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

刘鹗 - [清]

话说老残复行坐下，等黄人瑞吃几口烟，好把这惊天动地的案子说给他听，随便也就躺下来了。翠环此刻也相熟了些，就倚在老残腿上，问道：“铁老，你贵处是那里？这诗上说的是什么话？”老残——告诉他听。他便凝神想了一想道：“说的真是不错。但是诗上也兴说这些话吗？”老残道：“诗上不兴说这些话，更说什么话呢？”翠环道：“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过往客人见的很多，也常有题诗在墙上的。我最喜欢请他们讲给我听，听来听去，大约不过两个意思：体面些的人总无非说自己才气怎么大，天下人都不认识他；次一等的人呢，就无非说那个姐儿长的怎么好，同他怎么样的恩爱。

“那老爷们的才气大不大呢，我们是不会知道的。只是过来过去的人怎样都是些大才，为啥想一个没有才的看看都看不着呢，我说一句傻话：既是没才的这么少，俗语说的好，‘物以稀为贵’，岂不是没才的倒成了宝贝了吗。这且不去管他。

“那些说姐儿们长得好的，无非却是我们眼面前的几个人，有的连鼻子眼睛还没有长的周全呢，他们不是比他西施，就是比他王嫱；不是说他沉鱼落雁，就是说他闭月羞花。王嫱俺不知道他老是谁，有人说，就是昭君娘娘。我想，昭君娘娘跟那西施娘娘难道都是这种乏样子吗？一定靠不住了。

“至于说姐儿怎样跟他好，恩情怎样重，我有一回发了傻性子，去问了问，那个姐儿说：‘他住了一夜就麻烦了一夜。天明问他要讨个两数银子的体已，他就抹下脸来，直着脖儿梗，乱嚷说：我正账昨儿晚上就开发了，还要什么体己钱？’那姐儿哩，再三央告着说：‘正账的钱呢，店里伙计扣一分，掌柜的又扣一分，剩下的全是领家的妈拿去，一个钱也放不出来。俺们的瞩脂花粉，跟身上穿的小衣裳，都是自己钱买。光听听曲子的老爷们，不能向他要，只有这留住的老爷们，可以开口讨两个伺侯辛苦钱。’再三央告着，他给了二百钱一个小串子，望地下一摔，还要撅着嘴说：‘你们这些强盗婊子，真不是东西！混帐王八旦！，你想有恩情没有？因此，我想，做诗这件事是很没有意思的，不过造些谣言罢了。你老的诗，怎么不是这个样子呢？”老残笑说道：“‘各师父备传授，各把戏各变手。’我们师父传我们的时候，不是这个传法，所以不同。”

黄人瑞刚才把一筒烟吃完，放下烟枪，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做诗不过是造些谣言，这句话真被这孩子说着了呢！从今以后，我也不做诗了，免得造些谣言，被他们笑话。”翠环道：“谁敢笑话你老呢！俺们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胡说乱道，你老爷可别怪着我，给你老磕个头罢！”就侧着身子，朝黄人瑞把头点了几点。黄人瑞道：“谁怪着你呢，实在说的不错，倒是没有人说过的话！可见‘当局者迷，旁观看清’。”

老残道：“这也罢了，只是你赶紧说你那稀奇古怪的案情罢。既是明天一黑早要复命的，怎么还这么慢腾斯礼的呢？”人瑞道：“不用忙，且等我先讲个道理你听，慢慢的再说那个案子。我且问你，河里的冰明天能开不能开？”答道：“不能开。”问：“冰不能开，冰上你敢走吗？明日能动身吗？”答：“不能动身。”问：“既不能动身，明天早起有甚么要事没有？”答：“没有。”

黄人瑞道：“却又来！既然如此，你慌着回屋子去干甚么？当此沉闷寂寥的时候，有个朋友谈谈，也就算苦中之乐了。况且他们姐儿两个，虽比不上牡丹、芍药，难道还及不上牵牛花、淡竹叶花吗？剪烛斟茶，也就很有趣的。我对你说：在省城里，你忙我也忙，息想畅谈，总没有个空儿。难得今天相遇，正好畅谈一回。我常说：人生在世，最苦的是没地方说话。你看，一天说到晚的话，怎么说没地方说话呢？大凡人肚子里，发话有两个所在：一个是从丹田底下出来的，那是自己的话；一个是从喉咙底下出来的，那是应酬的话。省城里那么些人，不是比我强的，就是不如我的。比我强的，他瞧不起我，所以不能同他说话；那不如我的，又要妒忌我，又不能同他说话。难道没有同我差不多的人吗？境遇虽然差不多，心地却就大不同了，他自以为比我强，就瞧不起我；自以为不如我，就妒我：所以直没有说话的地方。像你老哥总算是圈子外的人，今日难得相逢，我又素昔佩服你的，我想你应该怜惜我，同我谈谈；你偏急着要走，怎么教人不难受呢？”

老残道：“好，好，好！我就陪你谈谈。我对你说罢：我回屋子也是坐着，何必矫强呢？因为你已叫了两个姑娘，正好同他们说说情义话，或者打两个皮科儿，嘻笑嘻笑。我在这里不便：其实我也不是道学先生想吃冷猪肉的人，作甚么伪呢！”人瑞道：“我也正为他们的事情，要同你商议呢。”站起来，把翠环的袖子抹上去，露出臂膊来，指给老残看，说：“你瞧，这些伤痕教人可惨不可惨呢！”老残看时，有一条一条青的，有一点一点紫的。人瑞又道：“这是膀子上如此，我想身上更可怜了。翠环，你就把身上解开来看看。”

翠环这时两眼已搁满了汪汪的泪，只是忍住不叫他落下来，被他手这么一拉，却滴滴的连滴了许多泪。翠环道：“看什么，怪臊的！”人瑞道：“你瞧！这孩子傻不傻？看看怕甚么呢？难道做了这项营生，你还害臊吗？”翠环道：“怎不害臊！”翠花这时眼眶子里也搁着泪，说道：“您别叫他脱了。”回头朝窗外一看，低低向人瑞耳中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人瑞点点头，就不作声了。

老残此刻鼓在炕上，心里想着：“这都是人家好儿女，父母养他的时候，不知费了几多的精神，历了无穷的辛苦，淘气碰破了块皮，还要抚摩的；不但抚摩，心里还要许多不受用。倘被别家孩子打了两下，恨得甚么似的。那种痛爱怜借，自不待言。谁知抚养成人，或因年成饥谨，或因其父吃鸦片烟，或好赌钱，或被打官司拖累，逼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糊里糊涂将女儿卖到这门户人家，被鸨儿残酷，有不可以言语形容的境界。”因此触动自己的生平所见所闻，各处鸨儿的刻毒，真如一个师父传授，总是一样的手段，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不觉眼睛角里，也自有点潮丝丝的起来了。

