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

刘鹗 - [清]

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议停妥，老残便向人瑞道：“你适才说，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其中关系着无限的人命，又有天矫离奇的情节，到底是真是假？我实实的不放心。”人瑞道：“别忙，别忙。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商议了半天，正经勾当，我的烟还没有吃好，让我吃两口烟，提提神，告诉你。”

翠环此刻心里蜜蜜的高兴，正不知如何是好，听人瑞要吃烟，赶紧拿过签子来，替人瑞烧了两口吃着。人瑞道：“这齐河县东北上，离城四十五里，有个大村镇，名叫齐东镇，就是周朝齐东野人的老家。这庄上有三四千人家，有条大街，有十几条小街。路南第三条小街上，有个贾老翁。这老翁年纪不过五十望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在时，有三十多岁了，二十岁上娶了本村魏家的姑娘。魏、贾这两家都是靠庄田吃饭，每人家有四五十顷地。魏家没有儿子，只有这个女儿，却承继了一个远房侄儿在家，管理一切事务。只是这个承继儿子不甚学好，所以魏老儿很不喜欢他，却喜欢这个女婿如同珍宝一般，谁知这个女婿去年七月，感了时气，到了八月半边，就一命呜呼哀哉死了。过了百日，魏老头恐怕女儿伤心，常常接回家来过个十天半月的，解解他的愁闷。

“这贾家呢，第二个儿子今年二十四岁，在家读书。人也长的清清秀秀的，笔下也还文从字顺，贾老儿既把个大儿子死了，这二儿子便成了个宝贝，恐怕他劳神，书也不教他念了。他那女儿今年十九岁，像貌长的如花似玉，又加之人又能干，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做主。因此本村人替他起了个浑名，叫做‘贾探春’。老二娶的也是本材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性格极其温柔，轻易不肯开口，所以人越发看他老实没用，起他个浑名叫‘二呆子’。

“这贾探春长到一十九岁，为何还没有婆家呢？只因为他才貌双全，乡庄户下，那有那么俊俏男子来配他呢？只有邻村一个吴二浪子，人却生得惆傥不群，像貌也俊，言谈也巧，家道也丰富，好骑马射箭。同这贾家本是个老亲，一向往来，彼此女眷都是不回避的，只有这吴二浪子曾经托人来求亲。贾老儿暗想，这个亲事倒还做得；只是听得人说，这吴二浪子，乡下已经偷上了好几个女人，又好赌，又时常好跑到省城里去顽耍，动不动一两个月的不回来。心里算计，这家人家，虽算乡下的首富，终久家私要保不住，因此就没有应许。以后却是再要找个人材家道相平的，总找不着，所以把这亲事就此搁下了。

“今年八月十三是贾老大的周年。家里请和尚拜了三天忏，是十二、十三、十四三天。经忏拜完，魏老儿就接了姑娘回家过节。谁想当天下午，陡听人说，贾老儿家全家丧命。这一慌真就慌的不成话了！连忙跑来看时，却好乡约、里正俱已到齐。全家人都死尽，止有贾探春和他姑妈来了，都哭的泪人似的。顷刻之间，魏家姑奶奶，就是贾家的大娘子也赶到了；进得门来，听见一片哭声，也不晓得青红皂白，只好号陶大哭。

“当时里正前后看过，计门房，死了看门的一名，长工二名；厅房堂屋，倒在地下死了书童一名；厅房里间，贾老儿死在炕上；二进上房，死了贾老二夫妻两名，旁边老妈子一名，炕上三岁小孩子一名；厨房里，老妈子一名，丫头一名；厢房里，老妈子一名；前厅厢房里，管帐先生一名：大小男女，共死了一十三名。当时具禀，连夜报上县来。

“县里次日一清旱，带同伴作下乡——相验。没有一个受伤的人骨节不硬，皮肤不发青紫，既非杀伤，又非服毒，这没头案子就有些难办。一面贾家办理棺敛，一面县里具禀串报抚台。县里正在序稿，突然贾家遣个抱告，言已查出被人谋害形迹。”

方说到这里，翠环抬起头来喊道：“您瞧！窗户怎样这么红呀？”一言来，了，只听得“必必剥剥”的声音，外边人声嘈杂，大声喊叫说：“起火！起火！”几个连忙跑出上房门来，才把帘子一掀，只见那火正是老残住的厢房后身。老残连忙身边摸出钥匙去开房门上的锁，黄人瑞大声喊道：“多来两个人，帮铁老爷搬东西！”

老残刚把铁锁开了，将门一推，只见房内一大团黑烟，望外一扑，那火舌已自由窗户里冒出来了。老残被那黑烟冲来，赶忙望后一退，却被一块砖头绊住，跌了一交。恰好那些来搬东西的人正自赶到，就势把老残扶起，搀过东边去了。

当下看那火势，怕要连着上房，黄人瑞的家人就带着众人，进上房去抢搬东西。黄人瑞站在院心里，大叫道：“赶先把那帐箱搬出，别的却还在后！”说时，黄升已将帐箱搬出。那些人多手杂的，已将黄人瑞箱笼行李都搬出来放在东墙脚下。店家早已搬了几条长板凳来，请他们坐。人瑞检点物件，一样不少，却还多了一件，赶忙叫人搬往柜房里去。看官，你猜多的一件是何物事？原来正是翠花的行李。人瑞知道县官必来看火，倘若见了，有点难堪，所以叫人搬去。并对二翠道：“你们也往柜房里避一避去，立刻县官就要来的。”二翠听说，便顺墙根走往前面去了。

且说火起之时，四邻人等及河工夫役，都寻觅了水桶水盆之类，赶来救火。无奈黄河两岸俱已冻得实实的，当中虽有流水之处，人却不能去取。店后有个大坑塘，却早冻得如平地了。城外只有两口井里有水，你想，慢慢一桶一桶打起，中何用呢？这些人人急智生，就把坑里的冰凿开，一块一块的望火里投。那知这冰的力量比水还大，一块冰投下去，就有一块地方没了火头。这坑正在上房后身，有七八个人立在上房屋脊上，后边有数十个人运冰上屋，屋上人接着望火里投，一半投到火里，一半落在上房屋上，所以火就接不到上房这边来。

老残与黄人瑞正在东墙看人救火，只见外面一片灯笼火把，县官已到，带领人夫手执挠钩长杆等件，前来救人。进得门来，见火势已衰，一面用挠钩将房扯倒，一面饬人取黄河浅处薄冰抛入火里，以压火势，那火也就渐渐的熄了。

县官见黄人瑞立在东墙下，步上前来，请了一个安，说道：“老宪台受惊不小！”人瑞道：“也还不怎样，但是我们补翁烧得苦点。”因向县官道：“子翁，我介绍你会个人。此人姓铁，号补残，与你颇有关系，那个案子上要倚赖他才好办。”县官道：“嗳呀呀！铁补翁在此地吗？快请过来相会。”人瑞即招手大呼道：“老残，请这边来！”

老残本与人瑞坐在一条凳上，因见县宫来，踱过人丛里，借看火为回避。今闻招呼，遂走过来，与县官作了个揖，彼此道些景慕的话头。县官有马扎子，老残与人瑞仍坐长凳子上。原来这齐河县姓王，号子谨，也是江南人，与老残同乡。虽是个进士出身，倒不糊涂。

当下人瑞对王子谨道：“我想阁下齐东村一案，只有请补翁写封信给宫保，须派白子寿来，方得昭雪；那个绝物也不敢过于倔强。我辈都是同官，不好得罪他的；补翁是方外人，无须忌讳。尊意以为何如？”子谨听了，欢喜非常，说：“贾魏氏活该有救星了！好极，好极！”老残听得没头没脑，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只好含糊唯诺。

