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 · 第二回 · 历山山下古帝遗踪　明湖湖边美人绝调

刘鹗 - [清]

话说老残在渔船上被众人砸得沉下海去，自知万无生理，只好闭着眼睛，听他怎样。觉得身体如落叶一般，飘飘荡荡，顷刻工夫沉了底了。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先生，起来罢！先生，起来罢！天已黑了，饭厅上饭已摆好多时了。”老残慌忙睁开眼睛，楞了一楞道：“呀！原来是一梦！”

自从那日起，又过了几天，老残向管事的道：“现在天气渐寒，贵居停的病也不会再发，明年如有委用之处，再来效劳。目下鄙人要往济南府去看看大明湖的风景。”管事的再三挽留不住，只好当晚设酒饯行；封了一千两银子奉给老残，算是医生的酬劳。老残略道一声“谢谢”，也就收入箱笼，告辞动身上车去了。

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颇不寂寞。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到了小布政司街，觅了一家客店，名叫高升店，将行李卸下，开发了车价酒钱，胡乱吃点晚饭，也就睡了。

次日清晨起来，吃点儿点心，便摇着串铃满街蜇了一趟，虚应一应故事。午后便步行至鹊华桥边，雇了一只小船，荡起双桨，朝北不远，便到历下亭前。止船进去，入了大门，便是一个亭子，油漆已大半剥蚀。亭子上悬了一副对联，写的是“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上写着“杜工部句”，下写着“道州何绍基韦”。亭子旁边虽有几间房屋，也没有甚么意思。复行下船，向西荡去，不甚远，又到了铁公祠畔。你道铁公是谁？就是明初与燕王为难的那个铁铉。后人敬他的忠义，所以至今春秋时节，土人尚不断的来此进香。

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字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正在叹赏不绝，忽听一声渔唱，低头看去，谁知那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觉得比上头的一个千佛山还要好看，还要清楚。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却有一层芦苇，密密遮住。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好似一条粉红绒毯，做了上下两个山的垫子，实在奇绝。

老残心里想道：“如此佳景，为何没有甚么游人？”看了一会儿，回转身来，看那大门里面楹柱上有副对联，写的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暗暗点头道：“真正不错！”进了大门，正面便是铁公享堂，朝东便是一个荷池。绕着曲折的回廊，到了荷池东面，就是个圆门。圆门东边有三间旧房，有个破匾，上题“古水仙祠”四个字。祠前一副破旧对联，写的是“一盏寒泉荐秋菊，三更画船穿藕花”。过了水仙祠，仍旧上了船，荡到历下亭的后面。两边荷叶荷花将船夹住，那荷叶初枯，擦的船嗤嗤价响；那水鸟被人惊起，格格价飞；那已老的莲蓬，不断的绷到船窗里面来。老残随手摘了几个莲蓬，一面吃着，一面船已到了鹊华桥畔了。

到了鹊华桥，才觉得人烟稠密，也有挑担子的，也有推小车子的，也有坐二人抬小蓝呢轿子的。轿子后面，一个跟班的戴个红缨帽子，膀子底下夹个护书，拼命价奔，一面用手中擦汗，一面低着头跑。街上五六岁的孩子不知避人，被那轿夫无意踢倒一个，他便哇哇的哭起。他的母亲赶忙跑来问：“谁碰倒你的？谁碰倒你的？”那个孩子只是哇哇的哭，并不说话。问了半天，才带哭说了一句道：“抬矫子的！”他母亲抬头看时，轿子早已跑的有二里多远了。那妇人牵了孩子，嘴里不住咭咭咕咕的骂着，就回去了。

老残从鹊华桥往南，缓缓向小布政司街走去。一抬头，见那墙上贴了一张黄纸，有一尺长，七八寸宽的光景。居中写着“说鼓书”三个大字；旁边一行小字是“二十四日明湖居”。那纸还未十分干，心知是方才贴的，只不知道这是甚么事情，别处也没有见过这样招子。一路走着，一路盘算，只听得耳边有两个挑担子的说道：“明儿白妞说书，我们可以不必做生意，来听书罢。”又走到街上、听铺子里柜台上有人说道：“前次白妞说书是你告假的，明儿的书，应该我告假了。”一路行未，街谈巷议，大半都是这话，心里诧异道：“白妞是何许人？说的是何等样书，为甚一纸招贴，侵举国若狂如此？”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已到高升店口。

进得店去，茶房便来回道：“客人，用什么夜膳？”老残一一说过，就顺便问道：“你们此他说鼓书是个甚么顽意儿，何以惊动这么许多的人？”茶房说：“客人，你不知道。这说鼓书本是山东乡下的土调，同一面鼓，两片梨花简，名叫‘梨花大鼓’，演说些前人的故事，本也没甚稀奇。自从王家出了这个白妞、黑妞妹妹两个，这白妞名字叫做王小玉，此人是天生的怪物！他十二三岁时就学会了这说书的本事。他却嫌这乡下的调儿没甚么出奇，他就常到戏园里看戏，所有甚么西皮、二簧、梆子腔等唱，一听就会；甚么余三胜、程长庚、张二奎等人的调子，他一听也就会唱。仗着他的喉咙，要多高有多高；他的中气，要多长有多长。他又把那南方的甚么昆腔、小曲，种种的腔调，他都拿来装在这大鼓书的调儿里面。不过二三年工夫，创出这个调儿，竟至无论南北高下的人，听了他唱书，无不神魂颠倒。现在已有招子，明儿就唱。你不信，去听一听就知道了。只是要听还要早去，他虽是一点钟开唱，若到十点钟去，便没有坐位的。”老残听了，也不甚相信。

次日六点钟起，先到南门内看了舜井。又出南门，到历山脚下，看看相传大舜昔日耕田的地方。及至回店，已有九点钟的光景，赶忙吃了饭，走到明湖居，才不过十点钟时候。那明湖居本是个大戏园子，戏台前有一百多张桌子。那知进了园门，园子里面已经坐的满满的了，只有中间七八张桌子还无人坐，桌子却都贴着“抚院定”‘学院定”等类红纸条儿。老残看了半天，无处落脚，只好袖子里送了看坐儿的二百个钱，才弄了一张短板凳，在人缝里坐下。看那戏台上，只摆了一张半桌，桌子上放了一面板鼓，鼓上放了两个铁片儿，心里知道这就是所谓梨花简了，旁边放了一个三弦子，半桌后面放了两张椅子，并无一个人在台上。偌大的个戏台，空空洞洞，别无他物，看了不觉有些好笑。园子里面，顶着篮子卖烧饼油条的有一二十个，都是为那不吃饭来的人买了充饥的。