此时大家默无一言，静悄悄的。只见外边有人掮了一卷行李，由黄人瑞家人带着，送到里间房里去了。那家人出来向黄人瑞道：“请老爷要过铁老爷的房门钥匙来，好送翠环行李进去。”老残道：“自然也掮到你们老爷屋里去。”人瑞道：“得了，得了！别吃冷猪肉了。把钥匙给我罢。”老残道：“那可不行！我从来不干这个的。”人瑞道：“我早分付过了，钱已经都给了。你这是何若呢？”老残道：“钱给了不要紧，该多少我明儿还你就截了。既已付过了钱，他老鸨子也没有甚么说的，也不会难为了他，怕什么呢？”翠花道：“你当真的教他回去，跑不了一顿饱打，总说他是得罪了客。”老残道：“我还有法子：今儿送他回去，告诉他，明儿仍旧叫他，这也就没事了。况且他是黄老爷叫的人，干我甚么事呢？我情愿出钱，岂不省事呢？”黄人瑞道：“我原是为你叫的，我昨儿已经留了翠花，难道今儿好叫翠花回去吗？不过大家解解闷儿，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如此云云。昨晚翠花在我屋里讲了一夜，坐到天明，不过我们借此解个闷，也让他少挨两顿打，那儿不是积功德呢。我先是因为他们的规矩，不留下是不准动筷子的，倘若不黑就来，坐到半夜里饿着肚子，碰巧还省不了一顿打。因为老鸨儿总是说：客人既留你到这时候，自然是喜欢你的，为甚么还会叫你回来？一定是应酬不好，碰的不巧，就是一顿。所以我才叫他们告诉说：都已留下了，你不看见他那伙计叫翠环吃菜么？那就是个暗号。”

说到此处，翠花向翠环道：“你自己央告央告铁爷，可怜可怜你罢。”老残道：“我也不为别的，钱是照数给。让他回去，他也安静二我也安静些。”翠花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安静是实，他可安静不了的！”翠环歪过身子，把脸儿向着老残道：“铁爷，我看你老的样子，怪慈悲的，怎么就不肯慈悲我们孩子一点吗？你老屋里的炕，一丈二尺长呢，你老铺盖不过占三尺宽，还多着九尺地呢，就舍不得赏给我们孩子避一宿难吗？倘若赏脸，要我孩子伺候呢，装烟倒茶，也还会做；倘若恶嫌的很呢，求你老包涵些，赏个炕畸角混一夜，这就恩典得大了！”

老残伸手在衣服袋里将钥匙取出，递与翠花，说：“听你们怎么搅去罢，只是我的行李可动不得的。”翠花站起来，递与那家人，说：“劳你驾，看他伙计送进去，就出来，请你把门就锁上。劳驾，劳驾！”那家人接着钥匙去了。

老残用手抚摩着翠环的脸，说道：“你是那里人，你鸨儿姓甚么？你是几岁卖给他的？”翠环道：“俺这妈姓张。”说了一句就不说了，袖子内取出一块手中来擦眼泪，擦了又擦，只是不作声。老残道：“你别哭呀。我问你老底子家里事，也是替你解闷的，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也行，何苦难受呢？”翠环道：“我原底子没有家！”

翠花道：“你老别生气，这孩子就是这脾气不好，所以常挨打。其实，也怪不得他难受。二年前，他家还是个大财主呢，去年才卖到俺妈这儿来。他为自小儿没受过这个折蹬，所以就种种的不过好，其实，俺妈在这里头，算是顶善和的哩。他到了明年，恐怕要过今年这个日子也没有了！”说到这里，那翠环竟掩面呜咽起来。翠花喊道：“嘿！这孩子可是不想活了！你瞧，老爷们叫你来为开心的，你可哭开自己咧！那不得罪人吗？快别哭咧！”

老残道：“不必，不必！让他哭哭很好。你想，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到那里去哭？难得遇见我们两个没有脾气的人，让他哭个够，也算痛快一回。”用手拍着翠环道：“你就放声哭也不要紧，我知道黄老爷是没忌讳的人。只管哭，不要紧的。”黄人瑞在旁大声嚷道：“小翠环，好孩子，你哭罢！劳你驾，把你黄老爷肚里憋的一肚子闷气，也替我哭出来罢！”

大家听了这话，都不禁发了一笑，连翠环遮着脸也“扑嗤”的笑了一声。原来翠环本来知道在客人面前万不能哭的，只因老残问到他老家的事，又被翠花说出他二年前还是个大财主，所以触起他的伤心，故眼泪不由的直穿出来，要强忍也忍不住。及至听到老残说他受了一肚子闷气，到那里去哭，让他哭个够，也算痛快一回，心里想道：“自从落难以来，从没有人这样体贴过他，可见世界上男子并不是个个人都是拿女儿家当粪土一般作践的。只不知道像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不多，我今生还能遇见几个？想既能遇见一个，恐怕一定总还有呢。”心里只顾这么盘算，倒把刚才的伤心盘算的忘记了，反侧着耳朵听他们再说什么。忽然被黄人瑞喊着，要托他替哭，怎样不好笑呢？所以含着两包眼泪，“扑嗤”的笑了一声，并抬起头来看了人瑞一眼，那知被他们看了这个形景，越发笑个不止。翠环此刻心里一点主意没有，看看他们傻笑，只好糊里糊涂，陪着他们嘻嘻的傻了一回。

老残便道：“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二年前他还是个大财主？翠花，你说给我听听。”翠花道：“他是俺这齐东县的人。他家姓田，在这齐东县南门外有二顷多地；在城里，还有个杂货铺子。他爹妈只养活了他，还有他个小兄弟，今年才五六岁呢。他还有个老奶奶，俺们这大清河边上的地，多半是棉花地，一亩地总要值一百多吊钱呢，他有二顷多地，不就是两万多吊钱吗？连上铺子，就够三万多了。俗说‘万贯家财’，一万贯家对就算财主，他有三万贯钱，不算个大财主吗？”

老残道：“怎么样就会穷呢？”翠花道：“那才快呢！不消三天，就家破人亡了！这就是前年的事情。俺这黄河不是三年两头的倒口子吗？庄抚台为这个事焦的了不得似的。听说有个甚么大人，是南方有名的才子，他就拿了一本甚么书给抚台看，说这个河的毛病是太窄了，非放宽了不能安静，必得废了民埝，退守大堤。这话一出来，那些候补大人个个说好。抚台就说：‘这些堤里百姓怎样好呢？须得给钱叫他们搬开才好。’谁知道这些总办候补道王八旦大人们说：‘可不能叫百姓知道。你想，这堤埝中间五六里宽，六百里长，总有十几万家，一被他们知道了，这几十万人守住民埝，那还废的掉吗？’庄抚台没法，点点头，叹了口气，听说还落了几点眼泪呢。

“这年春天就赶紧修了大堤，在济阳县南岸，又打了一道隔堤。这两样东西就是杀这几十万人的一把大刀！可怜俺们这小百姓那里知道呢！看看到了六月初几里，只听人说：‘大汛到咧！大汛到咧！’那埝上的队伍不断的两头跑。那河里的水一天长一尺多，一天长一尺多，不到十天工夫，那水就比埝顶低不很远了，比着那埝里的平地，怕不有一两丈高！到了十三四里，只见那埝上的报马，来来往往，一会一匹，一会一匹。到了第二天晌午时候，各营盘里，掌号齐人，把队伍都开到大堤上去。

“那时就有急玲人说：‘不好！恐怕要出乱子！俺们赶紧回去预备搬家罢！’谁知道那一夜里，三更时候，又赶上大风大雨，只听得稀里花拉，那黄河水就像山一样的倒下去了。那些村庄上的人，大半都还睡在屋里，呼的一声，水就进去，惊醒过来，连忙是跑，水已经过了屋檐。天又黑，风又大，雨又急，水又猛，你老想，这时候有什么法子呢？”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翻译文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拼音版/注音版

lǎo cán yóu jì dì shí sān huí wěi wěi qīng dēng nǚ ér suān yǔ　 tāo tāo huáng shuǐ guān chá jiā mó。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

liú è。

刘鹗。

huà shuō lǎo cán fù xíng zuò xià，

话说老残复行坐下，

děng huáng rén ruì chī jǐ kǒu yān，

等黄人瑞吃几口烟，

hǎo bǎ zhè jīng tiān dòng dì de àn zǐ shuō gěi tā tīng，

好把这惊天动地的案子说给他听，

suí biàn yě jiù tǎng xià lái le。

随便也就躺下来了。

cuì huán cǐ kè yě xiāng shú le xiē，

翠环此刻也相熟了些，

jiù yǐ zài lǎo cán tuǐ shàng，

就倚在老残腿上，

wèn dào tiě lǎo，

问道：“铁老，

nǐ guì chǔ shì nà lǐ zhè shī shàng shuō de shì shén me huà lǎo cán gào sù tā tīng。