当时火已全熄，县官要扯二人到衙门去住。人瑞道：“上房既未烧着，我仍可以搬入去住，只是铁公未免无家可归了。”老残道：“不妨，不妨！此时夜已深，不久便自天明。天明后，我自会上街置办行李，毫不碍事。”县官又苦苦的劝老残到衙门里去。老残说：“我打搅黄兄是不妨的，请放心罢。”县官又殷勤问：“烧些甚么东西？未免大破财了。但是敝县购办得出的，自当稍尽绵薄。”老残笑道：“布衾一方，竹筒一只，布衫裤两件，破书数本，铁串铃一枚，如此而已。”县官笑道：“不确罢。”也就笑着。

正要告辞，只见地保同着差人，一条铁索，锁了一个人来，跪在地下，像鸡子签米似的，连连磕头，嘴里只叫：“大老爷天恩！大老爷天恩！”那地保跪一条腿在地下，喊道：“火就是这个老头儿屋里起的。请大老爷示：还是带回衙门去审，还是在这里审？”县官便问道：“你姓甚么？叫甚么？那里人？怎么样起的火？”只见那地下的人又连连磕头，说道：“小的姓张，叫张二，是本城里人，在这隔壁店里做长工。因为昨儿从天明起来，忙到晚上二更多天，才稍为空闲一点，回到屋里睡觉。谁知小衫裤汗湿透了，刚睡下来，冷得异样，越冷越打战战，就睡不着了。小的看这屋里放看好些粟秸，就抽了几根，烧着烘一烘。又想起窗户台上有上房客人吃剩下的酒，赏小的吃的，就拿在火上煨热了，喝了几锺。谁知道一天乏透的人，得了点暖气，又有两杯酒下了肚，糊里涂糊，坐在那里，就睡着了。刚睡着，一霎儿的工夫，就觉得鼻子里烟呛的难受，慌忙睁开眼来，身上棉袄已经烧着了一大块，那粟秸打的壁子已通着了。赶忙出来找水来泼，那火已自出了屋顶，小的也没有法子了。所招是实，求大老爷天恩！”县官骂了一声“浑蛋”说：“带到衙门里办去罢！”说罢，立起身来，向黄、铁二公告辞：又再三叮嘱人瑞，务必设法玉成那一案，然后的匆匆去了。

那时火已熄尽，只冒白气。人瑞看着黄升带领众人，又将物件搬入，依旧陈列起来。人瑞道：“屋子里烟火气太重，烧盒万寿香来熏熏。”人瑞笑向老残道；“铁公，我看你还忙着回屋去不回呢？”老残道：“都是被你一留再留的。倘若我在屋里，不至于被他烧得这么干净。”人瑞道，“咦！不言臊！要是让你回去，只怕连你还烧死在里头呢！你不好好的谢我，反来埋怨我，真是不识好歹。”老残道：“难道我是死人吗？你不赔我，看我同你干休吗！”

说着，只见门帘揭起，黄升领了一个戴大帽子的进来，对着老残打了一个千儿，说：“敝上说给铁大老爷请安。送了一副铺盖来，是敝上自己用的，腌臢点，请大老爷不要嫌弃，明天叫裁缝赶紧做新的送过来，今夜先将就点儿罢。又狐皮袍子马褂一套，请大老爷随便用罢。”老残立起来道：“累你们贵上费心。行李暂且留在这里，借用一两天，等我自己买了，就缴还。衣裳我都已经穿在身上，并没有烧掉，不劳贵上费心了。回去多多道谢。”那家人还不肯把衣服带去。仍是黄人瑞说：“衣服，铁老爷决不肯收的。你就说我说的，你带回去罢。”家人又打了个千儿去了。

老残道：“我的烧去也还罢了，总是你瞎倒乱，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你说冤不冤呢？”黄人瑞道：“那才更不要紧呢！我说他那铺盖总共值不到十两银子，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他妈要喜欢的受不得呢。”翠环道：“可不是呢，大约就是我这个倒霉的人，一卷铺盖害了铁爷许多好东西都毁掉了。”老残道：“物件到没有值钱的，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是有钱没处买的，未免可惜。然也是天数，只索听他罢了。”人瑞道：“我看宋板书到也不稀奇，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岂不是失了你的衣着饭碗了吗？”老残道：“可不是呢。这可应该你赔了罢，还有甚么说的？”人瑞道：“罢，罢，罢！烧了他的铺盖，烧了你的串铃。大吉大利，恭喜，恭喜！”对着翠环作了个揖，又对老残作了个揖，说道：“从今以后，他也不用做卖皮的婊子，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

老残大叫道：“好，好，骂的好苦！翠环，你还不去拧他的嘴！”翠环道：“阿弥陀佛！总是两位的慈悲！”翠花点点头道：“环妹由此从良，铁老由此做官，这把火倒也实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我也得替二位道喜。”老残道：“依你说来，他却从良，我却从贱了？”黄人瑞道：“闲话少讲，我且问你：是说话是睡？如睡，就收拾行李；如说话，我就把那奇案再告诉你。”随即大叫了一声：“来啊！”

老残道：“你说，我很愿意听。”人瑞道：“不是方才说到贾家遣丁抱告，说查出被人谋害的情形吗？原来这贾老儿桌上有吃残了的半个月饼，一大半人房里都有吃月饼的痕迹。这月饼却是前两天魏家送得来的。所以贾家新承继来的个儿子名叫贾干，同了贾探春告说是他嫂子贾魏氏与人通奸，用毒药谋害一家十三口性命。

“齐河县王子谨就把这贾干传来，问他奸夫是谁，却又指不出来。食残的月饼，只有半个，已经擘碎了，馅子里却是有点砒霜。王子谨把这贾魏氏传来，问这情形。贾魏氏供：‘月饼是十二日送来的。我还在贾家，况当时即有人吃过，并未曾死。’又把那魏老儿传来。魏老儿供称：‘月饼是大街上四美斋做的，有毒无毒，可以质证了。’及至把四美斋传来，又供月饼虽是他家做的，而馅子却是魏家送得来的。就是这一节，却不得不把魏家父女暂且收管。虽然收管，却未上刑具，不过监里的一间空屋，听他自己去布置罢了。子谨心里觉得仵作相验，实非中毒；自己又亲身细验，实无中毒情形。即使月饼中有毒，未必人人都是同时吃的，也没有个毒轻毒重的分别吗？

“苦主家催求讯断得紧，就详了抚台，请派员会审。前数日，齐巧派了刚圣慕来。此人姓刚，名弼，是吕谏堂的门生，专学他老师，清廉得格登登的。一跑得来，就把那魏老儿上了一夹棍，贾魏氏上了一拶子。两个人都晕绝过去，却无口供。那知冤家路儿窄：魏老儿家里的管事的却是愚忠老实人，看见主翁吃这冤枉官司，遂替他筹了些款，到城里来打点，一投投到一个乡绅胡举人家。”

说到此处，只见黄升揭开帘子走进来，说：“老爷叫呀。”人瑞道：“收拾铺盖。”黄升道：“铺盖怎样放法？”人瑞想了一想，说：“外间冷，都睡到里边去罢。”就对老残道：“里间炕很大，我同你一边睡一个，叫他们姐儿俩打开铺盖卷睡当中，好不好？”老残道：“甚好，甚好。只是你孤栖了。”人瑞道：“守着两个，还孤栖个甚么呢？”老残道：“管你孤栖不孤栖，赶紧说，投到这胡举人家怎么样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翻译文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拼音版/注音版

lǎo cán yóu jì dì shí wǔ huí liè yàn yǒu shēng jīng èr cuì　 yán xíng wú dù bī gū shuāng。

老残游记 · 第十五回 · 烈焰有声惊二翠　严刑无度逼孤孀。

liú è。

刘鹗。

huà shuō lǎo cán yǔ huáng rén ruì fāng jiāng rú hé bá jiù cuì huán zhǔ fǎ shāng yì tíng tuǒ，