到了十一点钟，只见门口轿子渐渐拥挤，许多官员都着了便衣，带着家人，陆续进来。不到十二点钟，前面几张空桌俱已满了，不断还有人来，看坐儿的也只是搬张短凳，在夹缝中安插。这一群人来了，彼此招呼，有打千儿的，有作揖的，大半打千儿的多。寓谈阔论，说笑自如。这十几张桌子外，看来都是做生意的人；又有些像是本地读书人的样子：大家都嘁嘁喳喳的在那里说闲话。因为人大多了，所以说的甚么话都听不清楚，也不去管他。

到了十二点半钟，看那台上，从后台帘子里面，出来一个男人：穿了一件蓝布长衫，长长的脸儿，一脸疙瘩，仿佛风干福橘皮似的，甚为丑陋，但觉得那人气味到还沉静。出得台来，并无一语，就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张椅子上坐下。慢慢的将三弦子取来，随便和了和弦，弹了一两个小调，人也不甚留神去听。后来弹了一枝大调，也不知道叫什么牌子。只是到后来，全用轮指，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指头，在那里弹似的。这时台下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却也压不下那弦子去，这曲弹罢，就歇了手，旁边有人送上茶来。

停了数分钟时，帘子里面出来一个姑娘，约有十六七岁，长长鸭蛋脸儿，梳了一个抓髻，戴了一副银耳环，穿了一件蓝布外褂儿，一条蓝布裤子，都是黑布镶滚的。虽是粗布衣裳，到十分洁净。来到半桌后面右手椅子上坐下。那弹弦子的便取了弦子，铮铮钅从钅从弹起。这姑娘便立起身来，左手取了梨花简，夹在指头缝里，便丁了当当的敲，与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捶子，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忽羯鼓一声，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每句七字，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觉一切歌曲腔调俱出其下，以为观止矣。

旁坐有两人，其一人低声问那人道：“此想必是白妞了罢？”其一人道：“不是。这人叫黑妞，是白妞的妹子。他的调门儿都是白妞教的，若比白妞，还不晓得差多远呢！他的好处人说得出，白妞的好处人说不出；他的好处人学的到，白妞的好处人学不到。你想，这几年来，好顽耍的谁不学他们的调儿呢？就是窑子里的姑娘，也人人都学，只是顶多有一两句到黑妞的地步。若白妞的好处，从没有一个人能及他十分里的一分的。”说着的时候，黑妞早唱完，后面去了。这时满园子里的人，谈心的谈心，说笑的说笑。卖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的，高声喊叫着卖，满园子里听来都是人声。

正在热闹哄哄的时节，只见那后台里，又出来了一位姑娘，年纪约十八九岁，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分别，瓜子脸儿，白净面皮，相貌不过中人以上之姿，只觉得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半低着头出来，立在半桌后面，把梨花简了当了几声，煞是奇怪：只是两片顽铁，到他手里，便有了五音十二律以的。又将鼓捶子轻轻的点了两下，方抬起头来，向台下一盼。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王小玉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不禁暗暗叫绝。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干仞，以为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做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从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这一出之后，忽又扬起，像放那东洋烟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这一声飞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他那声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那一声的为是。正在撩乱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这时台下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停了一会，闹声稍定，只听那台下正座上，有一个少年人，不到三十岁光景，是湖南口音，说道：“当年读书，见古人形容歌声的好处，有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我总不懂。空中设想，余音怎样会得绕梁呢？又怎会三日不绝呢？及至听了小玉先生说书，才知古人措辞之妙。每次听他说书之后，总有好几天耳朵里无非都是他的书，无论做什么事，总不入神，反觉得‘三日不绝’，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彻些！”旁边人都说道：“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

说着，那黑妞又上来说了一段，底下便又是白妞上场。这一段，闻旁边人说，叫做“黑驴段”。听了去，不过是一个士子见一惊人，骑了一个黑驴走过去的故事。将形容那美人，先形容那黑驴怎样怎样好法，待铺叙到美人的好处，不过数语，这段书也就完了。其音节全是快板，越说越快。白香山诗云：“大珠小珠落王盘。”可以尽之。其妙处，在说得极快的时候，听的人仿佛都赶不上听，他却字字清楚，无一字不送到人耳轮深处。这是他的独到，然比着前一段却未免逊了一筹了。

这时不过五点钟光景，算计王小玉应该还有一段。不知那一段又是怎样好法，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 · 第二回 · 历山山下古帝遗踪　明湖湖边美人绝调翻译文

老残游记 · 第二回 · 历山山下古帝遗踪　明湖湖边美人绝调拼音版/注音版

lǎo cán yóu jì dì èr huí lì shān shān xià gǔ dì yí zōng　 míng hú hú biān měi rén jué diào。

老残游记 · 第二回 · 历山山下古帝遗踪　明湖湖边美人绝调。

liú è。

刘鹗。

huà shuō lǎo cán zài yú chuán shàng bèi zhòng rén zá dé chén xià hǎi qù，

话说老残在渔船上被众人砸得沉下海去，

zì zhī wàn wú shēng lǐ，

自知万无生理，

zhǐ hǎo bì zhuó yǎn jīng，

只好闭着眼睛，

tīng tā zěn yàng。

听他怎样。

jué de shēn tǐ rú luò yè yì bān，

觉得身体如落叶一般，

piāo piāo dàng dàng，

飘飘荡荡，

qǐng kè gōng fū chén le dǐ le。

顷刻工夫沉了底了。

zhǐ tīng ěr biān yǒu rén jiào dào xiān shēng，

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先生，

qǐ lái bà xiān shēng，

起来罢！先生，

qǐ lái bà tiān yǐ hēi le，

起来罢！天已黑了，

fàn tīng shàng fàn yǐ bǎi hǎo duō shí le。

饭厅上饭已摆好多时了。

lǎo cán huāng máng zhēng kāi yǎn jīng，

”老残慌忙睁开眼睛，

léng le yī léng dào ya yuán lái shì yī mèng zì cóng nà rì qǐ，

楞了一楞道：“呀！原来是一梦！” 自从那日起，

yòu guò le jǐ tiān，

又过了几天，

lǎo cán xiàng guǎn shì de dào xiàn zài tiān qì jiàn hán，

老残向管事的道：“现在天气渐寒，

guì jū tíng de bìng yě bú huì zài fā，

贵居停的病也不会再发，

míng nián rú yǒu wěi yòng zhī chù，

明年如有委用之处，

zài lái xiào láo。

再来效劳。

mù xià bǐ rén yào wǎng jǐ nán fǔ qù kàn kàn dà míng hú de fēng jǐng。

目下鄙人要往济南府去看看大明湖的风景。

guǎn shì de zài sān wǎn liú bú zhù，

”管事的再三挽留不住，

zhǐ hǎo dàng wǎn shè jiǔ jiàn xíng fēng le yī qiān liǎng yín zi fèng gěi lǎo cán，