你贵处是那里？这诗上说的是什么话？”老残——告诉他听。

tā biàn níng shén xiǎng le yī xiǎng dào shuō dí zhēn shì bù cuò。

他便凝神想了一想道：“说的真是不错。

dàn shì shī shàng yě xìng shuō zhèi xiē huà ma lǎo cán dào shī shàng bù xīng shuō zhèi xiē huà，

但是诗上也兴说这些话吗？”老残道：“诗上不兴说这些话，

gèng shuō shén me huà ne cuì huán dào wǒ zài èr shí lǐ pù de shí hòu，

更说什么话呢？”翠环道：“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

guò wǎng kè rén jiàn de hěn duō，

过往客人见的很多，

yě cháng yǒu tí shī zài qiáng shàng de。

也常有题诗在墙上的。

wǒ zuì xǐ huān qǐng tā men jiǎng gěi wǒ tīng，

我最喜欢请他们讲给我听，

tīng lái tīng qù，

听来听去，

dà yuē bù guò liǎng gè yì sī tǐ miàn xiē de rén zǒng wú fēi shuō zì jǐ cái qì zěn me dà，

大约不过两个意思：体面些的人总无非说自己才气怎么大，

tiān xià rén dōu bù rèn shi tā cì yī děng de rén ne，

天下人都不认识他；次一等的人呢，

jiù wú fēi shuō nà gè jiě ér zhǎng de zěn me hǎo，

就无非说那个姐儿长的怎么好，

tóng tā zěn me yàng de ēn ài。

同他怎么样的恩爱。

nà lǎo yé men de cái qì dà bù dà ne，

“那老爷们的才气大不大呢，

wǒ men shì bú huì zhī dào de。

我们是不会知道的。

zhǐ shì guò lái guò qù de rén zěn yàng dōu shì xiē dà cái，

只是过来过去的人怎样都是些大才，

wèi shá xiǎng yí gè méi yǒu cái de kàn kàn dōu kàn bù zháo ne，

为啥想一个没有才的看看都看不着呢，

wǒ shuō yī jù shǎ huà jì shì méi cái de zhè me shǎo，

我说一句傻话：既是没才的这么少，

sú yǔ shuō de hǎo，

俗语说的好，

wù yǐ xī wèi guì，

‘物以稀为贵’，

qǐ bú shì méi cái de dào chéng le bǎo bèi le ma。

岂不是没才的倒成了宝贝了吗。

zhè qiě bù qù guǎn tā。

这且不去管他。

nèi xiē shuō jiě ér men zhǎng de hǎo de，

“那些说姐儿们长得好的，

wú fēi què shì wǒ men yǎn miàn qián de jǐ gè rén，

无非却是我们眼面前的几个人，

yǒu de lián bí zi yǎn jīng hái méi yǒu zhǎng de zhōu quán ne，

有的连鼻子眼睛还没有长的周全呢，

tā men bú shì bǐ tā xī shī，

他们不是比他西施，

jiù shì bǐ tā wáng qiáng bú shì shuō tā chén yú luò yàn，

就是比他王嫱；不是说他沉鱼落雁，

jiù shì shuō tā bì yuè xiū huā。

就是说他闭月羞花。

wáng qiáng ǎn bù zhī dào tā lǎo shì shuí，

王嫱俺不知道他老是谁，

yǒu rén shuō，

有人说，

jiù shì zhāo jūn niáng niáng。

就是昭君娘娘。

wǒ xiǎng，

我想，

zhāo jūn niáng niáng gēn nà xī shī niáng niáng nán dào dōu shì zhè zhǒng fá yàng zi ma yí dìng kào bú zhù le。

昭君娘娘跟那西施娘娘难道都是这种乏样子吗？一定靠不住了。

zhì yú shuō jiě ér zěn yàng gēn tā hǎo，

“至于说姐儿怎样跟他好，

ēn qíng zěn yàng zhòng，

恩情怎样重，

wǒ yǒu yī huí fā le shǎ xìng zi，

我有一回发了傻性子，

qù wèn le wèn，

去问了问，

nà gè jiě ér shuō tā zhù le yī yè jiù má fán le yī yè。

那个姐儿说：‘他住了一夜就麻烦了一夜。

tiān míng wèn tā yào tǎo gè liǎng shù yín zi de tǐ yǐ，

天明问他要讨个两数银子的体已，

tā jiù mǒ xià liǎn lái，

他就抹下脸来，

zhí zhe bó ér gěng，

直着脖儿梗，

luàn rǎng shuō wǒ zhèng zhàng zuó ér wǎn shàng jiù kāi fā le，

乱嚷说：我正账昨儿晚上就开发了，

hái yào shén me tī ji qián nà jiě ér lī，

还要什么体己钱？’那姐儿哩，

zài sān yāng gào zhe shuō zhèng zhàng de qián ne，

再三央告着说：‘正账的钱呢，

diàn lǐ huǒ jì kòu yī fēn，

店里伙计扣一分，

zhǎng guì de yòu kòu yī fēn，

掌柜的又扣一分，

shèng xià de quán shì lǐng jiā de mā ná qù，

剩下的全是领家的妈拿去，

yí gè qián yě fàng bù chū lái。

一个钱也放不出来。

ǎn men de zhǔ zhī huā fěn，

俺们的瞩脂花粉，

gēn shēn shàng chuān de xiǎo yī shang，

跟身上穿的小衣裳，

dōu shì zì jǐ qián mǎi。

都是自己钱买。

guāng tīng tīng qǔ zi de lǎo yé men，

光听听曲子的老爷们，

bù néng xiàng tā yào，

不能向他要，

zhǐ yǒu zhè liú zhù de lǎo yé men，

只有这留住的老爷们，

kě yǐ kāi kǒu tǎo liǎng gè cì hóu xīn kǔ qián。

可以开口讨两个伺侯辛苦钱。

zài sān yāng gào zhe，

’再三央告着，

tā gěi le èr bǎi qián yí gè xiǎo chuàn zǐ，

他给了二百钱一个小串子，

wàng dì xià yī shuāi，

望地下一摔，

hái yào juē zhe zuǐ shuō nǐ men zhèi xiē qiáng dào biǎo zǐ，

还要撅着嘴说：‘你们这些强盗婊子，

zhēn bù shì dōng xi hùn zhàng wáng bā dàn，

真不是东西！混帐王八旦！，

nǐ xiǎng yǒu ēn qíng méi yǒu yīn cǐ，

你想有恩情没有？因此，

wǒ xiǎng，

我想，

zuò shī zhè jiàn shì shì hěn méi yǒu yì si de，

做诗这件事是很没有意思的，

bù guò zào xiē yáo yán bà le。

不过造些谣言罢了。

nǐ lǎo de shī，

你老的诗，

zěn me bú shì zhè gè yàng zi ne lǎo cán xiào shuō dào gè shī fù bèi chuán shòu，

怎么不是这个样子呢？”老残笑说道：“‘各师父备传授，

gè bǎ xì gè biàn shǒu。

各把戏各变手。

wǒ men shī fù chuán wǒ men de shí hòu，

’我们师父传我们的时候，

bú shì zhè gè chuán fǎ，

不是这个传法，

suǒ yǐ bù tóng。

所以不同。

huáng rén ruì gāng cái bǎ yī tǒng yān chī wán，

” 黄人瑞刚才把一筒烟吃完，

fàng xià yān qiāng，

放下烟枪，

shuō dào zhēn shì rén bù kě mào xiāng，

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hǎi shuǐ bù kě dòu liàng。

海水不可斗量’。

zuò shī bù guò shì zào xiē yáo yán，

做诗不过是造些谣言，

zhè jù huà zhēn bèi zhè hái zi shuō zhe le ne cóng jīn yǐ hòu，

这句话真被这孩子说着了呢！从今以后，

wǒ yě bù zuò shī le，

我也不做诗了，

miǎn de zào xiē yáo yán，

免得造些谣言，

bèi tā men xiào huà。

被他们笑话。

cuì huán dào shuí gǎn xiào huà nǐ lǎo ne ǎn men shì xiāng xià méi jiàn guò shì miàn dí hái zi，