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议停妥，

lǎo cán biàn xiàng rén ruì dào nǐ shì cái shuō，

老残便向人瑞道：“你适才说，

yǒu gè jīng tiān dòng dì de àn zǐ，

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

qí zhōng guān xì zhe wú xiàn de rén mìng，

其中关系着无限的人命，

yòu yǒu tiān jiǎo lí qí de qíng jié，

又有天矫离奇的情节，

dào dǐ shì zhēn shì jiǎ wǒ shí shí de bù fàng xīn。

到底是真是假？我实实的不放心。

rén ruì dào bié máng，

”人瑞道：“别忙，

bié máng。

别忙。

fāng cái wèi zhè yí gè máo yā tou de shì，

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

shāng yì le bàn tiān，

商议了半天，

zhèng jīng gòu dàng，

正经勾当，

wǒ de yān hái méi yǒu chī hǎo，

我的烟还没有吃好，

ràng wǒ chī liǎng kǒu yān，

让我吃两口烟，

tí tí shén，

提提神，

gào sù nǐ。

告诉你。

cuì huán cǐ kè xīn lǐ mì mì de gāo xìng，

” 翠环此刻心里蜜蜜的高兴，

zhèng bù zhī rú hé shì hǎo，

正不知如何是好，

tīng rén ruì yào chī yān，

听人瑞要吃烟，

gǎn jǐn ná guò qiān zǐ lái，

赶紧拿过签子来，

tì rén ruì shāo le liǎng kǒu chī zhe。

替人瑞烧了两口吃着。

rén ruì dào zhè qí hé xiàn dōng běi shàng，

人瑞道：“这齐河县东北上，

lí chéng sì shí wǔ lǐ，

离城四十五里，

yǒu gè dà cūn zhèn，

有个大村镇，

míng jiào qí dōng zhèn，

名叫齐东镇，

jiù shì zhōu cháo qí dōng yě rén de lǎo jiā。

就是周朝齐东野人的老家。

zhè zhuāng shàng yǒu sān sì qiān rén jiā，

这庄上有三四千人家，

yǒu tiáo dà jiē，

有条大街，

yǒu shí jǐ tiáo xiǎo jiē。

有十几条小街。

lù nán dì sān tiáo xiǎo jiē shàng，

路南第三条小街上，

yǒu gè jiǎ lǎo wēng。

有个贾老翁。

zhè lǎo wēng nián jì bù guò wǔ shí wàng suì，

这老翁年纪不过五十望岁，

shēng le liǎng gè ér zi，

生了两个儿子，

yí gè nǚ ér。

一个女儿。

dà ér zi zài shí，

大儿子在时，

yǒu sān shí duō suì le，

有三十多岁了，

èr shí suì shàng qǔ le běn cūn wèi jiā de gū niáng。

二十岁上娶了本村魏家的姑娘。

wèi jiǎ zhè liǎng jiā dōu shì kào zhuāng tián chī fàn，

魏、贾这两家都是靠庄田吃饭，

měi rén jiā yǒu sì wǔ shí qǐng dì。

每人家有四五十顷地。

wèi jiā méi yǒu ér zi，

魏家没有儿子，

zhǐ yǒu zhè gè nǚ ér，

只有这个女儿，

què chéng jì le yí gè yuǎn fáng zhí ér zài jiā，

却承继了一个远房侄儿在家，

guǎn lǐ yī qiè shì wù。

管理一切事务。

zhǐ shì zhè gè chéng jì ér zi bù shèn xué hǎo，

只是这个承继儿子不甚学好，

suǒ yǐ wèi lǎo ér hěn bù xǐ huān tā，

所以魏老儿很不喜欢他，

què xǐ huān zhè gè nǚ xù rú tóng zhēn bǎo yì bān，

却喜欢这个女婿如同珍宝一般，

shéi zhī zhè gè nǚ xù qù nián qī yuè，

谁知这个女婿去年七月，

gǎn le shí qì，

感了时气，

dào le bā yuè bàn biān，

到了八月半边，

jiù yī mìng wū hū āi zāi sǐ le。

就一命呜呼哀哉死了。

guò le bǎi rì，

过了百日，

wèi lǎo tóu kǒng pà nǚ ér shāng xīn，

魏老头恐怕女儿伤心，

cháng cháng jiē huí jiā lái guò gè shí tiān bàn yuè de，

常常接回家来过个十天半月的，

jiě jiě tā de chóu mèn。

解解他的愁闷。

zhè jiǎ jiā ne，

“这贾家呢，

dì èr gè ér zi jīn nián èr shí sì suì，

第二个儿子今年二十四岁，

zài jiā dú shū。

在家读书。

rén yě zhǎng de qīng qīng xiù xiù de，

人也长的清清秀秀的，

bǐ xià yě hái wén cóng zì shùn，

笔下也还文从字顺，

jiǎ lǎo ér jì bǎ gè dà ér zi sǐ le，

贾老儿既把个大儿子死了，

zhè èr ér zi biàn chéng le gè bǎo bèi，

这二儿子便成了个宝贝，

kǒng pà tā láo shén，

恐怕他劳神，

shū yě bù jiào tā niàn le。

书也不教他念了。

tā nà nǚ ér jīn nián shí jiǔ suì，

他那女儿今年十九岁，

xiàng mào zhǎng de rú huā sì yù，

像貌长的如花似玉，

yòu jiā zhī rén yòu néng gàn，

又加之人又能干，

jiā lǐ dà xiǎo shì qíng，

家里大小事情，

dōu shì tā zuò zhǔ。

都是他做主。

yīn cǐ běn cūn rén tì tā qǐ le gè hún míng，

因此本村人替他起了个浑名，

jiào zuò jiǎ tàn chūn。

叫做‘贾探春’。

lǎo èr qǔ de yě shì běn cái yí gè dú shū rén jiā de nǚ ér，

老二娶的也是本材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

xìng gé jí qí wēn róu，

性格极其温柔，

qīng yì bù kěn kāi kǒu，

轻易不肯开口，

suǒ yǐ rén yuè fā kàn tā lǎo shí méi yòng，

所以人越发看他老实没用，

qǐ tā gè hún míng jiào èr dāi zi。

起他个浑名叫‘二呆子’。

zhè jiǎ tàn chūn zhǎng dào yī shí jiǔ suì，

“这贾探春长到一十九岁，

wèi hé hái méi yǒu pó jiā ne zhǐ yīn wèi tā cái mào shuāng quán，

为何还没有婆家呢？只因为他才貌双全，

xiāng zhuāng hù xià，

乡庄户下，

nà yǒu nà me jùn qiào nán zǐ lái pèi tā ne zhǐ yǒu lín cūn yí gè wú èr làng zǐ，

那有那么俊俏男子来配他呢？只有邻村一个吴二浪子，

rén què shēng de chóu tǎng bù qún，

人却生得惆傥不群，

xiàng mào yě jùn，

像貌也俊，

yán tán yě qiǎo，

言谈也巧，

jiā dào yě fēng fù，

家道也丰富，

hǎo qí mǎ shè jiàn。

好骑马射箭。

tóng zhè jiǎ jiā běn shì gè lǎo qīn，

同这贾家本是个老亲，

yī xiàng wǎng lái，

一向往来，

bǐ cǐ nǚ juàn dōu shì bù huí bì de，

彼此女眷都是不回避的，

zhǐ yǒu zhè wú èr làng zǐ céng jīng tuō rén lái qiú qīn。

只有这吴二浪子曾经托人来求亲。

jiǎ lǎo ér àn xiǎng，

贾老儿暗想，

zhè gè qīn shì dǎo hái zuò dé zhǐ shì tīng dé rén shuō，

这个亲事倒还做得；只是听得人说，

zhè wú èr làng zǐ，

这吴二浪子，

xiāng xià yǐ jīng tōu shàng le hǎo jǐ gè nǚ rén，

乡下已经偷上了好几个女人，

yòu hǎo dǔ，

又好赌，

yòu shí cháng hǎo pǎo dào shěng chéng lǐ qù wán shuǎ，

又时常好跑到省城里去顽耍，