只好当晚设酒饯行；封了一千两银子奉给老残，

suàn shì yī shēng de chóu láo。

算是医生的酬劳。

lǎo cán lüè dào yī shēng xiè xiè，

老残略道一声“谢谢”，

yě jiù shōu rù xiāng lǒng，

也就收入箱笼，

gào cí dòng shēn shàng chē qù le。

告辞动身上车去了。

yí lù qiū shān hóng yè，

一路秋山红叶，

lǎo pǔ huáng huā，

老圃黄花，

pō bù jì mò。

颇不寂寞。

dào le jǐ nán fǔ，

到了济南府，

jìn dé chéng lái，

进得城来，

jiā jiā quán shuǐ，

家家泉水，

hù hù chuí yáng，

户户垂杨，

bǐ nà jiāng nán fēng jǐng，

比那江南风景，

jué de gèng wéi yǒu qù。

觉得更为有趣。

dào le xiǎo bù zhèng sī jiē，

到了小布政司街，

mì le yī jiā kè diàn，

觅了一家客店，

míng jiào gāo shēng diàn，

名叫高升店，

jiāng xíng lǐ xiè xià，

将行李卸下，

kāi fā le chē jià jiǔ qián，

开发了车价酒钱，

hú luàn chī diǎn wǎn fàn，

胡乱吃点晚饭，

yě jiù shuì le。

也就睡了。

cì rì qīng chén qǐ lái，

次日清晨起来，

chī diǎn ér diǎn xīn，

吃点儿点心，

biàn yáo zhe chuàn líng mǎn jiē zhē le yī tàng，

便摇着串铃满街蜇了一趟，

xū yīng yī yīng gù shì。

虚应一应故事。

wǔ hòu biàn bù xíng zhì què huá qiáo biān，

午后便步行至鹊华桥边，

gù le yì zhī xiǎo chuán，

雇了一只小船，

dàng qǐ shuāng jiǎng，

荡起双桨，

cháo běi bù yuǎn，

朝北不远，

biàn dào lì xià tíng qián。

便到历下亭前。

zhǐ chuán jìn qù，

止船进去，

rù le dà mén，

入了大门，

biàn shì yí gè tíng zi，

便是一个亭子，

yóu qī yǐ dà bàn bō shí。

油漆已大半剥蚀。

tíng zi shàng xuán le yī fù duì lián，

亭子上悬了一副对联，

xiě de shì lì xià cǐ tíng gǔ，

写的是“历下此亭古，

jǐ nán míng shì duō，

济南名士多”，

shàng xiě zhe dù gōng bù jù，

上写着“杜工部句”，

xià xiě zhe dào zhōu hé shào jī wéi。

下写着“道州何绍基韦”。

tíng zi páng biān suī yǒu jǐ jiān fáng wū，

亭子旁边虽有几间房屋，

yě méi yǒu shèn me yì sī。

也没有甚么意思。

fù xíng xià chuán，

复行下船，

xiàng xī dàng qù，

向西荡去，

bù shèn yuǎn，

不甚远，

yòu dào le tiě gōng cí pàn。

又到了铁公祠畔。

nǐ dào tiě gōng shì shuí jiù shì míng chū yǔ yàn wáng wéi nán de nà gè tiě xuàn。

你道铁公是谁？就是明初与燕王为难的那个铁铉。

hòu rén jìng tā de zhōng yì，

后人敬他的忠义，

suǒ yǐ zhì jīn chūn qiū shí jié，

所以至今春秋时节，

tǔ rén shàng bù duàn de lái cǐ jìn xiāng。

土人尚不断的来此进香。

dào le tiě gōng cí qián，

到了铁公祠前，

cháo nán yī wàng，

朝南一望，

zhī jiàn duì miàn qiān fó shān shàng，

只见对面千佛山上，

fàn zì sēng lóu，

梵字僧楼，

yǔ nà cāng sōng cuì bǎi，

与那苍松翠柏，

gāo xià xiāng jiàn，

高下相间，

hóng de huǒ hóng，

红的火红，

bái de xuě bái，

白的雪白，

qīng de diàn qīng，

青的靛青，

lǜ de bì lǜ，

绿的碧绿，

gèng yǒu nà yī zhū bàn zhū de dān fēng jiā zài lǐ miàn，

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

fǎng fú sòng rén zhào qiān lǐ de yī fú dà huà，

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

zuò le yī jià shù shí lǐ cháng de píng fēng。

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

zhèng zài tàn shǎng bù jué，

正在叹赏不绝，

hū tīng yī shēng yú chàng，

忽听一声渔唱，

dī tóu kàn qù，

低头看去，

shéi zhī nà míng hú yè yǐ chéng jìng de tóng jìng zi yì bān。

谁知那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一般。

nà qiān fó shān de dào yǐng yìng zài hú lǐ，

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

xiǎn de míng míng bái bái，

显得明明白白，

nà lóu tái shù mù，

那楼台树木，

gé wài guāng cǎi，

格外光彩，

jué de bǐ shàng tou de yí gè qiān fó shān hái yāo hǎo kàn，

觉得比上头的一个千佛山还要好看，

hái yào qīng chǔ。

还要清楚。

zhè hú de nán àn，

这湖的南岸，

shǎng qù biàn shì jiē shì，

上去便是街市，

què yǒu yī céng lú wěi，

却有一层芦苇，

mì mì zhē zhù。

密密遮住。

xiàn zài zhèng shì kāi huā de shí hòu，

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

yī piàn bái huā yìng zhe dài shuǐ qì de xié yáng，

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

hǎo sì yī tiáo fěn hóng róng tǎn，

好似一条粉红绒毯，

zuò le shàng xià liǎng gè shān de diàn zǐ，

做了上下两个山的垫子，