”翠环道：“谁敢笑话你老呢！俺们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hú shuō luàn dào，

胡说乱道，

nǐ lǎo yé kě bié guài zhe wǒ，

你老爷可别怪着我，

gěi nǐ lǎo kē gè tóu bà jiù cè zhe shēn zi，

给你老磕个头罢！”就侧着身子，

cháo huáng rén ruì bǎ tóu diǎn le jǐ diǎn。

朝黄人瑞把头点了几点。

huáng rén ruì dào shuí guài zhe nǐ ne，

黄人瑞道：“谁怪着你呢，

shí zài shuō de bù cuò，

实在说的不错，

dǎo shì méi yǒu rén shuō guò de huà kě jiàn dāng jú zhě mí，

倒是没有人说过的话！可见‘当局者迷，

páng guān kàn qīng。

旁观看清’。

lǎo cán dào zhè yě bà le，

” 老残道：“这也罢了，

zhǐ shì nǐ gǎn jǐn shuō nǐ nà xī qí gǔ guài de àn qíng bà。

只是你赶紧说你那稀奇古怪的案情罢。

jì shì míng tiān yī hēi zǎo yào fù mìng de，

既是明天一黑早要复命的，

zěn me hái zhè me màn téng sī lǐ de ne rén ruì dào bù yòng máng，

怎么还这么慢腾斯礼的呢？”人瑞道：“不用忙，

qiě děng wǒ xiān jiǎng gè dào lǐ nǐ tīng，

且等我先讲个道理你听，

màn màn de zài shuō nà gè àn zǐ。

慢慢的再说那个案子。

wǒ qiě wèn nǐ，

我且问你，

hé lǐ de bīng míng tiān néng kāi bù néng kāi dá dào bù néng kāi。

河里的冰明天能开不能开？”答道：“不能开。

wèn bīng bù néng kāi，

”问：“冰不能开，

bīng shàng nǐ gǎn zǒu ma míng rì néng dòng shēn ma dá bù néng dòng shēn。

冰上你敢走吗？明日能动身吗？”答：“不能动身。

wèn jì bù néng dòng shēn，

”问：“既不能动身，

míng tiān zǎo qǐ yǒu shèn me yào shì méi yǒu dá méi yǒu。

明天早起有甚么要事没有？”答：“没有。

huáng rén ruì dào què yòu lái jì rán rú cǐ，

” 黄人瑞道：“却又来！既然如此，

nǐ huāng zhe huí wū zi qù gàn shèn me dāng cǐ chén mèn jì liáo de shí hòu，

你慌着回屋子去干甚么？当此沉闷寂寥的时候，

yǒu gè péng yǒu tán tán，

有个朋友谈谈，

yě jiù suàn kǔ zhōng zhī lè le。

也就算苦中之乐了。

kuàng qiě tā men jiě ér liǎng gè，

况且他们姐儿两个，

suī bǐ bù shǎng mǔ dān sháo yào，

虽比不上牡丹、芍药，

nán dào hái jí bù shàng qiān niú huā dàn zhú yè huā ma jiǎn zhú zhēn chá，

难道还及不上牵牛花、淡竹叶花吗？剪烛斟茶，

yě jiù hěn yǒu qù de。

也就很有趣的。

wǒ duì nǐ shuō zài shěng chéng lǐ，

我对你说：在省城里，

nǐ máng wǒ yě máng，

你忙我也忙，

xī xiǎng chàng tán，

息想畅谈，

zǒng méi yǒu gè kòng ér。

总没有个空儿。

nán de jīn tiān xiàng yù，

难得今天相遇，

zhèng hǎo chàng tán yī huí。

正好畅谈一回。

wǒ cháng shuō rén shēng zài shì，

我常说：人生在世，

zuì kǔ de shì mò dì fāng shuō huà。

最苦的是没地方说话。

nǐ kàn，

你看，

yì tiān shuō dào wǎn de huà，

一天说到晚的话，

zěn me shuō mò dì fāng shuō huà ne dà fán rén dǔ zi lǐ，

怎么说没地方说话呢？大凡人肚子里，

fā huà yǒu liǎng gè suǒ zài yí gè shì cóng dān tián dǐ xià chū lái de，

发话有两个所在：一个是从丹田底下出来的，

nà shi zì jǐ de huà yí gè shì cóng hóu lóng dǐ xià chū lái de，

那是自己的话；一个是从喉咙底下出来的，

nà shi yìng chóu de huà。

那是应酬的话。

shěng chéng lǐ nà me xiē rén，

省城里那么些人，

bú shì bǐ wǒ qiáng de，

不是比我强的，

jiù shì bù rú wǒ de。

就是不如我的。

bǐ wǒ qiáng de，

比我强的，

tā qiáo bù qǐ wǒ，

他瞧不起我，

suǒ yǐ bù néng tóng tā shuō huà nà bù rú wǒ de，

所以不能同他说话；那不如我的，

yòu yào dù jì wǒ，

又要妒忌我，

yòu bù néng tóng tā shuō huà。

又不能同他说话。

nán dào méi yǒu tóng wǒ chà bu duō de rén ma jìng yù suī rán chà bù duō，

难道没有同我差不多的人吗？境遇虽然差不多，

xīn dì què jiù dà bù tóng le，

心地却就大不同了，

tā zì yǐ wéi bǐ wǒ qiáng，

他自以为比我强，

jiù qiáo bù qǐ wǒ zì yǐ wéi bù rú wǒ，

就瞧不起我；自以为不如我，

jiù dù wǒ suǒ yǐ zhí méi yǒu shuō huà de dì fāng。

就妒我：所以直没有说话的地方。

xiàng nǐ lǎo gē zǒng suàn shì quān zi wài de rén，

像你老哥总算是圈子外的人，

jīn rì nán de xiāng féng，

今日难得相逢，

wǒ yòu sù xī pèi fú nǐ de，

我又素昔佩服你的，

wǒ xiǎng nǐ yīng gāi lián xī wǒ，

我想你应该怜惜我，

tóng wǒ tán tán nǐ piān jí zhe yào zǒu，

同我谈谈；你偏急着要走，

zěn me jiào rén bù nán shòu ne lǎo cán dào hǎo，

怎么教人不难受呢？” 老残道：“好，

hǎo，

好，

hǎo wǒ jiù péi nǐ tán tán。

好！我就陪你谈谈。

wǒ duì nǐ shuō bà wǒ huí wū zi yě shì zuò zhe，

我对你说罢：我回屋子也是坐着，

hé bì jiǎo qiáng ne yīn wèi nǐ yǐ jiào le liǎng gè gū niáng，

何必矫强呢？因为你已叫了两个姑娘，

zhèng hǎo tóng tā men shuō shuō qíng yì huà，

正好同他们说说情义话，

huò zhě dǎ liǎng gè pí kē ér，

或者打两个皮科儿，

xī xiào xī xiào。

嘻笑嘻笑。

wǒ zài zhè lǐ bù biàn qí shí wǒ yě bú shì dào xué xiān shēng xiǎng chī lěng zhū ròu de rén，