dòng bù dòng yī liǎng ge yuè de bù huí lái。

动不动一两个月的不回来。

xīn lǐ suàn jì，

心里算计，

zhè jiā rén jiā，

这家人家，

suī suàn xiāng xià de shǒu fù，

虽算乡下的首富，

zhōng jiǔ jiā sī yào bǎo bú zhù，

终久家私要保不住，

yīn cǐ jiù méi yǒu yīng xǔ。

因此就没有应许。

yǐ hòu què shì zài yào zhǎo gè rén cái jiā dào xiāng píng de，

以后却是再要找个人材家道相平的，

zǒng zhǎo bu zháo，

总找不着，

suǒ yǐ bǎ zhè qīn shì jiù cǐ gē xià le。

所以把这亲事就此搁下了。

jīn nián bā yuè shí sān shì jiǎ lǎo dà de zhōu nián。

“今年八月十三是贾老大的周年。

jiā lǐ qǐng hé shàng bài le sān tiān chàn，

家里请和尚拜了三天忏，

shì shí èr shí sān shí sì sān tiān。

是十二、十三、十四三天。

jīng chàn bài wán，

经忏拜完，

wèi lǎo ér jiù jiē le gū niáng huí jiā guò jié。

魏老儿就接了姑娘回家过节。

shuí xiǎng dàng tiān xià wǔ，

谁想当天下午，

dǒu tīng rén shuō，

陡听人说，

jiǎ lǎo ér jiā quán jiā sàng mìng。

贾老儿家全家丧命。

zhè yī huāng zhēn jiù huāng de bù chéng huà le lián máng pǎo lái kàn shí，

这一慌真就慌的不成话了！连忙跑来看时，

què hǎo xiāng yuē lǐ zhèng jù yǐ dào qí。

却好乡约、里正俱已到齐。

quán jiā rén dōu sǐ jǐn，

全家人都死尽，

zhǐ yǒu jiǎ tàn chūn hé tā gū mā lái le，

止有贾探春和他姑妈来了，

dōu kū de lèi rén shì de。

都哭的泪人似的。

qǐng kè zhī jiān，

顷刻之间，

wèi jiā gū nǎi nǎi，

魏家姑奶奶，

jiù shì jiǎ jiā de dà niáng zǐ yě gǎn dào le jìn dé mén lái，

就是贾家的大娘子也赶到了；进得门来，

tīng jiàn yī piàn kū shēng，

听见一片哭声，

yě bù xiǎo de qīng hóng zào bái，

也不晓得青红皂白，

zhǐ hǎo hào táo dà kū。

只好号陶大哭。

dāng shí lǐ zhèng qián hòu kàn guò，

“当时里正前后看过，

jì mén fáng，

计门房，

sǐ le kān mén de yī míng，

死了看门的一名，

cháng gōng èr míng tīng fáng táng wū，

长工二名；厅房堂屋，

dào zài dì xià sǐ le shū tóng yī míng tīng fáng lǐ jiān，

倒在地下死了书童一名；厅房里间，

jiǎ lǎo ér sǐ zài kàng shàng èr jìn shàng fáng，

贾老儿死在炕上；二进上房，

sǐ le jiǎ lǎo èr fū qī liǎng míng，

死了贾老二夫妻两名，

páng biān lǎo mā zǐ yī míng，

旁边老妈子一名，

kàng shàng sān suì xiǎo hái zi yī míng chú fáng lǐ，

炕上三岁小孩子一名；厨房里，

lǎo mā zǐ yī míng，

老妈子一名，

yā tou yī míng xiāng fáng lǐ，

丫头一名；厢房里，

lǎo mā zǐ yī míng qián tīng xiāng fáng lǐ，

老妈子一名；前厅厢房里，

guǎn zhàng xiān shēng yī míng dà xiǎo nán nǚ，

管帐先生一名：大小男女，

gòng sǐ le yī shí sān míng。

共死了一十三名。

dāng shí jù bǐng，

当时具禀，

lián yè bào shàng xiàn lái。

连夜报上县来。

xiàn lǐ cì rì yī qīng hàn，

“县里次日一清旱，

dài tóng bàn zuò xià xiāng xiāng yàn。

带同伴作下乡——相验。

méi yǒu yí gè shòu shāng de rén gǔ jié bù yìng，

没有一个受伤的人骨节不硬，

pí fū bù fā qīng zǐ，

皮肤不发青紫，

jì fēi shā shāng，

既非杀伤，

yòu fēi fú dú，

又非服毒，

zhè méi tóu àn zǐ jiù yǒu xiē nán bàn。

这没头案子就有些难办。

yī miàn jiǎ jiā bàn lǐ guān liǎn，

一面贾家办理棺敛，

yī miàn xiàn lǐ jù bǐng chuàn bào fǔ tái。

一面县里具禀串报抚台。

xiàn lǐ zhèng zài xù gǎo，

县里正在序稿，

tū rán jiǎ jiā qiǎn gè bào gào，

突然贾家遣个抱告，

yán yǐ chá chū bèi rén móu hài xíng jī。

言已查出被人谋害形迹。

fāng shuō dào zhè lǐ，

” 方说到这里，

cuì huán tái qǐ tóu lái hǎn dào nín qiáo chuāng hù zěn yàng zhè me hóng ya yī yán lái，

翠环抬起头来喊道：“您瞧！窗户怎样这么红呀？”一言来，

le，

了，

zhǐ tīng dé bì bì bō bō de shēng yīn，

只听得“必必剥剥”的声音，

wài biān rén shēng cáo zá，

外边人声嘈杂，

dà shēng hǎn jiào shuō qǐ huǒ qǐ huǒ jǐ gè lián máng pǎo chū shàng fáng mén lái，

大声喊叫说：“起火！起火！”几个连忙跑出上房门来，

cái bǎ lián zi yī xiān，

才把帘子一掀，

zhī jiàn nà huǒ zhèng shì lǎo cán zhù de xiāng fáng hòu shēn。

只见那火正是老残住的厢房后身。

lǎo cán lián máng shēn biān mō chū yào shi qù kāi fáng mén shàng de suǒ，

老残连忙身边摸出钥匙去开房门上的锁，

huáng rén ruì dà shēng hǎn dào duō lái liǎng gè rén，

黄人瑞大声喊道：“多来两个人，

bāng tiě lǎo yé bān dōng xī lǎo cán gāng bǎ tiě suǒ kāi le，

帮铁老爷搬东西！” 老残刚把铁锁开了，

jiàng mén yī tuī，

将门一推，

zhī jiàn fáng nèi yī dà tuán hēi yān，

只见房内一大团黑烟，

wàng wài yī pū，

望外一扑，

nà huǒ shé yǐ zì yóu chuāng hù lǐ mào chū lái le。

那火舌已自由窗户里冒出来了。

lǎo cán bèi nà hēi yān chōng lái，

老残被那黑烟冲来，

gǎn máng wàng hòu yī tuì，

赶忙望后一退，

què bèi yí kuài zhuān tóu bàn zhù，

却被一块砖头绊住，

diē le yī jiāo。

跌了一交。

qià hǎo nèi xiē lái bān dōng xī de rén zhèng zì gǎn dào，

恰好那些来搬东西的人正自赶到，

jiù shì bǎ lǎo cán fú qǐ，

就势把老残扶起，

chān guò dōng biān qù le。

搀过东边去了。

dāng xià kàn nà huǒ shì，

当下看那火势，

pà yào lián zhe shàng fáng，

怕要连着上房，

huáng rén ruì de jiā rén jiù dài zhe zhòng rén，

黄人瑞的家人就带着众人，

jìn shàng fáng qù qiǎng bān dōng xī。

进上房去抢搬东西。

huáng rén ruì zhàn zài yuàn xīn lǐ，

黄人瑞站在院心里，

dà jiào dào gǎn xiān bǎ nà zhàng xiāng bān chū，

大叫道：“赶先把那帐箱搬出，

bié de què hái zài hòu shuō shí，

别的却还在后！”说时，

huáng shēng yǐ jiāng zhàng xiāng bān chū。

黄升已将帐箱搬出。

nèi xiē rén duō shǒu zá de，

那些人多手杂的，

yǐ jiāng huáng rén ruì xiāng lǒng xíng lǐ dōu bān chū lái fàng zài dōng qiáng jiǎo xià。

