中间，

mén qián tái jiē yuē shí yú jí。

门前台阶约十余级。

zhōng nián hàn zi shǒu chí zhú tái，

中年汉子手持烛台，

zhào zhe shēn zǐ píng shàng lái。

照着申子平上来。

zǐ píng fēn fù chē fū děng zài yuàn zi lǐ lüè zhàn yī zhàn，

子平分付车夫等：“在院子里略站一站，

děng wǒ jìn qù kàn le qíng xíng，

等我进去看了情形，

zài zhāo hū nǐ men。

再招呼你们。

zǐ píng shàng dé tái jiē，

” 子平上得台阶，

nà lǎo zhě lì yú táng zhōng，

那老者立于堂中，

shuō dào běi biān yǒu gè tǎn pō，

说道：“北边有个坦坡，

jiào tā men bǎ chē zi tuī le，

叫他们把车子推了，

lǘ zǐ qiān le，

驴子牵了，

yóu tǎn pō jìn zhè fáng zi lái bà。

由坦坡进这房子来罢。

yuán lái zhè shì gè cháo xī de dà mén。

”原来这是个朝西的大门。

zhòng rén jìn dé fáng lái，

众人进得房来，

shì sān jiān chǎng wū，

是三间敞屋，

liǎng tóu gè yǒu yī jiān，

两头各有一间，

gé duàn le de。

隔断了的。

zhè chǎng wū běi tóu shì gè kàng，

这厂屋北头是个炕，

nán tóu kōng zhe，

南头空着，

jiāng chē zi tóng lǘ ān zhì nán tóu，

将车子同驴安置南头，

yī zhòng wǔ rén，

一众五人，

ān zhì zài kàng shàng。

安置在炕上。

rán hòu lǎo zhě wèn le zǐ píng míng xìng，

然后老者问了子平名姓，

dào qǐng kè rén lǐ biān zuò。

道：“请客人里边坐。

yú shì guò le chuān táng，

”于是过了穿堂，

jiù shì tái jiē。

就是台阶。

shǎng qù yǒu kuài píng dì，

上去有块平地，

dōu shì zāi de huā mù，

都是栽的花木，

yìng zhe yuè sè，

映着月色，

yì cháng yōu xiù。

异常幽秀。

qiě yǒu yī zhèn zhèn yōu xiāng，

且有一阵阵幽香，

qīng qìn fèi fǔ。

清沁肺腑。

xiàng běi nǎi shì sān wèn cháo nán de jīng shè，

向北乃是三问朝南的精舍，

yī zhuǎn jù shì huí láng，

一转俱是回廊，

yòng dài pí shā mù zuò de lán zhù。

用带皮杉木做的阑柱。

jìn dé fáng lái，

进得房来，

shàng miàn guà le sì zhǎn zhǐ dēng，

上面挂了四盏纸灯，

bān zhú zhā de，

斑竹扎的，

shèn wéi líng qiǎo。

甚为灵巧。

liǎng jiān chǎng zhe，

两间敞着，

yī jiàn gé duàn，

一间隔断，

zuò gè fáng jiān de yàng zi。

做个房间的样子。

zhuō yǐ jī àn，

桌椅几案，

bù zhì jí wéi tuǒ xié。

布置极为妥协。

fáng jiān guà le yī fú hè sè bù mén lián。

房间挂了一幅褐色布门帘。

lǎo kàn dào fáng mén kǒu，

老看到房门口，

hǎn le yī shēng gū niáng，

喊了一声：“姑娘，

nà xìng shēn de kè rén jìn lái le。

那姓申的客人进来了。

què kān mén lián xiān qǐ，

”却看门帘掀起，

lǐ miàn chū lái yí gè shí bā jiǔ suì de nǚ zǐ，

里面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

chuān le yī shēn bù fú，

穿了一身布服，

èr lán guà zi，

二蓝褂子，

qīng bù qún ér，

青布裙儿，

xiàng mào duān zhuāng yíng jìng，

相貌端庄莹静，

míng mèi xián yǎ，

明媚闲雅，

jiàn kè fú le yī fú。

见客福了一福。

zǐ píng huāng máng cháng yī dá lǐ。

子平慌忙长揖答礼。

nǚ zǐ shuō qǐng zuò。

女子说：“请坐。

jí mìng lǎo zhě gǎn jǐn de zuò fàn，

”即命老者：“赶紧的做饭，

kè rén è le。

客人饿了。

lǎo zhě tuì qù。

”老者退去。

nà nǚ zǐ dào xiān shēng guì xìng lái cǐ hé shì zǐ píng biàn jiāng fèng jiā xiōng mìng tè fǎng liú rén fǔ de huà shuō le yī biàn。

那女子道：“先生贵姓？来此何事？”子平便将“奉家兄命特访刘仁甫”的话说了一遍。

nà nǚ zǐ dào liú xiān shēng dāng chū jiù zhù zhè jí dōng biān de，

那女子道：“刘先生当初就住这集东边的，

xiàn zài yǐ bān dào bǎi shù yù qù le。

现在已搬到柏树峪去了。

zǐ píng wèn bǎi shù yù zài shén me dì fang nà nǚ zǐ dào zài jí xī，

”子平问：“柏树峪在什么地方？”那女子道：“在集西，

yǒu sān shí duō lǐ de guāng jǐng。

有三十多里的光景。

nà biān lù bǐ zhè biān gèng pì，

那边路比这边更僻，

yù jiā bù hǎo zǒu le。

愈加不好走了。

jiā fù qián rì tuì zhí huí lái，

家父前日退值回来，

gào sù wǒ men shuō，

告诉我们说，

jīn tiān yǒu wèi yuǎn kè lái cǐ，

今天有位远客来此，

lù shàng shòu le diǎn xū jīng。

路上受了点虚惊。

fēn fù wǒ men chí diǎn shuì，

分付我们迟点睡，

yù bèi xiē jiǔ fàn，

”预备些酒饭，

yǐ biàn kuǎn dài。

以便款待。

bìng shuō jiǎn màn le zūn kè，

并说：‘简慢了尊客，

qiān wàn bú yào jiàn guài。

千万不要见怪。

zǐ píng tīng le，

’”子平听了，

jīng yà zhī zhì huāng shān lǐ miàn，

惊讶之至：“荒山里面，

yòu wú yá shǔ，

又无衙署，

yǒu shén me zhí rì tuì zhí hé yǐ qián tiān jiù huì zhī dào ne zhè nǚ zǐ hé yǐ rú cǐ dà fāng，

有什么值日、退值？何以前天就会知道呢？这女子何以如此大方，

qǐ gǔ rén suǒ wèi yǒu lín xià fēng fàn de，

岂古人所谓有林下风范的，

jiù shì zhè yàng ma dào yào wèn gè míng bái。

就是这样吗？到要问个明白。

bù zhī shēn zǐ píng néng fǒu chá tòu zhè nǚ zǐ xíng jī，

”不知申子平能否察透这女子形迹，

qiě tīng xià huí fēn jiě。

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注释

老残游记 · 第八回 ·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　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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