shí zài qí jué。

实在奇绝。

lǎo cán xīn lǐ xiǎng dào rú cǐ jiā jǐng，

老残心里想道：“如此佳景，

wèi hé méi yǒu shèn me yóu rén kàn le yī huì ér，

为何没有甚么游人？”看了一会儿，

huí zhuǎn shēn lái，

回转身来，

kàn nà dà mén lǐ miàn yíng zhù shàng yǒu fù duì lián，

看那大门里面楹柱上有副对联，

xiě de shì sì miàn hé huā sān miàn liǔ，

写的是“四面荷花三面柳，

yī chéng shān sè bàn chéng hú，

一城山色半城湖”，

àn àn diǎn tóu dào zhēn zhèng bù cuò jìn le dà mén，

暗暗点头道：“真正不错！”进了大门，

zhèng miàn biàn shì tiě gōng xiǎng táng，

正面便是铁公享堂，

cháo dōng biàn shì yí gè hé chí。

朝东便是一个荷池。

rào zhe qū zhé de huí láng，

绕着曲折的回廊，

dào le hé chí dōng miàn，

到了荷池东面，

jiù shì gè yuán mén。

就是个圆门。

yuán mén dōng biān yǒu sān jiān jiù fáng，

圆门东边有三间旧房，

yǒu gè pò biǎn，

有个破匾，

shàng tí gǔ shuǐ xiān cí sì gè zì。

上题“古水仙祠”四个字。

cí qián yī fù pò jiù duì lián，

祠前一副破旧对联，

xiě de shì yī zhǎn hán quán jiàn qiū jú，

写的是“一盏寒泉荐秋菊，

sān gēng huà chuán chuān ǒu huā。

三更画船穿藕花”。

guò le shuǐ xiān cí，

过了水仙祠，

réng jiù shàng le chuán，

仍旧上了船，

dàng dào lì xià tíng de hòu miàn。

荡到历下亭的后面。

liǎng biān hé yè hé huā jiāng chuán jiā zhù，

两边荷叶荷花将船夹住，

nà hé yè chū kū，

那荷叶初枯，

cā de chuán chī chī jià xiǎng nà shuǐ niǎo bèi rén jīng qǐ，

擦的船嗤嗤价响；那水鸟被人惊起，

gé gé jià fēi nà yǐ lǎo de lián péng，

格格价飞；那已老的莲蓬，

bù duàn de běng dào chuán chuāng lǐ miàn lái。

不断的绷到船窗里面来。

lǎo cán suí shǒu zhāi le jǐ gè lián péng，

老残随手摘了几个莲蓬，

yī miàn chī zhe，

一面吃着，

yī miàn chuán yǐ dào le què huá qiáo pàn le。

一面船已到了鹊华桥畔了。

dào le què huá qiáo，

到了鹊华桥，

cái jué de rén yān chóu mì，

才觉得人烟稠密，

yě yǒu tiāo dàn zi de，

也有挑担子的，

yě yǒu tuī xiǎo chē zi de，

也有推小车子的，

yě yǒu zuò èr rén tái xiǎo lán ne jiào zi de。

也有坐二人抬小蓝呢轿子的。

jiào zi hòu miàn，

轿子后面，

yí gè gēn bān de dài gè hóng yīng mào zi，

一个跟班的戴个红缨帽子，

bǎng zi dǐ xià jiā gè hù shū，

膀子底下夹个护书，

pīn mìng jià bēn，

拼命价奔，

yī miàn yòng shǒu zhōng cā hàn，

一面用手中擦汗，

yī miàn dī zhe tóu pǎo。

一面低着头跑。

jiē shàng wǔ liù suì de hái zi bù zhī bì rén，

街上五六岁的孩子不知避人，

bèi nà jiào fū wú yì tī dào yí gè，

被那轿夫无意踢倒一个，

tā biàn wā wā de kū qǐ。

他便哇哇的哭起。

tā de mǔ qīn gǎn máng pǎo lái wèn shuí pèng dǎo nǐ de shuí pèng dǎo nǐ de nà gè hái zi zhǐ shì wā wā de kū，

他的母亲赶忙跑来问：“谁碰倒你的？谁碰倒你的？”那个孩子只是哇哇的哭，

bìng bù shuō huà。

并不说话。

wèn le bàn tiān，

问了半天，

cái dài kū shuō le yī jù dào tái jiǎo zi de tā mǔ qīn tái tóu kàn shí，

才带哭说了一句道：“抬矫子的！”他母亲抬头看时，

jiào zi zǎo yǐ pǎo de yǒu èr lǐ duō yuǎn le。

轿子早已跑的有二里多远了。

nà fù rén qiān le hái zi，

那妇人牵了孩子，

zuǐ lǐ bú zhù jī jī gū gū de mà zhe，

嘴里不住咭咭咕咕的骂着，

jiù huí qù le。

就回去了。

lǎo cán cóng què huá qiáo wǎng nán，

老残从鹊华桥往南，

huǎn huǎn xiàng xiǎo bù zhèng sī jiē zǒu qù。

缓缓向小布政司街走去。

yī tái tóu，

一抬头，

jiàn nà qiáng shàng tiē le yī zhāng huáng zhǐ，

见那墙上贴了一张黄纸，

yǒu yī chǐ zhǎng，

有一尺长，

qī bā cùn kuān de guāng jǐng。

七八寸宽的光景。

jū zhōng xiě zhe shuō gǔ shū sān ge dà zì páng biān yī xíng xiǎo zì shì èr shí sì rì míng hú jū。

居中写着“说鼓书”三个大字；旁边一行小字是“二十四日明湖居”。

nà zhǐ hái wèi shí fēn gàn，

那纸还未十分干，

xīn zhī shì fāng cái tiē de，

心知是方才贴的，

zhǐ bù zhī dào zhè shì shèn me shì qíng，

只不知道这是甚么事情，

bié chù yě méi yǒu jiàn guò zhè yàng zhāo zǐ。

别处也没有见过这样招子。

yí lù zǒu zhe，

一路走着，

yí lù pán suàn，

一路盘算，

zhǐ tīng dé ěr biān yǒu liǎng gè tiāo dàn zi de shuō dào míng ér bái niū shuō shū，

只听得耳边有两个挑担子的说道：“明儿白妞说书，

wǒ men kě yǐ bù bì zuò shēng yì，

我们可以不必做生意，

lái tīng shū bà。

来听书罢。

yòu zǒu dào jiē shàng tīng pù zǐ lǐ guì tái shàng yǒu rén shuō dào qián cì bái niū shuō shū shì nǐ gào jià de，