我在这里不便：其实我也不是道学先生想吃冷猪肉的人，

zuò shèn me wěi ne rén ruì dào wǒ yě zhèng wèi tā men de shì qíng，

作甚么伪呢！”人瑞道：“我也正为他们的事情，

yào tóng nǐ shāng yì ne。

要同你商议呢。

zhàn qǐ lái，

”站起来，

bǎ cuì huán de xiù zi mǒ shǎng qù，

把翠环的袖子抹上去，

lòu chū bì bó lái，

露出臂膊来，

zhǐ gěi lǎo cán kàn，

指给老残看，

shuō nǐ qiáo，

说：“你瞧，

zhèi xiē shāng hén jiào rén kě cǎn bù kě cǎn ne lǎo cán kàn shí，

这些伤痕教人可惨不可惨呢！”老残看时，

yǒu yī tiáo yī tiáo qīng de，

有一条一条青的，

yǒu yì diǎn yì diǎn zǐ de。

有一点一点紫的。

rén ruì yòu dào zhè shì bǎng zi shàng rú cǐ，

人瑞又道：“这是膀子上如此，

wǒ xiǎng shēn shàng gèng kě lián le。

我想身上更可怜了。

cuì huán，

翠环，

nǐ jiù bǎ shēn shàng jiě kāi lái kàn kàn。

你就把身上解开来看看。

cuì huán zhè shí liǎng yǎn yǐ gē mǎn le wāng wāng de lèi，

” 翠环这时两眼已搁满了汪汪的泪，

zhǐ shì rěn zhù bù jiào tā là xià lái，

只是忍住不叫他落下来，

bèi tā shǒu zhè me yī lā，

被他手这么一拉，

què dī dī de lián dī le xǔ duō lèi。

却滴滴的连滴了许多泪。

cuì huán dào kàn shén me，

翠环道：“看什么，

guài sāo de rén ruì dào nǐ qiáo zhè hái zi shǎ bù shǎ kàn kàn pà shèn me ne nán dào zuò le zhè xiàng yíng shēng，

怪臊的！”人瑞道：“你瞧！这孩子傻不傻？看看怕甚么呢？难道做了这项营生，

nǐ hái hài sào ma cuì huán dào zěn bù hài sào cuì huā zhè shí yǎn kuàng zi lǐ yě gē zhe lèi，

你还害臊吗？”翠环道：“怎不害臊！”翠花这时眼眶子里也搁着泪，

shuō dào nín bié jiào tā tuō le。

说道：“您别叫他脱了。

huí tóu cháo chuāng wài yī kàn，

”回头朝窗外一看，

dī dī xiàng rén ruì ěr zhōng bù zhī shuō le liǎng jù shén me huà，

低低向人瑞耳中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

rén ruì diǎn diǎn tóu，

人瑞点点头，

jiù bù zuò shēng le。

就不作声了。

lǎo cán cǐ kè gǔ zài kàng shàng，

老残此刻鼓在炕上，

xīn lǐ xiǎng zhe zhè dōu shì rén jiā hǎo ér nǚ，

心里想着：“这都是人家好儿女，

fù mǔ yǎng tā de shí hòu，

父母养他的时候，

bù zhī fèi le jǐ duō de jīng shén，

不知费了几多的精神，

lì liǎo wú qióng de xīn kǔ，

历了无穷的辛苦，

táo qì pèng pò le kuài pí，

淘气碰破了块皮，

hái yào fǔ mó de bù dàn fǔ mó，

还要抚摩的；不但抚摩，

xīn lǐ hái yào xǔ duō bù shòu yòng。

心里还要许多不受用。

tǎng bèi bié jiā hái zi dǎ le liǎng xià，

倘被别家孩子打了两下，

hèn dé shèn me shì de。

恨得甚么似的。

nà zhǒng tòng ài lián jiè，

那种痛爱怜借，

zì bù dài yán。

自不待言。

shéi zhī fǔ yǎng chéng rén，

谁知抚养成人，

huò yīn nián chéng jī jǐn，

或因年成饥谨，

huò yīn qí fù chī yā piàn yān，

或因其父吃鸦片烟，

huò hǎo dǔ qián，

或好赌钱，

huò bèi dǎ guān sī tuō lěi，

或被打官司拖累，

bī dào wàn bù dé yǐ de shí hòu，

逼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jiù hú lǐ hú tú jiāng nǚ ér mài dào zhè mén hù rén jiā，

就糊里糊涂将女儿卖到这门户人家，

bèi bǎo ér cán kù，

被鸨儿残酷，

yǒu bù kě yǐ yán yǔ xíng róng de jìng jiè。

有不可以言语形容的境界。

yīn cǐ chù dòng zì jǐ de shēng píng suǒ jiàn suǒ wén，

”因此触动自己的生平所见所闻，

gè chù bǎo ér de kè dú，

各处鸨儿的刻毒，

zhēn rú yí gè shī fù chuán shòu，

真如一个师父传授，

zǒng shì yí yàng de shǒu duàn，

总是一样的手段，

yòu shì fèn nù，

又是愤怒，

yòu shì shāng xīn，

又是伤心，

bù jué yǎn jīng jiǎo lǐ，

不觉眼睛角里，

yě zì yǒu diǎn cháo sī sī de qǐ lái le。

也自有点潮丝丝的起来了。

cǐ shí dà jiā mò wú yī yán，

此时大家默无一言，

jìng qiāo qiāo de。

静悄悄的。

zhī jiàn wài biān yǒu rén qián le yī juàn xíng lǐ，

只见外边有人掮了一卷行李，

yóu huáng rén ruì jiā rén dài zhe，

由黄人瑞家人带着，

sòng dào lǐ jiān fáng lǐ qù le。

送到里间房里去了。

nà jiā rén chū lái xiàng huáng rén ruì dào qǐng lǎo yé yào guò tiě lǎo yé de fáng mén yào shi lái，