已将黄人瑞箱笼行李都搬出来放在东墙脚下。

diàn jiā zǎo yǐ bān le jǐ tiáo zhǎng bǎn dèng lái，

店家早已搬了几条长板凳来，

qǐng tā men zuò。

请他们坐。

rén ruì jiǎn diǎn wù jiàn，

人瑞检点物件，

yí yàng bù shǎo，

一样不少，

què hái duō le yī jiàn，

却还多了一件，

gǎn máng jiào rén bān wǎng guì fáng lǐ qù。

赶忙叫人搬往柜房里去。

kàn guān，

看官，

nǐ cāi duō de yī jiàn shì hé wù shì yuán lái zhèng shì cuì huā de xíng lǐ。

你猜多的一件是何物事？原来正是翠花的行李。

rén ruì zhī dào xiàn guān bì lái kàn huǒ，

人瑞知道县官必来看火，

tǎng ruò jiàn le，

倘若见了，

yǒu diǎn nán kān，

有点难堪，

suǒ yǐ jiào rén bān qù。

所以叫人搬去。

bìng duì èr cuì dào nǐ men yě wǎng guì fáng lǐ bì yī bì qù，

并对二翠道：“你们也往柜房里避一避去，

lì kè xiàn guān jiù yào lái de。

立刻县官就要来的。

èr cuì tīng shuō，

”二翠听说，

biàn shùn qiáng gēn zǒu wǎng qián miàn qù le。

便顺墙根走往前面去了。

qiě shuō huǒ qǐ zhī shí，

且说火起之时，

sì lín rén děng jí hé gōng fū yì，

四邻人等及河工夫役，

dōu xún mì le shuǐ tǒng shuǐ pén zhī lèi，

都寻觅了水桶水盆之类，

gǎn lái jiù huǒ。

赶来救火。

wú nài huáng hé liǎng àn jù yǐ dòng dé shí shí de，

无奈黄河两岸俱已冻得实实的，

dāng zhōng suī yǒu liú shuǐ zhī chù，

当中虽有流水之处，

rén què bù néng qù qǔ。

人却不能去取。

diàn hòu yǒu gè dà kēng táng，

店后有个大坑塘，

què zǎo dòng dé rú píng dì le。

却早冻得如平地了。

chéng wài zhǐ yǒu liǎng kǒu jǐng lǐ yǒu shuǐ，

城外只有两口井里有水，

nǐ xiǎng，

你想，

màn màn yī tǒng yī tǒng dǎ qǐ，

慢慢一桶一桶打起，

zhōng hé yòng ne zhèi xiē rén rén jí zhì shēng，

中何用呢？这些人人急智生，

jiù bǎ kēng lǐ de bīng záo kāi，

就把坑里的冰凿开，

yí kuài yí kuài de wàng huǒ lǐ tóu。

一块一块的望火里投。

nǎ zhī zhè bīng de lì liàng bǐ shuǐ hái dà，

那知这冰的力量比水还大，

yí kuài bīng tóu xià qù，

一块冰投下去，

jiù yǒu yí kuài dì fāng méi le huǒ tóu。

就有一块地方没了火头。

zhè kēng zhèng zài shàng fáng hòu shēn，

这坑正在上房后身，

yǒu qī bā gè rén lì zài shàng fáng wū jǐ shàng，

有七八个人立在上房屋脊上，

hòu biān yǒu shù shí gè rén yùn bīng shàng wū，

后边有数十个人运冰上屋，

wū shàng rén jiē zhe wàng huǒ lǐ tóu，

屋上人接着望火里投，

yī bàn tóu dào huǒ lǐ，

一半投到火里，

yī bàn luò zài shàng fáng wū shàng，

一半落在上房屋上，

suǒ yǐ huǒ jiù jiē bú dào shàng fáng zhè biān lái。

所以火就接不到上房这边来。

lǎo cán yǔ huáng rén ruì zhèng zài dōng qiáng kàn rén jiù huǒ，

老残与黄人瑞正在东墙看人救火，

zhī jiàn wài miàn yī piàn dēng lóng huǒ bǎ，

只见外面一片灯笼火把，

xiàn guān yǐ dào，

县官已到，

dài lǐng rén fū shǒu zhí náo gōu zhǎng gān děng jiàn，

带领人夫手执挠钩长杆等件，

qián lái jiù rén。

前来救人。

jìn dé mén lái，

进得门来，

jiàn huǒ shì yǐ shuāi，

见火势已衰，

yī miàn yòng náo gōu jiāng fáng chě dào，

一面用挠钩将房扯倒，

yī miàn chì rén qǔ huáng hé qiǎn chù báo bīng pāo rù huǒ lǐ，

一面饬人取黄河浅处薄冰抛入火里，

yǐ yā huǒ shì，

以压火势，

nà huǒ yě jiù jiàn jiàn de xī le。

那火也就渐渐的熄了。

xiàn guān jiàn huáng rén ruì lì zài dōng qiáng xià，

县官见黄人瑞立在东墙下，

bù shàng qián lái，

步上前来，

qǐng le yí gè ān，

请了一个安，

shuō dào lǎo xiàn tái shòu jīng bù xiǎo rén ruì dào yě hái bù zěn yàng，

说道：“老宪台受惊不小！”人瑞道：“也还不怎样，

dàn shì wǒ men bǔ wēng shāo dé kǔ diǎn。

但是我们补翁烧得苦点。

yīn xiàng xiàn guān dào zǐ wēng，

”因向县官道：“子翁，

wǒ jiè shào nǐ huì gè rén。

我介绍你会个人。

cǐ rén xìng tiě，

此人姓铁，

hào bǔ cán，

号补残，

yǔ nǐ pō yǒu guān xì，

与你颇有关系，

nà gè àn zǐ shàng yào yǐ lài tā cái hǎo bàn。

那个案子上要倚赖他才好办。

xiàn guān dào āi yā yā tiě bǔ wēng zài cǐ dì ma kuài qǐng guò lái xiāng huì。

”县官道：“嗳呀呀！铁补翁在此地吗？快请过来相会。

rén ruì jí zhāo shǒu dà hū dào lǎo cán，

”人瑞即招手大呼道：“老残，

qǐng zhè biān lái lǎo cán běn yú rén ruì zuò zài yī tiáo dèng shàng，

请这边来！” 老残本与人瑞坐在一条凳上，

yīn jiàn xiàn gōng lái，

因见县宫来，

duó guò rén cóng lǐ，

踱过人丛里，

jiè kàn huǒ wèi huí bì。

借看火为回避。

jīn wén zhāo hū，

今闻招呼，

suì zǒu guò lái，

遂走过来，

yǔ xiàn guān zuò le gè yī，

与县官作了个揖，

bǐ cǐ dào xiē jǐng mù de huà tóu。

彼此道些景慕的话头。

xiàn guān yǒu mǎ zhá zǐ，

县官有马扎子，

lǎo cán yú rén ruì réng zuò cháng dèng zi shàng。

老残与人瑞仍坐长凳子上。

yuán lái zhè qí hé xiàn xìng wáng，

原来这齐河县姓王，

hào zǐ jǐn，

号子谨，

yě shì jiāng nán rén，

也是江南人，

yǔ lǎo cán tóng xiāng。

与老残同乡。

suī shì gè jìn shì chū shēn，

虽是个进士出身，

dào bù hú tú。

倒不糊涂。

dāng xià rén ruì duì wáng zǐ jǐn dào wǒ xiǎng gé xià qí dōng cūn yī àn，

当下人瑞对王子谨道：“我想阁下齐东村一案，

zhǐ yǒu qǐng bǔ wēng xiě fēng xìn gěi gōng bǎo，

只有请补翁写封信给宫保，

xū pài bái zǐ shòu lái，

须派白子寿来，

fāng dé zhāo xuě nà gè jué wù yě bù gǎn guò yú jué jiàng。

方得昭雪；那个绝物也不敢过于倔强。

wǒ bèi dōu shì tóng guān，

我辈都是同官，

bù hǎo dé zuì tā de bǔ wēng shì fāng wài rén，

不好得罪他的；补翁是方外人，

wú xū jì huì。

无须忌讳。

zūn yì yǐ wéi hé rú zi jǐn tīng le，

尊意以为何如？”子谨听了，

huān xǐ fēi cháng，