”又走到街上、听铺子里柜台上有人说道：“前次白妞说书是你告假的，

míng ér de shū，

明儿的书，

yīng gāi wǒ gào jià le。

应该我告假了。

yí lù xíng wèi，

”一路行未，

jiē tán xiàng yì，

街谈巷议，

dà bàn dōu shì zhè huà，

大半都是这话，

xīn lǐ chà yì dào bái niū shì hé xǔ rén shuō de shì hé děng yàng shū，

心里诧异道：“白妞是何许人？说的是何等样书，

wéi shèn yī zhǐ zhāo tiē，

为甚一纸招贴，

qīn jǔ guó ruò kuáng rú cǐ xìn bù zǒu lái，

侵举国若狂如此？”信步走来，

bù zhī bù jué yǐ dào gāo shēng diàn kǒu。

不知不觉已到高升店口。

jìn dé diàn qù，

进得店去，

chá fáng biàn lái huí dào kè rén，

茶房便来回道：“客人，

yòng shén me yè shàn lǎo cán yī yī shuō guò，

用什么夜膳？”老残一一说过，

jiù shùn biàn wèn dào nǐ men cǐ tā shuō gǔ shū shì gè shèn me wán yì ér，

就顺便问道：“你们此他说鼓书是个甚么顽意儿，

hé yǐ jīng dòng zhè me xǔ duō de rén chá fáng shuō kè rén，

何以惊动这么许多的人？”茶房说：“客人，

nǐ bù zhī dào。

你不知道。

zhè shuō gǔ shū běn shì shān dōng xiāng xià de tǔ diào，

这说鼓书本是山东乡下的土调，

tóng yī miàn gǔ，

同一面鼓，

liǎng piàn lí huā jiǎn，

两片梨花简，

míng jiào lí huā dà gǔ，

名叫‘梨花大鼓’，

yǎn shuō xiē qián rén de gù shì，

演说些前人的故事，

běn yě méi shén xī qí。

本也没甚稀奇。

zì cóng wáng jiā chū le zhè gè bái niū hēi niū mèi mei liǎng gè，

自从王家出了这个白妞、黑妞妹妹两个，

zhè bái niū míng zì jiào zuò wáng xiǎo yù，

这白妞名字叫做王小玉，

cǐ rén shì tiān shēng de guài wù tā shí èr sān suì shí jiù xué huì le zhè shuō shū de běn shì。

此人是天生的怪物！他十二三岁时就学会了这说书的本事。

tā què xián zhè xiāng xià de diào ér méi shèn me chū qí，

他却嫌这乡下的调儿没甚么出奇，

tā jiù cháng dào xì yuán lǐ kàn xì，

他就常到戏园里看戏，

suǒ yǒu shèn me xī pí èr huáng bāng zi qiāng děng chàng，

所有甚么西皮、二簧、梆子腔等唱，

yī tīng jiù huì shèn me yú sān shèng chéng cháng gēng zhāng èr kuí děng rén de diào zi，