那家人出来向黄人瑞道：“请老爷要过铁老爷的房门钥匙来，

hǎo sòng cuì huán xíng lǐ jìn qù。

好送翠环行李进去。

lǎo cán dào zì rán yě qián dào nǐ men lǎo yé wū lǐ qù。

”老残道：“自然也掮到你们老爷屋里去。

rén ruì dào dé le，

”人瑞道：“得了，

dé le bié chī lěng zhū ròu le。

得了！别吃冷猪肉了。

bǎ yào shi gěi wǒ bà。

把钥匙给我罢。

lǎo cán dào nà kě bù xíng wǒ cóng lái bù gàn zhè gè de。

”老残道：“那可不行！我从来不干这个的。

rén ruì dào wǒ zǎo fēn fù guò le，

”人瑞道：“我早分付过了，

qián yǐ jīng dōu gěi le。

钱已经都给了。

nǐ zhè shì hé ruò ne lǎo cán dào qián gěi le bú yào jǐn，

你这是何若呢？”老残道：“钱给了不要紧，

gāi duō shǎo wǒ míng ér hái nǐ jiù jié le。

该多少我明儿还你就截了。

jì yǐ fù guò le qián，

既已付过了钱，

tā lǎo bǎo zǐ yě méi yǒu shèn me shuō de，

他老鸨子也没有甚么说的，

yě bú huì nán wéi le tā，

也不会难为了他，

pà shén me ne cuì huā dào nǐ dàng zhēn de jiào tā huí qù，

怕什么呢？”翠花道：“你当真的教他回去，

pǎo bù liǎo yī dùn bǎo dǎ，

跑不了一顿饱打，

zǒng shuō tā shì de zuì le kè。

总说他是得罪了客。

lǎo cán dào wǒ hái yǒu fǎ zǐ jīn ér sòng tā huí qù，

”老残道：“我还有法子：今儿送他回去，

gào sù tā，

告诉他，

míng ér réng jiù jiào tā，

明儿仍旧叫他，

zhè yě jiù méi shì le。

这也就没事了。

kuàng qiě tā shì huáng lǎo yé jiào de rén，

况且他是黄老爷叫的人，

gàn wǒ shèn me shì ne wǒ qíng yuàn chū qián，

干我甚么事呢？我情愿出钱，

qǐ bù xǐng shì ne huáng rén ruì dào wǒ yuán shì wèi nǐ jiào de，

岂不省事呢？”黄人瑞道：“我原是为你叫的，

wǒ zuó ér yǐ jīng liú le cuì huā，

我昨儿已经留了翠花，

nán dào jīn ér hǎo jiào cuì huā huí qù ma bù guò dà jiā jiě jiě mèn ér，

难道今儿好叫翠花回去吗？不过大家解解闷儿，

wǒ yě bú shì yí dìng yào nǐ rú cǐ yún yún。

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如此云云。

zuó wǎn cuì huā zài wǒ wū lǐ jiǎng le yī yè，

昨晚翠花在我屋里讲了一夜，

zuò dào tiān míng，

坐到天明，

bù guò wǒ men jiè cǐ jiě gè mèn，

不过我们借此解个闷，

yě ràng tā shǎo āi liǎng dùn dǎ，

也让他少挨两顿打，

nà ér bú shì jī gōng dé ne。

那儿不是积功德呢。

wǒ xiān shì yīn wèi tā men de guī jǔ，

我先是因为他们的规矩，

bù liú xià shì bù zhǔn dòng kuài zi de，

不留下是不准动筷子的，

tǎng ruò bù hēi jiù lái，

倘若不黑就来，

zuò dào bàn yè lǐ è zhe dǔ zi，

坐到半夜里饿着肚子，

pèng qiǎo hái shěng bù liǎo yī dùn dǎ。

碰巧还省不了一顿打。

yīn wèi lǎo bǎo ér zǒng shì shuō kè rén jì liú nǐ dào zhè shí hòu，

因为老鸨儿总是说：客人既留你到这时候，

zì rán shì xǐ huān nǐ de，

自然是喜欢你的，

wéi shèn me hái huì jiào nǐ huí lái yí dìng shì yìng chóu bù hǎo，

为甚么还会叫你回来？一定是应酬不好，

pèng de bù qiǎo，

碰的不巧，

jiù shì yī dùn。

就是一顿。

suǒ yǐ wǒ cái jiào tā men gào sù shuō dōu yǐ liú xià le，

所以我才叫他们告诉说：都已留下了，

nǐ bù kàn jiàn tā nà huǒ jì jiào cuì huán chī cài me nà jiù shì gè àn hào。

你不看见他那伙计叫翠环吃菜么？那就是个暗号。

shuō dào cǐ chù，

” 说到此处，

cuì huā xiàng cuì huán dào nǐ zì jǐ yāng gào yāng gào tiě yé，

翠花向翠环道：“你自己央告央告铁爷，

kě lián kě lián nǐ bà。

可怜可怜你罢。

lǎo cán dào wǒ yě bù wéi bié de，

”老残道：“我也不为别的，

qián shì zhào shù gěi。

钱是照数给。

ràng tā huí qù，

让他回去，

tā yě ān jìng èr wǒ yě ān jìng xiē。

他也安静二我也安静些。

cuì huā bí zi lǐ hēng le yī shēng，

”翠花鼻子里哼了一声，

shuō nǐ ān jìng shì shí，

说：“你安静是实，

tā kě ān jìng bù liǎo de cuì huán wāi guò shēn zi，

他可安静不了的！”翠环歪过身子，

bǎ liǎn ér xiàng zhe lǎo cán dào tiě yé，

把脸儿向着老残道：“铁爷，

wǒ kàn nǐ lǎo de yàng zi，

我看你老的样子，

guài cí bēi de，

怪慈悲的，

zěn me jiù bù kěn cí bēi wǒ men hái zi yì diǎn ma nǐ lǎo wū lǐ de kàng，

怎么就不肯慈悲我们孩子一点吗？你老屋里的炕，

yī zhàng èr chǐ zhǎng ne，

一丈二尺长呢，

nǐ lǎo pū gài bù guò zhàn sān chǐ kuān，

你老铺盖不过占三尺宽，

hái duō zhe jiǔ chǐ dì ne，

还多着九尺地呢，

jiù shě bù dé shǎng gěi wǒ men hái zi bì yī xiǔ nán ma tǎng ruò shǎng liǎn，

就舍不得赏给我们孩子避一宿难吗？倘若赏脸，

yào wǒ hái zi cì hou ne，

要我孩子伺候呢，

zhuāng yān dào chá，

装烟倒茶，

yě hái huì zuò tǎng ruò è xián de hěn ne，

也还会做；倘若恶嫌的很呢，

qiú nǐ lǎo bāo hán xiē，

求你老包涵些，

shǎng gè kàng jī jiǎo hùn yī yè，

赏个炕畸角混一夜，

zhè jiù ēn diǎn dé dà le lǎo cán shēn shǒu zài yī fú dài lǐ jiāng yào shi qǔ chū，

这就恩典得大了！” 老残伸手在衣服袋里将钥匙取出，

dì yǔ cuì huā，

递与翠花，

shuō tīng nǐ men zěn me jiǎo qù bà，

说：“听你们怎么搅去罢，

zhǐ shì wǒ de xíng lǐ kě dòng bù dé de。

只是我的行李可动不得的。

cuì huā zhàn qǐ lái，

”翠花站起来，

dì yǔ nà jiā rén，

递与那家人，

shuō láo nǐ jià，

说：“劳你驾，

kàn tā huǒ jì sòng jìn qù，

看他伙计送进去，

jiù chū lái，

就出来，

qǐng nǐ bǎ mén jiù suǒ shàng。

请你把门就锁上。

láo jià，

劳驾，

láo jià nà jiā rén jiē zhe yào shi qù le。

劳驾！”那家人接着钥匙去了。

lǎo cán yòng shǒu fǔ mó zhe cuì huán de liǎn，

老残用手抚摩着翠环的脸，

shuō dào nǐ shì nà lǐ rén，

说道：“你是那里人，

nǐ bǎo ér xìng shèn me nǐ shì jǐ suì mài gěi tā de cuì huán dào ǎn zhè mā xìng zhāng。

你鸨儿姓甚么？你是几岁卖给他的？”翠环道：“俺这妈姓张。

shuō le yī jù jiù bù shuō le，

”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xiù zi nèi qǔ chū yí kuài shǒu zhōng lái cā yǎn lèi，

袖子内取出一块手中来擦眼泪，

cā le yòu cā，

擦了又擦，

zhǐ shì bù zuò shēng。

只是不作声。

lǎo cán dào nǐ bié kū ya。

老残道：“你别哭呀。

wǒ wèn nǐ lǎo dǐ zi jiā lǐ shì，

我问你老底子家里事，

yě shì tì nǐ jiě mèn de，

也是替你解闷的，

nǐ bù yuàn yì shuō，

你不愿意说，

jiù bù shuō yě xíng，

就不说也行，

hé kǔ nàn shòu ne cuì huán dào wǒ yuán dǐ zi méi yǒu jiā cuì huā dào nǐ lǎo bié shēng qì，