欢喜非常，

shuō jiǎ wèi shì huó gāi yǒu jiù xīng le hǎo jí，

说：“贾魏氏活该有救星了！好极，

hǎo jí lǎo cán tīng dé méi tóu méi nǎo，

好极！”老残听得没头没脑，

dā yìng yòu bú shì，

答应又不是，

bù dā yìng yòu bú shì，

不答应又不是，

zhǐ hǎo hán hu wéi nuò。

只好含糊唯诺。

dāng shí huǒ yǐ quán xī，

当时火已全熄，

xiàn guān yào chě èr rén dào yá mén qù zhù。

县官要扯二人到衙门去住。

rén ruì dào shàng fáng jì wèi shāo zháo，

人瑞道：“上房既未烧着，

wǒ réng kě yǐ bān rù qù zhù，

我仍可以搬入去住，

zhǐ shì tiě gōng wèi miǎn wú jiā kě guī le。

只是铁公未免无家可归了。

lǎo cán dào bù fáng，

”老残道：“不妨，

bù fáng cǐ shí yè yǐ shēn，

不妨！此时夜已深，

bù jiǔ biàn zì tiān míng。

不久便自天明。

tiān míng hòu，

天明后，

wǒ zì huì shàng jiē zhì bàn xíng lǐ，

我自会上街置办行李，

háo bù ài shì。

毫不碍事。

xiàn guān yòu kǔ kǔ de quàn lǎo cán dào yá mén lǐ qù。

”县官又苦苦的劝老残到衙门里去。

lǎo cán shuō wǒ dǎ jiǎo huáng xiōng shì bù fáng de，

老残说：“我打搅黄兄是不妨的，

qǐng fàng xīn bà。

请放心罢。

xiàn guān yòu yīn qín wèn shāo xiē shèn me dōng xī wèi miǎn dà pò cái le。

”县官又殷勤问：“烧些甚么东西？未免大破财了。

dàn shì bì xiàn gòu bàn dé chū de，

但是敝县购办得出的，

zì dāng shāo jǐn mián bó。

自当稍尽绵薄。

lǎo cán xiào dào bù qīn yī fāng，

”老残笑道：“布衾一方，

zhú tǒng yì zhī，

竹筒一只，

bù shān kù liǎng jiàn，

布衫裤两件，

pò shū shù běn，

破书数本，

tiě chuàn líng yī méi，

铁串铃一枚，

rú cǐ ér yǐ。

如此而已。

xiàn guān xiào dào bù què bà。

”县官笑道：“不确罢。

yě jiù xiào zhe。

”也就笑着。

zhèng yào gào cí，

正要告辞，

zhī jiàn dì bǎo tóng zhe chāi rén，

只见地保同着差人，

yī tiáo tiě suǒ，

一条铁索，

suǒ le yí ge rén lái，

锁了一个人来，

guì zài dì xià，

跪在地下，

xiàng jī zǐ qiān mǐ shì de，

像鸡子签米似的，

lián lián kē tóu，

连连磕头，

zuǐ lǐ zhǐ jiào dà lǎo yé tiān ēn dà lǎo yé tiān ēn nà dì bǎo guì yī tiáo tuǐ zài dì xià，

嘴里只叫：“大老爷天恩！大老爷天恩！”那地保跪一条腿在地下，

hǎn dào huǒ jiù shì zhè gè lǎo tou er wū lǐ qǐ de。

喊道：“火就是这个老头儿屋里起的。

qǐng dà lǎo yé shì hái shì dài huí yá mén qù shěn，

请大老爷示：还是带回衙门去审，

hái shì zài zhè lǐ shěn xiàn guān biàn wèn dào nǐ xìng shèn me jiào shèn me nà lǐ rén zěn me yàng qǐ de huǒ zhī jiàn nà dì xià de rén yòu lián lián kē tóu，

还是在这里审？”县官便问道：“你姓甚么？叫甚么？那里人？怎么样起的火？”只见那地下的人又连连磕头，

shuō dào xiǎo de xìng zhāng，

说道：“小的姓张，

jiào zhāng èr，

叫张二，

shì běn chéng lǐ rén，

是本城里人，

zài zhè gé bì diàn lǐ zuò cháng gōng。

在这隔壁店里做长工。

yīn wèi zuó ér cóng tiān míng qǐ lái，

因为昨儿从天明起来，

máng dào wǎn shàng èr gēng duō tiān，

忙到晚上二更多天，

cái shāo wéi kòng xián yì diǎn，

才稍为空闲一点，

huí dào wū lǐ shuì jiào。

回到屋里睡觉。

shéi zhī xiǎo shān kù hàn shī tòu le，

谁知小衫裤汗湿透了，

gāng shuì xià lái，

刚睡下来，

lěng dé yì yàng，

冷得异样，

yuè lěng yuè dǎ zhàn zhàn，

越冷越打战战，

jiù shuì bù zháo le。

就睡不着了。

xiǎo de kàn zhè wū lǐ fàng kàn hǎo xiē sù jiē，

小的看这屋里放看好些粟秸，

jiù chōu le jǐ gēn，

就抽了几根，

shāo zháo hōng yī hōng。

烧着烘一烘。

yòu xiǎng qǐ chuāng hù tái shàng yǒu shàng fáng kè rén chī shèng xià de jiǔ，

又想起窗户台上有上房客人吃剩下的酒，

shǎng xiǎo de chī de，

赏小的吃的，

jiù ná zài huǒ shàng wēi rè le，

就拿在火上煨热了，

hē le jǐ zhōng。

喝了几锺。

shéi zhī dào yì tiān fá tòu de rén，

谁知道一天乏透的人，

dé le diǎn nuǎn qì，

得了点暖气，

yòu yǒu liǎng bēi jiǔ xià le dù，

又有两杯酒下了肚，

hú lǐ tú hú，

糊里涂糊，

zuò zài nà li，

坐在那里，

jiù shuì zháo le。

就睡着了。

gāng shuì zháo，

刚睡着，

yī shà ér de gōng fū，

一霎儿的工夫，

jiù jué de bí zi lǐ yān qiāng de nán shòu，

就觉得鼻子里烟呛的难受，

huāng máng zhēng kāi yǎn lái，

慌忙睁开眼来，

shēn shàng mián ǎo yǐ jīng shāo zháo le yī dà kuài，

身上棉袄已经烧着了一大块，

nà sù jiē dǎ de bì zi yǐ tōng zhe le。

那粟秸打的壁子已通着了。

gǎn máng chū lái zhǎo shuǐ lái pō，

赶忙出来找水来泼，

nà huǒ yǐ zì chū le wū dǐng，

那火已自出了屋顶，

xiǎo de yě méi yǒu fǎ zǐ le。

小的也没有法子了。

suǒ zhāo shì shí，

所招是实，

qiú dà lǎo yé tiān ēn xiàn guān mà le yī shēng hún dàn shuō dài dào yá mén lǐ bàn qù bà shuō bà，

求大老爷天恩！”县官骂了一声“浑蛋”说：“带到衙门里办去罢！”说罢，

lì qǐ shēn lái，

立起身来，

xiàng huáng tiě èr gōng gào cí yòu zài sān dīng zhǔ rén ruì，

向黄、铁二公告辞：又再三叮嘱人瑞，

wù bì shè fǎ yù chéng nà yī àn，

务必设法玉成那一案，

rán hòu de cōng cōng qù le。

然后的匆匆去了。

nà shí huǒ yǐ xī jǐn，

那时火已熄尽，

zhǐ mào bái qì。

只冒白气。

rén ruì kàn zhe huáng shēng dài lǐng zhòng rén，

人瑞看着黄升带领众人，

yòu jiāng wù jiàn bān rù，

又将物件搬入，

yī jiù chén liè qǐ lái。

依旧陈列起来。

rén ruì dào wū zi lǐ yān huǒ qì tài zhòng，

人瑞道：“屋子里烟火气太重，

shāo hé wàn shòu xiāng lái xūn xūn。

烧盒万寿香来熏熏。

rén ruì xiào xiàng lǎo cán dào tiě gōng，

”人瑞笑向老残道；“铁公，

wǒ kàn nǐ hái máng zhe huí wū qù bù huí ne lǎo cán dào dōu shì bèi nǐ yī liú zài liú de。