一听就会；甚么余三胜、程长庚、张二奎等人的调子，

tā yī tīng yě jiù huì chàng。

他一听也就会唱。

zhàng zhe tā de hóu lóng，

仗着他的喉咙，

yào duō gāo yǒu duō gāo tā de zhōng qì，

要多高有多高；他的中气，

yào duō zhǎng yǒu duō zhǎng。

要多长有多长。

tā yòu bǎ nà nán fāng de shèn me kūn qiāng xiǎo qǔ，

他又把那南方的甚么昆腔、小曲，

zhǒng zhǒng de qiāng diào，

种种的腔调，

tā dōu ná lái zhuāng zài zhè dà gǔ shū de diào ér lǐ miàn。

他都拿来装在这大鼓书的调儿里面。

bù guò èr sān nián gōng fū，

不过二三年工夫，

chuàng chū zhè gè diào ér，

创出这个调儿，

jìng zhì wú lùn nán běi gāo xià de rén，

竟至无论南北高下的人，

tīng le tā chàng shū，

听了他唱书，

wú bù shén hún diān dǎo。

无不神魂颠倒。

xiàn zài yǐ yǒu zhāo zǐ，

现在已有招子，

míng ér jiù chàng。

明儿就唱。

nǐ bù xìn，

你不信，

qù tīng yī tīng jiù zhī dào le。

去听一听就知道了。

zhǐ shì yào tīng hái yào zǎo qù，

只是要听还要早去，

tā suī shì yì diǎn zhōng kāi chàng，

他虽是一点钟开唱，

ruò dào shí diǎn zhōng qù，

若到十点钟去，

biàn méi yǒu zuò wèi de。

便没有坐位的。

lǎo cán tīng le，

”老残听了，

yě bù shèn xiāng xìn。

也不甚相信。

cì rì liù diǎn zhōng qǐ，

次日六点钟起，

xiān dào nán mén nèi kàn le shùn jǐng。

先到南门内看了舜井。

yòu chū nán mén，

又出南门，

dào lì shān jiǎo xià，

到历山脚下，

kàn kàn xiàng chuán dà shùn xī rì gēng tián de dì fāng。

看看相传大舜昔日耕田的地方。

jí zhì huí diàn，

及至回店，

yǐ yǒu jiǔ diǎn zhōng de guāng jǐng，

已有九点钟的光景，

gǎn máng chī le fàn，

赶忙吃了饭，

zǒu dào míng hú jū，

走到明湖居，

cái bù guò shí diǎn zhōng shí hòu。

才不过十点钟时候。

nà míng hú jū běn shì gè dà xì yuán zǐ，

那明湖居本是个大戏园子，

xì tái qián yǒu yī bǎi duō zhāng zhuō zi。

戏台前有一百多张桌子。

nǎ zhī jìn le yuán mén，

那知进了园门，

yuán zǐ lǐ miàn yǐ jīng zuò de mǎn mǎn de le，

园子里面已经坐的满满的了，

zhǐ yǒu zhōng jiān qī bā zhāng zhuō zi hái wú rén zuò，

只有中间七八张桌子还无人坐，

zhuō zi què dōu tiē zhe fǔ yuàn dìng xué yuàn dìng děng lèi hóng zhǐ tiáo ér。

桌子却都贴着“抚院定”‘学院定”等类红纸条儿。

lǎo cán kàn le bàn tiān，

老残看了半天，

wú chǔ luò jiǎo，

无处落脚，

zhǐ hǎo xiù zi lǐ sòng le kàn zuò ér de èr bǎi gè qián，

只好袖子里送了看坐儿的二百个钱，

cái nòng le yī zhāng duǎn bǎn dèng，

才弄了一张短板凳，

zài rén fèng lǐ zuò xià。

在人缝里坐下。

kàn nà xì tái shàng，

看那戏台上，

zhǐ bǎi le yī zhāng bàn zhuō，

只摆了一张半桌，

zhuō zi shàng fàng le yī miàn bǎn gǔ，

桌子上放了一面板鼓，

gǔ shàng fàng le liǎng gè tiě piān er，

鼓上放了两个铁片儿，

xīn lǐ zhī dào zhè jiù shì suǒ wèi lí huā jiǎn le，

心里知道这就是所谓梨花简了，

páng biān fàng le yí gè sān xián zǐ，

旁边放了一个三弦子，

bàn zhuō hòu miàn fàng le liǎng zhāng yǐ zi，

半桌后面放了两张椅子，

bìng wú yí ge rén zài tái shàng。

并无一个人在台上。

ruò dà de gè xì tái，

偌大的个戏台，

kōng kōng dòng dòng，

空空洞洞，

bié wú tā wù，

别无他物，

kàn liǎo bù jué yǒu xiē hǎo xiào。

看了不觉有些好笑。

yuán zǐ lǐ miàn，

园子里面，

dǐng zhe lán zi mài shāo bǐng yóu tiáo de yǒu yī èr shí gè，

顶着篮子卖烧饼油条的有一二十个，

dōu shì wèi nà bù chī fàn lái de rén mǎi le chōng jī de。

都是为那不吃饭来的人买了充饥的。

dào le shí yì diǎn zhōng，

到了十一点钟，

zhī jiàn mén kǒu jiào zi jiàn jiàn yōng jǐ，

只见门口轿子渐渐拥挤，

xǔ duō guān yuán dōu zhe le biàn yī，

许多官员都着了便衣，

dài zhe jiā rén，

带着家人，

lù xù jìn lái。

陆续进来。

bú dào shí èr diǎn zhōng，

不到十二点钟，

qián miàn jǐ zhāng kōng zhuō jù yǐ mǎn le，

前面几张空桌俱已满了，

bù duàn hái yǒu rén lái，

不断还有人来，

kàn zuò ér de yě zhǐ shì bān zhāng duǎn dèng，

看坐儿的也只是搬张短凳，

zài jiā fèng zhōng ān chā。

在夹缝中安插。

zhè yī qún rén lái le，

这一群人来了，

bǐ cǐ zhāo hū，

彼此招呼，

yǒu dǎ qiān ér de，

有打千儿的，

yǒu zuō yī de，

有作揖的，

dà bàn dá qiān ér de duō。

大半打千儿的多。

yù tán kuò lùn，

寓谈阔论，

shuō xiào zì rú。

说笑自如。

zhè shí jǐ zhāng zhuō zi wài，

这十几张桌子外，

kàn lái dōu shì zuò shēng yì de rén yòu yǒu xiē xiàng shì běn dì dú shū rén de yàng zi dà jiā dōu qī qī zhā zhā de zài nà li shuō xián huà。

看来都是做生意的人；又有些像是本地读书人的样子：大家都嘁嘁喳喳的在那里说闲话。

yīn wéi rén dà duō le，

因为人大多了，

suǒ yǐ shuō de shèn me huà dōu tīng bù qīng chǔ，

所以说的甚么话都听不清楚，

yě bù qù guǎn tā。

也不去管他。

dào le shí èr diǎn bàn zhōng，

到了十二点半钟，

kàn nà tái shàng，

看那台上，

cóng hòu tái lián zi lǐ miàn，

从后台帘子里面，

chū lái yí gè nán rén chuān le yī jiàn lán bù cháng shān，

出来一个男人：穿了一件蓝布长衫，

cháng cháng de liǎn ér，

长长的脸儿，

yī liǎn gē da，

一脸疙瘩，

fǎng fú fēng gān fú jú pí shì de，

仿佛风干福橘皮似的，

shèn wéi chǒu lòu，

甚为丑陋，

dàn jué de nà rén qì wèi dào hái chén jìng。

但觉得那人气味到还沉静。

chū dé tái lái，

出得台来，

bìng wú yī yǔ，

并无一语，

jiù wǎng bàn zhuō hòu miàn zuǒ shǒu yī zhāng yǐ zi shàng zuò xià。

就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张椅子上坐下。

màn màn de jiāng sān xián zǐ qǔ lái，

慢慢的将三弦子取来，

suí biàn hé le hé xián，

随便和了和弦，

dàn le yī liǎng gè xiǎo diào，

弹了一两个小调，

rén yě bù shèn liú shén qù tīng。

人也不甚留神去听。

hòu lái dàn le yī zhī dà diào，

后来弹了一枝大调，

yě bù zhī dào jiào shén me pái zi。

也不知道叫什么牌子。

zhǐ shì dào hòu lái，

只是到后来，

quán yòng lún zhǐ，

全用轮指，

nà yì yáng dùn cuò，

那抑扬顿挫，

rù ěr dòng xīn，

入耳动心，

huǎng ruò yǒu jǐ shí gēn xián，

恍若有几十根弦，

jǐ bǎi gè zhǐ tou，

几百个指头，

zài nà li dàn shì de。

在那里弹似的。

zhè shí tái xià jiào hǎo de shēng yīn bù jué yú ěr，

这时台下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

què yě yā bù xià nà xián zǐ qù，

却也压不下那弦子去，

zhè qū dàn bà，

这曲弹罢，

jiù xiē le shǒu，

就歇了手，

páng biān yǒu rén sòng shàng chá lái。

旁边有人送上茶来。

tíng le shù fēn zhōng shí，

停了数分钟时，

lián zi lǐ miàn chū lái yí gè gū niáng，

帘子里面出来一个姑娘，

yuē yǒu shí liù qī suì，

约有十六七岁，

cháng cháng yā dàn liǎn ér，

长长鸭蛋脸儿，

shū le yí gè zhuā jì，

梳了一个抓髻，

dài le yī fù yín ěr huán，

戴了一副银耳环，

chuān le yī jiàn lán bù wài guà ér，

穿了一件蓝布外褂儿，

yī tiáo lán bù kù zi，

一条蓝布裤子，

dōu shì hēi bù xiāng gǔn de。

都是黑布镶滚的。

suī shì cū bù yī shang，

虽是粗布衣裳，

dào shí fēn jié jìng。

到十分洁净。

lái dào bàn zhuō hòu miàn yòu shǒu yǐ zi shàng zuò xià。

来到半桌后面右手椅子上坐下。

nà dàn xián zǐ de biàn qǔ le xián zǐ，

那弹弦子的便取了弦子，

zhēng zhēng jīn cóng jīn cóng dàn qǐ。

铮铮钅从钅从弹起。

zhè gū niáng biàn lì qǐ shēn lái，

这姑娘便立起身来，

zuǒ shǒu qǔ le lí huā jiǎn，

左手取了梨花简，

jiā zài zhǐ tou fèng lǐ，

夹在指头缝里，

biàn dīng liǎo dàng dāng de qiāo，

便丁了当当的敲，

yǔ nà xián zǐ shēng yīn xiāng yìng yòu shǒu chí le gǔ chuí zi，

与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捶子，

níng shén tīng nà xián zǐ de jié zòu。

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

hū jié gǔ yī shēng，

忽羯鼓一声，

gē hóu jù fā，

歌喉遽发，

zì zì qīng cuì，

字字清脆，

shēng shēng wǎn zhuǎn，

声声宛转，

rú xīn yīng chū gǔ，

如新莺出谷，

rǔ yàn guī cháo，

乳燕归巢，

měi jù qī zì，

每句七字，

měi duàn shù shí jù，

每段数十句，

huò huǎn huò jí，

或缓或急，

hū gāo hū dī qí zhōng zhuǎn qiāng huàn diào zhī chù，

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

bǎi biàn bù qióng，

百变不穷，

jué yī qiè gē qǔ qiāng diào jù chū qí xià，

觉一切歌曲腔调俱出其下，

yǐ wéi guān zhǐ yǐ。

以为观止矣。

páng zuò yǒu liǎng rén，

旁坐有两人，

qí yī rén dī shēng wèn nà rén dào cǐ xiǎng bì shì bái niū le bà qí yī rén dào bú shì。