何苦难受呢？”翠环道：“我原底子没有家！” 翠花道：“你老别生气，

zhè hái zi jiù shì zhè pí qì bù hǎo，

这孩子就是这脾气不好，

suǒ yǐ cháng ái dǎ。

所以常挨打。

qí shí，

其实，

yě guài bù dé tā nán shòu。

也怪不得他难受。

èr nián qián，

二年前，

tā jiā hái shì gè dà cái zhǔ ne，

他家还是个大财主呢，

qù nián cái mài dào ǎn mā zhè ér lái。

去年才卖到俺妈这儿来。

tā wèi zì xiǎo ér méi shòu guò zhè gè zhé dēng，

他为自小儿没受过这个折蹬，

suǒ yǐ jiù zhǒng zhǒng de bù guò hǎo，

所以就种种的不过好，

qí shí，

其实，

ǎn mā zài zhè lǐ tou，

俺妈在这里头，

suàn shì dǐng shàn hé de lī。

算是顶善和的哩。

tā dào le míng nián，

他到了明年，

kǒng pà yào guò jīn nián zhè gè rì zi yě méi yǒu le shuō dào zhè lǐ，

恐怕要过今年这个日子也没有了！”说到这里，

nà cuì huán jìng yǎn miàn wū yè qǐ lái。

那翠环竟掩面呜咽起来。

cuì huā hǎn dào hēi zhè hái zi kě shì bù xiǎng huó le nǐ qiáo，

翠花喊道：“嘿！这孩子可是不想活了！你瞧，

lǎo yé men jiào nǐ lái wèi kāi xīn de，

老爷们叫你来为开心的，

nǐ kě kū kāi zì jǐ liě nà bù dé zuì rén ma kuài bié kū liě lǎo cán dào bù bì，

你可哭开自己咧！那不得罪人吗？快别哭咧！” 老残道：“不必，

bù bì ràng tā kū kū hěn hǎo。

不必！让他哭哭很好。

nǐ xiǎng，

你想，

tā biē le yī dǔ zi de mēn qì，

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dào nà lǐ qù kū nán de yù jiàn wǒ men liǎng gè méi yǒu pí qì de rén，

到那里去哭？难得遇见我们两个没有脾气的人，

ràng tā kū gè gòu，

让他哭个够，

yě suàn tòng kuài yī huí。

也算痛快一回。

yòng shǒu pāi zhe cuì huán dào nǐ jiù fàng shēng kū yě bú yào jǐn，

”用手拍着翠环道：“你就放声哭也不要紧，

wǒ zhī dào huáng lǎo yé shì méi jì huì de rén。

我知道黄老爷是没忌讳的人。

zhǐ guǎn kū，

只管哭，

bú yào jǐn de。

不要紧的。

huáng rén ruì zài páng dà shēng rǎng dào xiǎo cuì huán，

”黄人瑞在旁大声嚷道：“小翠环，

hǎo hái zi，

好孩子，

nǐ kū bà láo nǐ jià，

你哭罢！劳你驾，

bǎ nǐ huáng lǎo yé dù lǐ biē de yī dǔ zi mēn qì，

把你黄老爷肚里憋的一肚子闷气，

yě tì wǒ kū chū lái bà dà jiā tīng le zhè huà，

也替我哭出来罢！” 大家听了这话，

dōu bù jīn fā le yī xiào，

都不禁发了一笑，

lián cuì huán zhē zhe liǎn yě pū chī de xiào le yī shēng。

连翠环遮着脸也“扑嗤”的笑了一声。

yuán lái cuì huán běn lái zhī dào zài kè rén miàn qián wàn bù néng kū de，

原来翠环本来知道在客人面前万不能哭的，

zhǐ yīn lǎo cán wèn dào tā lǎo jiā de shì，

只因老残问到他老家的事，

yòu bèi cuì huā shuō chū tā èr nián qián hái shì gè dà cái zhǔ，

又被翠花说出他二年前还是个大财主，

suǒ yǐ chù qǐ tā de shāng xīn，

所以触起他的伤心，

gù yǎn lèi bù yóu de zhí chuān chū lái，

故眼泪不由的直穿出来，

yào qiáng rěn yě rěn bú zhù。

要强忍也忍不住。

jí zhì tīng dào lǎo cán shuō tā shòu le yī dǔ zi mēn qì，

及至听到老残说他受了一肚子闷气，

dào nà lǐ qù kū，

到那里去哭，

ràng tā kū gè gòu，

让他哭个够，

yě suàn tòng kuài yī huí，

也算痛快一回，

xīn lǐ xiǎng dào zì cóng luò nàn yǐ lái，

心里想道：“自从落难以来，

cóng méi yǒu rén zhè yàng tǐ tiē guò tā，

从没有人这样体贴过他，

kě jiàn shì jiè shang nán zǐ bìng bú shì gè gè rén dōu shì ná nǚ ér jiā dàng fèn tǔ yì bān zuó jiàn de。