我看你还忙着回屋去不回呢？”老残道：“都是被你一留再留的。

tǎng ruò wǒ zài wū lǐ，

倘若我在屋里，

bù zhì yú bèi tā shāo de zhè me gān jìng。

不至于被他烧得这么干净。

rén ruì dào，

”人瑞道，

yí bù yán sāo yào shì ràng nǐ huí qù，

“咦！不言臊！要是让你回去，

zhǐ pà lián nǐ hái shāo sǐ zài lǐ tou ne nǐ bù hǎo hǎo de xiè wǒ，

只怕连你还烧死在里头呢！你不好好的谢我，

fǎn lái mán yuàn wǒ，

反来埋怨我，

zhēn shì bù shí hǎo dǎi。

真是不识好歹。

lǎo cán dào nán dào wǒ shì sǐ rén ma nǐ bù péi wǒ，

”老残道：“难道我是死人吗？你不赔我，

kàn wǒ tóng nǐ gān xiū ma shuō zhe，

看我同你干休吗！” 说着，

zhī jiàn mén lián jiē qǐ，

只见门帘揭起，

huáng shēng lǐng le yí gè dài dà mào zi de jìn lái，

黄升领了一个戴大帽子的进来，

duì zhe lǎo cán dǎ le yí gè qiān ér，

对着老残打了一个千儿，

shuō bì shàng shuō gěi tiě dà lǎo yé qǐng ān。

说：“敝上说给铁大老爷请安。

sòng le yī fù pū gài lái，

送了一副铺盖来，

shì bì shàng zì jǐ yòng de，

是敝上自己用的，

yān zā diǎn，

腌臢点，

qǐng dà lǎo yé bú yào xián qì，

请大老爷不要嫌弃，

míng tiān jiào cái féng gǎn jǐn zuò xīn de sòng guò lái，

明天叫裁缝赶紧做新的送过来，

jīn yè xiān jiāng jiù diǎn ér bà。

今夜先将就点儿罢。

yòu hú pí páo zǐ mǎ guà yī tào，

又狐皮袍子马褂一套，

qǐng dà lǎo yé suí biàn yòng bà。

请大老爷随便用罢。

lǎo cán lì qǐ lái dào lèi nǐ men guì shàng fèi xīn。

”老残立起来道：“累你们贵上费心。

xíng lǐ zàn qiě liú zài zhè lǐ，

行李暂且留在这里，

jiè yòng yī liǎng tiān，

借用一两天，

děng wǒ zì jǐ mǎi le，

等我自己买了，

jiù jiǎo hái。

就缴还。

yī shang wǒ dōu yǐ jīng chuān zài shēn shàng，

衣裳我都已经穿在身上，

bìng méi yǒu shāo diào，

并没有烧掉，

bù láo guì shàng fèi xīn le。

不劳贵上费心了。

huí qù duō duō dào xiè。

回去多多道谢。

nà jiā rén hái bù kěn bǎ yī fú dài qù。

”那家人还不肯把衣服带去。

réng shì huáng rén ruì shuō yī fú，

仍是黄人瑞说：“衣服，

tiě lǎo yé jué bù kěn shōu de。

铁老爷决不肯收的。

nǐ jiù shuō wǒ shuō de，

你就说我说的，

nǐ dài huí qù bà。

你带回去罢。

jiā rén yòu dǎ le gè qiān ér qù le。

”家人又打了个千儿去了。

lǎo cán dào wǒ de shāo qù yě hái bà le，

老残道：“我的烧去也还罢了，

zǒng shì nǐ xiā dào luàn，

总是你瞎倒乱，

píng bái de bǎ cuì huán de yī juàn xíng lǐ yě shāo zài lǐ tou，

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

nǐ shuō yuān bù yuān ne huáng rén ruì dào nà cái gèng bú yào jǐn ne wǒ shuō tā nà pū gài zǒng gòng zhí bú dào shí liǎng yín zi，

你说冤不冤呢？”黄人瑞道：“那才更不要紧呢！我说他那铺盖总共值不到十两银子，

míng rì shǎng tā shí wǔ liǎng yín zi，

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

tā mā yào xǐ huān de shòu bù dé ne。

他妈要喜欢的受不得呢。

cuì huán dào kě bú shì ne，

”翠环道：“可不是呢，

dà yuē jiù shì wǒ zhè gè dǎo méi de rén，

大约就是我这个倒霉的人，

yī juàn pū gài hài le tiě yé xǔ duō hǎo dōng xī dōu huǐ diào le。

一卷铺盖害了铁爷许多好东西都毁掉了。

lǎo cán dào wù jiàn dào méi yǒu zhí qián de，

”老残道：“物件到没有值钱的，

zhǐ kě xī wǒ liǎng bù sòng bǎn shū，

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

shì yǒu qián méi chù mǎi de，

是有钱没处买的，

wèi miǎn kě xī。

未免可惜。

rán yě shì tiān shù，

然也是天数，

zhǐ suǒ tīng tā bà le。

只索听他罢了。

rén ruì dào wǒ kàn sòng bǎn shū dào yě bù xī qí，

”人瑞道：“我看宋板书到也不稀奇，

zhǐ shì kě xī nǐ nà yáo de chuàn líng zi yě huǐ diào，

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

qǐ bú shì shī le nǐ de yī zhuó fàn wǎn le ma lǎo cán dào kě bú shì ne。

岂不是失了你的衣着饭碗了吗？”老残道：“可不是呢。

zhè kě yīng gāi nǐ péi le bà，

这可应该你赔了罢，

hái yǒu shèn me shuō de rén ruì dào bà，

还有甚么说的？”人瑞道：“罢，

bà，

罢，

bà shāo le tā de pū gài，

罢！烧了他的铺盖，

shāo le nǐ de chuàn líng。

烧了你的串铃。

dà jí dà lì，

大吉大利，

gōng xǐ，

恭喜，

gōng xǐ duì zhe cuì huán zuò le gè yī，

恭喜！”对着翠环作了个揖，

yòu duì lǎo cán zuò le gè yī，

又对老残作了个揖，

shuō dào cóng jīn yǐ hòu，

说道：“从今以后，

tā yě bù yòng zuò mài pí de biǎo zǐ，

他也不用做卖皮的婊子，

nǐ yě bú yào zuò shuō zuǐ de láng zhōng le lǎo cán dà jiào dào hǎo，

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 老残大叫道：“好，

hǎo，

好，

mà de hǎo kǔ cuì huán，

骂的好苦！翠环，

nǐ hái bù qù níng tā de zuǐ cuì huán dào ē mí tuó fó zǒng shì liǎng wèi de cí bēi cuì huā diǎn diǎn tóu dào huán mèi yóu cǐ cóng liáng，