其一人低声问那人道：“此想必是白妞了罢？”其一人道：“不是。

zhè rén jiào hēi niū，

这人叫黑妞，

shì bái niū de mèi zǐ。

是白妞的妹子。

tā de diào mén ér dōu shì bái niū jiào de，

他的调门儿都是白妞教的，

ruò bǐ bái niū，

若比白妞，

hái bù xiǎo de chà duō yuǎn ne tā de hǎo chù rén shuō de chū，

还不晓得差多远呢！他的好处人说得出，

bái niū de hǎo chù rén shuō bu chū tā de hǎo chù rén xué de dào，

白妞的好处人说不出；他的好处人学的到，

bái niū de hǎo chù rén xué bú dào。

白妞的好处人学不到。

nǐ xiǎng，

你想，

zhè jǐ nián lái，

这几年来，

hǎo wán shuǎ de shuí bù xué tā men de diào ér ne jiù shì yáo zǐ lǐ de gū niáng，

好顽耍的谁不学他们的调儿呢？就是窑子里的姑娘，

yě rén rén dōu xué，

也人人都学，

zhǐ shì dǐng duō yǒu yī liǎng jù dào hēi niū de dì bù。

只是顶多有一两句到黑妞的地步。

ruò bái niū de hǎo chù，

若白妞的好处，

cóng méi yǒu yí ge rén néng jí tā shí fēn lǐ de yī fēn de。

从没有一个人能及他十分里的一分的。

shuō zhe de shí hòu，

”说着的时候，

hēi niū zǎo chàng wán，

黑妞早唱完，

hòu miàn qù le。

后面去了。

zhè shí mǎn yuán zǐ lǐ de rén，

这时满园子里的人，

tán xīn de tán xīn，

谈心的谈心，

shuō xiào de shuō xiào。

说笑的说笑。

mài guā zǐ luò huā shēng shān lǐ hóng hé táo rén de，

卖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的，

gāo shēng hǎn jiào zhe mài，

高声喊叫着卖，

mǎn yuán zǐ lǐ tīng lái dōu shì rén shēng。

满园子里听来都是人声。

zhèng zài rè nào hōng hǒng de shí jié，

正在热闹哄哄的时节，

zhī jiàn nà hòu tái lǐ，

只见那后台里，

yòu chū lái le yī wèi gū niáng，

又出来了一位姑娘，

nián jì yuē shí bā jiǔ suì，

年纪约十八九岁，

zhuāng shù yǔ qián yí gè háo wú fēn bié，

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分别，

guā zǐ liǎn ér，

瓜子脸儿，

bái jìng miàn pí，

白净面皮，

xiàng mào bù guò zhōng rén yǐ shàng zhī zī，

相貌不过中人以上之姿，

zhǐ jué de xiù ér bù mèi，

只觉得秀而不媚，

qīng ér bù hán，

清而不寒，

bàn dī zhe tóu chū lái，

半低着头出来，

lì zài bàn zhuō hòu miàn，

立在半桌后面，

bǎ lí huā jiǎn liǎo dàng le jǐ shēng，

把梨花简了当了几声，

shà shì qí guài zhǐ shì liǎng piàn wán tiě，

煞是奇怪：只是两片顽铁，

dào tā shǒu lǐ，

到他手里，

biàn yǒu le wǔ yīn shí èr lǜ yǐ de。

便有了五音十二律以的。

yòu jiāng gǔ chuí zi qīng qīng de diǎn le liǎng xià，

又将鼓捶子轻轻的点了两下，

fāng tái qǐ tóu lái，

方抬起头来，

xiàng tái xià yī pàn。

向台下一盼。

nà shuāng yǎn jīng，

那双眼睛，

rú qiū shuǐ，

如秋水，

rú hán xīng，

如寒星，

rú bǎo zhū，

如宝珠，

rú bái shuǐ yín lǐ tou yǎng zhe liǎng wán hēi shuǐ yín，

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zuǒ yòu yī gù yī kàn，

左右一顾一看，

lián nà zuò zài yuǎn yuǎn qiáng jiǎo zǐ lǐ de rén，

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

dōu jué de wáng xiǎo yù kàn jiàn wǒ le nà zuò dé jìn de，

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

gèng bù bì shuō。

更不必说。

jiù zhè yī yǎn，

就这一眼，

mǎn yuán zǐ lǐ biàn yā què wú shēng，

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

bǐ huáng dì chū lái huán yào jìng qiāo dé duō ne，

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

lián yī gēn zhēn diē zài dì xià dū tīng dé jiàn xiǎng wáng xiǎo yù biàn qǐ zhū chún，

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王小玉便启朱唇，

fā hào chǐ，

发皓齿，

chàng le jǐ jù shū ér。

唱了几句书儿。

shēng yīn chū bù shèn dà，

声音初不甚大，

zhǐ jué rù ěr yǒu shuō bu chū lái de miào jìng wǔ zàng liù fǔ lǐ，

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

xiàng yùn dǒu yùn guò，

像熨斗熨过，

wú yī chù bù fú tiē sān wàn liù qiān gè máo kǒng，

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

xiàng chī le rén shēn guǒ，

像吃了人参果，

wú yí gè máo kǒng bù chàng kuài。

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chàng le shí shù jù zhī hòu，

唱了十数句之后，

jiàn jiàn de yuè chàng yuè gāo，

渐渐的越唱越高，

hū rán bá le yí gè jiān ér，

忽然拔了一个尖儿，

xiàng yī xiàn gāng sī pāo rù tiān jì，

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

bù jīn àn àn jiào jué。

不禁暗暗叫绝。

nǎ zhī tā yú nà jí gāo de dì fāng，

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

shàng néng huí huán zhuǎn zhé。

尚能回环转折。

jǐ zhuàn zhī hòu，

几啭之后，

yòu gāo yī céng，

又高一层，

jiē lián yǒu sān sì dié，

接连有三四叠，

jié jié gāo qǐ。

节节高起。

huǎng rú yóu ào lái fēng xī miàn pān dēng tài shān de jǐng xiàng chū kàn ào lái fēng xuē bì gàn rèn，

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干仞，

yǐ wéi shàng yǔ dà tōng jí zhì fān dào zuò lái fēng dǐng，

以为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做来峰顶，

cái jiàn shàn zi yá gèng zài zuò lái fēng shàng jí zhì fān dào shàn zi yá，

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

yòu jiàn nán tiān mén gèng zài shàn zi yá shàng yù fān yù xiǎn，

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

yù xiǎn yù qí。

愈险愈奇。

nà wáng xiǎo yù chàng dào jí gāo de sān sì dié hòu，

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

dǒu rán yī luò，

陡然一落，

yòu jí lì chěng qí qiān huí bǎi xī de jīng shén，

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神，

rú yī tiáo fēi shé zài huáng shān sān shí liù fēng bàn zhōng yāo lǐ pán xuán chuān chā。