可见世界上男子并不是个个人都是拿女儿家当粪土一般作践的。

zhǐ bù zhī dào xiàng zhè yàng de rén shì jiè shang duō bù duō，

只不知道像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不多，

wǒ jīn shēng huán néng yù jiàn jǐ gè xiǎng jì néng yù jiàn yí gè，

我今生还能遇见几个？想既能遇见一个，

kǒng pà yí dìng zǒng hái yǒu ne。

恐怕一定总还有呢。

xīn lǐ zhǐ gù zhè me pán suàn，

”心里只顾这么盘算，

dǎo bǎ gāng cái de shāng xīn pán suàn de wàng jì le，

倒把刚才的伤心盘算的忘记了，

fǎn cè zhe ěr duǒ tīng tā men zài shuō shén me。

反侧着耳朵听他们再说什么。

hū rán bèi huáng rén ruì hǎn zhe，

忽然被黄人瑞喊着，

yào tuō tā tì kū，

要托他替哭，

zěn yàng bù hǎo xiào ne suǒ yǐ hán zhe liǎng bāo yǎn lèi，

怎样不好笑呢？所以含着两包眼泪，

pū chī de xiào le yī shēng，

“扑嗤”的笑了一声，

bìng tái qǐ tóu lái kàn le rén ruì yī yǎn，

并抬起头来看了人瑞一眼，

nǎ zhī bèi tā men kàn le zhè gè xíng jǐng，

那知被他们看了这个形景，

yuè fā xiào gè bù zhǐ。

越发笑个不止。

cuì huán cǐ kè xīn lǐ yì diǎn zhǔ yì méi yǒu，

翠环此刻心里一点主意没有，

kàn kàn tā men shǎ xiào，

看看他们傻笑，

zhǐ hǎo hú lǐ hú tú，

只好糊里糊涂，

péi zhe tā men xī xī de shǎ le yī huí。

陪着他们嘻嘻的傻了一回。

lǎo cán biàn dào kū yě kū guò le，

老残便道：“哭也哭过了，

xiào yě xiào guò le，

笑也笑过了，

wǒ hái yào wèn nǐ zěn me èr nián qián tā hái shì gè dà cái zhǔ cuì huā，

我还要问你：怎么二年前他还是个大财主？翠花，

nǐ shuō gěi wǒ tīng tīng。

你说给我听听。

cuì huā dào tā shì ǎn zhè qí dōng xiàn de rén。

”翠花道：“他是俺这齐东县的人。

tā jiā xìng tián，

他家姓田，

zài zhè qí dōng xiàn nán mén wài yǒu èr qǐng duō dì zài chéng lǐ，

在这齐东县南门外有二顷多地；在城里，

hái yǒu gè zá huò pù zǐ。

还有个杂货铺子。

tā diē mā zhǐ yǎng huó le tā，

他爹妈只养活了他，

hái yǒu tā gè xiǎo xiōng dì，

还有他个小兄弟，

jīn nián cái wǔ liù suì ne。

今年才五六岁呢。

tā hái yǒu gè lǎo nǎi nǎi，

他还有个老奶奶，

ǎn men zhè dà qīng hé biān shàng de dì，

俺们这大清河边上的地，

duō bàn shì mián huā dì，

多半是棉花地，

yī mǔ dì zǒng yào zhí yī bǎi duō diào qián ne，

一亩地总要值一百多吊钱呢，

tā yǒu èr qǐng duō dì，

他有二顷多地，

bù jiù shì liǎng wàn duō diào qián ma lián shàng pù zǐ，

不就是两万多吊钱吗？连上铺子，

jiù gòu sān wàn duō le。

就够三万多了。

sú shuō wàn guàn jiā cái，

俗说‘万贯家财’，

yī wàn guàn jiā duì jiù suàn cái zhǔ，

一万贯家对就算财主，

tā yǒu sān wàn guàn qián，

他有三万贯钱，

bù suàn gè dà cái zhǔ ma lǎo cán dào zěn me yàng jiù huì qióng ne cuì huā dào nà cái kuài ne bù xiāo sān tiān，

不算个大财主吗？” 老残道：“怎么样就会穷呢？”翠花道：“那才快呢！不消三天，

jiù jiā pò rén wáng le zhè jiù shì qián nián de shì qíng。

就家破人亡了！这就是前年的事情。

ǎn zhè huáng hé bú shì sān nián liǎng tóu de dào kǒu zi ma zhuāng fǔ tái wèi zhè gè shì jiāo de liǎo bù dé shì de。

俺这黄河不是三年两头的倒口子吗？庄抚台为这个事焦的了不得似的。

tīng shuō yǒu gè shèn me dà rén，

听说有个甚么大人，

shì nán fāng yǒu míng de cái zǐ，

是南方有名的才子，

tā jiù ná le yī běn shèn me shū gěi fǔ tái kàn，

他就拿了一本甚么书给抚台看，

shuō zhè gè hé de máo bìng shì tài zhǎi le，

说这个河的毛病是太窄了，

fēi fàng kuān liǎo bù néng ān jìng，

非放宽了不能安静，

bì děi fèi le mín niàn，

必得废了民埝，

tuì shǒu dà dī。

退守大堤。

zhè huà yī chū lái，

这话一出来，

nèi xiē hòu bǔ dà rén gè gè shuō hǎo。

那些候补大人个个说好。

fǔ tái jiù shuō zhèi xiē dī lǐ bǎi xìng zěn yàng hǎo ne xū de gěi qián jiào tā men bān kāi cái hǎo。

抚台就说：‘这些堤里百姓怎样好呢？须得给钱叫他们搬开才好。

shéi zhī dào zhèi xiē zǒng bàn hòu bǔ dào wáng bā dàn dà rén men shuō kě bù néng jiào bǎi xìng zhī dào。

’谁知道这些总办候补道王八旦大人们说：‘可不能叫百姓知道。

nǐ xiǎng，

你想，

zhè dī niàn zhōng jiān wǔ liù lǐ kuān，

这堤埝中间五六里宽，

liù bǎi lǐ cháng，

六百里长，

zǒng yǒu shí jǐ wàn jiā，

总有十几万家，

yī bèi tā men zhī dào le，

一被他们知道了，

zhè jǐ shí wàn rén shǒu zhù mín niàn，

这几十万人守住民埝，

nà hái fèi de diào ma zhuāng fǔ tái méi fǎ，

那还废的掉吗？’庄抚台没法，

diǎn diǎn tóu，

点点头，

tàn le kǒu qì，

叹了口气，

tīng shuō hái luò le jǐ diǎn yǎn lèi ne。

听说还落了几点眼泪呢。

zhè nián chūn tiān jiù gǎn jǐn xiū le dà dī，

“这年春天就赶紧修了大堤，

zài jì yáng xiàn nán àn，

在济阳县南岸，

yòu dǎ le yī dào gé dī。

又打了一道隔堤。

zhè liǎng yàng dōng xi jiù shì shā zhè jǐ shí wàn rén de yī bǎ dà dāo kě lián ǎn men zhè xiǎo bǎi xìng nà lǐ zhī dào ne kàn kàn dào le liù yuè chū jǐ lǐ，

这两样东西就是杀这几十万人的一把大刀！可怜俺们这小百姓那里知道呢！看看到了六月初几里，

zhǐ tīng rén shuō dà xùn dào liě dà xùn dào liě nà niàn shàng de duì wǔ bù duàn de liǎng tóu pǎo。

只听人说：‘大汛到咧！大汛到咧！’那埝上的队伍不断的两头跑。

nà hé lǐ de shuǐ yì tiān zhǎng yī chǐ duō，

那河里的水一天长一尺多，

yì tiān zhǎng yī chǐ duō，

一天长一尺多，

bú dào shí tiān gōng fū，

不到十天工夫，

nà shuǐ jiù bǐ niàn dǐng dī bù hěn yuǎn le，

那水就比埝顶低不很远了，

bǐ zhe nà niàn lǐ de píng dì，

比着那埝里的平地，

pà bù yǒu yī liǎng zhàng gāo dào le shí sān sì lǐ，

怕不有一两丈高！到了十三四里，

zhī jiàn nà niàn shàng de bào mǎ，

只见那埝上的报马，

lái lái wǎng wǎng，

来来往往，

yī huì yī pǐ，

一会一匹，

yī huì yī pǐ。

一会一匹。

dào le dì èr tiān shǎng wǔ shí hòu，

到了第二天晌午时候，

gè yíng pán lǐ，

各营盘里，

zhǎng hào qí rén，

掌号齐人，

bǎ duì wǔ dōu kāi dào dà dī shǎng qù。

把队伍都开到大堤上去。

nà shí jiù yǒu jí líng rén shuō bù hǎo kǒng pà yào chū luàn zǐ ǎn men gǎn jǐn huí qù yù bèi bān jiā bà shéi zhī dào nà yī yè lǐ，

“那时就有急玲人说：‘不好！恐怕要出乱子！俺们赶紧回去预备搬家罢！’谁知道那一夜里，

sān gēng shí hòu，

三更时候，

yòu gǎn shàng dà fēng dà yǔ，

又赶上大风大雨，

zhǐ tīng dé xī lǐ huā lā，

只听得稀里花拉，

nà huáng hé shuǐ jiù xiàng shān yí yàng de dǎo xià qù le。

那黄河水就像山一样的倒下去了。

nèi xiē cūn zhuāng shàng de rén，

那些村庄上的人，

dà bàn dōu hái shuì zài wū lǐ，

大半都还睡在屋里，

hū de yī shēng，

呼的一声，

shuǐ jiù jìn qù，

水就进去，

jīng xǐng guò lái，

惊醒过来，

lián máng shì pǎo，

连忙是跑，

shuǐ yǐ jīng guò le wū yán。

水已经过了屋檐。

tiān yòu hēi，

天又黑，

fēng yòu dà，

风又大，

yǔ yòu jí，

雨又急，

shuǐ yòu měng，

水又猛，

nǐ lǎo xiǎng，

你老想，

zhè shí hòu yǒu shén me fǎ zǐ ne wèi zhī hòu shì rú hé，

这时候有什么法子呢？”未知后事如何，

qiě tīng xià huí fēn jiě。

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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