你还不去拧他的嘴！”翠环道：“阿弥陀佛！总是两位的慈悲！”翠花点点头道：“环妹由此从良，

tiě lǎo yóu cǐ zuò guān，

铁老由此做官，

zhè bǎ huǒ dào yě shí zài shì bǎ dà jí dà lì de huǒ，

这把火倒也实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

wǒ yě de tì èr wèi dào xǐ。

我也得替二位道喜。

lǎo cán dào yī nǐ shuō lái，

”老残道：“依你说来，

tā què cóng liáng，

他却从良，

wǒ què cóng jiàn le huáng rén ruì dào xián huà shǎo jiǎng，

我却从贱了？”黄人瑞道：“闲话少讲，

wǒ qiě wèn nǐ shì shuō huà shì shuì rú shuì，

我且问你：是说话是睡？如睡，

jiù shōu shí xíng lǐ rú shuō huà，

就收拾行李；如说话，

wǒ jiù bǎ nà qí àn zài gào sù nǐ。

我就把那奇案再告诉你。

suí jí dà jiào le yī shēng lái a lǎo cán dào nǐ shuō，

”随即大叫了一声：“来啊！” 老残道：“你说，

wǒ hěn yuàn yì tīng。

我很愿意听。

rén ruì dào bú shì fāng cái shuō dào jiǎ jiā qiǎn dīng bào gào，

”人瑞道：“不是方才说到贾家遣丁抱告，

shuō chá chū bèi rén móu hài de qíng xíng ma yuán lái zhè jiǎ lǎo ér zhuō shàng yǒu chī cán le de bàn gè yuè bǐng，

说查出被人谋害的情形吗？原来这贾老儿桌上有吃残了的半个月饼，

yī dà bàn rén fáng lǐ dōu yǒu chī yuè bǐng de hén jī。

一大半人房里都有吃月饼的痕迹。

zhè yuè bǐng què shì qián liǎng tiān wèi jiā sòng de lái de。

这月饼却是前两天魏家送得来的。

suǒ yǐ jiǎ jiā xīn chéng jì lái de gè ér zi míng jiào jiǎ gàn，

所以贾家新承继来的个儿子名叫贾干，

tóng le jiǎ tàn chūn gào shuō shì tā sǎo zi jiǎ wèi shì yú rén tōng jiān，

同了贾探春告说是他嫂子贾魏氏与人通奸，

yòng dú yào móu hài yī jiā shí sān kǒu xìng mìng。

用毒药谋害一家十三口性命。

qí hé xiàn wáng zǐ jǐn jiù bǎ zhè jiǎ gàn chuán lái，

“齐河县王子谨就把这贾干传来，

wèn tā jiān fū shì shuí，

问他奸夫是谁，

què yòu zhǐ bù chū lái。

却又指不出来。

shí cán de yuè bǐng，

食残的月饼，

zhǐ yǒu bàn gè，

只有半个，

yǐ jīng bāi suì le，

已经擘碎了，

xiàn zǐ lǐ què shì yǒu diǎn pī shuāng。

馅子里却是有点砒霜。

wáng zǐ jǐn bǎ zhè jiǎ wèi shì chuán lái，

王子谨把这贾魏氏传来，

wèn zhè qíng xíng。

问这情形。

jiǎ wèi shì gōng yuè bǐng shì shí èr rì sòng lái de。

贾魏氏供：‘月饼是十二日送来的。

wǒ hái zài jiǎ jiā，

我还在贾家，

kuàng dāng shí jí yǒu rén chī guò，

况当时即有人吃过，

bìng wèi zēng sǐ。

并未曾死。

yòu bǎ nà wèi lǎo ér chuán lái。

’又把那魏老儿传来。

wèi lǎo ér gòng chēng yuè bǐng shì dà jiē shàng sì měi zhāi zuò de，

魏老儿供称：‘月饼是大街上四美斋做的，

yǒu dú wú dú，

有毒无毒，

kě yǐ zhì zhèng le。

可以质证了。

jí zhì bǎ sì měi zhāi chuán lái，

’及至把四美斋传来，

yòu gōng yuè bǐng suī shì tā jiā zuò de，

又供月饼虽是他家做的，

ér xiàn zǐ què shì wèi jiā sòng de lái de。

而馅子却是魏家送得来的。

jiù shì zhè yī jié，

就是这一节，

què bù dé bù bǎ wèi jiā fù nǚ zàn qiě shōu guǎn。

却不得不把魏家父女暂且收管。

suī rán shōu guǎn，

虽然收管，

què wèi shàng xíng jù，

却未上刑具，

bù guò jiān lǐ de yī jiān kōng wū，

不过监里的一间空屋，

tīng tā zì jǐ qù bù zhì bà le。

听他自己去布置罢了。

zi jǐn xīn lǐ jué de wǔ zuò xiāng yàn，

子谨心里觉得仵作相验，

shí fēi zhòng dú zì jǐ yòu qīn shēn xì yàn，

实非中毒；自己又亲身细验，

shí wú zhòng dú qíng xíng。

实无中毒情形。

jí shǐ yuè bǐng zhōng yǒu dú，

即使月饼中有毒，

wèi bì rén rén dōu shì tóng shí chī de，

未必人人都是同时吃的，

yě méi yǒu gè dú qīng dú zhòng de fēn bié ma kǔ zhǔ jiā cuī qiú xùn duàn dé jǐn，

也没有个毒轻毒重的分别吗？ “苦主家催求讯断得紧，

jiù xiáng le fǔ tái，

就详了抚台，

qǐng pài yuán huì shěn。

请派员会审。

qián shù rì，

前数日，

qí qiǎo pài le gāng shèng mù lái。

齐巧派了刚圣慕来。

cǐ rén xìng gāng，

此人姓刚，

míng bì，

名弼，

shì lǚ jiàn táng de mén shēng，

是吕谏堂的门生，

zhuān xué tā lǎo shī，

专学他老师，

qīng lián dé gé dēng dēng de。

清廉得格登登的。

yī pǎo de lái，

一跑得来，

jiù bǎ nà wèi lǎo ér shàng le yī jiā gùn，

就把那魏老儿上了一夹棍，

jiǎ wèi shì shàng le yī zǎn zǐ。

贾魏氏上了一拶子。

liǎng gè rén dōu yūn jué guò qù，

两个人都晕绝过去，

què wú kǒu gòng。

却无口供。

nǎ zhī yuān jiā lù ér zhǎi wèi lǎo ér jiā lǐ de guǎn shì de què shì yú zhōng lǎo shí rén，

那知冤家路儿窄：魏老儿家里的管事的却是愚忠老实人，

kàn jiàn zhǔ wēng chī zhè yuān wǎng guān sī，

看见主翁吃这冤枉官司，

suì tì tā chóu le xiē kuǎn，

遂替他筹了些款，

dào chéng lǐ lái dǎ diǎn，

到城里来打点，

yī tóu tóu dào yí gè xiāng shēn hú jǔ rén jiā。

一投投到一个乡绅胡举人家。

shuō dào cǐ chù，

” 说到此处，

zhī jiàn huáng shēng jiē kāi lián zi zǒu jìn lái，

只见黄升揭开帘子走进来，

shuō lǎo yé jiào ya。

说：“老爷叫呀。

rén ruì dào shōu shí pū gài。

”人瑞道：“收拾铺盖。

huáng shēng dào pū gài zěn yàng fàng fǎ rén ruì xiǎng le yī xiǎng，

”黄升道：“铺盖怎样放法？”人瑞想了一想，

shuō wài jiān lěng，

说：“外间冷，

dōu shuì dào lǐ biān qù bà。

都睡到里边去罢。

jiù duì lǎo cán dào lǐ jiān kàng hěn dà，

”就对老残道：“里间炕很大，

wǒ tóng nǐ yī biān shuì yí gè，

我同你一边睡一个，

jiào tā men jiě ér liǎ dǎ kāi pū gài juǎn shuì dāng zhōng，

叫他们姐儿俩打开铺盖卷睡当中，

hǎo bù hǎo lǎo cán dào shén hǎo，

好不好？”老残道：“甚好，

shén hǎo。

甚好。

zhǐ shì nǐ gū qī le。

只是你孤栖了。

rén ruì dào shǒu zhe liǎng gè，

”人瑞道：“守着两个，

hái gū qī gè shèn me ne lǎo cán dào guǎn nǐ gū qī bù gū qī，

还孤栖个甚么呢？”老残道：“管你孤栖不孤栖，

gǎn jǐn shuō，

赶紧说，

tóu dào zhè hú jǔ rén jiā zěn me yàng ne yào zhī hòu shì rú hé，

投到这胡举人家怎么样呢？”要知后事如何，

qiě tīng xià huí fēn jiě。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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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注释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评析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赏析

老残游记 · 第十三回 ·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