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

qǐng kè zhī jiān，

顷刻之间，

zhōu zā shù biàn。

周匝数遍。

cóng cǐ yǐ hòu，

从此以后，

yù chàng yù dī，

愈唱愈低，

yù dī yù xì，

愈低愈细，

nà shēng yīn jiàn jiàn de jiù tīng bu jiàn le。

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mǎn yuán zǐ de rén dōu bǐng qì níng shén，

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

bù gǎn shǎo dòng。

不敢少动。

yuē yǒu liǎng sān fēn zhōng zhī jiǔ，

约有两三分钟之久，

fǎng fú yǒu yì diǎn shēng yīn cóng dì dǐ xià fā chū。

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

zhè yī chū zhī hòu，

这一出之后，

hū yòu yáng qǐ，

忽又扬起，

xiàng fàng nà dōng yáng yān huǒ，

像放那东洋烟火，

yí gè dàn zǐ shàng tiān，

一个弹子上天，

suí huà zuò qiān bǎi dào wǔ sè huǒ guāng，

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

zòng héng sǎn luàn。

纵横散乱。

zhè yī shēng fēi qǐ，

这一声飞起，

jí yǒu wú xiàn shēng yīn jù lái bìng fā。

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

nà dàn xián zǐ de yì quán yòng lún zhǐ，

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

hū dà hū xiǎo，

忽大忽小，

tóng tā nà shēng yīn xiāng hè xiāng hé，

同他那声音相和相合，

yǒu rú huā wù chūn xiǎo，

有如花坞春晓，

hǎo niǎo luàn míng。

好鸟乱鸣。

ěr duǒ máng bù guò lái，

耳朵忙不过来，

bù xiǎo de tīng nà yī shēng de wéi shì。

不晓得听那一声的为是。

zhèng zài liáo luàn zhī jì，

正在撩乱之际，

hū tīng huò rán yī shēng，

忽听霍然一声，

rén xián jù jì。

人弦俱寂。

zhè shí tái xià jiào hǎo zhī shēng，

这时台下叫好之声，

hōng rán léi dòng。

轰然雷动。

tíng le yī huì，

停了一会，

nào shēng shāo dìng，

闹声稍定，

zhǐ tīng nà tái xià zhèng zuò shàng，

只听那台下正座上，

yǒu yí gè shào nián rén，

有一个少年人，

bú dào sān shí suì guāng jǐng，

不到三十岁光景，

shì hú nán kǒu yīn，

是湖南口音，

shuō dào dāng nián dú shū，

说道：“当年读书，

jiàn gǔ rén xíng róng gē shēng de hǎo chù，

见古人形容歌声的好处，

yǒu nà yú yīn rǎo liáng，

有那‘余音绕梁，

sān rì bù jué de huà，

三日不绝’的话，

wǒ zǒng bù dǒng。

我总不懂。

kōng zhōng shè xiǎng，

空中设想，

yú yīn zěn yàng huì de rǎo liáng ne yòu zěn huì sān rì bù jué ne jí zhì tīng le xiǎo yù xiān shēng shuō shū，

余音怎样会得绕梁呢？又怎会三日不绝呢？及至听了小玉先生说书，

cái zhī gǔ rén cuò cí zhī miào。

才知古人措辞之妙。

měi cì tīng tā shuō shū zhī hòu，

每次听他说书之后，

zǒng yǒu hǎo jǐ tiān ěr duǒ lǐ wú fēi dōu shì tā de shū，

总有好几天耳朵里无非都是他的书，

wú lùn zuò shén me shì，

无论做什么事，

zǒng bù rù shén，

总不入神，

fǎn jué de sān rì bù jué，

反觉得‘三日不绝’，

zhè sān rì èr zì xià de tài shǎo，

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

hái shì kǒng zǐ sān yuè bù zhī ròu wèi，

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

sān yuè èr zì xíng róng dé tòu chè xiē páng biān rén dōu shuō dào mèng xiāng xiān shēng lùn dé tòu pì jí le yú wǒ xīn yǒu qī qī yān shuō zhe，

‘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彻些！”旁边人都说道：“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 说着，

nà hēi niū yòu shàng lái shuō le yī duàn，

那黑妞又上来说了一段，

dǐ xià biàn yòu shì bái niū shàng chǎng。

底下便又是白妞上场。

zhè yī duàn，

这一段，

wén páng biān rén shuō，

闻旁边人说，

jiào zuò hēi lǘ duàn。

叫做“黑驴段”。

tīng le qù，

听了去，

bù guò shì yí gè shì zǐ jiàn yī jīng rén，

不过是一个士子见一惊人，

qí le yí gè hēi lǘ zǒu guò qù de gù shì。

骑了一个黑驴走过去的故事。

jiāng xíng róng nà měi rén，

将形容那美人，

xiān xíng róng nà hēi lǘ zěn yàng zěn yàng hǎo fǎ，

先形容那黑驴怎样怎样好法，

dài pū xù dào měi rén de hǎo chù，

待铺叙到美人的好处，

bù guò shù yǔ，

不过数语，

zhè duàn shū yě jiù wán le。

这段书也就完了。

qí yīn jié quán shì kuài bǎn，

其音节全是快板，

yuè shuō yuè kuài。

越说越快。

bái xiāng shān shī yún dà zhū xiǎo zhū luò wáng pán。

白香山诗云：“大珠小珠落王盘。

kě yǐ jǐn zhī。

”可以尽之。

qí miào chù，

其妙处，

zài shuō de jí kuài de shí hòu，

在说得极快的时候，

tīng de rén fǎng fú dōu gǎn bù shàng tīng，

听的人仿佛都赶不上听，

tā què zì zì qīng chǔ，

他却字字清楚，

wú yī zì bù sòng dào rén ěr lún shēn chù。

无一字不送到人耳轮深处。

zhè shì tā de dú dào，

这是他的独到，

rán bǐ zhe qián yī duàn què wèi miǎn xùn le yī chóu le。

然比着前一段却未免逊了一筹了。

zhè shí bù guò wǔ diǎn zhōng guāng jǐng，

这时不过五点钟光景，

suàn jì wáng xiǎo yù yīng gāi hái yǒu yī duàn。

算计王小玉应该还有一段。

bù zhī nà yī duàn yòu shì zěn yàng hǎo fǎ，

不知那一段又是怎样好法，

jiū jìng rú hé，

究竟如何，

qiě tīng xià huí fēn jiě。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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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游记 · 第二回 · 历山山下古帝遗踪　明湖湖边美人绝调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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